要是还是亲爹了解亲儿子,陆炳就问道:“你想做什么?”
“我想去做锦衣卫。”
陆玖话一出口,陆炳和廖升的脸色就都不好了,两个老东西对视一眼,廖升就道:“你们父子俩聊着,我先回去了,老陆,咱们下次再喝。”
“送送你廖叔。”陆炳道。
待陆玖送了人回来,往陆炳对面炕上盘腿一坐,举杯先吃了一盅才道:“爹,我知道你们都不喜圣上弄的这锦衣卫,只因锦衣卫查处的大多是曾和你们并肩作战的功臣,但是爹,如果那些被查抄处置的人和你一样,圣上岂能不容?”
陆炳想了想,拿起筷子开始吃卤肉,肉在嘴中嚼了一回,他才开口道:“话虽如此,但难免让人生出兔死狐悲之感。”
“卧榻之上岂容他人鼾睡,在其位谋其政。”
陆炳抬头左右看了看,见无人才道:“说点别的,怎么想去做锦衣卫了?锦衣卫的名声可不太好,容易得罪人。”
“可是爹,锦衣卫却是直接听命于圣上,是圣上手里的刀,圣宠极浓,权柄极大。”
陆炳诧异的看向陆玖,“没成想,我儿子还是个贪权有野心的,你想做什么?”
陆玖来的路上已经想好了,便哄他爹道:“哪想做什么,这不是玩腻了捶丸马球,想玩点刺激的。再有就是,我到锦衣卫内部去,若是咱们亲友府上出事,我还能从里头往外递消息不是?”
陆玖也学他爹环顾四周后压低声音道:“上次胡庸谋逆那件大案,我看那些穿着飞鱼服,腰挎绣春刀的锦衣卫去抄胡庸的家,啧,可真威风,我打从那以后就念念不忘的,也想去干。”
陆炳一听气的拿筷子敲陆玖的头,“我就知道你小子是这德性。”
话也说完了,陆玖把筷子一撂,冲他爹发火,“你就说能不能给我安排吧,不给我安排我自己去找顾炎生。”
陆炳忙道:“行行行,你生的什么气,喝酒。”
陆玖立时就笑了,趁他爹不注意,侧脸抹了下眼睛,端起酒杯和他爹碰了一下,“爹,走一个。”
“走一个。”陆炳脸上笑的花儿开似的。
喝完酒,吃干净了卤肉,陆玖就把他爹拽起来,“走走走,去锦衣卫指挥使司找顾炎生去。”
这锦衣卫指挥使司就在五军府隔壁的隔壁,门脸是比不上五军府气派,现在却是个炙手可热的衙门。
爷俩从五军府出来就见一辆凤凰香车后头跟着十多个穿金色飞鱼服,腰挎绣春刀,骑在高头骏马上的锦衣卫,个个模样端正,身材伟岸,尤其这十多个锦衣卫,但看飞鱼服竟都是百户。
陆玖一眼认出那辆凤凰香车是谁所乘,禁不住往前走了一步,被陆炳一把拉回来,道:“这是老二家儿媳妇,朝阳郡主的马车吧?她带着这些锦衣卫做什么去?”
“爹,我跟在后头去瞧瞧,明儿咱们再去找顾炎生。”
“回来,我跟你一块去。”陆炳回头嘱咐守门的力士,“快去把我的马牵来。”
“爹,我先走,你后头跟上。”陆玖道。
“那是瑁儿媳妇,看把你急的。”陆炳说完蓦地瞪大了眼睛,抬脚就踹陆玖屁股上。
冷不丁被踹了一脚,直接被踹到了路中央去,陆玖觉得冤枉死了,气的大喊,“爹,你踹我做什么?!”
喊完就完了,陆玖跑去栓马石上解自己坐骑的缰绳,陆炳跟过去钳住陆玖的手腕子,压低声音道:“兔崽子,你给老爹个实话,你死活不娶妻可是为了朝阳郡主?”
陆玖吃惊的看向陆炳。
不言而喻!
陆炳气的一巴掌糊陆玖后脑勺上,陆玖抱着脑袋,抬眼,死死抿着嘴瞪他爹。
瞪了一会儿,从靴子里抽出匕首砍断缰绳,翻身上马就跑。
“兔崽子,你给我回来!”
