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徐氏不怕反喜,一拍桌子一喝,“好!”
“什么时候审?”
“六月二十四观莲节。”见亲娘如此镇定,陆炆的情绪也渐渐稳定了下来,抹了抹额上的冷汗,在丫头的搀扶下站了起来,坐到了陆徐氏身边。
“这不就是明儿吗?这么快?”陆徐氏有些讶然,又问道:“外头吵起来了,吵大了吧?”
陆炆狠狠灌了自己一口凉茶,使劲点头,“是的娘,吵起来了,吵大了。”
陆炆脸上终于有了点笑模样,“外头都是骂朝阳郡主狠毒、风流的,都同情咱们。”
“好!”
陆徐氏捻动着手里的佛珠念了声“阿弥陀佛”。
“我早说过,公道自在人心,百姓的心是雪亮的。有些人,想恃强凌弱,想颠倒黑白,想弄虚作假?没门!”
“是,娘,您说的对,咱们是占理的一方,老天爷也得向着咱们。”陆炆无意识的攥紧拳头,仿佛浑身充满了力量。
陆徐氏看着二子欣慰的点头。
“那么,娘,还去应天府告朝阳郡主纵容刁奴行凶,蓄意杀害孕妇妇中胎儿吗?”
“去,怎么不去,火上浇点油,咱们的胜算才更大,也不枉秀玉那孩子受一回罪。”陆徐氏稳如泰山,精神矍铄,隐隐兴奋,“我这也是为了肃清咱们大晋朝的风气,毕竟开国也就二十来年,战乱时候的恶习还都存在着,像什么鼓励寡妇改嫁之类的,要我说,好女不侍二夫,侍二夫的你都是不正经的,这是恶习,最好也改了,这次见到陛下我得说说。”
陆炆笑着称“是”。
陆徐氏懒懒的往引枕上一歪,又笑着道:“这次事成,说不得咱们母子还能流芳百世。”
“是,毕竟是肃清国家风气的大事,一国风气那也是和民生紧紧相关的。”
陆徐氏点头,笑着道:“山茶,我瞧着今儿太阳极好,把我的诰命服和冠都拿出去晒晒。”
山茶候立在旁,双眼木木的,没有动。
陆徐氏瞥了一压山茶,敛笑呵斥,“山茶?!”
“啊?”山茶蓦然回身,吓的小叫了一声,一看陆徐氏的脸色,小脸一白就跪下了,“老祖宗、老祖宗您请吩咐。”
“你这孩子是怎么回事,魂不守舍的?”
山茶把头压低,看着陆徐氏脚上穿的棕褐色绣福寿安康的鞋子道:“奴婢、奴婢错了,见您高兴,奴婢就偷了个懒,想着观莲节那日和姐妹们怎么玩呢。”
陆徐氏神色缓和,“你向来伺候的尽心,这次就饶了你,起来吧。”
“谢老祖宗。”
“去把我的诰命服和冠拿出去晒晒,别放到大太阳下头暴晒,容易坏,放到靠近树荫凉的地方。”
“是,奴婢记住了。”
是夜,陆徐氏兴奋的没睡着,躺在床榻上一遍一遍梳理着,如若明儿见到皇帝要说什么,要怎么说才能显得她心里大公无私,才能让人们敬服她。
如此这般想了一夜,不知不觉天就亮了,陆徐氏却没觉着困倦,相反的还精神百倍。
——
莲园花木繁盛,从外头飞来筑巢安家的鸟雀就极多,住了几日慕卿凰都习惯在清鸣的鸟啼声里醒来了。
醒来,推开窗,望着窗户的似锦繁花,嗅一嗅花香,一天的心情都是悠闲美好的。
玉溪轻轻的掀起珠帘,见慕卿凰已醒了,身上只穿了一件薄薄的睡裙就站在窗口,忙去拿了一件绣衫来给慕卿凰披上,“虽说是盛夏时节,可莲园的早上奴婢觉着还有一丝的凉意,您快披上,仔细着了凉。”
慕卿凰回头一笑,“我觉着刚好,不冷不热,早膳安排在湖心亭吧玉溪,沐浴在朝霞初阳里的红莲更娇艳呢。”
“是,奴婢这就下去安排。郡主,现在洗漱吗?”
