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乞丐久了,不惯富贵生活,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也罢。”贾琏站起,道:“我已命人开了中门,您吃好以后去留随意,失陪。”
贾琏转身就要走,这时老乞丐操着沧桑沉闷的嗓音道:“你比我命好,你是那一线生机,而我就要遭受天罚。天啊,终究有他眷顾之人。”
“你是那个被偏爱的人,可我已连怨恨嫉妒都没了力气。”
“被偏爱之人,必须承受的责任也会更重啊,老先生。”
贾琏垂眸,失声一笑,摇扇而去。
老乞丐还是离开了,像夜间行走的尸,漫无目的,只等肉腐骨融化为一抔尘土。
此世的劫才算完了。
夜深了,花与人皆已睡去,贾琏枕着手臂却在思索一个问题,这个红楼世界有仙吗?
那太虚幻境里的仙子们,究竟是仙还是如万仙谷夭夭所说的那样,不过是有幸生于洞天福地的花灵草精罢了。
那么问题又来了,那些洞天福地又是谁家修行的道场?
莫不是在岁月侵蚀之下已经死亡的老妖们的?
这时窗外传来兴儿的声音,“大爷睡了吗?”
“何事?”
“大明宫戴权公公来了,现正请在厅上等着呢。”
“就来。”
“是。”
王熙凤听着动静惺忪着眼坐起来,锦绫香被滑落露出两条腻白的臂膀,“又是什么事儿,还让不让你歇歇了。”
贾琏在她肩头亲了一下,一边披衣下床一边道:“你睡吧,我去瞧瞧,今夜是不得安稳了,明儿老太太他们若问起你告诉一声。”
“嗯。”王熙凤打了个哈欠,把外头榻上值夜的彩明叫了进来服侍。
一时贾琏穿戴整齐到了待客厅上,戴权就急急忙忙的道:“国师,快跟奴婢进宫去,外头轿子都备好了。”
“老圣上又出事了不成?”
“咱们边走边说。”
到了国师府外就见停着一架八人抬的明黄顶大轿,轿前有两队太监高高挑着宫灯,轿后随着两列持刀执戈的龙禁尉,正严阵以待。
“您请。”戴权亲自上前掀起轿帘催促。
“有劳。”
贾琏上了轿子之后戴权随之钻了进去而后就操着一口略显尖细的嗓音吩咐起轿。
路上贾琏才知是怎么回事,原来天圣帝被噩梦惊醒了,他似乎被吓破了胆子,自己一人怎么都入睡不了,哪怕让强壮的御前侍卫守门,让戴权睡在脚踏上也不行,一直叫嚷着有恶鬼抓他的脚踝,有恶鬼要拉他下地狱,戴权本想禀报给永安帝,可天圣帝这头苟延残喘的老龙却容不得别人看他的笑话,尤其是永安帝,哪怕这头小龙是他自己选的。
他就是故意选了年纪轻轻心软又孝顺的十三皇子,为的就是太上做主,可是一年又一年,小龙长成了青壮的大龙,有了自己坚固又生机勃勃的班底,越来越和他对着干,而他却日渐的老了,追随他的那些忠心耿耿的臣子们也变得老态龙钟,他连废黜都有心无力,只能眼睁睁看着执掌天下的权利一点一点的从手指缝隙里流失。
一个日薄西山,一个朝阳初升,两相对比太惨烈了,天圣帝接受不了。
于是戴权就领命来偷偷接贾琏。
到了大明宫已是黎明破晓,当贾琏推开门,“吱嘎”一声轻响,红日之光铺了进来,便见一个白发垂肩的老人瘫在金黄的龙椅上,那曾经伟岸巍峨的帝王变成了一个驼背的老翁。
贾琏更比旁人看见的多,他看见了一头鳞片失去光泽,龙身枯萎,瘦成了一条骨头的老龙,它勉强盘在黄金柱子上,精气神流失,一双龙目残留不甘,外强中干的凌厉着、恫吓着。
“国师,世间真的有地狱是不是,那是亡魂的归处,是不是?”
贾琏沉默着没有回答。
天圣帝也不需要贾琏的回头而是继续道:“朕在阴阳夹缝里看见了地狱的景象,有寒冰地狱、刀山地狱、火海地狱、牛头地狱、还有割心地狱、挖眼地狱,原来坊间神话传说的十八层地狱是错的,何止十八层,百种地狱也是有的,里面都是恶鬼。”
“你怎么不说话,在你心中,朕成了恶人,是不是?”