彼时,陆炳的马也被牵过来了,陆炳忙也上马追儿子。
一路追上去,就见凤凰香车先是在莲园停了下来,慕卿凰的贴身婢女玉溪下车去莲园呆了一会儿又出来,莲园的大门就开了,从里头走出许多男仆和强壮的仆妇,手里都拿着扁担挑子之类,后头又出来几辆马车。
再然后,隔了两条街就追到了自己家门口,爷俩心里一凉,赶紧下马悄悄从后门进了府。
——
锦衣卫进家门了,吓的在福庆堂拉着宁秀玉闲话家常的陆徐氏白了脸,立时吩咐人道:“快,把表小姐从后门送出去。”
宁秀玉的脸色也一霎雪白,捂着自己的肚子力持镇定,拉着陆徐氏的袖摆道:“外祖母,我们不能自己吓自己,兴许是别的事儿呢,您快去看看为好。”
陆徐氏只是下意识的反应罢了,被宁秀玉一提醒,陆徐氏摸了下宁秀玉的肚子,“好孩子,你先回到外祖母的碧纱橱里歇着,外祖母去去就来。”
慕卿凰带着百户们直接回了朝阳院,吩咐道:“劳烦你们了,这就搬吧。”
却原来,她带着玉溪玉鸾入了宫,留下玉珠玉绮已经指挥着朝阳院的奴婢仆妇们收拾打包她自己的嫁妆了。
作者有话要说:毒妇应该欠了2章+家姬时没补完的7章九章
慢慢还~
泪流满面…
和离(一)
因她是郡主之故,二房得到了这个大院子,并提了“朝阳”二字做院名。
朝阳院,像是一个江南庭院的缩影,假山溪水,小桥楼榭,这里的一草一木仿佛都是按照她的喜好所建,她初嫁进来时欢喜极了,她以为这是陆瑁给她的惊喜,就像那一书房手抄书她想要给陆瑁的惊喜一样,却原来是她自作多情。
上辈子,她把自己困死在了这座院子里。
这辈子,该做一个了结了。
留锦衣卫指挥着男仆和仆妇往外挑东西,慕卿凰走进了寝房。
寝房内,一个个箱笼放置在空当处,抱着西施的玉珠正站在箱笼中间清点,玉绮、玉鸾帮着玉溪,正将多宝阁上的陈器一件一件包裹好放入丝绒木箱里,见着慕卿凰进来,玉鸾将手里的白玉送子观音交给玉溪,上前来回话,语调清脆,“郡主,屋里都收拾的差不多了,都是按着嫁妆单子装箱的,只是还有几件珍品不在咱们屋里。”
除了玉鸾,另外三个丫头都屏住了呼吸。
看着空下来的屋子,慕卿凰心里有一瞬的揪疼,不过很快调整过来,轻声道:“我去拿回来。”
眸光不经意的一转,慕卿凰看见了放在床褥上的一件天青色长衫,长衫上绣着凤尾竹,袖口还没有收边,是一件还没有完成的男衫。
顺着慕卿凰的目光看过去,玉珠忙道:“奴婢不知该把这件衫子收在哪里好,正等着郡主定夺。”
“不必收了,放在那里吧,把所有关于陆瑁的东西都留在这间屋里。”
听到慕卿凰这般说,玉鸾冲着玉溪三个得意的笑起来。
玉溪叹了口气,看向了放在角落里的一个大箱子。
慕卿凰随之又走了出去,就看见陆徐氏领着小徐氏、凌氏来了,正往外搬嫁妆的仆从们僵站着不动,和陆徐氏带来的人对峙着,百户们看似随意的站着,却是都占据了要紧处,只等慕卿凰的一声命令。
“郡主,你这是做什么?”陆徐氏露出个慈祥的模样,看慕卿凰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闹别扭的亲孙女。
慕卿凰没有答话,对领头的千户道:“宋千户,有劳了,还请百户们清理出一条道路来,好让我的仆从们顺利将我的嫁妆全部运送出长宁侯府,不管谁来,没有我的命令,不必理会,若有什么不好的本郡主担着。”
宋千户拱手应下,一抬手,百户们就动了,齐齐抽刀,变换步伐,十步一人,排成了长列,从朝阳院直接通向长宁侯府门口。
那些陆徐氏带来的侯府家丁,在锦衣卫抽刀之时就畏缩到了角落。
陆徐氏脸上慈祥的笑容僵住了,小徐氏紧紧挨着陆徐氏,脸色微微泛白。
在这种剑拔弩张的气氛里,凌氏扶着自己的头一下子歪到了身边婢女的怀里,用着中气不足的语气,弱兮兮的道:“老祖宗见谅,儿媳忽觉头晕的厉害,先回去了。”
不等陆徐氏允许或拒绝,凌氏掐了一把自己浑身哆嗦的婢女,小跑着跑出了朝阳院。
慕卿凰一怔,浅勾唇角,这凌氏看来并不像她表现出来的那般懦弱呢,仿佛还是个有意思的人。
脑海中想起凌氏的出身来,凌氏娘家仿佛不过是耕读传家的乡绅,陆炳娶她那会儿是门当户对的,但当战事结束,陆炳军功封侯,凌氏的娘家却依然是乡绅,虽说借着长宁侯府的势从小乡绅成了大乡绅,却依旧比不得陆炳。