“让她们进来吧。”
玉溪打了个手势,捧着牙粉、澡豆、面巾等的丫头就轻手轻脚的进来了。
玉溪服侍着慕卿凰在屏风后洗漱起来。
片刻,玉鸾打着哈欠进来了,“玉溪姐姐,你快去睡吧,我服侍郡主。”
玉溪从屏风后伸出半个脑袋来,“等你来伺候,到了太阳落西郡主都不一定能洗上脸呢。”
玉鸾嘿笑一声,“好姐姐,人家昨晚上没睡好嘛。”
慕卿凰洗漱完从屏风后走出来,一边擦脸一边笑道:“怎么就没谁好了?”
“郡主,今天圣上要来啊,三法司会审呢,奴婢怎能不激动,圣上一定会还您清白的,那些人说的话太恶毒了,都该剪了舌头去,奴婢都不知道那些脏话他们是怎么想出来了,怎么能那么恶心。”
玉鸾皱着小脸,经过了一夜,她还是很生气。
“嘴巴和心都长在人家身上,人家爱怎么想怎么想,爱怎么说怎么说,咱们管不了,咱们能做的只是管好自己,做好自己也就罢了。”慕卿凰坐到梳妆台前,打开螺钿香木盒,抹了一块润白的脂膏在手心里,揉搓了一会儿就往脸上抹。
玉绮不知何时进来了,站在慕卿凰身后,轻轻的为慕卿凰梳理头发。
“您怎么就不生气呢?奴婢都要气死了,奴婢忍不了他们那么说您,误会您,真恨不得亲拿了大剪子,挨个把他们的舌头剪下来。”
拿起削的尖尖的黛石轻轻的描了描眉,慕卿凰望着镜子里的自己,又想起上辈子的事情来,上辈子她“毒妇”的名声也传扬了出去。
可那又如何呢?
只要她自己不在意,那些流言就伤不到她丁点皮毛。
毒妇之名,现在想来也应该是出自陆徐氏的手笔,大抵是为了压服她吧。
陆徐氏这位老太太,她上辈子就有所感,是一个处处掐尖要强的性子,但也仅仅觉得她一个寡妇辛苦抚养了四个孩子长大成人,她不强悍些,四个孩子也不能成人。
如今再看,陆徐氏何止是掐尖要强的,她是吃不得亏,想要压服所有人,有她在的地方只能允许有一个女主人吧。
所以她最偏疼陆炆那一房,大抵也是因为陆炆那房最听她的话。
真不知谁惯出陆徐氏的毛病,她身为皇家郡主都没那份心气呢。
“为那些人生气,他们也配?”慕卿凰撩了下眉眼,放下黛石,打开羊脂玉胭脂盒,用小指抹了一点胭脂在手心里润开,轻轻的抹了下唇,她的唇本就呈嫣红色,稍稍抹一点胭脂就显得更加玉润饱满了。
“对,他们也配。”玉鸾笑着拍手。
“把案几椅子安排到缙云楼那一带,借此机会把咱们的缙云楼和宣武楼传扬出来,本郡主也要做一回识得千里马的伯乐了。”
“是。”
——
观莲节圣上要亲临莲园呢,昨儿陆玖把消息放出去,整个京都都炸开锅了,议论纷纷,今儿一早莲园附近就蹲满了看热闹的人。
莲园正位于东市附近,不至于被东市的人马喧嚣闹腾的不得安宁,也不至于离的太远不方便平日采买新鲜蔬果。
这会儿子,莲园这条街都快赶上东市热闹了,一眼望去都是乌泱泱的人。
彼时,莲园门开了,领头一个姑娘带着两个抬着木板的家丁走了出来。
哎呦,这姑娘长的可真好看,瞧那腰细的,一手一掐一大把,瞧那脸蛋子,白的跟雪似的,眉眼俏丽,妩媚风流,小妮子可真标志。
再瞧那身上穿的石榴裙,哎呦,谁家的千金?
什么千金呐,真没见识,那日推倒孕妇,害得那么大个孩子流出来的就是这丫头干的,朝阳郡主身边的贴身丫头,毒着呢。
真不愧是主仆啊。
一样的风骚啊,有人淫|笑。
玉鸾让家丁把告示摆在莲园入口最显眼的位置,扫了一眼那些人,狠狠瞪了几眼,转身就走。
围堵着莲园的人却“哄笑”起来,挤挤挨挨堆在一起,又叽叽咕咕说起脏话来。
“谁识字,快来念念这上头写了什么?”