“陛下心中什么都明白,并不需要臣说什么。”
“每一位帝王都是踩着血与骨上位的,朕不后悔。可是朕为何还会被地狱之景吓的夜不能寐,精神惶惶呢?”
“国师,朕死后也会去那里吗?”
“是。”
“朕能不死吗?”
“人谁不死呢。”
“是啊,人谁不死呢。”天圣帝喃喃。
“国师,你守着朕吧,朕困了想好好睡一觉。”
“是。”
戴权听罢连忙上前搀扶。
天圣帝佝偻着腰,一步步走向不远处的罗汉榻。
躺上去,闭上了眼,却时不时的要睁开眼睛看看贾琏,当确定贾琏就在跟前时他才能睡上一会儿,依旧是不安稳。
就这样,连续三日都让贾琏守着他,可终究贾琏不是铁打的,天圣帝还有几分良心,见贾琏熬的不行了就让贾琏回去了,赏下了不少好东西,而他则去了相国寺,让和尚们围着他念经,在经声里倒还能睡上饱饱的一觉。
贾琏回府后先睡了整整一日,又修养了一日才缓过来。
这日秦可卿生子,王熙凤过东府照看,就把麒麟儿留给了贾琏,父子俩在一块先美美睡了个午觉而后就开始大眼瞪小眼。
“你这小东西尿了老子一身,快抱了去给他奶娘。”
丰儿连忙放下针线笸箩,笑道:“奴婢记着当日芃姐儿也尿了大爷一身。”
贾琏笑道:“可不是,都是我的小祖宗。”
麒麟儿咯咯笑起来,抓着贾琏衣襟上的盘扣不撒手。
“你快换身干净衣裳去,老子都快被你熏吐了,我们芃姐儿当日的尿可没这样臭,真是臭小子。”
丰儿笑个不住,连忙抱去了里间。
“叔叔,快给侄儿除除晦气。”贾蓉贾蔷联袂而来,一个幸灾乐祸一个神情郁闷。
贾琏脱掉被画了地图的锦袍扔在一旁的茶几上,只穿一身雪缎睡衣歪在引枕上,单腿曲起,懒洋洋的笑道:“我见你身上并没有什么晦气,怎么回事?”
贾蓉贾蔷各自寻了把椅子坐定,贾蓉就笑道:“叔叔你问他呀,我起先就劝他别捡别捡,白捡的东西不好,他不听我的,这下好了,捡了十两银子倒把自己才分的红利银子一百两给丢了,这才过去一上午呢。”
说完贾蓉笑个不住。
贾蔷欲哭无泪,“叔叔你仔细给我瞧瞧,我是不是沾惹上什么晦气鬼了。”
贾琏笑道:“你没沾上晦气鬼,只是白捡东西这事,有功德的人捡了没事,说不得还能救命,没功德的人捡了就有事了,尤其是那种别人故意扔晦气的银子,才一上午你赔进去一百两银子,想来就是那种故意扔的银子了。”
贾蔷一听越发丧气,“早知如此我绝不捡那十两银子。”
贾琏笑道:“吃个教训,下次别捡了,或者你捡了就等在那里归还失主做个好事结个善缘也是好的。”
贾蔷连忙拱手,“我知道了叔叔。”
“蓉儿,你姨娘生了没有?”
贾蓉笑道:“正要给叔叔报喜呢,秦姨娘生了个儿子,可把我父亲喜欢坏了,大手一挥就连发半年的月钱,我在那里说了两句吉祥话就打赏了一块腰上挂的玉蝉呢,叔叔您瞧就是这个小玩意。”
“我不瞧,两位圣上王爷们赏我的玩意我还看不完呢。”
贾蓉笑着收了,又问麒麟儿好不好,贾琏就笑道:“那臭小子好着呢,才把我这件玉竹月白袍子尿了。”
贾蔷笑道:“咱们麒麟儿越发能耐了。”
贾琏笑问,“蓉儿,你的婚期定下了没有?”
贾蓉笑道:“定了明年开春。”
“蔷儿怎么想的,想找个什么样的媳妇?”
