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真一个无赖子!玉鸾,咱们走。”慕卿凰磨了磨牙,扭身就走,却当头撞见了陆瑁。
陆瑁也不知何时来的,眼睛在慕卿凰和陆玖两人身上来回扫,面上一片嘲讽之色。
“我当为何郡主待我之心忽然变了,却是移情别恋,琵琶别抱了。”
慕卿凰心中大怒,语调冷若寒霜,讽道:“你自己水性杨花,就看别人也跟你一样了?我慕卿凰身正不怕影子斜!”
陆玖往上摸了摸自己的发,一派风流不羁,坦然道:“二弟不知珍惜的,却是我心里的至宝,二弟既如此厌恶,为何不放手呢,我在一旁都等烦腻了。”
他虽没提姓名,在场的人却都听懂了。
慕卿凰只觉跳到白鹭洲里都洗不清了,怒红了眼睛,转过头来就瞪陆玖,“你混蛋!”
陆玖心里又是歉疚又是心疼,见她眸中含泪,顿时就手足无措了,忙帮慕卿凰撇清,“二弟莫要误会,是我倾慕郡主,郡主却是一直心系于你的。”
什么是越描越黑,这就是了。
慕卿凰撑不住,长睫一扇落下泪来,心里想的把纨绔引导成大将军的事儿顿时抛散了。
陆玖,他就是个混账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么么哒~等久了。
进击的痴汉(修)(三)
几不曾把手里的莲蓬捏碎了,看着满手翠绿的汁液,往前走了几步,慕卿凰忽的停下脚步,蓦然转身,羽睫上扬,眉梢微挑,唇微勾,眸含笑,轻步走近陆瑁,抬起手,抹了他一脸的绿汁,“你做初一,我做十五,让你也尝尝这其中滋味,不好吗?”
陆瑁铁青了面色,一把抓住了慕卿凰的手,慕卿凰反手给了陆瑁一巴掌。
“啪”的一声脆响,打的陆瑁猝不及防,当着陆玖的面,尊严尽失,他气的失去了风度,扬手欲打慕卿凰,却是被陆玖一把抓住了手,“你想做什么?”
“陆玖,慕卿凰是我的妻子,我们夫妻之间的事,干卿何事,滚开。”陆瑁挣了几下没挣开,脸皮涨得通红,大喝出声。
陆玖心里也恼,暗暗埋怨老天无眼,既给了他重来一次的机会,怎么就不能让他回到十岁那会儿,若早知自己的心意,他绝不拿蛇吓唬小凤凰,不扯她的小辫子,不笑她掉牙很丑。
“早知你不喜小凤凰,那你和离吧。”陆玖直接道。
慕卿凰心里恨死口不择言的陆玖了,扬手也给了陆玖一巴掌,“不会说话,就闭嘴。陆玖,你一如既往的让我讨厌!”
