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理过政事后还有些时间,景仁帝唤来宫中擅长此方面的太医为自己诊脉。赵太医是此中高手,也是因为景仁帝多年无后才被请入宫中的。只是他一直没有给景仁帝诊治的机会,自进入皇宫起就开始养老,今天终于有了发挥他本事的机会,赵太医很是激动。
可是他摸了摸脉,又查探了景仁帝的面色,再看了看他的身体状况,很是奇怪地摇摇头说:“奇怪,不应该啊…”
景仁帝很是期待地问:“赵太医但说无妨。”
赵太医倒是没什么难以启齿的样子,很是放心坦荡地说:“臣观陛下身体相当健康,没有任何隐疾。一般按照陛下这种身体状况,已经大婚四年,最起码也要有个三五个皇子公主了,可是…为何陛下至今无嗣?难道整个后宫的嫔妃都不孕吗?这也不太可能,真是奇哉奇哉。”
“依赵太医所说,朕无需治疗是吗?”景仁帝问道。
“没错,陛下身体康健,乃天下之幸。”赵太医跪下扣头。
景仁帝点点头,请赵太医起身,赏了点东西后放人回去,自己则坐在御书房中深思起来。
他想到了熏香,想到自己的身体无碍,那么为什么至今无子,答案也很清楚了。
景仁帝冷笑一下,自嘲道:“朕后宫佳丽三千,竟无人与朕圆房,全靠熏香入梦糊弄人,朕当真可悲。”
于是他唤来莲公公道:“传朕旨意,贤良淑德四妃入宫多年尚无子嗣,各降一级,贬为昭仪,至于林贵嫔…”
想到还在外面辛苦推行新政的林博远,景仁帝想了想才道:“林贵嫔先放放吧。”
莲公公抖了一下,实在不知道皇后究竟又使了什么手段,让陛下为了他开始疏远宫中妃嫔。照这么来看,看来最后成功的,九成是皇后了。想起皇后那莫测的身手,莲公公又抖了抖,暗自庆幸自己提早放弃,选对了主子。搞不好等成功后,皇后还能分自己点钱呢!
想到这里莲公公就小兴奋了一下,快速迈着步子出去找人拟旨了。
发现自己的老婆全都不愿侍寝,景仁帝出奇地并未觉得有多愤怒。大概是他本来也没有对这些人有什么特殊的感情,而那夜夜春宵也不是真的,更不可能生出什么怜香惜玉的情绪。而景仁帝本身也不是喜怒之人,对于无所谓的人,他也不会太生气。
若不是这四妃背后还牵扯着不少势力,比如德妃就是李相的女儿,景仁帝其实是想将她们直接打入冷宫的。可现在他在朝堂上还没到一言之下无人敢反驳的程度,也就不能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将四妃同时贬为昭仪 ,倒是可以让人相信自己真的是因为子嗣一事在发怒,反倒能够打消李相的怀疑。
动这四妃的位分,是先试探一下官员们,看看他们下一步会如何行动。
景仁帝已经习惯了每个动作后面都藏着无数深意,倒也不觉得自己心思深沉。而且他所做都是随心,只是在随心的同时,顺便加点附带的谋划罢了。
不管四妃的宫中和各自母族听到这个消息后有多震惊,景仁帝也不想理会她们的感情。他现在很期待今晚,撞头前的记忆景仁帝都很模糊,更是不太记得自己和皇后是如何共度春宵的了。现在他反倒有种第一次和皇后在一起的感觉,对今夜的期待不亚于大婚的洞房花烛夜。
景仁帝心中微微有些紧张,在承乾宫紫宸殿先行沐浴,换了件崭新的衣服,又让宫女帮自己处理了一下头发,让头发看起来十分顺滑,他还记得皇后很喜欢自己的头发。
他像个偷偷约见心上人的书生般紧张,做了无数心理准备后,才在华灯初上之时,没有乘坐龙辇,自己走到栖凤殿。
进入殿中后,他不许任何人通传,想悄悄地走进卧房,看看皇后在等待自己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的。
