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胡子是董昌硕身边的老人,最懂主子的心,察言观色也极为厉害,瞥见董昌硕瞧郎华娘那一瞬的眸色,计上心头。
董昌硕拍拍潘玉莲的手,“我都知道了。”
又看向泪珠滚滚的福安郡主,董昌硕有一霎的不耐烦,开口却又温柔,动作也体贴,一边用帕子为福安郡主拭泪一边道:“郡主莫哭,王胡子已都向我交待了,一切有我来处置。”
福安温驯如猫,点头如捣蒜,轻碰董昌硕一下,微指宁静远,低声在他耳边说了几句。
董昌硕“嚯”的起身,看着宁静远的目光犹如看见了一条锦绣辉煌的官途。
在座之人,都看出了董昌硕的激动,郎华娘微一思索,起身佯怒道:“我们被你们邀来做客,却被人骂作乞丐,这宴不吃也罢。我们走。”
话落,就将宁静远拉了起来。
董昌硕眉眼一横,立即质问道:“是谁骂的贵客?”
董清妩心头一动,紧跟着道:“父亲,是潘姨娘,她一进来就骂客人是乞丐,并且骂了不止一句。”
宁静远心头已明,便道:“郡马家的妾,可真是让我大开眼界。”
董昌硕一听,心知潘玉莲已经得罪了宁静远,生怕被牵连,立时大踏步过去,扬手就给了潘玉莲一个巴掌,“贱人,快向贵客道歉。”
“你敢打我?!”潘玉莲不敢置信的瞪着董昌硕,“你个忘恩负义的东西,你忘了当年是谁资助你读书的,要不是我,你还能娶上郡主,你个白眼狼!”
董昌硕气急,反手又给了潘玉莲一巴掌,“王胡子,把这没规矩的贱人关起来。”
董眉娘懵了,这是她第一次看见自己的姨娘被父亲打。
王胡子和王妈妈懵了一下,两夫妻对视一眼,都是不敢置信的样子,但很快王胡子反应过来,死拖活拽的把潘玉莲弄走。
郎华娘瞧的过瘾,又怒冲冲道:“我本以为像你们这等,最是规矩不过的人家,却不想,姨娘,姨娘没规矩,骑到当家主母的头上,奴才,奴才没规矩,主子邀请的贵客,她先骂上了,不仅不让我们进门,还要打我们,呵呵,这就是你们府上的待客之道,什么,我呸!”
王妈妈心头猛的一跳,嘴唇开始哆嗦。
宁静远笑着插上一刀,“怨不得董郡马来了这小镇做山长,根子都烂了,哪能指望长出参天大树来,今日领教了。”
董昌硕惶恐不安,巴结还来不及,哪里容得一个奴才坏了他的好事,登时怒喝道:“来人啊,把她给我拖出去狠狠的打。”
王妈妈傻了,本以为董昌硕回来是要给她做主的,谁知道她所倚仗的老爷却也忽的要包庇两个庶民,邪门了。
王妈妈登时就指着郎华娘道:“是你,妖女,你给我们老爷施了什么妖法。老爷,你醒醒吧,你要给奴婢做主啊。”
眼见外头进来两个壮实婆子,王妈妈吓死了去,一把抱住董昌硕的腿就开始哭号。
这老女人也精怪,惊慌之余,认准了是郎华娘施展了妖法迷惑了董昌硕,大嘴一张就狠狠咬住了董昌硕的大腿肉,企图用疼痛唤醒主子。
“嗷——”的一声惨叫,董昌硕猛的踹向王妈妈的心窝子。
这王妈妈对董昌硕倒是有几分忠心,秉持着“奴才死也要把您拉回来的”决心,死也不松口。
“狗奴才,你松开!”董昌硕疼的抽冷气,大声呵斥。
郎华娘一愣,顿时拍桌大笑。
宁静远心痒难耐,抓着郎华娘的手臂就摇晃道:“发生了何事,快和我说说。”
董清妩扬唇而笑,只觉憋闷在胸口多年的气出了一半。
福安郡主反应过来,慌慌张张的来救,她养尊处优,力气小小,拍打王妈妈的头顶,犹如给她挠头皮似的。
这等情急时刻,董昌硕一把推开福安郡主,将她推的一屁股坐地上,喝骂道:“蠢货,快叫人来砸死这个贱奴。”
董清妩冷看了一眼自己的父亲,起身把目露受伤神色的福安郡主搀扶到一边,也不知她哪里来的力气,举起四足椅照着王妈妈的后脑勺就砸了下去。
在那一刻,董清妩的眸色是狠的。
椅子很结实,王妈妈一下就晕了,而董清妩像是不知道王妈妈已经倒了,她用尽自己全身的力气,在董昌硕没来得及反应的时候,再度举起椅子重重砸了下去。
砸在自己亲生父亲的腿上。
作者有话要说:呃~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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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托了~
梅瓶装财
“咔嚓”“咔嚓”两声,不知是椅子腿断了,还是人腿断了。
董昌硕呆滞了一下,望向董清妩,董清妩一把扔了残椅,捂住自己的嘴,装作失误的样子惊呼,“父亲!”