陆瑁嘲笑的看着陆玖,眸色微露得意。
陆玖松开陆瑁,没管自己火辣辣微疼的脸,却是抓起慕卿凰的手,怜惜的道:“没打疼吧,我瞧瞧。”
“混账!”慕卿凰甩开陆玖,慌的后退了一步,又羞又恼,两颊发红。
陆瑁在一旁嗤笑,拂了拂自己的袖子,“差一点就上了大哥的当。凰儿虽说心思阴毒了些,待我却是一心一意,大哥就别自作多情了。”
一声“凰儿”喊的慕卿凰怔然,心头涩然酸苦,却又觉无上讽刺。
美眸流转,分别扫了陆瑁和陆玖一眼,最后冷睨着陆瑁道:“拿我作筏子气陆玖,你算什么东西,不过一介酸词人,臭书生。你也有脸说,我待你一心一意,自作多情的是你,你在我眼里,连陆玖都比不上。”
本眸色黯淡的陆玖一听慕卿凰夸他,登时就眉目舒展,傻笑起来。
陆瑁却蹙眉道:“我心知你是利用陆玖气我的,别拿自己的名声开玩笑,方才是我一时冲动,说错话了,只他毕竟是咱们的堂哥,你还是莫要和他多有牵扯,他对你心怀不轨。”
慕卿凰气笑了,“今时今日我才知,你竟还有个听不懂人话的毛病。”
他们不知,那山茶看情况不妙,偷偷跑走禀报陆徐氏去了。
“我不必你假好心,留着你的好心给你那些勾栏院的红颜知己去吧。”慕卿凰转身欲走,却又给了陆瑁一个眼角余光,“还有,若再让我听见,我的名字从你嘴里说出来,我拿□□毒死你,让你见识见识毒妇的能耐。”
“毒妇!”对着慕卿凰的背影,陆瑁气的骂了一句。
慕卿凰一走,陆玖就坐到了白鹭洲岸边的青石上,解下腰间白玉葫芦,猛灌了自己一口酒,望着开的妖娆盛艳的红莲,心中微涩。
陆瑁自以为略胜一筹,单手背后走到陆玖身边,淡淡一笑,“大哥这又是何必呢。我原本就猜大哥为何至今不娶妻,连个通房也不收,却是为了凰儿啊。”
“是,是为了她。”死过一回,重来一世,陆玖终于敢坦然承认,不再埋藏。
虽是不喜慕卿凰,但亲耳听到陆玖觊觎慕卿凰,陆瑁心里一阵冒火。
遂冷笑道:“那是你弟妹,我明媒正娶的妻子,我希望大哥能避嫌。你若真爱她,就别脏了她的名声。”
陆玖又喝了一口酒,酒烈如火,他面不改色,遥想当年,陆瑁也说过类似的话,当陆瑁戳穿他时,他羞愧难言,却是听了,从此将心中所想所念全都埋藏心底,他流连花丛,夜夜笙歌,以为酒色能让他彻底忘记,却是越想忘越忘不掉。
每至笙歌尽,狐朋狗友散去的时候,庭院冷寂,又会想起她,想她眉眼颦笑间的骄矜,想她似笑非笑时的冷傲,想她看陆瑁时的柔情似水,也想她瞪陆瑁时的高贵冷娇,他有时都会想,即便让她打让她骂也好,就像小时候,他拽她的小辫子,她纠集自己的丫头,拿着木头棒子在花巷子里堵住他,揍他。
可是她嫁人了,嫁给了自小定亲的陆瑁,他不能靠近她了,他不能给她惹出非议来,女子的名声最是贵重,他不忍心污了她,只能远远的偷偷的在仕女中瞧她一眼。
一眼他就能认出她,她总是那么与众不同,人群里亭亭玉立,静若秋水,又像这一池子的红莲,清波中绽放娇艳。
不熟悉她的人,总以为她高傲冷僻,不易接近,却不知,她也有娇憨可爱,羞怯腼腆的时候,只可惜,她那些娇羞模样都只给了一人。
一个十八岁就中了状元,被世人赞叹为文曲星下凡的陆瑁。
而不会读书的他在世人眼中就只是个纨绔罢了。
和陆瑁比较着,小凤凰喜欢陆瑁,厌恶他,是应该的。
是应该的。
想到此处,陆玖又饮了一口酒,朱色的薄唇微勾一点弧度,凤目里映着两朵妖艳红莲,他转过脸来,看着陆瑁,瞥见他脸颊上被慕卿凰抹的绿色汁液,没有嘲笑,竟还有点羡慕,他摸了摸自己的脸,那是被慕卿凰打了一巴掌的半边脸,那一瞬,他闻到了小凤凰袖子里的冷香,但陆瑁却被小凤凰摸了一把,小凤凰的爪子只能摸他!