对于热恋中的景仁帝而言,他时刻想知道心上人在自己不在的时候是什么模样。
谁知到了卧房,宫女禀报皇后正在沐浴。这一下景仁帝心更痒,想到皇后也是为了迎接他而沐浴,心中一荡,让所有宫人都噤声,自己悄悄走到浴池。
门是虚掩着的,景仁帝记得皇后沐浴时一向不喜欢有人伺候,所以如果他现在进去,浴池中就只有他们两个人。
景仁帝第一次没有那么君子,轻轻推门进入,一进门映入眼帘的便是屏风,烛光的照映下,屏风上映出一个高大的身影,从动作上来看,似是在擦拭身体。
非礼勿视此时在景仁帝这里起不到丝毫作用,他悄悄地绕过屏风,一眼就看到一个胸肌健硕、身材高大、面目俊朗、某处雄伟的男子正在随意地擦着身体。
而这男子,生得与皇后一模一样。
景仁帝:“…”
第24章 朕已疯狂
当人过于震惊时,头脑会变得一片空白。此时做出的行为,大都是本能趋势。景仁帝此时也是这样,他在瞧见那男子的脸后,没有声张,也没有冲进去质问,而是静悄悄地离开浴室,又嘱咐栖凤殿的下人,不允许他们告诉皇后自己来过,同时吩咐莲公公留下来告诉皇后,他政事较多,今夜要夜宿御书房,不会来坤宁宫了。
细心地做好这一切后,景仁帝才像来时一样轻轻地走了。
这期间他头脑都是一片空白的,直到回到御书房那里的卧房,景仁帝才略恢复些神智。
皇后是男子!
没有任何借口和理由,景仁帝就是直接地看到皇后的全部,完完全全确定他的皇后是个男子。可是这怎么可能呢?就算大婚时有办法瞒过宫中嬷嬷的眼睛,可洞房时又如何瞒得过他?难道皇后也用了香?
慢着,他怎么不记得他洞房时的情形了?
景仁帝有些呆了,他分明有印象,自己大婚后和皇后有过三个月的亲密无间的日子,三个月后皇后无嗣他才去临幸其他妃子,可是…这原本应该印象深刻的三个月,现在在他脑海中却苍白如纸上的文字,好像就是有人告诉他,帝后大婚后三个月甜蜜如漆,但是就只有这一句话了,究竟是如何甜蜜,又是怎么相处的,他完全没有印象。
比起追究皇后及其一家欺君的责任,在景仁帝心中,更重要的是自己的记忆。
他已经不记得撞头前自己是否记得这些事情,可是仔细想来,他有深刻印象的时间是在撞头后这几个月中,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他历历在目,从未忘过。而撞头前至大婚后三个月第一次临幸德妃,这段日子是有记忆的,只是相对模糊,但还能知道发生了什么,详细的事情也记得很清楚。然而再往前,就只有单薄的印象。一切记忆都好像纸上文字般,没有成型。
如果他连自己洞房花烛夜是怎么过得都不知道,那他是不是有了什么隐疾?
到底是撞头撞出了问题,还是原本就有问题?
景仁帝想不通,也想不透。这种事情似乎质问皇后本人最好,还犹豫什么呢?一声令下将那欺君罔上的男子全家都打入天牢,详细审问,自然能问出大婚后三个月皇后是用什么办法瞒过他的。
然而,景仁帝没有那么做。
皇后武功高强,有人闯入浴池,他怎么可能听不到。他大概从自己推门那刻起,就知道自己已经来了,她却没有声张,反而转过身来,让自己“偷偷”看到真相。
而就如同皇后没有声张一样,景仁帝默默地离开栖凤殿,掩耳盗铃一般地假装自己没来过。可实际上,宫里又哪有秘密,他明明来过,就算吩咐了宫人,皇后也不可能不知道。
对于这件事,他们两人都本能地选择了不去摊开说明,这么一来,一切都还有转圜的余地。
在理智没有回炉,本能占上风的时候,景仁帝不希望自己处置皇后。
