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竹林深处传来一声轻笑,配着飒飒竹风声说不出的阴森可怖,薛蟠“噗通”一声就瘫在了地上。
“我在这儿呢, 还不过来。”
“琏二哥,我、我来了, 你等我!”薛蟠已经吓哭了,满脸的泪, 土狗一样在地上打了会儿摆子才站起来,急匆匆的就寻着朦胧的灯光钻着竹缝进去了。
竹林深处有一张石桌配套有四张石鼓凳子,此刻贾琏就坐在其中一个凳子上,手拿扇子慢慢摇,桌子上放着个青花碗一把匕首,匕首下面压着一张符纸。
贾琏抬眼看薛蟠,见他裹发髻的头巾都被竹枝刮歪了,脸上眼泪鼻涕糊的满满当当便哈哈笑起来。
薛蟠一屁股坐贾琏脚边死死抱住贾琏的小腿,扯着嗓子嗷嗷就大哭起来,边哭边骂,“琏二哥你太不是人了,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贾琏嫌弃的用扇子戳戳他的脑袋,“行了行了,别把鼻涕蹭我身上,瞧你,胆子怎么这样小,一会儿你还敢见鬼吗?”
薛蟠发泄了一番心中的恐惧慌乱,用袖子胡乱擦了擦脸就一副豁出去的样子,“见!我倒想看看究竟惹上了什么鬼。”
“那好。”贾琏拿起匕首塞薛蟠手里,“放半碗血在这碗里。”
薛蟠跪在地上巴着桌沿一看那碗就哀嚎起来,“琏二哥你太狠了吧,我肯定不知什么时候得罪过你了。”
贾琏笑道:“你不放那我便走了?”
话落贾琏作势要起。
薛蟠连忙抱住贾琏的腿,腆着脸讨好道:“琏二哥别恼,我放就是,不就半碗吗,回头我多啃几口肉就补回来了。”
贾琏见他这样憨嗤笑一声坐了回去,敲着桌面示意他快点。
薛蟠倒也是个汉子,站起来后眼睛一闭就往自己手臂上划了一刀,滴答一声,随着第一滴血入碗,很快便得了半碗。
贾琏从袖袋里掏出个小玉盒递给薛蟠,“往伤口上抹点就好了,看你心疼那个样子我都没眼看了。”
“琏二哥疼我。”薛蟠憨笑。
“牛眼泪带来了吗?倒一滴进去。”
“有,有有有。”这时伤口的血已止住了,薛蟠连忙从袖袋里掏出小瓷瓶往碗里滴了一点子。
贾琏一壁笑一壁把符纸放入了血水里,当纸张接触血的刹那“腾”的一下子窜上来一朵幽蓝色的火焰,伴着一阵浓雾。
“行了。”
被浓雾扑面,薛蟠挥手扇了扇,呛的眼泪都出来了,他挤吧两下眼,当看到燃烧在血水里的火焰,顿时目瞪口呆,“琏二哥,我的血怎么烧起这样的火来?”
“因你身后有鬼,那鬼死前定然和你建立了联系,你回头看看便知了。”
薛蟠立时僵直了身躯,牙齿开始打颤,梗着脖子,死活不愿意回头。
贾琏展扇,啧声一笑,“你不回头他只好飘到你眼前来了。”
随着贾琏话音一落,薛蟠便觉肩膀上搭上了一只手,紧接着就觉耳边有冷风吹还伴随着喘息声,薛蟠“嗷”的一嗓子就扑向了贾琏,贾琏眼疾手快踹了他膝盖以下,“噗通”一下薛蟠跪倒在地,他不觉膝痛,哭着喊着抱紧了贾琏的小腿。
贾琏甩了两下甩不掉就由着他了,只是可惜了他新上身的百福流云月白袍子。
“你别吓他了,吓死了便是你的罪过了,究竟你不是他直接害死的,我猜的可对?”