与此同时,董昌硕一把抱住自己的大腿,痛嚎出声。
董昌硕的惨嚎有些瘆人,想来是真的疼痛难忍。
董清妩这才意识到自己真正干了什么,造成了怎样的结果,顷刻白了脸,藏在袖中的手紧握成拳,骨节泛白。
“哎呦,听这声儿,腿骨断了,我能治呦。”郎华娘看一眼失措惶然的董清妩,笑眯眯出现在董昌硕的眼帘里。
福安郡主没了主张,一听郎华娘能治,就哭求道:“那你快治啊。”
董清妩也没有置自己生父于死地的狠心,忙道:“请帮帮他。”
郎华娘往正堂下面,原本董昌硕所坐的位置坐下,拿起放置在矮几上的一尊白玉香炉把玩,“你们府上的刁奴姨娘,对我又是辱骂又是打的,我若还巴巴的上来给你这位治家不严的老爷看病,那我岂不是很贱?想想心情就不好了。”
“你不就是想要钱吗,我们给,只要你能减轻我父亲的痛苦。”董眉娘下巴高抬,满眼鄙视。
郎华娘放下香炉,笑了,“好,董二小姐怕是我肚子里的蛔虫,我心里想什么你都知道。对,我就是要银子。”
她左右一瞧,在东墙角看见了一个大梅瓶,六尺来高,四五十年树龄般粗,将这梅瓶抱过来,放在董昌硕跟前,“何时你把这梅瓶用金银珠宝填满了,我何时给你治腿。”
董眉娘大怒,“你穷疯了吧,你怎么不去抢呢。”
“闭嘴。”董清妩心知是眉娘把郎华娘惹怒了,心骂一句“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就厉声呵斥,“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福安郡主不理府中钱财多年,也不知自己家的家底还有多少,立即便道:“给,我们给。王妈妈。”
她下意识的去依赖王妈妈的调度,却在发现王妈妈昏厥了后,变得手足无措,哭啼不止。
“都闭嘴。”董昌硕疼的汗流浃背,汗滴都落到了他的眼睛里,顿觉酸涩胀痛,忍过了一开始的断骨之痛后,他还算男人,尤其在郎华娘面前,竟还顾得上自己的仪态,拖着断腿坐到椅子上,尽量摆出一副斯文稳重的成熟男人样儿来,道:“小姑娘你年岁不大,心倒是大。这么大的梅瓶真给你添满了,我的半副身家也就没了。”
董昌硕还给了郎华娘一个笑,就是狼叔叔诱拐小红帽的那种宽容宠溺的笑,“小姑娘是穷怕了吧,没事,我能理解,我只当你是小孩子的玩笑话。来人,去请镇上最好的正骨大夫。”
最后实在没忍住,咬着后牙槽加了个字,“快!”