遂,陆玖瞧着陆瑁就极为不顺眼,眨眼间,心里就想了不下十七八种弄死陆瑁的法子。
作者有话要说:家里下雨,不知怎么弄的,电脑下方的那个小图标出现了个黄色叹号,拔了路由器重新弄才弄好。
进击的痴汉(四)
“你知道我最恨你什么吗?”陆玖将白玉葫芦系回腰间,站起来,看着陆瑁道。
站起来的陆玖足足比陆瑁高出了半个头,这令陆瑁有些许的不悦,下意识的往后退却了一步。
陆玖也不需要陆瑁的回答,接着道:“我不嫉妒你少年成名,不嫉妒你的才学,我恨你明明娶了小凤凰却不知珍惜。”
陆玖往前走了一步,侧身而经过陆瑁时,他单手压住陆瑁的肩膀,俯身在陆瑁耳边低语,“这辈子,小凤凰是我的。”
陆瑁瞳孔微缩,怒火陡生,可他的肩膀被陆玖压着,根本抬不起来,只剩一张嘴了。
陆瑁也不是省油的等,肚腹里念了那么多年的诗书典籍也不是白念的,捏着陆玖的痛脚,压下怒气,扬眉看着陆玖,淡笑道:“可惜慕卿凰心里只有我。那么,大哥是想明抢不成?怕是皇家也不答应吧。大哥一介纨绔子,又是凭什么跟我抢?”
陆瑁掏了掏耳朵,“刚才还骂小凤凰是毒妇,这会儿又说什么我跟你抢,陆瑁,咱还能要点脸吗?堂堂状元郎,说话如狗屁。”
肩骨被捏的剧痛,陆瑁额上沁出点点汗迹,但他咬着牙不认输,“那不过是我们夫妻之间的闺中情趣罢了,大哥少见多怪了。”
蓦地,陆玖动手了,肘击陆瑁心窝,直接将陆瑁击的后退数不,险险扶了一下芙蓉花树才站稳。
陆瑁捂着疼痛的心口,抬头盯着陆玖冷笑,“你的小凤凰,现在夜夜睡在我的枕畔呢,大哥,你又能奈我何,打死我吗?你敢吗?”
陆玖大步上前,揪着陆瑁的前襟将他提了起来,随后一拳头打在了陆瑁的左脸上,将陆瑁打倒在地。
陆瑁是一个纯粹的文人,一点拳脚功夫都不会,哪里是喜好捶丸,马球之戏的陆玖的对手,只有挨打的份。
陆瑁也不反抗,一张嘴做武器,死不认输。
“凭你打死我,她慕卿凰也得给我守寡,一辈子都是我陆瑁的女人!”
陆玖心中暴怒,手背上青筋根根凸起,杀意凛然。
陆瑁却是一点也不怕,吐出一口血唾沫,抹了一下裂开淌血的嘴角,陆瑁从地上爬起来,踉跄一步走近陆玖,抬起头冷笑,“我是不喜慕卿凰,甚至想过为了秀玉退婚,可当我知道你竟然倾慕她时,我还是娶了。知道为什么吗?”
陆瑁也不需要陆玖回答,径自道:“我嫉妒你打小吃喝玩乐却还能继承侯爵,我嫉妒你除了打架生事狗屁本事没有,和你玩的却还都是王孙世子,我嫉妒你,文不成武不就,你爹还拿你当个宝贝蛋儿。可我呢,我自小苦读诗书,考上状元之前从没睡过一次饱觉,从没痛痛快快的玩过一场,考上状元之后却才得了个翰林修撰的微末官职,凭什么,你不学无术,将来却能继承你父亲的侯爵和军职,凭什么我付出了那么多的努力收获的却那么少。”
“所以你折磨小凤凰是为了报复我?”陆玖看着陆瑁,恨不得吃了他。
陆瑁又一次冷笑,“你也真看得起自己。不过,你说的也没错。折磨她能让你痛苦,我何乐而不为呢。”
看着陆玖痛苦的模样,陆瑁心生快感,笑道:“若早知和你挑明了,你的痛苦会加倍,我早该和你挑明的。”
“无耻!”