“若非如此,我岂容他活着来到你们荣国府,你们荣国府气数也要尽了,我进门时感受到了一点阻碍,不过片刻那阻碍便消失了。”
贾琏笑道:“若你是恶鬼,就凭荣国府仅剩的这点功德金光也足够将你拒绝在大门外了,因你没有害人之心才容你进来的。”
“原来是这样。”
“怂货,抬头认人。”贾琏拿扇柄使劲敲了敲把脑袋埋在他袍子里的人。
薛蟠摇动身体死活不抬头,拱在那里分明一个鸵鸟。
“我叫冯渊,金陵人士,乡绅之子,薄有家业,原本和契兄弟名叫情奴的相好,谁知情奴暗地里又勾搭上了他。”冯渊虽做了鬼也是一只体面鬼,除了没有人气,他和普通穿儒袍的秀才没什么两样,提到薛蟠便不屑的瞅了一眼他高高撅着的屁股。
薛蟠一听“冯渊”二字慢慢露出了半个脸,先用半只眼睛乜斜了一下,见冯渊并不可怖渐渐放松,却依旧拽着贾琏的袍角,“原来是你跟着我,我不过气急打了你几拳,没想打死你,你快别跟着我了,走吧走吧,赶紧投胎去,人死如灯灭,咱们之间的账了了,了了。”
薛蟠急急的对冯渊挥手驱赶。
冯渊冷哼,“若非你这个引子,情奴也不会对我起了歹意。”
原来这个情奴先做了冯渊的契兄弟,两人相好如同普通夫妻那般恩爱缠绵,情奴是个嘴甜有心机的,把冯渊迷的一心爱他,赌咒发誓一生不娶只和他携手到老,却原来这个情奴和他并不是一心,暗地里又勾上了有钱有势的薛蟠。
忽一日被薛蟠撞见两人亲嘴,薛蟠最是个使性弄气的,如何忍受得了,他自是舍不得打情奴的,这个情奴长的比女人还娇艳,身子又纤弱,风一吹就倒似的,如何打得,所以薛蟠醋劲上头冲上去就把冯渊给打了,冯渊也不是个健壮的,当场就被打出了心头血,血喷在薛蟠脸上眼里倒让薛蟠冷静了下来。
再回身去寻情奴,这个无情无义的兔爷早跑没影儿了,薛蟠顿觉受骗,满心的没意思,就带着家奴走了。
事后冯渊自己踉跄着回了家,当夜情奴回来,又在冯渊跟前搬弄是非,把薛蟠说成了倚势欺人的恶霸,说自己如何如何无辜都是被强迫的云云,直把冯渊恨的要死,却奈何不得,只好柔声劝解了情奴一番,情奴深觉对不住冯渊便亲自下厨做了一餐饭食服侍冯渊用了,冯渊便觉情奴是个好的,遂依旧和他同榻而眠。
冯渊酣睡了过去,这一睡就直接死了。
原来这情奴外表看着柔弱实则是个练家子,给冯渊的饭食里下了蒙汗药,等他沉睡不醒之后就在薛蟠打出青紫的心脏位置重重擂了几拳,直把冯渊打的往外吐内脏血沫子,确定他已死了才罢手,因此冯渊是心脏破裂而死。
之后这个情奴把冯渊的家财洗劫一空就不知去向了。
“我便说我没有杀人,果不其然不是我杀的!”薛蟠如同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嚷嚷起来。
贾琏冷笑,“你还有脸喊冤,似你这般没脑子还易怒易爆的人活该被人算计。”
薛蟠羞愧又丧气,讪讪的低下了脑袋。
“我也不想跟着他,可不知为何我离不开他,我原想着四处飘荡寻情奴去的。”冯渊沮丧的叹气。
“琏二哥我也不想总背着他,你快把我们分开!”薛蟠复又叫嚷起来。
贾琏淡笑:“他心头血喷在你脸上便会一直跟着你,我是分不开的,除非你能完成他的余愿。”
“那个贱人早跑没影儿了,人海茫茫我上哪儿找来给他报仇去。”
冯渊摇头,“我并不想报仇,我只想再见他一面,问问他为何要杀我,难道我俩从前种种的情谊都是假的吗?他若想要我的家财,那些都是身外之物我尽可以拱手奉上,榻上缠绵之时我也曾对他说过我的就是他的,我愿和他同患难共富贵一生不负,他又是何必呢,我实在想不明白。”
薛蟠听了倒同情起他来,“不曾想你是个如此痴情实意的人,兄弟佩服。”
说罢对冯渊一抱拳。
冯渊再度叹气。
贾琏笑道:“可惜你一腔痴情错付了,他杀你,你却还想见他,有点傻。”
“你不懂,我们之间情深似海。”
贾琏大笑,“你这人可真有意思。”
“那、那只有找到情奴我俩才能分开不成?”薛蟠眼巴巴的瞅着贾琏。
贾琏点头,面上一丝不露,“我看他比你稳重妥帖,有他跟着你是福不是祸。”
话落贾琏端起青花碗就往冯渊身上泼去,冯渊下意识的撇头抬胳膊躲避,谁知血水碰到他时都化成了幽蓝的星星点点。
“你这是做什么?”冯渊问。
“从今往后除非薛蟠替你找到情奴,否则你们二人会一直捆绑在一起,他能看见你,你能和他说话,就让他一直背着你,这是他欠你的债。”
薛蟠大惊失色,“琏二哥我不要一直背着他!”