郎华娘拄着头,瞅着董昌硕,笑了,笑比艳阳还灿烂生辉。
董昌硕心花怒放,不禁沾沾自喜于自己的魅力依旧,腰杆一挺,一派端正倜傥。
“你这腿,如若在一个时辰内正过来,休养月余,则行走如常,如若过了一个时辰,即便有大夫能给你正骨,也必将留下坡足。信不信我,你自己掂量着办。我只在这里等一个时辰,一个时辰后,梅瓶你若还没给我填满,对不住,咱不伺候了。”
董昌硕却轻视郎华娘年幼,并不信她真能正骨,语调轻柔引逗:“真是个调皮的小丫头。”
福安郡主单纯,只以为董昌硕是爱护小辈,并没在意。她跪在董昌硕脚边,轻抚着他的腿,淌着泪道:“这可如何是好呢,硕哥,要么你就信了郎姑娘吧,咱们清妩的病就是她一颗药丸治好的。”
郎华娘便道:“郡主错了,清妩的病并没有根治,我的药只能减轻她的病症,她的病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根子上就带着缺陷,除非让清妩再投一次胎,负责这病得跟着她一辈子。我的丹药,只是最大可能的平和了她的病痛。”
董清妩一听,黯淡了眸色。
郎华娘又道:“不过,只要发病便吃我的丹药,我保证,这病于清妩一生无碍,她定能长命百岁。”
董清妩长舒一口气,真挚的给郎华娘行了个礼,“多谢你。”
“先别急着谢,我还怕你恨我呢。唉,说不得要和清妩你反目成仇了。”
董昌硕却不以为然,亲昵的道:“你们听这小丫头片子胡扯,清妩的病,连宫里刘太医都说,一生不婚嫁,或能长命,若婚嫁,则寿命不可期,她小小年纪,医术还能比刘太医厉害?小丫头真是伶牙俐齿,却也不失妧媚可爱。”
对一个接二连三顶撞他的人,董昌硕却能一口一个亲昵的“小丫头”的叫,还连连赞美,花厅里的诸人,除了福安郡主以外,都觉出了不对味儿。
至于哪里不对味儿,董清妩是淡淡观望细纠,董眉娘看郎华娘则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宁静远的听觉极其灵敏,能够从话语中辨别这个人当时说话的情绪,自然听出了董昌硕的引逗意图,当下冷掀了唇角。
若郎华娘真的是个普通的村姑,有攀权附贵的心,那么此刻郎华娘的心湖定然被搅出了微波浅浪,事后,只要董昌硕再许诺以金银名分,这小小村姑便是他囊中之物。
可惜。
宁静远老神在在,坐等董昌硕被那臭女人狠宰。
他敢打赌,宰不出董昌硕的心头血,她就不是郎华娘!
作者有话要说:
贱,好贱
一扇步步登高的雕花屏风挡住了郎华娘等女孩儿的视线,屏风里头,董昌硕半躺在榻上,下半截犹如瘫了一般,动都不敢动一下,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把董昌硕的裤腿卷到大腿根处,一瞧之下,大觉棘手。
只见,膝盖骨以上的部分肿胀了一圈不止,明显的能看出,膝盖骨以上三寸曲出了一道弯,那是骨头断裂后错位所致。
福安郡主一把捂住自己的嘴,就开始掉泪豆子。
董昌硕握住福安郡主的手温声安抚道:“莫哭,骨头正过来就好了。”
福安郡主却哭的更凶,埋怨道:“都怪清妩这孩子下手太重。”
董昌硕从来也不很喜欢自己这个没用的大女儿,此番董清妩又砸断了他的腿,就越发不喜了,道:“是婵儿你平素太宠着她了,偏她孝顺,举起椅子就砸,看样子像是救我这个爹,可实际上却砸断了我的腿,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那是一个闺秀能干出来的事儿吗,不知道的还当她是那些好与人争吵撕扯的市井之女。”
福安郡主附和道:“那也不是我宠出来的,还不是我母妃,她有我母妃撑腰,我敢管吗。”
仅隔了一扇屏风罢了,外头的人都听的清清楚楚。
董眉娘瞥董清妩一眼,又是耻笑又是嫉妒,耻笑董清妩不被亲爹所喜,不被亲娘所理解,嫉妒董清妩纵然天生带病,不能为家族结两姓之好,但也改变不了她有一个王爷外祖父,一个王妃外祖母的事实。
董清妩心头苦涩,面上却淡似云烟。
宁静远端坐着,一只手握着郎华娘的手腕,一只手拽自己的一缕发,发的那头连着郎华娘,她正在给宁静远编小辫,已经编好了五六根,宁静远好端端一头乌黑柔顺的发被她弄的乱糟糟。
从一开始的疾言呵斥,到现在的无语凝噎,宁静远憋了一肚子气,最后所有的气都化作他满俊脸的欲哭无泪,无可奈何。
“你够了没有。”宁静远才不管人家的闲事,他就想知道自己的头发被这臭女儿糟践成什么样儿了。
“急什么啊,那斯文败类腿断了都不急。”郎华娘瞅一眼她点上的香,“还有一柱香,等这香烧完了咱们就回家。玉衣坊那两口子肯定正捧着金银等我回去呢。我的金宝宝和银宝宝,肯定都等着急了。”
宁静远听不得她得意,泼她凉水道:“能治病的又不是只有你一个,说不得人家已经找到更好的大夫了。你的金宝宝和银宝宝已经飞到别人的口袋里去了。”
郎华娘自信满满,肯定道:“不会,丘富仁那家伙的金宝宝和银宝宝一定是我的。”
“几辈子没见过钱似的,村姑就是村姑,眼皮子比小水洼还浅。”董眉娘轻蔑的道,看着郎华娘肆无忌惮的摆弄宁静远的头发,她就忍不住醋意横生,“你快放开他的头发。”
郎华娘很是善解人意,道:“矜持什么啊董二小姐,我替你说完你的下半句话吧,快放开他,让我来,你是这个意思不?”