贾蓉就笑道:“他呀,现在正和梨香院的小戏子打的火热呢,我瞧他那模样像是认了真的。”
“你两个要都是真心的,娶了也没什么,珍大哥和你分了家,你自己当家做主的也方便。”
贾蔷扭捏起来。
贾蓉嘲笑道:“害羞了不成。”
贾琏笑道:“你若果真打定了主意是她,就求你婶婶调到身边带着培养培养,终究是打小学戏的出身,于家务人情上怕是和一般的姑娘不一样,但看你是个什么心思,若只当个玩意就不用学这些了。”
贾蔷连忙道:“对龄官我是真心的,求叔叔成全。”
贾琏失笑,“你自己的事儿自己成全便罢了,何苦要我成全,回头自己求你婶婶去,我不替你浪费口水。”
忽的贾琏又确定了一遍,“是唱《相约》《相骂》极好,得了老太太赏赐的那个龄官?”
“是她。”贾蔷连忙道。
贾琏笑道:“我仿佛记得这个龄官有一把好嗓子,若从此不唱戏了倒是可惜,你二人回头不若开个剧院,弄个正经的戏园子,我这些日子抓心挠肝的写了一点剧本,回头给我编排编排,我也欣赏欣赏自己的戏。”
“那感情好。”贾蔷顺杆爬,喜欢的了不得,“有叔叔承头,咱家的戏园子就不怕找事的了,戏子们也清白,干干净净的到时贵妇人们也能来消遣,就和婶婶的玉容堂是一样的。”
贾琏笑个不住,“你小子狠会顺杆爬,这就把我捎上了,脑筋也转的贼快,是知道女人的钱好赚了还是怎么的。”
贾蔷连忙跪到贾琏榻前的脚踏上,狗腿子一般给贾琏捶腿,“求叔叔成全。”
“你早打了我的主意不成?”
贾蓉也凑到贾琏跟前,坐在扶手上笑道:“蔷儿什么都和我说了,他早想娶那个龄官,谁知那个龄官不愿意,非要唱戏,两厢里就僵持住了,想来想去就有了这个主意。”
“原来你俩今日来寻我是串通好的,哼。”贾琏佯装生气。
贾蔷忙忙的赔笑,解释道:“绝不敢串通好了来糊弄叔叔,真真是叔叔起了头侄儿才有了这样的想头。”
“戏子是下九流,蔷儿,你可想好了?”
贾蔷忙笑道:“侄儿也是极喜欢听戏的,尤其是龄官的戏,我听着她的戏腔就着迷,若果真再也不让她唱了我反而不得劲,这不就想着学玉容堂,弄个不同凡响的戏园子来,别家的戏园子咱们管不着,咱们家的必要干干净净才好。”
“行,你们弄去,缺银子就找你们婶婶去,如今就属她富,那银子都放在箱子里长毛呢。”
“有叔叔这句话,这事就成了一大半了。”贾蓉连忙拍马屁。
“去你们的。”
至夜王熙凤回来,贾琏和她说起这事,她一口就答应了,正像贾琏说的,她的银子都长毛了,正愁没地方花用呢,现如今她算明白了,贵妇人们的银子最好赚。
——
秋雨淅淅沥沥的下起来,这日贾琏从忠信王那里得了一瓶葡萄酒,想着老圣上给的赏赐里头有一套夜光杯,就翻出来用,一边小酌一边吟诵:“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
王熙凤搂着麒麟儿在他身边养神,听见他把小日子过的这样逍遥就止不住的笑。
“你笑什么?”
“奴家笑爷会过日子,美滋滋的让人羡慕。”
贾琏饮下一杯葡萄酒,玉白的脸微微泛起胭脂色,笑道:“爷是偷得浮生半日闲。”
这话才落,兴儿就到了门口,脱下蓑衣和木屐,在外头绒毯上擦干净了脚才进屋禀报道:“大爷,咱们门口来了个无赖,跪了半日了,求见您,让您除魔呢。”
王熙凤当即就叹息起来,抱着麒麟儿进了里间。
贾琏笑道:“请进来,我问问是什么魔。”
“是。”
贾琏让丫头把夜光杯收了,用温热的帕子敷了敷脸,又过了半响兴儿就把人领了进来。
见他一身干干净净的,想来是外勤部安排着给拾掇了一番。
“你说说是什么魔?”