彼时,一个背着书箱,穿着补丁衣服的青年挤了过来,“我识字,我是举人。”
一听口音就不是京都人,就有人问道:“外地来的吧。”
“是,临安玲珑镇板桥乡人,进京赶考。”
“你这来的也太早了,春闱会试不是在明年开春吗?”
“来京都长长见识。”青年腼腆的笑了一下。
“我说举人老爷,你快念念我们听听,这大红纸上写着啥啊。”
青年一看到上面写着抄书给钱时,眼睛登时就亮了,“上面说,莲园要召抄书人,抄一本能在莲园的缙云楼读一天书,缙云楼有茶水点心招待,笔墨纸砚尽够,若不然还能换钱,一本书半贯钱。”
青年兴奋的手舞足蹈起来。
又有人接着往下看,便也忍不住高兴,“还召武艺高强的家丁呢,月例银子十两,我的天呐。”
人群又哗然起来。
此,还不算完,又有人大笑起来,“这什么玩意儿,我有个兄弟力大无穷,难不成还真能白得奖银不成?”
“那我还说我最会吃喝呢,难不成也能得银子?”
“这位朝阳郡主钱多了烧的吧。”
“你管她呢,真给银子才好呢。”
告示一出,莲园外头更热闹了。
第33章 迫凰(三)
眼瞅着太阳都偏西了,莲园门却还是紧闭着,蹲守了大半天,晒的浑身冒热气的百姓们议论声按耐不住大了许多,倒无一人敢跳出来嚷嚷。
不久就来了两队禁卫军清道,站成左右两排,手持长|枪,将群众阻隔在了身后。
这个时候莲园门也开了,穿着打扮像是管事样儿的人物双手交叠垂在腹部,恭敬候立在一旁。
这是圣上要驾临了吧?!
整条街道瞬间鸦雀无声。
谁知来的却不是圣上,而是京都各个厢坊之长和老人,都是各个厢坊中有名望德行,受人尊重,正派的人,每一位老人还都带着自家老妻,老妻去世的则带了长媳。
跪在街道两旁的百姓们都翘头看稀奇,有人小声嘀咕道:“哎,那是我们坊的坊长。”
“咦,那不是我们坊的老人吗?”
这些老人安静有礼进了莲园之后,又来了三辆朴素的马车,马车在街道的那头就停下了,从车上下来了三对夫妻。
男的穿着官服,女的穿着诰命服,男的威严有度,女的端庄贵气。
跪着的百姓里头也有有见识的,认出了官服上的补子,一品二品官是狮子,三品四品是虎豹,这三个男子中有两个男子的补子是狮子,一个是虎豹,难不成这就是三法司的长官,刑部尚书,大理寺卿和都御史?
彼时,三对夫妻走近了莲园,莲园管事扬声道:“刑部尚书戚文秀戚大人到——”
“大理寺卿昌惜之昌大人到——”
“左都御史邓轻侯邓大人到——”
果真是三法司会审啊。
圣上难不成要大义灭亲?
百姓们隐隐约约都兴奋起来。
圣上果真能大义灭亲,做到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圣上就是明君啊。
但是,圣上呢?