当接下来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的时候,景仁帝决定暂时放着不管,他更紧要的,是想要解决自己记忆的问题。
如果没有办法与皇后当面对质,那就需要自己查好了。关于自己大婚时,各方各面都会有记录,只要想查,可以查的东西有很多。
首先帝后都是要载入史册的,大婚和登基两件大事在一起,史官肯定都会有记载,哪怕这种记载可能是春秋笔法,也还是有参考价值的。接着是皇后那边筹备婚礼的人、事、物,人可能会出错会说谎,但是物不会。皇后的老家远在北方,皇后也是在那里的,要查起来比较困难。当务之急是要从大婚时查起,最重要的两件物品便是,皇后大婚时穿的凤袍,以及洞房那晚的元帕。
皇后是男子,所以凤袍就算是外衣全是女子样式,内衣也不可能没有差别。至于元帕…
景仁帝捏了捏眉心,要查的东西很多,他会一一列出,让手下去找。找到了之后他也不打算让别人看,景仁帝打算自己分析调查。
一张密密麻麻的单子足足写了一整夜,第二天景仁帝去上朝时有些疲惫,不过他身体很好,这种程度的疲劳也不是不能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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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昨夜一夜未眠?”栖凤殿内,皇后问道。
“是。”自从作业四妃被降位分后,莲公公在皇后面前头低得更深了,“陛下似乎在御书房写了些东西,交给锦衣卫去了。”
“本宫知道了,你下去吧。”
莲公公一句话没问就退了下去,皇后则是长长叹了一口气。
昨夜他在浴池里从晚膳一直待到深夜,一开始是等小皇帝来栖凤殿时能够“恰好”看到他洗澡,后来则是小皇帝走了后,他一直静静地泡在浴池里没出去。
皇后昨日左思右想,最终也只能想出这样一个蠢透了的办法来打消景仁帝想要生孩子的心。他卑鄙地将选择权放在了小皇帝手上,可是在听说他一夜未睡后,又有些心疼。
景仁帝十分期待这个孩子,而他却给不了。
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心焦和无措,皇后坐在椅子上,强忍着才控制住自己不去御书房,将那个一整晚没休息的小皇上强行压去睡觉。
比起皇后的心焦,景仁帝的情绪调整得反倒更好。他这一天在朝上把几个对自己将四妃贬为昭仪的旨意有意见的朝臣给顶了回去,又以太后整寿为名义召各地藩王入京,还解决了新政出现的几个问题,过得十分充实。
人有事做精神就好,景仁帝下朝后,似乎已经忘记了昨天发生里的事情,直到暗卫将皇后的凤袍和元帕以及婚后到现在皇后小日子的记录全都拿了过来。
要动这些东西是不可能不惊动皇后的,而东西可以拿来,皇后似乎也是默认了的。
一看到这些东西,景仁帝心情就不太好,他先是翻了翻凤袍,发现里衣没有任何问题,全是女子制式。想起昨夜看到的雄伟,景仁帝只觉得皇后穿这身衣服可能会相当不舒服。可又一想,四年前皇后还没有长开,说不定穿着这身刚刚好呢。
怀着不可说的诡异愉悦,景仁帝打开了装着元帕的盒子,一方白帕躺在盒子里,景仁帝拿出来打开,瞬间被那上面的红刺得眼睛生疼。
那一瞬间他又想到了皇后某处,再结合这元帕上的暗红色的血迹,景仁帝心中竟然冒出一个匪夷所思的问题——
这元帕上的血,到底是谁的?