而随着陆徐氏的亲哥,小徐氏的亲生父亲徐成礼被封了魏国公,陆徐氏和小徐氏也跟着水涨船高成了国公府家的姑娘,在长宁侯府后宅,凌氏就成了弱势的那一个。
随后二房陆瑁又娶了她朝阳郡主,凌氏在后宅的地位就更弱了,在女主子里头是被欺负的那个。
凌氏也一直都维持着一个唯唯诺诺上不得台面的形象,在后宅里头凌氏输的一塌糊涂,可在陆炳那里,凌氏却是个赢家,虽然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她的肚皮争气,但是凌氏能让陆炳放不开她这个糟糠妻,可见她并不是一个笨人。
上辈子,她挺瞧不上凌氏的,却原来是她自己傻。看似赢了却是输的一败涂地。
“贱妇。”陆徐氏下垂的脸上肉绷的紧紧的,低声咒骂了一句。
“大嫂跑的恁快,仔细崴断了你的脚脖子。”小徐氏跟着跑了几步开口讥讽。
“老夫人和二太太不是看的很清楚吗,我在搬运自己的嫁妆。我这里忙的很,若是无事你们请回。”说完,慕卿凰点了两个百户随行,沿着百户们列站出来的这条路往外院书房走去。
慕卿凰一走,陆徐氏就大喘粗气,身子一歪就要倒,山茶忙托住,急急抚弄陆徐氏的胸口,“老祖宗,您可不能生气。”
“姑母,这可怎么办呢?”小徐氏没了主意。
昨儿她们娘两个才商议着用宁秀玉打压慕卿凰的气焰,还没让宁秀玉见她呢,她却忽然就往外搬嫁妆了。
想看的笑话没看到,想打压的那个人,人家反手给了她们一记响亮的巴掌,一下子什么算计都成了空,陆徐氏脸色青灰一片。
陆徐氏一把抓住小徐氏的手腕子,尖长的指甲抓的小徐氏疼的扭曲了五官,“姑母你快松松手,我疼死了。”
陆徐氏蓦地松开手,缓了缓,条理清晰的开始嘱咐小徐氏:“先去魏国公府请你大嫂,再派人到王府街把玥儿找回来。”
“是。”小徐氏一贯听从陆徐氏的,听罢就赶紧离去安排自己的陪嫁去请外援。
陆徐氏随后又嘱咐婢女山茶,“你去安排人先把瑁儿找回来,现在看来只有瑁儿能阻止她。然后再把大老爷、二老爷、三老爷都找回来,就说家里要翻天了,郡主把我气晕了。”
“是。”
一条条安排完了之后,陆徐氏也缓过劲儿来了,扶着海棠的手站直身子,摆出一副愁苦无奈的表情来,道:“咱们去守着郡主,哪怕郡主想要我的命,我也给她,我只求她别再闹了。”
外院,陆瑁的书房,慕卿凰很快找到了自己的东西,除了挂在墙壁上的一幅画,都在书桌上,一块犀牛望月澄泥砚、一块庄周梦蝶青玉镇纸、一个松下君子羊脂玉墨床、一个秋蟾桐叶玉洗。
慕卿凰没有碰,而是对身后的两个百户道:“劳动你们跟我跑这一趟,这几样东西就当是我给你们的谢礼,你们分了就是。”
锦衣卫前身是仪鸾司,仪鸾司负责的乃是皇帝仪仗,近身伺候皇帝的,首先出身上就都是非富即贵的,不说个个文武双全,但只慕卿凰点来的这两个百户却都是有见识的。
慕卿凰手指点到的这几件,件件珍品,世面上根本买不到。
这已不是给他们酬劳,而是让他们受宠若惊了。
“郡主,这太贵重了,我们不能收。”脸庞方正的百户道。
慕卿凰也不强求,只笑道:“若是不收,你们就拿去扔了吧。”
两个百户顿时惊的张大了嘴。
慕卿凰又笑道:“拿去分了吧,然后去外面等着我,除了陆瑁,谁也不许放进来。”
两个百户忙恭敬应下。
见慕卿凰背过身去翻书架上的书了,两个百户对视一眼,轻手轻脚的将东西收拢,摘了画,退了出去,并关了门。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投霸王票的亲们~么么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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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离(二)
假山洞子里,陆炳一巴掌糊陆玖后脑勺上,“脑子让狗吃了!”