陆玖再也忍耐不住,再次挥拳。
“住手!”
陆徐氏拄着凤头拐杖,由两个大丫头搀扶着,后面跟着陆瑁之母小徐氏,陆玖之母凌氏,一群娘子军急匆匆的赶了过来。
小徐氏一看自己儿子被打的满脸血,心疼的了不得,猛的就推了一把身边的凌氏,带着哭腔呵斥道:“你看看你生了个什么玩意儿出来,今儿我儿子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我拼着不要命也绝不放过你们母子。”
凌氏被推的踉跄,若非她的两个大丫头眼疾手快的扶住就摔倒了。
凌氏一稳住身形就忙忙的道歉,“二弟妹,对不住,他小孩子家家的不懂事,你…”
“娘。”陆玖知道自己母亲的性子,向来软弱可欺,就对凌氏的两个丫头道:“秋枫、秋水把大太太拉回屋里去,这里没她什么事儿。”
“你这个孽障。”凌氏柔柔的斥责了一声。
秋枫、秋水早被陆玖收服了,一人架着凌氏一条胳膊,连拖带抱的给拉走了。
陆徐氏被气个倒仰,凤头拐杖重重敲打着地面,连连重复的骂,“孽子,孽子。”
“冬梅、冬雪,还不赶紧过来扶着你们二爷,没眼色的东西。”凌氏一走,出气的人没了,小徐氏拿自己的两个大丫头作筏子。
作者有话要说:么么哒。第5章修改了一些,没看过的可以再看一下。
么么哒~
进击的痴汉(修)(五)
“哗啦”一声水响,慕卿凰从金盆里抬起了头,此时,玉溪便递了柔软的白绢上来,慕卿凰接过,边擦脸边坐到了梳妆台前的月牙凳子上。
玉绮会梳头,就轻轻的打散了慕卿凰的发髻,拿着莲花白玉梳,慢慢的给慕卿凰梳理头发。
望着镜子里的自己,慕卿凰讽刺的笑了笑,她很不满意今日面对陆瑁时自己的态度和举止,仿佛还在意陆瑁对她的看法似的,然而实际上,在陆瑁心里她早已是个阴毒之妇。
玉珠捧了一件如意团花的大红短衫和一条缠枝梅花的白罗裙小步走过来,“郡主,换上这两件如何?”
“就这两件吧。”慕卿凰点头,起身去了紫檀木嵌螺钿的屏风后。
玉珠跟了进去伺候慕卿凰更衣。
片刻,慕卿凰出来了,重新坐到了梳妆台前。
玉绮便问:“郡主,梳个什么头?”
“简单轻便的吧。”
“是。”
慕卿凰是没心思打扮了,她正想着和陆瑁和离的事情,目前为止,陆瑁只是在外面和个官妓不清不楚,她若因一个官妓就闹和离,有失皇家体面。
慕卿凰把玩着自己的一件流苏玉钗,眉目冷然,那就只能帮陆瑁一把了,他不是心底里爱着宁秀玉吗,那她就成全他们。
她记得不错的话,宁秀玉嫁的丈夫今年年底就会死,宁秀玉成了寡妇后又被陆徐氏那老贼婆接到了府里,肚子里还揣着一个遗腹子呢。
可就是这样一个带着孩子的寡妇,上辈子却把陆瑁迷的神魂颠倒,趁着她病重的一次,由陆徐氏做主,陆瑁纳了宁秀玉做二房。
皇祖父讲究孝道,大晋朝以孝为美德,陆徐氏先斩后奏,又有祖婆婆的身份压着,凭她是皇家郡主也奈何不得,只得咬牙认了,却是怄的她病情加重。
玉鸾管着朝阳院内外传话的事情,这会儿小步走来就禀报道:“郡主,福庆堂大丫头海棠替陆徐氏问您话,问您为何还不去福庆堂回话,她老人家请不动您了吗?”