百姓们又偷偷抬起脑袋来往入街口看去,却看见了带有长宁侯府族徽的三辆马车。
莲园之中,缙云楼前,凤凰树遮天蔽日,树冠之下早已设好席位,各个厢坊老人被安排坐成了半圆弧的队列,正中对着三法司的席位,在三法司之下左右两边,左边慕卿凰身边坐着一个相貌和蔼可亲的老人,老人穿了一袭灰布长衫,发髻上裹着头巾,和那些厢坊老人没有任何区别,而在老人身后的席位上坐着一对中年夫妻和一个模样俊秀的少年,同样穿着打扮朴素与普通的厢坊之长们无异。
三法司长官一见和朝阳郡主坐在第一排席位上的老者时纷纷面容变色,连忙携妻子上前来拱手并准备下跪请安。
做了普通百姓打扮的建元帝笑着道:“案件没审理清楚之前,朕就只是一个普通的祖父罢了,你们上面坐着去吧,务必公正、公平、有理有据的审理此案,若审理出来的确是我孙女行为不端,触犯律法,那么朕必然下旨严厉惩处,不管她是谁,朕绝不徇私枉法。”
厢坊长老们哪里还坐得住,早已都跪到了地上,待听得圣上之语都口称“圣上英明,圣上万岁万万岁”。
厢坊长老之中也不乏权贵皇亲,如坐在最前排的临安公主,魏国公夫妻,长公主、大长公主等所居坊中之长老都位列其中。
实则朝阳郡主此案,流言之害已经危及到了皇族女子们的声誉,若查明真相真是朝阳之错,这些皇姑、皇姑奶奶们都要出动了。
决不允许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粥。
临安公主看着陪坐在慕卿凰身边的建元帝露出一抹冷笑。
建元帝似有所感,转过了头来,正和临安公主的目光对上,临安公主一惊垂下了头。
慕卿凰顺着建元帝的目光看去,见皇祖父在看大皇姑,目光复杂,没有吱声。
堂上,刑部尚书、大理寺卿、左都御史相互谦让一番,让年长一些的刑部尚书坐在了正中,大理寺卿居左,左都御史居右。
刑部尚书戚文秀先朝建元帝一拱手,这才坐定,一敲惊堂木,声如洪钟,“宣原告陆徐氏、陆炆、小徐氏上堂。”
听宣,搀着陆徐氏的陆炳便要放手把陆徐氏交给陆炆,陆徐氏却蓦地拉紧陆炳,“老大,你扶我过去。”
都是有品阶的,不是命妇就是朝廷官员,未明罪责之前并不需要跪。
陆炳默然颔首,回头看了陆玖一眼,见儿子凤目冰冷一片,无声一叹。
然而到底手上搀扶的是对他有生恩的亲娘,陆炳忍不住道:“娘,得饶人处且绕,饶人也是饶己。”
“怎么,你怕了,怕慕卿凰招出了奸夫连累你儿子?”陆徐氏斜眼扫了陆炳一下。
“您还知道那是儿子的儿子,你亲孙子啊,若是真的,你不是害了小玖吗?娘,你心里真就一点也不顾忌玖儿?”
陆徐氏想了想,仁慈的道:“老大,不是我不疼玖儿,我除了是你亲娘,陆玖的亲祖母之外,我还是咱们坊的老人,坊里左邻右舍都知道我的为人,我要以身作则啊,否则何以服众呢?”
看着至今仍然一派正气凛然模样的亲娘,陆炳无言以对。
母子俩的对话声很小,小到别人都听不见,陆徐氏安抚性的拍了拍陆炳的手背,“你膝下只陆玖一子,今儿若陆玖出事,我让你三弟把琢儿过继给你,待你百年之后也有个人祭拜不是?”
陆炳龇了龇牙,扯出一抹僵硬的假笑,“您可真疼儿子啊。”
“知道我疼你就行,好了,别说话了,宣咱们了。”陆徐氏清了清嗓子,带着陆炆、小徐氏,昂首挺胸的走了上去。
“宣朝阳郡主上堂。”
建元帝拍了拍慕卿凰的手,“去吧,别怕。”
慕卿凰点头,笑了一下,“从始至终孙女可没怕过什么。”
建元帝抚须而笑。
当慕卿凰站到前面和陆徐氏等人相对,陆徐氏怜悯的看着慕卿凰道:“我知郡主只是一念之差罢了,说到底还是我们瑁儿对不起郡主,可郡主何至于要弄死他们那对苦命的鸳鸯呢。”
“老夫人,这里虽不是公堂却也是真正的公堂,请不要再说那些模棱两可,引人遐思误会的话了,我们对薄公堂是要看证据的,不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了。借用您的‘名言’,‘公道自在人心,老百姓的心是雪亮的,眼睛是揉不得沙子的’,现在您是原告,请您对上面坐着的三位官员说话。”
“既如此,那我只能告罪了。”当陆徐氏知道皇帝就坐在慕卿凰身边时,她是有些惊慌的,但当听见建元帝说的那些话,陆徐氏就觉得建元帝和她是一样的人,都是那么公正无私,如若建元帝能单独召见她就好了,他们肯定有很多话聊。
果然,她的信念是不错的;
果然,这杀猪匠能做了皇帝就是不同凡响的;
陆徐氏真心的拜了拜建元帝,却并不敢抬头看,她捏着陆炳的手臂,整个人半偎着陆炳,使劲咽下一口口水才道:“陛下,请您相信,臣妇是逼不得已才状告郡主的,请您千万相信,臣妇是真心的服从您,敬佩您,以您为真龙天子,臣妇绝不敢藐视皇权,臣妇并无私心,一切也是为了肃清咱们大晋朝那些不好的风气,臣妇有幸被推举为坊老,彰善化民,肃清风气也是臣妇的本分。
臣妇本是乡野出身,没读过什么书,也不识几个字,但却粗粗懂得几个道理,一棵树长的大了,难免有些枝枝叶叶会生病长虫子,这时候就要狠心砍掉,因为如果不砍掉的话,迟早这个病会祸害全身的,只有砍掉了坏掉的枝叶,这棵树才能长的更好更茂盛,陛下,您说是不是?”