陆玖兴的凤目晶晶亮,被打了也不生气,也不委屈,“爹,你让我去,我去帮小凤凰搬嫁妆,我看谁敢拦着她。”
陆炳嫌弃的看一眼自己儿子,“蠢死你算了。我问你,你是不是想娶朝阳郡主?”
陆玖赶紧点头。
“那你现在就赶紧给我滚,滚的远远的,等她和离之后再说。”
“我不…”陆玖才说俩字就蓦然听懂了陆炳的意思,忙道:“爹你说的对,我如若以后想娶小凤凰,现在就不能往小凤凰跟前凑,免得给人落下口实。”
之前大张旗鼓的向陆瑁宣战,原本就打算拿自己当个搅棍,一是向小凤凰表明心迹不负此生,二则是,如若小凤凰对陆瑁痴心不改,他这么搅合一下,说不得就成全了小凤凰的痴心。
可现在不同了,看这气势,小凤凰似乎铁了心不和陆瑁过了,这就是他的机会啊。
果然天道公平!
“爹,那我们现在去哪儿,小凤凰带着锦衣卫进府,祖母肯定会派人找你回来压阵的。”
陆炳哼哼道:“遇着这种事儿,她总想着我。这次不去,让你二叔三叔给她撑脸面去吧。咱爷俩外头找个酒馆喝酒去,等差不多了,咱爷俩再回来,佯装不知事儿。”
“好!”
——
闻听慕卿凰搬嫁妆,原本向翰林学士刘大人请完假已经在回来的路上的陆瑁,当即命轿夫加快了步伐,也顾不得还在隐隐做疼的屁股了。一回府,在外院书房就见了等候在回廊上的祖母,舅婆、舅母和三姐。
陆徐氏面露凄苦之色,魏国公府婆媳俩的脸色都很难看,而他三姐则正对着书房门说话。
“瑁儿不过是在外头喝点花酒,怎么了?男人哪有不贪花好色的,再说了,瑁儿和那个凤楼春也没发生什么事儿,你何至于就要闹到这种地步。我奉劝你一句,还是别闹了,闹大了收不了场,出丑的还是你。我再告诉你,我弟弟本就不喜你,你越是这么闹,他越是不喜你。”
书房之中却是静若无人。
“瑁儿你回来了。”陆徐氏先看见陆瑁了,忙故意扬声呼唤。
因着伤势,陆瑁走路微有瘸拐,他缓步上前,先是拜见了舅婆魏国公夫人和舅母,再是见过陆徐氏和陆玥,这才道:“祖母,发生何事了?”