从慕卿凰表现出了对陆徐氏的厌恶,玉字开头的朝阳院大丫头们就改了“老祖宗”这个称呼,在自家院子里一律称呼为陆徐氏。
是呢,还有陆徐氏这老贼婆,她自问对待陆徐氏尽到了身为孙媳妇的所有孝心,没想到啊,一见她彻底失势,那老贼婆就露出了真面目,想砍她的头为投名状,投靠燕王,还骂她是毒妇。
却原来往日里对她的那些亲亲热热,笑模笑样和维护,竟都是假的。
可笑,当她杖杀了宁秀玉,陆瑁赤红着眼睛要杀她时,陆徐氏站出来维护她,她感激,从那以后把陆徐氏当做了亲祖母孝顺,却原来是她天真了。
宁秀玉是陆徐氏的亲外孙女,亲外孙女被她杖杀,身为外祖母的不说为外孙女报仇,却对杀死外孙女的她爱护有加,原来不是陆徐氏认为宁秀玉做错了,而是人家积攒下心中所有的怨毒,就等着给她慕卿凰致命一击呢。
好啊,好啊。
重活一回,再去想前生的种种,真相又是另外一种模样。
一时之间,慕卿凰心火怒行。
身在局中,被情局所迷,心障所惑,她尖厉刻薄过,她怨恨狠毒过,她自怨自艾过,因着一个陆瑁,她失了本心。
这一世,难不成还要卷进局中吗?
不,绝不。
不能再让陆瑁亦或者陆徐氏乱了她的本心。
她沉不住气,易被激怒,易冲动,这是她性子中的缺点,上辈子因着这个缺点就吃了很大一个亏。明明是宁秀玉刺杀她,害死了她腹中的胎儿,感受着那个孩子从体内流出,她慌了,伤心之极,更是恨极,尖声厉喝让人杖毙宁秀玉。
可是当陆瑁赶回来,看着宁秀玉血肉模糊的尸体,什么真相就都成了虚无,他只信自己眼睛里看到的,他只信自己心里的真相,提剑欲杀她,骂她连自己腹中的孩子都狠心利用,为了弄死宁秀玉不择手段。任凭玉溪等丫头哭着一遍又一遍的说真相,他都置若罔闻,无动于衷。
反正在他心里,她慕卿凰本就是个嫉妒成性的毒妇不是吗?
既是毒妇,什么是干不出来的呢。
所以真相不重要,是她慕卿凰以腹中子为引子,计杀宁秀玉,那才是真相。
可笑,她自以为心中坦荡,无愧天地,无愧于任何人,却终究也只是她自以为的罢了。
令她意外的是,宁秀玉会那么决绝。
事后,她冷静下来想宁秀玉孤注一掷刺杀她的原因,无外乎是因为哲哥儿的死,宁秀玉定然是以为哲哥儿是她毒死的。
可她慕卿凰敢作敢当,说哲哥儿不是她毒死的就不是。陆瑁逼问她时,她也是这句话。
然而,可悲的是,无人相信。
既无人信,她也懒得解释。嘴巴和心都长在别人身上,她管不着。
可,她惯以己度人,却忘记了人心瞬息万变,波云诡谲,更没有想到宁秀玉敢杀她,就那么毫无征兆的,在一次来给她请早安礼时动手了。
那一次,宁秀玉没捅死她,却是杀死了她腹中八个月大的孩子,令她从此失去了做母亲的能力。
宁秀玉死不足惜!
有仇有恨当场就报了,令人活活杖杀宁秀玉,她不悔!