“谁让他的死你也有一半的责任呢,你不背谁背,我还是那句话,有他跟着你是福非祸,要不然以你的性子迟早还会打死人。哦,差点忘了。”贾琏似笑非笑看着薛蟠,“你们一家子瞒的够深,竟是一丝风声都没露出来,你还在金陵打死人惹上官司了?谁替你摆平的?”
薛蟠讪讪,却并不以为意,“那个什么,争风吃醋惹上的官司,还是为个男子,实在丢丑,私下里玩也就罢了,是万万不敢摆到台面上来的,我还想娶个门当户对的媳妇呢。琏二哥你也不能说出去,你应我,让我替你当牛做马都行。”
“啧啧,你还知道丢丑啊,还想娶媳妇呢,谁嫁给你都委屈。”
“我、我,琏二哥别只说我,你还不是一样玩娈童偷女人,咱们就别大哥笑话二哥了,咱们都是同道中人,嘿嘿。”说着话就想去搂贾琏。
贾琏啐他一脸,“谁和你一样,我早已痛改前非了,我劝你也改了吧。”
话落施施然走了。
薛蟠不敢一个人呆在这阴风凄凄的竹林里,连忙跟了上去,“琏二哥你等等我,咱们一块走。”
“谁替你摆平的官司?”并肩而行时贾琏又问。
“金陵知府贾雨村,他说自己是我舅舅的门人,一听我是王子腾的外甥就百般的俯就。”薛蟠狐假虎威的得意起来。
“原来是他。”不曾想,没通过贾政这个跳板贾雨村依旧钻营到了王子腾门下,这人目今官运亨通势不可挡啊。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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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刘姥姥受恩深感念
午后的阳光温煦把守着角门的男仆们晒的昏昏欲睡, 这时一辆翠盖珠缨八宝车辚辚的行驶到了门口。
眯着眼小憩的管事听见动静睁开眼,忙忙的站起来挨个把其他人打醒, 开门的开门去, 打躬作揖的赔笑, 都不敢怠慢分毫。
却原来是凤姐从玉容堂回来了。
近日她犯了忧愁,只因迟迟没有生意上门, 再如此空耗下去她当真要赔死了。
就在这时车外头传来一阵喧嚣,并听见有个苍老的声音哭喊道:“姑奶奶行行好, 施舍我们几个活命钱吧。”
王熙凤听了一阵烦躁,只因外头这样的乞丐癞子虽不多也不少,她常在两边走动遇见过不是一遭了,亏得每次出门她身边都带着壮硕的婆子, 若不然有得缠磨。
“要饭的都要到我们荣国府门口了, 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不成?!”王熙凤掀帘子怒喝,抬眼一看抱着车轮不让走的是个收拾的干净整齐的老婆子,倒不像是乞丐, 又听她嘴里喊什么祖上和王家是连了宗的,便存了心,对坐在身边的平儿道:“昨儿晚上你二爷还说让我稍安勿躁,种善因得善果呢, 正好就来了打秋风的。你下去把她领到咱们院子来问问她话,若果真是我们王家的亲戚没得让人这样难堪, 我也日行一善吧。”
“是。”
平儿下车好说歹说让老婆子放开了车轮,随后丫头婆子便簇拥着马车入府内去了。