陆徐氏抬手打了陆瑁一巴掌,“还不是你惹出来的事儿,你快去给郡主陪个不是,就说你往后再也不见那个妓子了,往后只对郡主一个人好,快去。”
陆徐氏轻推了陆瑁一把,命山茶将他搀到门前。
陆瑁像是一个被妻子折磨的没有脾气的丈夫,站在门口大吸了一口气,看向守在门口的两个锦衣卫正要开口说话,两个锦衣卫立时动了,一个推门,一个做出了请的姿势,陆瑁进去后又将门关紧。
陆徐氏看到这里脸上阴霾一扫而净,笑道:“郡主还是舍不得我们瑁儿的。”
陆玥撇嘴,满脸都是鄙夷之色,“若她不是郡主,我早骂的她抬不起头了,什么玩意儿。”
魏国公夫人花氏也很是不喜,讥讽道:“也就是撑着自己是太子之女罢了。”
魏国公夫人的长媳张氏道:“朝阳郡主今日之举有失妇德。”
陆玥冷笑,“我家哪里是娶回来个儿媳妇,娶回来的分明是个祖宗,若不是她生的儿子女儿能…”
“玥儿!”陆徐氏蓦地低斥了一声。
陆玥的话虽没说完,但和陆徐氏姑侄了这么多年的花式却是一猜就猜到了,郡主所生的长子长女,长女可封县主,长子可封辅国将军,待太子登基,朝阳郡主成了朝阳公主,长子长女的爵位又可升一个等。
二房无爵,陆炆从文,现不过担着一个正五品吏部考功清吏司郎中的官职,这个官职虽说很紧要,但陆炆呆在这个位置上多少年了,从没升过官,陆瑁虽看起来是个有前途的,却是个孤僻清高的性子,这种孩子让他做个名士词臣倒也罢了,仕途上怕是也就止步在翰林院了。
二房现在能住在长宁侯府,借侯府的光辉,待陆徐氏百年之后,必然得搬出去,到那时,二房还有什么风光可言,再过十几年,孙儿辈若无读书种子,二房也就败落了,娶个郡主回来,孙儿袭爵,就算孙儿辈无能,也至少能保几十年富贵。
她这个姑母向来肯为二子和三子费心打算,对她那个从胎里出来就长牙的妖怪大儿子,她是又惧又厌却没想到大儿子能从战场上捡回一条命来,不止捡回了命还封了侯,不得不带着二子三子依附上来,表面看似对三个儿子都公平,心里却是惧着厌着大儿子的。
心里有些鄙夷这个姑母,花氏也不点破,还笑道:“瑁儿回来,郡主就不闹了,听听,书房里都这半响了也没传出吵架声儿,想来是瑁儿把郡主哄好了。”
书房中,慕卿凰坐在官帽椅上,手臂搁在茶几上,手掌下压着几张纸。
陆瑁站着,手里捏着慕卿凰写好的和离书,看着慕卿凰,无奈妥协,“凰儿,别闹了,当昨夜听到你要和我和离,我心里揪疼了一下,却原来我心里是有你的,往后我会好好待你。”
心弦一霎被拨动,不是惊喜,而是想要笑,大笑,讽笑,哭笑,终归平静。
慕卿凰只是抬眼看了陆瑁一下子,“昨夜我和你说的还不够清楚吗?陆瑁,签字吧。”
陆瑁压下心慌感,蹙眉看着慕卿凰,“慕卿凰,你适可而止,我说了,我心里是有你的。”
慕卿凰只觉烦躁,撸下佛手链在手捻动了几下才道:“是吗?那是你的事儿,我现在要和你和离。既然你不想好聚好散,那我所幸就扯破了脸吧。”
慕卿凰将压在手掌下的纸拿起来,纸张上写的是陆瑁所作的诗词,“陆瑁,你若乖乖签字,你作诗词诽谤谩骂我皇祖父的事情我不提,你若不签,那我就让你家破人亡。”
陆瑁一霎瞪大了眼睛,脸色青紫交替,却也没有否认,“谁让你乱翻我的东西?!给我!”
陆瑁上前想抢,慕卿凰冷笑道:“锦衣卫就在门外呢,陆瑁。”
陆瑁蓦地僵住了身躯,他看着慕卿凰,露出了恶狠狠的模样,“慕、卿、凰!”
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吐,像是恨极了她。
慕卿凰反是笑了,微抬下巴,神态高冷,“签还是不签?”
作者有话要说:看文愉快~
还是按照小徐氏称呼吧,小徐氏的兄弟的妻子是舅母,小徐氏兄弟的妈叫舅婆,是这么称呼吧…
o(╯□╰)o
和离(三)
“慕卿凰,我不明白,一夕之间,你就要置我于死地吗?”陆瑁露出不敢置信的神色,夹杂着惶惧与恨意,却是站在慕卿凰跟前一动不敢动,他怕自己一动,慕卿凰一出声,门外守着的锦衣卫就冲进来。
那些锦衣卫都是皇帝的鹰犬,是狠辣无情不识人的贱狗。
“不想死,那就签字。”慕卿凰冷淡的一指书案,书案上放置着一个水仙砚台,里面有研磨好的墨,笔搁上放着饱蘸了墨汁的笔。
陆瑁一看只觉自己的书案上缺了好些东西,但此时并不是追究这些的时候,而是讽道:“看来你是迫不及待要与我和离了,好,我成全你。”
大步走过去,一手按压着和离书一手提笔,才要落笔,却又极为不甘心,胸腔里怒气喷涌,他蓦地抬头瞪向慕卿凰,冷讽道:“事已至此,你还要否认吗,你是不是和陆玖早已暗通款曲?”