作者有话要说:皇后为了等皇上偷看自己洗澡,默默地把自己搓破皮,默默地摆了三个时辰姿势,默默地等待皇上来。等皇上来后,立刻一个转身!把人吓跑了。
皇后:此人已死,有事烧纸。
第25章 朕已疯狂
出现这个想法后,景仁帝顿时呆了一下,好在他是理智的,明白元帕这种东西,在自己记忆模糊的情况下,想伪造多少个都行。
元帕与嫁衣是看不出什么来了,想来要确认究竟是怎么回事,还是要详查。好在皇后入宫后所做的事情都有记载,巨细无遗,想了解还是很容易的。他要花费一些时间详细查看,方能确定皇后究竟是在入宫时便是男子,还是入宫后换的。
两者都是欺君之罪,可对于景仁帝来说,意义是不同。
如果入宫时就是这个皇后,那只能说肖将军当时不知为何将男子当做女子养,说不定还有些内宅的隐情,或许连肖将军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女儿其实是男儿身,皇后也有难言之隐。但若是入宫后换的,那就是现在的皇后居心叵测,肖家有不臣之心。
景仁帝衷心希望是第一种,这样他会试着去体谅皇后。
想起这段时日每天的同床共枕,每日的闻鸡起舞,对皇后珍之慎之的感情,景仁帝便只觉得一阵心痛。他对皇后动心了,不是帝王那种廉价的一时喜欢,而是发自内心的敬慕。景仁帝渴望与自己共度一生的是现在的皇后,也希望他的子嗣是他们两人共同的血脉,可是现在…
景仁帝沉默地将凤袍和元帕都收起来,一点点看着皇后入宫后的记录,从每月的脉案到每天吃了什么,一点一滴,是皇后在宫中的岁月。
看着看着,夜便深了。景仁帝昨夜便没有睡觉,今夜却是很疲倦了。他坐在书案前,撑着手臂,慢慢地睡着了。
今夜当值的禁卫军悄悄走进御书房,为景仁帝点燃香炉。
香气弥漫间,景仁帝恍惚间觉得自己在做梦,又好似是在现实中。他一时分不清楚,努力睁开眼,想看清楚眼前。
一个高大的身影走过来,身着侍卫装,景仁帝没见到他的脸,只见这身衣服,便想起了皇后与自己在猎场时的样子。意气风发,飒爽英姿。他一手持剑一手拿着石子,只是在一个眨眼间,刺客全部被他击毙。
那时自己坐在马背上发呆,而皇后则从空中落在他身后,搂着他的腰说:“属下会保护陛下。”
是啊,皇后一直在保护朕,景仁帝有些失神地想。
那个身影扶起了景仁帝,在他耳边说:“陛下,该歇息了。”
景仁帝听不出这个声音是谁,他晃了晃头说:“摆驾坤宁宫…不对,还是承乾宫吧,朕今夜乏了,不用人伺候。”
“遵命。”声音的主人将景仁帝扶起,一手扶着景仁帝,一手将香炉拿过来,放在景仁帝鼻下,让他充分地嗅足了香气。
景仁帝被人扶进轿子中一路抬回了承乾宫紫宸殿,有人服饰他躺下,又帮他脱了衣服。
这个人穿着侍卫的服饰,不是寻常伺候他的太监和宫女。
景仁帝抬手摸了摸这人的胸,感觉…和皇后不大相同。
他心中警觉,却没办法睁开眼睛,好像太疲倦了,又好像睁开却看不到什么东西。迷糊间衣服已经被解开,一只有些粗糙的大手在他胸膛上摸来摸去。
似乎遥远的地方传来莲公公的声音,景仁帝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心中却是有些微怒的,莲公公身为泰建筑总管深受他的器重,为何让这等毛躁之人来服饰他?
景仁帝抬手想要挥开这人的手,熟料手臂软绵绵的根本抬不起来。他努力开口,发出蚊子般细小的声音:“你是何人?”
“陛下不必知道,”那声音轻笑道,“我已经差不多出局了,与其坐以待毙,还不如置之死地而后生。说不定一夜过后,陛下你就不会怪罪于我了。要是怪罪,臣也不吃什么亏,充其量不过是一死,我还怕死吗?”
那人的声音极为熟悉,景仁帝觉得自己应该经常见到此人,却因为香而脑袋迟钝,根本想不起来是谁。
香…这香味很熟悉,他在贤良淑德四位妃子那里都闻到过,还有林贵嫔以及林博远…这些人,这种香…他撞头后认不清这些人的脸,却记得这种香。
他认不清人脸的男子有,皇后、莲公公、小顺子…
“严旭!”景仁帝猛地睁眼,一下子看清楚面前这人的模样。明明是禁卫军统领,却穿着普通大内侍卫的衣服,显然是利用职权混进宫中的!