老婆子紧赶着追了两步, 平儿便道:“你别急,不会赶你,你跟着我走。”
“谢谢您,遇上好人了。”
平儿听了哭笑不得,问她为何这样莽撞,老婆子便说起自己的境遇来。
原来她就是刘姥姥,女婿给人盖房子摔下来伤了腿,家里又没有积蓄,眼瞅着就没米下锅了,小小的外孙子板儿饿得直哭,女婿躺在炕上怨天骂娘要死要活,女儿坐在炕下边哭着把主意打到青儿身上,眼瞅着这一家子就要不行了,刘姥姥就想起王家这门贵亲来,翌日早晨梳洗齐整,细细教了外孙女青儿一篇话就急急的进城来了。
到了宁荣街寻到荣国府门口,她这样大的年纪对着看门的年轻男仆一口一个太爷的叫,要找周瑞,那男仆见她穿的这样褴褛便没看在眼里,哄她远远的在墙根下站着等,她这一等就是几个时辰,她是积年的老人如何不知自己被耍弄了,可又一时没有门路,只能干瞪眼,眼瞅着天色不早了,终于等到女眷的马车行来她便顾不得脸面了,一头撞过来就抱住了车轮子。
她是拼了命的,若遇上不拿人命当回事的说不得就被压过去了。
平儿把刘姥姥领到芃姐儿睡觉的东里间,安排她祖孙在炕上坐着,便道:“门子上的人越发不成样子了,论理合该说给奶奶知道教训他们一顿替您老人家出气,只是您不知我们奶奶是不管府上事的,门子上当班的都是有人撑腰的,就怕这一说又牵三挂四的惹闲气,她这些日子正为旁的事着急上火呢。”
平儿悄悄一指西边里间。
刘姥姥忙道:“原是我上门来找打,不甘别人的事。”
“在门外时听见您说您祖上和王家祖上是连了宗的?”平儿试探着问。
刘姥姥忙把青儿拽到身前,“不是我家祖上,是她祖上,我原想找周瑞,可门子上的太爷不告诉,我没法子只好在墙根下干等了半日。”
平儿见她说出周瑞的名字心里便有数了,脸上也带出几分笑模样,“就算告诉你你也找不着,周瑞往金陵收租子去了,不巧周瑞媳妇周大娘今儿也随着二太太往舅太太家去了,这二太太就是王家的,你可认识?”
刘姥姥寻思了一会儿,道:“想来是大小姐,那年我和女儿还去府上拜会过呢,见了大老爷的夫人大太太,膝下有个极齐整的小小姐,旁边就坐着个菩萨似的大小姐,后来听说就嫁到了这家来。不知你家奶奶也是王家人吗?”
平儿笑道:“也是,正是当日您见过的那位小小姐,现如今也嫁到了这里来。当日你见的那位大小姐,就是府上的二太太。”
刘姥姥一拍巴掌喜癫起来,“是小名叫凤哥的那位小小姐不是?”
“我信了您果真是我们家的亲戚了。”
“你们家这样大的家业,这样贵重的人物,我一个村庄老婆子岂敢哄骗,我不想活了不成。”刘姥姥往青儿背上拍了两下,“我在家时怎么教给你的,怎么见了人就哑巴了。”
“姥姥,可不敢这样,姑娘家家的最要脸面。”平儿连忙护着。
青儿眼圈一红就滴下泪来,“噗通”一声往地上一跪就拉着平儿的裙角哭道:“好心的姐姐求你赏我们两个钱吧,若没有我妈就要卖我了。”
平儿望着青儿可怜无助的模样便感伤起自己的身世来,自己也是被这样卖入王家的。
物伤其类,平儿扶起青儿搂在怀里就仿佛搂着当年那个给亲爹娘磕头哀求痛哭的自己一样,红着眼睛,拧着眉喝到刘姥姥脸上,“你们家既要卖她不如卖给我!”