只是…
慕卿凰从思绪中回过神来,摸着自己的肚子,眸中噙泪,痛苦的闭了闭眼睛。
自焚之时,对陆瑁的错爱,她释然了,却还是恨的。
然而她却再也不会,因着恨一个人,而再次失去本心。
上辈子,爱一个人,她失去了一次自己,这辈子,她不想了,只想平安喜乐的做自己。
然而心性如此,慕卿凰怕控制不住自己,便道:“我记得皇祖父曾赏赐了我一串千眼菩提佛手链,玉绮,去给我找来。”
“是。”玉绮微微愣了一下,转身去找。
彼时一个二等丫头轻手轻脚进来在玉鸾耳边说了句什么,玉鸾打发了丫头,便告诉慕卿凰道:“郡主,那海棠又催了。”
见慕卿凰蹙了下眉,玉鸾便哼了声道:“催催催,催魂呢,奴婢去打发了她。”
“不必。陆徐氏找我,不外乎是婉转质问陆瑁被我打了的事情,陆徐氏不是一贯的标榜自己持身公正吗?她呀,帮理不帮亲。”
说帮理不帮亲的时候,慕卿凰冷笑了笑。
若论会装,陆徐氏是她见过的人里面最会装相的人。
她杖杀了宁秀玉,告知了陆徐氏真相,陆徐氏便说,宁秀玉该杀,刺杀皇家郡主,诛她三族都不为过,瞧瞧,多么通情达理,多么大义灭亲啊,却是藏毒在心。
她自己是个有仇当面报,不玩事后报复那一套的人,便以为人人都如她了,却不知,还有一种人,人家讲究的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于是燕王攻破应天的时候,陆瑁、陆徐氏找她报仇来了。
“郡主,您说的是这一串吗?”玉绮捧着一串缀着天蓝流苏的佛珠给慕卿凰瞧。
慕卿凰戴在了自己的手腕上,走出屋外,站在廊庑上,对着阳光细细瞧了瞧,就见这串佛珠的珠子又圆又大,大小相同,波光莹润,白如羊脂玉,上头布满了天然生长的小黑点,千眼千眼,不正是千眼吗。
千眼菩提,菩提是大彻大悟,明心见性的意思,这一世,她愿自己千眼警心,能慢慢的消恨散怨,涅槃重生,大彻大悟,明心见性。
“走,去福庆院。”
进击的痴汉(六)
站在福庆堂的廊庑上,慕卿凰顿了顿,往屋里看,就见陆徐氏坐在上首黄花梨束腰罗汉床上,小徐氏陪坐在左边一排第一位置的黄花梨夔龙纹圈椅上,下面跪着陆瑁和陆玖,伺候的丫头们垂首立在角落里。
看见慕卿凰来了,陆徐氏先露出了个笑模样,转脸对站在自己身边的山茶吩咐了一句,山茶便笑着出来搀扶慕卿凰。
慕卿凰手搭在玉溪的手背上,将山茶撇在一旁,径自入内。
山茶身子僵了一瞬,很快恢复过来,笑着跟着进去,又站到了陆徐氏身畔。
陆徐氏瞥了一眼,若无其事的端茶啜了一口,再放下茶杯时,抬头已是笑容和蔼。
“郡主来这里坐。”陆徐氏指了指自己所坐罗汉床的右侧位置。
慕卿凰不客气的坐了,她是皇家郡主,这个位置她坐得,只是以前,出于爱屋及乌的缘故,她对陆徐氏和小徐氏都很孝敬,每当陆徐氏让她坐时,她从不坐,而是坐在小徐氏的下面。
如今,她心中已不把陆瑁当做自己的丈夫了,那么陆瑁的母亲和祖母,于她而言就更不算什么东西了。
陆徐氏看着慕卿凰宠爱的笑模样有一瞬的僵硬,不过很快淡定。
倒是小徐氏,脸色难看的道:“郡主今儿好大的威风啊。”
彼时,海棠给慕卿凰上了一杯清茶,慕卿凰端在手里,捏着青瓷盖刮了刮水中浮起的茶叶,轻笑道:“坐了本郡主该坐的位置,就成了耍威风了?看来,平日里是我太纵容你们了,纵容的你们忘记了,我是太子之女,朝阳郡主,是君家。”
小徐氏被说的当下拉长了脸,“郡主虽是君家,嫁了瑁儿就是我的儿媳妇,老祖宗的孙媳妇,你可知一个‘孝’字?”