严旭向来方正的脸居然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容:“我在香中掺了一些迷香,又加重了剂量,陛下本不该醒来的,也请陛下接着睡吧。”
景仁帝只是猛地清醒一下,那股劲儿下去后,又变得头昏脑涨。他无力地摔回到床上,眯眼看着正在解衣的严旭,警觉道:“严旭,你若敢损伤龙体,我要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谁知严旭毫不在意道:“求生我是不在意了,我只求能在陛下的龙塌上睡上一晚,等陛下明早起来,若是舍得,便处置我就是了;若是不舍得了,说不定还是我赚了。”
景仁帝觉得严旭与之前似乎判若两人,他现在头脑不清醒,分不清哪个是伪装,哪个是真的。他只能尽可能保持清醒,看着严旭褪了衣服,躺了下来。严旭附下身时,还伸手遮住了景仁帝的眼睛。
“睡吧,陛下。”
景仁帝只觉得眼前一片漆黑,分不清是真还是梦,一夜似乎度过了春宵,又好似被侵犯了一般。恍惚间他好似和严旭发生了不可言说之事,明明心中厌恶,身体却觉得很舒服。
景仁帝不知自己被折腾了几次,醒来后好像全身都疼,又好像只有头在疼。他睁开眼,天已大亮,显然已经错过今日的早朝。身边躺着一个赤裸着上身的男子,睡姿相当不雅,整张脸都埋进了枕头里,只露出黑黑的头发。
看到此人,景仁帝怒不可遏,严旭竟然如此大胆,在对他做出这等事后,还敢在龙床上睡到日上三竿!
景仁帝想唤侍卫进来将这无耻之徒抓起来,却想到自己现在也是身无寸缕,便咬牙拽过一件衣服想穿在身上…
等等,他身上是穿着衣服的,昨晚明明是被脱了。
这个疑问让景仁帝再去细看身边躺着的人,只觉得那胸膛健壮得莫名让人熟悉,便用力拍了一下。
身边那人被拍后,翻了个身露出脸来,竟是皇后!
第26章 归于平静
景仁帝微微发愣,心中却又升起一种本该如此的感觉。昨夜他虽然很愤怒,但心中却是平静的。愤怒的是严旭胆大妄为,平静的却是明白在宫中是不可能发生什么事情的。
一个称职的皇帝,有些时候累了趴在书案上睡着这并不是什么罕见的事情。这种时候最多是贴身伺候的人给披件衣服,披衣服这个动作既带着体贴,又有着将皇帝叫醒的功能。皇帝被这个动作叫醒,要么继续留在御书房处理政事,要么到床上睡去,同时心里还能对披衣服的人升起一点感激的念头,这才是宫人的生存之道。
哪里有侍卫敢在皇上睡着的时候将人扶起来抱在怀里,这根本就是亵渎龙体,大不敬。除非是皇上病重情急之下才可以权益行使,否则都是以下犯上。
严旭就算是想办法搪塞了伺候景仁帝的宫女太监,说是皇上不舒服,命他扶自己回寝殿,那也不行。因为一旦皇帝不舒适,最先应该是传太医,而非让侍卫将他移动位置。严旭此举本身就会引人怀疑,更别提他在帝王寝殿中进去就不出来,怎么可能让他得逞,真当皇宫大内守卫那么差,随便一个迷香就能将皇上迷倒?开玩笑。
当然,清楚自己无碍是一回事,愤怒是另外一回事,这两种情绪是互不耽误的。况且做了一整晚的梦,景仁帝醒来后一时头脑不清楚,将身边人当成严旭也是情有可原的。
在冷静过来后,他便明白,身边躺着的人不可能是严旭。而自己一身清爽,也没有发生什么事情,只有头有些疼,那是因为做了一晚的梦。
望着皇后那张熟悉的脸和不熟悉的身体,景仁帝沉默了一会儿后咬牙道:“将衣服穿上,你想被人发现吗?”
皇后早在景仁帝拍他那一下时就醒了,他起身套了件里衣,遮住了结实的胸膛。
景仁帝看着那件白色的里衣,正是过去几个月他每次和皇后同床共枕时穿的样子,他是真不明白,这么明显,自己为何没有看出皇后是男子。
皇后穿上衣服后,像以往一样关切地望着景仁帝,有点心疼地说:“陛下昨夜想必又没有睡好,眼下都是青黑色的了。”
他抬手摸了摸景仁帝的眼下,动作很温柔。
“…严旭呢?”景仁帝决定绕过皇后身份的问题,先处置那个胆大包天的逆贼!