额头贴着地面的年轻男子道:“是一个着了魔的和尚。小的在家乡时就听闻了您的大名,知道降妖除魔是您的职责,这才壮着胆子求上门来,求国师救救我的妻子。”
“你的妻子?”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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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为功德续命镇莲妖
“我的妻子是个莲妖, 我是以种藕为生的种藕人,莲儿是遭了天劫之后变回原形, 我在路边捡到的一株半枯不枯的莲藕, 我把莲儿种在我的池塘里, 她见我勤快孝顺,读书识字, 极擅种藕养莲,养的她连天劫之伤都痊愈了, 我见她虽是妖心地却极善良,为人又孝顺知礼,模样又天仙似的,我们日久生情就相互喜欢了。
她一开始就告诉我她是千年莲花成的精, 可我还是爱上了她, 为了和我在一起她违反了万仙谷的规矩被驱逐出来,万仙谷就是她诞生的地方,她和我说那里还有许多姐姐妹妹, 她们都以万年桃花妖为尊,后来我就娶了她,原本我们一家的日子是极快活的,谁知那日我家门口来了一个化缘的和尚…”
说到这里跪在地上的种藕人猛扇了自己一巴掌, 双眼泛红,继续道:“我见那和尚袈裟上落了许多血点子, 一身风尘,满面憔悴, 似是马上就能晕倒的模样,想着这和尚兴许身上有重伤,就起了善心,就把和尚请到家里来,原本想好好招待和尚一餐饭,再给他请个大夫瞧瞧,谁知和尚见了莲儿就翻了脸,一语叫破莲儿的妖身,我悔不当初!”
“后来呢?”贾琏不急不缓的询问。
种藕人顾不得悔恨连忙道:“后来他扔出一个降魔杵就把莲儿砸出了原形,后来、后来那和尚裹着莲儿就逃了,我就四处的寻找和尚和莲儿的踪迹,我苦苦找了足足五年始终找不到,我心又急又放不下家乡的父母,原本已是心灰意冷了,可只要一想到莲儿生死未卜,说不得还在那和尚手里受磨难我就放不下。
又找了两年,某一日我来到边城,在官路上的茶寮里歇脚,偶然听说附近有一座破庙,破庙里住着个天仙似的美人做皮肉生意,我一听做皮肉生意原本没往莲儿身上想,却又听邻座的人说,那美人有个癖好,每个男人只服侍一次,下次再去找她是绝找不到的,脚上还拴着铁链子,似是被什么人镇压在那里受罚似的,我心里一咯噔,再顾不得许多,问明了破庙在何处就急急跑去碰运气,不曾想真是莲儿。”
贾琏抬眼瞧他,见他脸上并没有对莲妖的嫌弃反而满脸悔恨和担忧,在心里就肯定了此人的品行。
“我二人相见,抱头痛哭,莲儿便说那和尚入了魔了,逼迫她作恶,她不答应就把她扔到沙漠里暴晒,平常更不给她水喝,国师不知,莲儿是莲妖,莲生于水,莲儿是缺不得水的,扔她到沙漠里暴晒就是要她的命,莲儿不想死,就掰断自己一节藕做了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莲藕人出来,利用莲藕人哄骗男人进庙,她就靠吸食男|ren|jing|气维持着些许生机,每至她吸完男|ren|jing|气捆在她脚上的铁链就会起火焚烧她,就有一缕金光飞向把自己封在泥胎里的和尚,七年了,那泥胎一日比一日的像人,莲儿便说等那泥胎彻底栩栩如生之时就是她的死期。
我想救莲儿,想尽了法子都弄不开莲儿脚腕上的铁链,莲儿告诉我万仙谷的入口我也遍寻不到,如今听闻大庆朝有了国师了,草民、草民就马不停蹄的赶到了京城,寻了来,求国师大慈大悲救救草民的妻子吧,草民的妻子虽然是妖,但她从没祸害过人,被和尚弄走之前她连鸡鸭都没杀过,被迫作恶,她也只吸食一点男人的jing|气,草民担保,莲儿是个好妖,求国师大人救救她。”
贾琏见他真情实意“嘭嘭嘭”的磕头不要命似的就道:“起来吧,歇息一晚,明儿我随你去瞧瞧,既是和尚入魔便是我分内之事。”
“谢谢、谢谢国师大人。”
随后,兴儿领着种藕人下去了,王熙凤从里间出来,叹气道:“我听见说在边城,还有沙漠,这次要出远门了?”