董眉娘登时红了丰润微肥的脸颊,“你、你,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不要脸吗,我才没有。”
“真的吗,真的吗,那这样呢。”郎华娘捧过宁静远的脸就是“吧唧”一口。
俊脸一霎绯红,红到紫涨面皮,宁静远深吸一口气,摩挲着去抓郎华娘,郎华娘却逮着他发抖的双臂,死死按在桌面上。
动,动不得;骂,不会骂。
宁静远气炸了肺,连名带姓的猛呵一声,“郎华娘!”
郎华娘赶紧给他拍打鼓胀如蛙的肚子,“不气,不气哈,我这不是逗着董二玩的吗。”
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董眉娘被惊的一霎连嫉妒都飞没了。
董清妩虽无语,却也羡慕,她羡慕郎华娘的心无壁障。
屏风内,老大夫把董昌硕的大腿摸来摸去,摸了半天,摸到董昌硕面皮黑沉,才讪讪收回手,诊断道:“老朽仔细摸了摸骨,董老爷这断腿,若是搁在十年前的老朽,倒是有六分的把握,可是现在却是一分把握也无。”
福安郡主急道:“这是何故呢?”
老大夫道:“年纪大了,没力气了,拿筷子吃饭有时都打哆嗦,正骨可是个力气活儿。董老爷,董夫人,你们还是赶紧另请高明吧,不能拖,拖久了这条腿整个儿就废了。”
董昌硕忙问,“还能拖多久?”
老大夫道:“尽快,越快越好,晚一点您这腿就残上一分。平常咱们身上划出一道小血口,不用管它,它自己过个一夜就长好了,骨头也是一样,虽然错位了,却也能自己长,要是不把骨头及时正过来,拖上一两天,错骨自己长上,包上血肉,老爷再想正骨的时候,就得打碎原先的骨头,遇上高明的正骨大夫,您也就留个坡脚,但是还能行走,这是不幸中的万幸,若没有高明的大夫,您这条腿就彻底废了。”
董昌硕立时惨白了脸,腿若瘸了,他的仕途就是一片黑暗。登时捶榻恨骂,“小畜生害我,小畜生害我!
郎华娘笑抚杯沿,“什么东西才能生出小畜生来?”
董清妩淡笑,洒脱接口,“自然是老畜生。”
“反了,反了。”董昌硕怒气勃发,扬手就给了围在他身边,泪水连连的福安郡主一个大巴掌。
巴掌清脆,花厅寂静,董清妩猛然站起,冲了上去,却在听到福安郡主的哭声时,冷了面,冷了心,蓦地转身回来,孤坐一旁,如一支凌霜傲雪的梅。
“硕哥,你别伤心,郎姑娘能治,她不就是要银子吗,咱们有,咱们给。”福安郡主不管脸上的五指痕,抱住董昌硕就安慰,满面情深无悔。
“贱,好贱。”郎华娘将茶盏往桌上重重一放。
董清妩撩了郎华娘一眼,举杯清饮茶水润喉,这才淡淡道:“你若再口出不敬,别怪我让人将你赶出去。”
郎华娘朝董清妩竖起大拇指,“我终于知道你一身忍功哪里修来的。不,不是忍耐,只能是因为你孝顺,你是孝女,二十四孝里没有你,真是可惜。”
董清妩被哽了一下,狠瞪了郎华娘一眼,“你不是能治?”