刘姥姥也淌眼抹泪道:“我们也实在是没法子了,她爹王狗子也曾跟她爷爷王成见过富贵的,自败落后牵回村子过活也没改了粗手大脚吃喝的富贵病,给人盖房子一日得几个钱就花几个,现如今他摔了,想找几个钱看腿都没有,她家里还有个小弟弟,总不能眼睁睁看着那小小的孩子饿死,真真是没法子,要不是舍不得卖她我老婆子也不会舍下脸面求到府上来。”
平儿撇开头擦了擦泪,缓和了一下情绪,平静的道:“我知道了,必不让你们空手。”
转脸又对青儿道:“你跟我来,若得了奶奶的喜欢便把你留下来,我们家对下人奴婢是极宽和的,你来了便是享福了总比提心吊胆的总担心有一日就被亲爹娘卖了强百倍。”
青儿抿嘴回头看了泪眼巴巴的刘姥姥一眼毅然跟了平儿去。
西里间静悄悄的,帘子一掀便有清淡的桃花香飘入鼻端,靠墙的大案上摆着两柳叶瓶的桃花。
贾琏不喜那些拿各种香片混成的香,便换了时令鲜花鲜果熏屋子。
他也不喜一到点就铛铛响的大座钟,于是王熙凤就把那玩意收到了库房里,摆上了从忠信王那里得的孔雀牡丹纹缂丝屏风。
王熙凤这会儿正躺在炕上小憩,两边额角贴着膏药,她有一犯愁就头疼的毛病。
“奶奶,都问明白了。”平儿领着青儿轻手轻脚的走进来站到王熙凤身边低声道。
王熙凤没吱声,黛眉微蹙翻了个身朝里。
平儿推了青儿一下,青儿两腿一软就跪在了炕前,颤着声道:“给姑奶奶请安,我叫王青儿,我爹是王狗儿,我爷爷是王成,我祖爷爷曾和金陵王家的王睿老爷在一处做过京官,是连了宗的。我、我家现有了难处,求、求姑奶奶看在同宗的份上赏两个钱度过难关,我、我愿卖给姑奶奶做牛马。”
说完青儿“咚咚咚”就给王熙凤磕了三个响头。
“那就是了,你嘴里的那个老爷正是我祖父。”王熙凤睁开眼,在平儿的服侍下坐起来靠着大红金钱蟒引枕,“可怜见的,快扶起来。”
青儿一听自己囫囵爬了起来,两眼不知所措的看平儿。
平儿垂眸不吱声,静等王熙凤说话。
“既是亲戚,没有让亲戚卖给我做牛马的道理,我成什么无情无义的人了。谁家都有个遭难的时候,亲戚间帮扶一把就度过去了,平儿,取二十两银子给她。”
“是。”
青儿忙忙的又跪下实心实意的又了三个响头。
“倒是个知恩的,快别磕了,我帮扶你也不是为了你这几个头,我是为了我自己的心罢了。你若愿意就留下来,我有一万个不好也不会亏了身边的人。你既是亲戚家的孩子也再别说什么卖不卖的话,你就陪着我的女儿读书识字吧。”
这真是天大的造化了。
她原本以为自己逃不脱被卖的命运,真是没想到,老天爷又给了她这样的安排,真的遇到好人了。
青儿满腔的感念无处发泄,只好又“咚咚咚”磕起头来,磕的额头都红肿了。
王熙凤此时是真喜欢这丫头了,禁不住笑道:“你也太实心了。”
此时平儿拿了一封银子进来,王熙凤便道:“这丫头从今往后就是芃姐儿的伴读,陪芃姐儿住着,你把银子交给那个婆子去吧,她家也真难了,赶紧让她拿了银子回去救急。”
平儿顿时笑起来,忙忙的转身去找刘姥姥,这样一告诉刘姥姥感激的了不得,她也没有别的法儿,对着西里间门就磕起头来。
王熙凤走出来连忙扶起,“使不得,使不得。平儿,快让人治一桌席。”
“我也不留你,吃了饭就早早的回去吧,青儿就留在我这里,我当小姐养着,你老人家闲时也多来逛逛,就当亲戚走动起来如何?”
“好好好。”刘姥姥激动的哭起来,也不知自己嘴里说了什么。
王熙凤哭笑不得。
好人做到底,饭毕天色就不早了,遂叫了车把老人家送了回去。
却说贾琏今日无事便带着兴儿在荣国府各处溜达,欣赏雕梁画栋的古建筑,走在夹道子里时就撞见贾蓉对着赖大喊赖爷爷,赖大走了还在后头打躬作揖的恭送。
贾琏一哂,走过去笑道:“你喊他爷爷,喊我什么?”