慕卿凰放下茶盏,笑望着小徐氏,“既提到了‘孝’字,那本郡主就和你说说这‘孝’,第一,天地君亲师,忠孝仁义礼智信,君和忠都在前,本郡主为君家,君在上,孝在下;第二,孝,为何要孝顺父母呢,因为父母生了你,养了你,对你慈爱,故此要孝,一个‘孝’字压服的了你们亲生的儿女,却是压服不了我,生了我,养了我,慈爱我的是太子妃和太子,想用‘孝’字压我,有资格的也是他们或者我皇祖父罢了。我嫁进你们家来,是你们的儿媳妇、孙媳妇,对待你们却是‘敬’字,中间的纽带是陆瑁,如没有陆瑁,你们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小徐氏被说的哑口无言,脸色乍青乍红。
下面传来“啪啪啪”的拍掌声,慕卿凰寻声望去,就见陆玖正瞅着她笑,笑颜虽俊美,却是一副傻兮兮的样儿,让人瞧了哭笑不得。
陆徐氏清咳了一声,瞪了陆玖一眼,转脸笑望慕卿凰赞叹道:“郡主说的对,到底是皇家郡主,这道理一说就令我、令我…瑁儿,有句四个字的话怎么说来着。”
陆瑁便道:“老祖宗说的可是‘醍醐灌顶’四字?”
陆徐氏点头,捧着慕卿凰道:“对,就是醍醐灌顶。郡主一席话,令我醍醐灌顶啊。”
装傻卖蠢,陆徐氏惯用的伎俩。面上敷衍着笑,慕卿凰心里却是不屑撇嘴。
陆徐氏出身农家,即便后来因着亲哥徐成礼做了开国功臣,封了魏国公,大儿子封了长宁侯,也没因为陡然的显赫而张狂起来,她还时常提起自己少时的经历,说自己是乡野村妇,不识几个字,粗俗。和陆徐氏同辈的老夫人里头,也多的是出身乡野市井的,陡然富贵,她们闹过不少笑话,但陆徐氏没有。
由此就可见,陆徐氏是多么聪明的一个人。
她说自己是乡野村妇,说自己粗俗无礼,却是慢慢的把该学的礼都学了,却又不东施效颦,而是用她自己的方式巧妙的融入了金陵贵妇圈,名声经营的极好,都知道她是个公正懂礼的人,哪家里有个龃龉,都找她评理。
她还常把一句话挂在嘴上说,有理走遍天下,无理寸步难行,天下什么地方都得讲理,什么人也都得讲理。
陆徐氏立身正义,她信了。
可惜,是人就有私心,就有偏护,陆徐氏也不例外,她死一次才知道自己被陆徐氏哄骗了。
也许在她没杀死宁秀玉的此时,陆徐氏表现出来的都是真的,但她已不信了,只觉讽刺。便直接道:“老夫人找我来想做什么?”
慕卿凰这才看向被打的鼻青脸肿的陆瑁,黛眉轻挑,“呦,我不过是让丫头扇了你几巴掌罢了,女孩子多大的手劲啊,给你挠个痒痒罢了,怎么就成了这副猪头样子,你是想陷害我?”
陆玖没忍住笑出声来,贪婪的瞅着慕卿凰使劲看。
那目色太过火热了,慕卿凰避了避,微侧坐了身子。
陆玖光明正大的表现着自己对慕卿凰的喜欢,使得陆徐氏皱眉,小徐氏铁青了脸。
陆瑁脸肿了,看不出神态,但看神色却是较为平静的,是个有恃无恐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