“是的。”贾琏握住王熙凤的手,“我走以后,万不可抱麒麟儿出门,府中,尤其是咱们的荣禧院我布下了七七四十九层护法功德大阵,便是鬼王魔头也甭想强入,你们母子安心呆在家中便是,玉容堂那边也别去了。”
王熙凤点头,忧心忡忡道:“听你的口气,像是有大恐怖的东西会来抢咱们麒麟儿似的?”
贾琏不想吓着她便笑道:“以防万一,咱们麒麟儿不是一般人。”
王熙凤强笑道:“是呢,是文曲星下凡,是天上的神仙投胎来的。”
贾琏笑着摇摇头,“天上哪有什么仙,地上有妖才是真。”
王熙凤叹气,“有时我便想还不如生个普通孩子呢,这样大来历的孩子我日日为他忧心,早一日晚一日的都要为他白了头。”
“你愁什么,不是还有我吗。所谓的文曲星下凡,天权异象,不过是因着他那颗七窍玲珑心罢了。再者说,我已封印了他那颗心脏,和普通孩子也无异了。”
“我记得清清楚楚,当日芃姐儿像他这样大时还在憨吃憨睡呢,他却鬼精鬼精的,阿福拿红豆糕逗他,他一把就抓住了,把红豆糕抓的碎碎的就往嘴里塞。”
贾琏笑道:“这不就是憨吃傻玩吗。”
王熙凤一想也笑个不住。
一夜缠绵不尽,翌日贾琏禀明了老太太等长辈,带着赵天梁赵天栋兄弟,乘马车便随着种藕人出了门去。
日夜兼程,一个月后贾琏抵达了边城,顾不得欣赏什么沿途风光,更顾不得吃当地的小吃,在当日种藕人歇脚的茶寮里喝了口粗茶就直奔了镇压莲妖的破庙而去。
破庙位于一座光秃秃的山丘之上,四周不过一些低矮的灌木丛,时有野兔刺猬出没,更有闲汉混混在不远处徘徊,贾琏到了破庙门口时就见外头停着一辆流苏青绸车,墙根下蹲着一个拿着马鞭在地上乱画的车夫,掉了一半木门的门口守着两个小厮,正探头探脑的往庙里看,两张年轻的脸眉眼间尽是暧昧的猥琐之意。
种藕人见状就赤红了脸,握紧的双拳。
贾琏心中也尽知了,今儿来的巧,莲妖的化身今儿有恩客来呢。
“国师,您帮帮我们,莲儿实非所愿。”
贾琏点点头,想迈步而入就被守门的小厮挡在了外头。
俩小厮上下打量一番,见贾琏身上穿的是一件卍字文月白云锦,腰上挂着金贵的羊脂玉饰,相貌俊美,气度从容,一派世家公子模样,他俩也是有点小见识的小厮,要不然也不会被选为跟随主子出门的随扈,原本趾高气扬的神情登时收敛,两手一拱,和和气气的赔笑道:“这位公子且慢,我们公子还在里头呢,您明儿再来?”
种藕人两手捏拳,恨的面颊滴血,上前一步就道:“从今往后再也没有红莲美人了,你们走!”
原来莲妖幻化出来的莲藕人身上总是穿着一件莲纹碧叶的红裙,来往的恩客问不出莲妖的名字就给她取了这样一个别号。
“呦,你谁呀,你说没有就没有。”小厮见种藕人穿着普通的布衣就嘲笑道:“红莲美人是大家的,谁也不能弄了去藏起来。”
“对。”另一个小厮抱臂在胸舔舔嘴附和。
“她是我的妻子!”种藕人怒吼。
“还是我们的妻子呢。”俩小厮眼对眼的哈哈大笑。
贾琏很能理解种藕人的愤怒,但他来此不是吵架的,遂往俩小厮额头上拍下定身符定住他们,就举步走进了庙中。
种藕人紧跟,跑到前头引路。
庙中墙皮剥落,窗纸残破,屋顶塌了半边,贾琏进入供佛的大殿就看见一个浑身没穿衣服的男子在插半截大莲藕…
那画面的冲击感实实在在的辣眼睛,而那男子却享受的不得了。
种藕人狠狠抹一把脸,上去就给了人家一脚,“滚出去!”