贾蓉忙忙的躬身笑道:“琏二叔从哪里来,做什么去?”
贾蓉是个面容清秀,身材俊俏的少年,却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这孩子从根子上就长歪了,没有脊梁骨,那膝盖是说弯就弯的。
“你可还记得自己是宁国府的嫡长孙?你白占了个‘嫡’字,连庶出的贾环都不如。”
贾蓉面皮子抽搐了两下,含混着哼哼了两声。
“做个人吧。”贾琏今日懒懒的,不想多说话,撂下这几个字就往自家院子方向走。
做个人吧…
做个人…
做个…
做…
这话刺的贾蓉脸皮生疼。
他在原地僵硬的站了一会儿,心里又委屈又不忿,撒腿狂奔追上贾琏,涨红着脸道:“琏二叔凭什么这样说我!我不知怎么才是做个人,我从小长这样大从没有人教过我,我犯了错只要跪下哭嚎我爹就不打我了,再不行我去求求大管家,大管家往父亲那里一说我也不用挨打了,我敬着赖大怎么了,关键时候他能免了我的打。”
贾琏顿了一下,想到早早抛家舍业去道观里修仙的贾敬,又想到只管自己吃喝玩乐的贾珍,贾珍从小也是没人教的,到了贾蓉就更没长辈教了,他长成这样一副软骨头还真是…
子不教父之过,贾敬也是作孽了。
“你呀,少和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正经的嫡长孙怎么也不去找自己的圈子玩去。”
贾蓉噘嘴委屈,“我认识谁去,又没人带我出门,也就一个蔷儿和我相好罢了。”
听罢贾琏瞥眼看他,真有点同情这个比孤儿强不了多少的娃儿了。
一念上头,贾琏便笑道:“近日我闲的皮疼,也愁没人玩呢,明儿你叫上蔷儿,我叫上宝玉、文龙…罢了,你们还得上学呢,人也不够,我再准备准备,回头让人把花园子后头那片荒废了的跑马场拾掇拾掇,我教你们一个好玩的,比你们镇日里叽叽咕咕想女人玩娈童弄神弄鬼的好玩多了,少年精贵,仔细未老先衰短命早死。”
贾蓉一听有玩的顿时笑开了花,“琏二叔你要带着我们玩什么?”
“啧啧啧。”贾琏绕着贾蓉转了一圈,“就你这弱兮兮的身板怕也玩不起来,我看还是算了吧。”
贾蓉癞皮狗似的缠上来,跟着贾琏进了院门,“可是琏二叔弄出来的麻将或是打台球?我们私下里也弄了玩,也不稀奇。”
“少年人玩那些做什么,激烈些的才好呢还能赚两个零花,你回去吧。”
这时王熙凤已经迎出来了,见了贾蓉就啐,“他才转性了,你少拉着你琏二叔往下流走,要是让我知道我剥了你的皮!”
贾蓉涎着脸去拽王熙凤的袖子,“婶子真真冤枉死个人,侄儿可不是那样的人,是琏二叔说要领着我们玩呢。”
王熙凤眯眼瞪过去。
贾琏往玫瑰椅上一坐平儿就端了一盖碗参汤奉上,贾琏啜了一口笑道:“你回去吧,等拾掇好了我叫你,还想留在我这里蹭饭不成?”
贾蓉只好告辞而去,临走还提醒贾琏到时一定一定要叫上他。
作者有话要说:
红楼原著中,关于王夫人的排行是个谜,在本文中设定,王家有兄妹四人,长子王子明,凤姐之父,然后是王子腾,王夫人嫡长女,薛姨妈嫡次女。故此这里刘姥姥说王夫人是大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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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染阴气熙凤遇蛇婴
“果真是种善因得善果, 我前儿才施惠予人今儿就有生意上门来了,你们二爷那张嘴比神仙还灵验。”
听得门上婆子说贵客降临, 王熙凤扶鬓敛笑做出个从容端雅的样子来就迎出了玉容堂, 依着她为表热情定要迎出垂花门的, 却想着贾琏说的什么要宠辱不惊,要一开始就给客人留下玉容堂是高雅休闲之所的话来, 她按耐住自己,挺胸抬头, 面带微笑,静静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