陆徐氏把头垂的很低,建元帝坐着也看不清这个老妇人是什么长相,什么神态,但听她口齿清晰,条理分明的这段话,如若不是他已经掌握了全部的事实真相,他真要以为朝阳做了什么了。
观她行止,她应该是畏惧他的,但又敢状告朝阳,她是傻大胆呢还是愚蠢无知?
“你说的对。”建元帝笑着点头。
陆炆偷瞥了建元帝一眼,见他神色带笑,更出言鼓励他娘,他悬着的心忽然就放下了一半,并由衷的佩服他娘的智慧和胆量。
陆徐氏激动的浑身发抖,更加把头垂低,抓着陆炳的手劲更大了,陆炳一声不吭,沉默。
建元帝瞥了陆炳一眼,笑着对陆徐氏道:“朕保证朕绝不会徇私,绝不允许任何人用金书铁券抵罪,朕也绝不会特赦谁,你觉得这样公正吗?”
陆徐氏连忙点头,“公正。”简直太好了,她就怕皇帝徇私搞特赦什么的,这正是她忧虑的地方。
“您果真是明君,万岁万岁万万岁。”陆徐氏连忙跪地,恭恭敬敬,忠心的给建元帝磕了个头。
建元帝哈哈大笑,“你快去把‘冤情’说一说,朕给你做主。”
“陛下英明!”陆徐氏兴奋异常,额头贴着地面,再度匍匐大拜。
第34章 迫凰(四)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随着陆徐氏跪完之后,在临安公主等人的煽动下,厢坊长老们也跪了下来。
气势可真足啊。
仿佛她的罪已盖棺定论似的。
当目光不经意的撞上陆玖,慕卿凰微颔首,不着痕迹的就转开了去。
在这种敏感的时候还是该避嫌的。
可是陆玖,为何他的目光依旧灼灼?
慕卿凰浅蹙黛眉,心中略有不安。
“三位大人在上,臣妇一告朝阳郡主在吾孙婚姻期间与人私通,失贞。”陆徐氏淡淡扫了慕卿凰一眼道。
“如何证明?”左都御史邓轻侯道。
“启禀大人,因我瑁儿心有所属之故,虽和朝阳郡主成亲半年,却始终未曾圆房,此事大人可传瑁儿与郡主对质。”
“带陆瑁上堂。”戚文秀直接道。
今日三法司会审怎能少了陆瑁呢,陆徐氏口中的这对“苦命鸳鸯”一个也不能少。
陆玖摩挲着绣春刀柄上的碎宝石冷笑。
片刻,披头散发的陆瑁就被一个锦衣卫押送了上来。
“瑁儿!”小徐氏一见儿子的惨状就哭着扑了上来一把抱住。
“不得扰乱公堂,站好。”戚文秀猛的一拍惊堂木。
“我没事。”陆瑁低声安慰哭泣的小徐氏。
“陆瑁,你祖母说你和朝阳郡主成亲半年不曾圆房可是事实?”
“是事实。”
听审的长老们小声喧哗起来。
“这也太…怪不得人家郡主要…”
“肃静!”
立时寂静下来。
“朝阳郡主,陆瑁所言是事实吗?”
“是事实。”
陆徐氏得意的笑了一下,很快又忍住,怜悯的看着慕卿凰,“郡主你还要我再说下去吗?”