贾琏颇为同情种藕人,他看见的是莲藕,种藕人看见的就是自己的妻子了,哪怕那只是莲藕替身,也足够种藕人愤怒的了。
“你谁呀你,我先来的,我还没完事呢,你滚出去!”没穿衣服的公子险些被种藕人踹出心理阴影,忙忙的一边穿裤子一边怒斥。
“滚,再不滚我就砸死你!”种藕人捡起一块从屋顶掉下来的瓦片恶狠狠的威胁。
他原本是个斯文书生的模样,此刻竟有了恶霸杀人犯的凶狠。
男人见状,好汉不吃眼前亏,撒腿就往外跑去,撂下狠话道:“你给本公子等着,本公子马上去叫人,你别走!”
“莲儿,我把当朝国师请来了,你快出来。”种藕人连忙拿起地上的衣裙往成年女子那么大那么长的莲藕上裹。
就在这时拴在莲藕尾部的铁链“腾”的一下起火,原本成年女子那样大的莲藕在烈火中现出了本体,本体如山,莲藕形态似纵横交错的鹿角,发出细碎忍耐的痛苦声。
“莲儿,莲儿。”种藕人焦急呼唤,抬眼祈求贾琏,“国师救救我的莲儿,求求你。”
贾琏便见那烈火从莲妖身上烧出一缕功德金光,金光沿着铁链镀在了盘坐莲台的泥胎身上。
贾琏早已注意到了大殿正中的泥胎佛,眉眼的精致度已近乎真人了。
想到种藕人说的,那入了魔的和尚就把自己封在里面,贾琏出声道:“强迫莲妖作恶,你镇压在此以煅取功德金光,如此的修行之法,和尚,你的道已误入歧途了。我知道你能感知到我来了,是我动手剥你出来还是你自己出来?”
“妖就是妖,生来便恶,何来的我强迫它作恶?”
泥胎蓦地睁开眼,两眼金光湛湛,佛威震震,却带一丝邪魔之气。
彼时,莲妖身上的火熄灭了,莲妖勉强化为个女子模样靠在种藕人身上,苍白着一张清净仙美的脸道:“小妖从生出灵智以来从未害过人,我们万仙谷的妖从来只做功德不做恶,我虽因违了万仙谷的规矩被驱逐出来嫁给了宣郎,但一直遵守着万仙谷这条只做功德不害人的规矩,是你把我裹走镇压在此,不给我水喝,迫我作恶,我、我才不得已想了这样一个不害人性命只取|jing|气活命的法子,分明是你这和尚入了魔道,我们妖精也有好坏,我们妖精才不是生来便恶!”
泥胎冷哼,“以美|色|惑人吸取|jing|气的法子可不是我告诉你的,还说不是生来就恶!”
莲妖哭道:“蝼蚁尚且贪生,何况我一个千年的妖,你、你这和尚分明欺负人!”
“你是人吗?”泥胎恶意的望着莲妖。
“人有善恶,妖也是,鬼也是,在我看来,莲妖是善,你是恶。”
泥胎冷冷看向贾琏,“你一进这庙我就察觉了,你身上的功德厚若汪洋,深不可测,不曾想你竟和这生性\\\\yin\\\\荡的妖是一伙的,难不成你和它睡过?”
贾琏啧了一声,“出口成脏,心里的恶意藏都藏不住,果真是入了魔了。既如此本国师就不和你废话了,我来除你。”
话落,贾琏握扇的手猛然举起,劈下,一道功德金光刀影就旋转着急速飞了过去,打在泥胎上,泥胎登时提前炸开,一个光头和尚一跃而下,双眼中爆射金光直击贾琏。
然而正像这魔和尚说的,贾琏身上功德金光厚若汪洋,他双眼中爆射出的金光还不够给贾琏挠痒痒的。
何况,以功德金光为武器,打杀的从来都是作恶之人、之鬼、之魔,故此,贾琏安然无恙。
魔和尚见状惊怒交加,猛然就把降魔杵投掷了出去,贾琏见那杵浑身泛邪光无一丝佛性,一皱眉,抬起功德金光手就凌空夺取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