却是在提醒屏风里头的那对人。
福安郡主一下冲了出来,用哭红的眼睛哀哀望着郎华娘,“求你给我夫君治腿,你要银子,我给。”
“你说了算吗?”郎华娘轻笑。
“我治!”屏风后传来董昌硕的声儿,怎么听怎么有骨子咬牙切齿的味儿。
这会儿董昌硕倒是明白了,这村姑虽衣衫褴褛,却不是个善茬,更不是个没脑子的。
美人虽美,却带着毒。
然而,却更激起董昌硕不服输的贱性。
他自觉魅力无边,乃是女人杀手,没有女人能不拜倒在他的温柔深情下。
郎华娘又瞅了一眼只剩下一半的香,“我这人一诺千金,说只等一个时辰,就只等一个时辰。”
素白纤指指向大梅瓶,“那就开始填吧,何时填满,我何时治病。”
“王胡子,填!”董昌硕咬牙。
作者有话要说:么么哒。
(づ ̄3 ̄)づ╭?~
是真爱啊
金银,一盘盘的往梅瓶里倾倒,却如泥牛入海,激荡不起半点涟漪。
屏风撤开了,董昌硕亲眼看着,肉痛不已,想道:这村姑不可能是真的要我填满吧,只是拿拿乔,来抬高自己的身价。毕竟,她一个无权无势的村姑,哪来的胆子得罪我。
想至此处,他蓦地看向宁静远,心肝禁不住一颤,想道:莫不是我哪里得罪了宁远侯,是宁远侯要整治我?可我是初次见他啊。
把目光从宁静远身上移开,董昌硕又看向清冷饮茶,仿佛魂游四海的董清妩,她背后站着淮安王妃,莫不是她祖孙二人找来的外人,合谋演的这场戏?为了给顾婵讨公道?不对,除了今日急躁之下,打了顾婵一巴掌,平日在外人面前,我一直待顾婵温柔体贴,我没有什么地方对不住顾婵的,顾婵爱我至深,也不可能向淮安王妃诉苦。
难道真的只是巧合?
董昌硕心中惴惴。
“老爷,没了。”王胡子提醒道。
董昌硕“啊”了一声,看着一个个空了的漆雕盘子,心疼不已。
“董老爷,等这香烧没了,你跪下求我给你治,我也不治。”郎华娘趴在桌子上微笑,无辜纯净而清艳绝伦,却是让董昌硕心恨不已又心痒难耐,想道:等你拜倒在我身下,看我怎么折磨你这小贱蹄子!
“别、别,这就填满了。”福安郡主吩咐一个大丫头道:“去把我的金银首饰都拿来,还有我的嫁妆,我记得里头有一些价值不菲的玉器,也都拿来。”又转头看郎华娘,“玉器可以吗?”
郎华娘点头,“可。”
董昌硕眼皮一跳,轻咳一声,王胡子反应过来,立即道:“郡主,怎能动用您的嫁妆,奴才家里也有些金银玉器,奴才这就去拿。”
福安郡主大受感动,“我们做主子的怎能用你的辛苦钱…”
董昌硕却打断道:“我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也不可能去动用你的嫁妆,让王胡子去,日后咱们再补偿他就是了,也算是成全他一片忠心。”
董清妩抬眼,瞥了董昌硕一眼,又看向半满不到的梅瓶,浅浅扬唇,眸色泛亮,仿佛在期待什么。
郎华娘将一杯清茶递到宁静远手里,淡笑道:“好忠心的奴才啊。”
“嗯,王管家一向忠心。”董清妩淡淡回应。
不知怎的,董昌硕就听出了这两个贱丫头的嘲讽之意,禁不住哼了一声。
片刻后,王胡子回来,手里提着一个食盒,食盒里放着玛瑙盘、玉香炉、玉佩和几样首饰,路经董清妩,董清妩不经意的一瞥就道:“慢着。”
她拿起一支步摇迷惑道:“王管家的这支芙蓉出水金步摇,好像我母亲曾戴过的一支。”
王胡子虎躯一僵,高声反驳道:“不可能,一定是大小姐看错了。”
说罢,他竟来抢。他虎背熊腰,张牙舞爪,犹如猛虎扑来,董清妩脸色虽惊的微白,却是不动如山。
郎华娘就坐在董清妩身畔,一脚踹他腿窝里,将他踹的“噗通”一声跪倒在董清妩脚下,“忠心的奴才可是不会去冒犯主子的,老实跪着吧。”
“你!”王胡子怒目而视。
董清妩定了定神,朝郎华娘眼神示谢,遂微转步摇,摩挲着芙蓉叶下隐藏的一个图案,“据我所知,凡是出自宫廷造办处的首饰,宫廷匠人都会在上头刻宫廷造办处这五个字,用印章的样式,却没有印章的刻板,而是线条优美圆润,仿若花藤。王管家好大的本事啊,你家的这支步摇是真品。我外祖母曾和我说过,出自宫廷造办处的首饰,每一种图样只有一个,这支芙蓉出水的金步摇既是我母亲的嫁妆,怎么王管家又得了一支真品?”