“说。”慕卿凰轻笑。
“唉,好吧。大人,如若郡主是清白的,那她的守宫砂就一定还在,如果不在了…”
“三位大人,缙云楼后面的花厅我已布置好了,还请三位大人的夫人主持,领诸位长老之妻或是女妇在花厅一验守宫砂在否,自然,如果徐老夫人不放心,你也请进来。”
说罢,慕卿凰举步便去了后面。
三法司之妻随之起身,有条不紊的安排长老们带着的女妇,几人一组次第进入花厅。
彼时,陆徐氏有些心慌,强道:“那我就去看看。”守宫砂别是用胭脂点的吧,哼。
——
花厅,慕卿凰坐在月牙凳上,女妇们围成了圈,陆徐氏和小徐氏站在离慕卿凰最近的地方。
慕卿凰摊开手臂,刑部尚书夫人告罪一声,轻轻撸起了慕卿凰的红纱袖,便见,雪腻白皙的臂肘之中那颗象征贞洁的红豆依旧在。
刑部尚书夫人被请来时心里还是很忐忑的,流言那般凶猛,仿佛真真的事,她都信以为真了,夫君让她来验,她还以为是让她弄虚作假呢。
却原来流言才是假的,看着慕卿凰,刑部尚书夫人心存羞愧。
大理寺卿夫人明显和刑部尚书夫人存了一样的心思,见着守宫砂之后就拍掌而笑,“朝阳郡主冰清玉洁。”
至于陆徐氏,慕卿凰看向这老太太,就见这老太太张大了嘴,眼珠几不曾瞪出来,老脸蜡黄。
小徐氏的表情和陆徐氏差不多。
“这不可能!”陆徐氏摇头,狠狠瞪着慕卿凰,“这一定是你用什么我不知道的东西黏上去的。”
慕卿凰看向左都御史夫人,“劳烦夫人取清水来擦洗。”
“不,你们的水如果有问题怎么办,我去取。”陆徐氏摇晃了下身子,猛的推开围着的女妇们就奔了出去,瞧她那跑动的架势和速度真是一点也不像个发斑白的老太太。
在此间隙,女妇挨个上前来查看了一遍,慕卿凰还是让左都御史夫人当着女妇们的面擦洗了几次。
来的女妇中大多数的年纪都很大了,秉持着负责的态度,纷纷告罪后,有的上前来细看慕卿凰的眉毛生长纹理;有的看脖子的粗细;有的看臀部有肉无肉;有的请慕卿凰站起来走几步,观察步态;还有的要嗅体香,弄的慕卿凰,再是大方的性子也脸红了一点。
每一个老者看完之后却都再次告罪一声,随着大理寺卿夫人的话,笑说一句“冰清玉洁”。
见识了这么多老太太,慕卿凰就感叹的想,宽容、大智若愚、善良,这才是值得尊重的、正派的老人。
“让开!”
陆徐氏再进来时,袖子湿哒哒的往下滴水,她看着慕卿凰,哆嗦着道:“你敢不敢让我擦?”
“擦吧。”慕卿凰一叹。
陆徐氏也不客气,直接用湿袖子使劲擦慕卿凰臂肘上的那一点,越擦陆徐氏的眼神越疯狂,“不可能,不可能,那天我分明看见你心虚的摸了这里,摸了肚子,不可能,不可能…”
见她把慕卿凰的皮肤都要擦破了,大理寺卿夫人看不过去,一手推开陆徐氏一手将慕卿凰的袖子放下道:“徐老夫人,你的一告不成立,还请回去继续告。”
陆徐氏说一告的时候所有人都听见了,有一告就有二告、三告。
“对、对对,我还有二告、三告。”说罢,陆徐氏慌慌张张就跑了出去。
慕卿凰再度回到堂上听告。
她站在那里,云淡风轻,还有兴致抬手接从树冠上飘下来的红花。
彼时,女妇们回到座位和自己的夫君或公公说明所见所闻,三位夫人也分别低声和各自的夫君说明了事实。
片刻后,刑部尚书猛的一敲惊堂木,“陆徐氏,朝阳郡主冰清玉洁,你一告不成立,可认?”
陆徐氏紧紧拽着陆炳,咬牙道:“认。”
“大人,我二告朝阳郡主纵容刁奴行凶,蓄意杀害他人腹中胎儿,那胎儿流掉可是很多人都看见的,就是朝阳郡主身边名叫玉鸾的一个丫头,请大人为臣妇做主啊。”陆徐氏跪地哭嚎起来。
听着慕卿凰冰清玉洁的话,陆瑁先是不可置信,遂即又是狂喜,再之后是苦笑,拱手对慕卿凰道:“对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