“已经被井统领压到镇抚司的大牢中了,陛下放心,井统领手段了得,严旭想死都死不了。”提到严旭,皇后的表情也变冷了,眉眼中带着一丝狠厉。
“你又怎么睡到这里来的?”景仁帝皱眉问道。
“莲公公察觉到严旭有些不妥,便叫了侍卫来。臣妾听到风声就敢了过来,一不小心斩了严旭那厮的脏手。陛下沉睡不醒,太医诊治后说陛下只是中了迷香,睡够了就好,臣妾担心陛下半夜被梦魇到,便留下来照顾陛下了。”皇后的态度和以前一样,毫无变化,依旧是对景仁帝无比关切。
那你为什么睡觉不穿衣服,以前不是穿得挺规范的吗?
景仁帝望着皇后关切的表情,默默地咽下这句话。其实答案很简单,两人心里都清楚。之前皇后为了隐藏性别自然穿得规规矩矩,睡觉时也不让自己碰,想必两人同床共枕时,皇后都没有睡踏实过。现在身份败露,皇后在自己面前索性也不隐瞒了,怎么舒适怎么来。
这个认识让景仁帝不开心的同时还有点小开心,他不明白自己为何要有这种心情。
“今日的早朝…”景仁帝看看天色,知道早朝已经过了。
“严旭刺杀陛下的事情已经传了出去,朝臣们知道陛下遇袭,这几日都不会上早朝。”皇后回答道。
景仁帝凝视了皇后一会儿,最终将想要说的话都咽了下去,只道:“为朕更衣吧。”
于是两人起身,都穿戴整齐后才唤来下人伺候他们洗漱,帝后依旧像以往那样恩爱。
景仁帝心中对严旭恨极,但同时还保持着一丝冷静。他对昨夜严旭说的话抱有一丝怀疑,有些事情需要好好问问严旭。
记忆中严旭向来规规矩矩,并非胆大妄为之人。尽管景仁帝知道自己现在的记忆根本不做准,但也能做个参考。总觉得严旭此人前后性格变化大到判若两人,这令景仁帝十分不解。
感觉没有那么疲劳后,景仁帝便暗中去了镇抚司的大牢。一般那种地方帝王是不会去的,皇帝只要结果就好,至于锦衣卫是怎么拷问犯人的,那与皇帝无关。不过这一次,景仁帝心中的疑问并不是锦衣卫简单的汇报就能解释清的,他要亲自审问严旭。
“陛下若是去的,可容臣妾一同前往?”皇后看出景仁帝的心思,主动请缨道,“臣妾可着男装。”
一提男装又戳中了景仁帝心中不可言说的痛楚,他看着面色不改的皇后,只觉得心头微痛,却又舍不得对皇后做些什么。此时披在皇后身上的女装凤袍看起来格外刺眼,景仁帝轻叹一口气,微微点了点头。
他终究是舍不得皇后的。
在去往镇抚司大牢的队伍中又多了一个侍卫,此人穿着普通的侍卫装束,周身的气势却连大内侍卫首领都比不上,这人紧跟在景仁帝身后贴身保护,而景仁帝却不曾回头看他一眼。
此次去镇抚司大牢是低调行事,景仁帝乘着一个灰扑扑的小轿子,在井西献等人的迎接之下,悄悄地进了大牢中。
一进牢里,就看见个穿着男装的女子脸色惨白地在收拾牢狱。基本上女子女扮男装是非常容易看出来的,几乎是一目了然,男扮女装亦是如此。这也是景仁帝不解之处,他为何一直将皇后视作女子,完全看不到他高大的身材和矫健的身姿呢?明明皇后每天都穿着紧身的劲装在自己面前舞枪,胸前隆起的分明是健硕的胸肌,自己却视而不见,真是奇哉。
这男装女子并非锦衣卫专门训练的女探子,而是奉旨来学习律法的苏怀灵。自猎场回来之后,镇抚司大牢多了不少需要拷问的犯人,已经长了蜘蛛网的镇抚司大牢被井西献管理得焕然一新,从原本的荒废建筑变成现在一进门就觉得寒气扑面无比森严的镇抚司,看来这些日子井西献真是一点没闲着。
苏怀灵的脸色并不好,在镇抚司受过一段时间教育后,她好像懂了不少事,见到景仁帝也没再试图扑过去抱大腿,而是规规矩矩地跪下,不敢再直视天颜。
景仁帝对此很满意,只是现在不是说苏怀灵的事情的时候,连视线都没给她一个,便直接进了大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