王胡子的眼珠转来转去,虽慌却不怕,狡辩道:“是、是我家那口子看着郡主的步摇好看,花了大把银子让人仿造的,大小姐看错了,这是仿品不是真品。”
董清妩嘲弄的下睨王胡子,“外头的匠人能仿造宫廷首饰不假,却是不敢也不会仿造这图案,仿者以冒犯皇族罪处死,那么,王管家,你真是好大的本事啊,竟然能找到一个匠人冒死为王妈妈仿造步摇。”
“是真爱啊。”郎华娘一拍桌面,呵笑。
福安郡主也听明白了,愕然道:“怪不得我每次提及这支步摇,王妈妈总是推三阻四,原来却是她偷了我的步摇吗?”
时至此刻,福安郡主竟还是一副不恼不怒,懵懵懂懂的样子。
郎华娘不免同情起董清妩来,可怜的娃啊,摊上这么个亲娘,操碎了心哇。
董清妩也习惯了,还笑的出来,撇开王胡子夫妻偷盗主母步摇之事不追究,而是道出福安郡主的心声,“母亲为了能治父亲的腿伤,不惜拿出自己的全部嫁妆是吗?”
福安郡主连忙点头,“只要能治好,花多少银子我也不在乎。”
“那好,王管家,钥匙一直在王妈妈身上,你领着几个人去清点一下我母亲的嫁妆吧,为了能治好我父亲的腿,花再多的银子也值,只要父亲安康便好。”
“清妩真是一片孝心,我都感动哭了。”郎华娘笑嘻嘻的抹抹眼角。
董清妩嗔了她一眼。
王胡子看向面容铁青的董昌硕,董昌硕深吸一口气,猛的抄起高几上的茶盏摔向王胡子,“你怎么管教婆娘的,主母的首饰也敢拿!”
茶盏是白瓷彩釉的,质量上等,从王胡子身上摔下来竟还没碎,只骨碌碌滚到椅子底下。
王胡子抖了一下面皮,抹去脸上的茶叶,跪地磕头道:“那婆娘就是拿来戴戴,哪敢占为己有,老爷明察。”
董昌硕狠狠瞪了董清妩一眼,糊弄道:“念在你夫妻二人忠心伺候多年的份上,暂且绕过你这一回。还不快去清点嫁妆,装填梅瓶。”
“是、是。”王胡子连滚带爬的离去。
郎华娘起身,倚着梅瓶,道:“董老爷,半满还不到呦,你确定郡主的嫁妆能填满吗?大件的我可不要,我只要小件的。比如,这只香炉就不错。”
郎华娘拿起刚才她把玩过的香炉,直接扔梅瓶里去。
玉石撞在金银上,发声真是美妙。
郎华娘笑靥加深。
眼见将来可能成为她的嫁妆的金银珠宝都入了郎华娘的口袋,董眉娘忍无可忍,站起来道:“父亲,你糊涂了吗,她势单力孤,我们可是有很多家丁,还怕了她不成!”
董昌硕偷觑一眼始终不发一言的宁远侯,见他不为所动,就呵斥道:“你懂什么,闭嘴。”
宁静远淡淡道:“治病付钱,这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儿吗?若嫌她要的诊费多,你们大可不治。”
此话深得她心,郎华娘猛点头,“嗯嗯,就是这话。”
一件事赶着一件事,倒是把之前请来的老大夫忘在了一旁,这老大夫也没吱声,原本只是等着这家人付他诊费的,不想却是撞见了秘辛,撞见了秘辛还不算,撞见了郎华娘他才算开了眼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