慕卿凰冷睨陆瑁一眼,嗤笑,“时至今日,我才知道你竟是这么一个令我恶心的人。你不吝以最大的恶意揣测我,我却是还希望你是我曾深爱过的如玉君子,锦绣词客,不曾想,你却让我再一次的厌弃曾经的自己,不只眼瞎了,心也盲了,竟欢喜过你这样的人。”
陆瑁脸皮烫红,执笔的手指泛白,羞愧的无言以对。
他想要干净利落的写下自己的名字,结束这段他本就不期待的婚姻,却不知为何,心里很是不甘,手中笔仿佛有千金重,令他迟迟不肯下笔。
墨汁滴在宣白的纸上形成一个难看的墨团子,他望着和离书中的每一个字,无一字控诉他、抹黑他,当看到那一句“一别两宽,各生欢喜”时,他心中蓦然揪疼,脑海中禁不住想起这半年来和慕卿凰的点点滴滴。
洞房花烛的那夜,他没有履行身为丈夫的责任,他看见她强忍的委屈,他看见她含在眼睛里死死不落的泪珠,他亦看见她偷偷瞥他时的娇羞,他都看见了,只是视而不见。那时他才在祖母的压迫下和秀玉断绝了关系,爱而不得,他心中十分痛苦,对于令他爱而不得的朝阳郡主他是厌恶的,即使他心中清楚慕卿凰是无辜的,可还是迁怒于她。
婚后,慕卿凰送他一屋子的书,他翻过,那字迹凌厉有风骨不失清雅贵气,他很是欣赏,当得知是她亲手所抄时又厌烦,出口讽刺道:“郡主连我要看什么书都要限制在你自己的字迹里了吗?可惜,我并不喜欢你这种字体,我喜欢颜真卿的字,真是白费了郡主一番苦心。”
婚后半年,他几乎从不正眼看她,而她却是时时出现在他面前,他厌烦她私自指使自己的书房婢女,他厌烦她私自换掉了他用的文房用具,他甚至连她的呼吸都是厌烦的。
只是慕卿凰是郡主,从来他说一句,她有十句顶上,他敢给她脸色看,她十倍的还给他,时常气的他怒火升腾。
那时那刻,他有时便会恶意的想,慕卿凰如若忽然暴病死了该有多好,他心里的妻子是红袖添香的温软可人,是锦帷账暖的缱绻小意,是柔情似水如秀玉一般的嘘寒问暖,不是慕卿凰那样的冷傲骄矜,更不是找个时时刻刻都想和他一较长短的女子。
而今,慕卿凰终于放过了他,他终于能结束这段婚姻,他该高兴才对,可为何心中又忽的积聚了那么些不甘呢?
那些不甘又从何来?
“慕卿凰,结为婚姻是结两姓之好,和离也不仅仅是你我二人的事情,更何况你我是圣上赐婚,和离这事圣上知道吗?”犹豫再三,陆瑁还是决定再挽回一下。
“你说对了前半句后半句对也不对,结为婚姻的确是结两姓之好,但和离,说复杂也复杂,复杂之处在于两家扯皮,不外乎各自亲戚上阵,先是苦劝,摆出床头吵架床尾和的‘名言’,用过来人的口吻说一些自以为是的道理,在里头和稀泥,可说实话,婚姻这件事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我心已决,不耐烦听她们啰嗦。
她们见我如此不通世俗,又要指责我任性乖张,又要对我说男人偷腥好色的秉性,女人活该纵容着,忍耐着了,再见我冥顽不灵,不识她们的‘好人心’定然要诽谤我嫉恨成性了,从此后,我大抵就会变成有名的妒妇吧。”
话锋一转,慕卿凰似笑非笑的看着陆瑁,“还有便是,我不想在你和你家人身上浪费任何光阴,我坚决和离,你方的亲属将会作出什么反应和动作,世人对于和离女子的苛责,我都想到了,并已准备好坦然承受。和离这件事,越是拖延越是对我不利,所幸快刀斩乱麻,先斩后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