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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他夜观天象,见有客星冲撞帝星,于是前来示警;恰逢胡亥遇刺,说他沽名钓誉,必有所图。
那次夏临渊拂一拂衣袖,委委屈屈走了。
这次夏临渊往大殿上一杵,胡亥不说话,他就不开口。
气氛有些许尴尬。
毕竟是要求人办事儿。
胡亥轻咳一声,笑道:“夏卿别来无恙。”
夏临渊眼皮一翻,不苟言笑,平平道:“陛下召臣何事?”
胡亥挠挠脑袋,笑道:“最近陈郡作乱之事,你应该知道?”
“知道。”
夏临渊反应冷淡,胡亥反倒觉得比他从前声泪俱下俱全的时候靠谱了。
胡亥又道:“那反贼陈胜手下将领不少,朕想着,不能只靠章邯攻打。朕的意思,想派你做特使,前往章邯军中…”
这是要委以重任啊!
夏临渊眼睛亮了,虽然脸上还是冷淡的表情,耳朵却已经竖起来了。
“朕打算效仿先帝灭六国之时,以重金贿赂六国高官一事,给你金银财物,去游说反贼陈胜手下将领,若能让他们归顺我朝,自然是最好;如果不能,使他们上下生疑,不能一心,也是好的。”
夏临渊听明白了,这事儿干好了,他就是当代的张仪苏秦、下一个李斯!
夏临渊脸上冷淡的表情快挂不住了。
胡亥见说了半天,夏临渊没反应,咳嗽一声,心道,这要是夏临渊不愿意去,也不能强行要求。
不过计策已经告诉了夏临渊,万一他真不去,那只好先把他看守起来。
就在胡亥盘算的时候,夏临渊却已经怕他改了主意。
挂不住冷淡的表情了,夏临渊长揖高声道:“臣愿往!”
“你愿意去?”胡亥倒是有点意外,又道:“你愿意去自然是最好的,朕给你多多的财物…”
就算夏临渊趁机捞一笔,也算是办差的额外福利。
毕竟这活儿风险还是蛮高的。
谁知道夏临渊又是长揖到地,道:“小臣家存二百镒黄金,不需另费陛下金银。”
胡亥惊讶道:“你哪来的二百镒黄金?”
夏临渊道:“从前先帝赏给小臣父亲的。”
是了,当初荆轲刺秦王,夏无且丢药囊救了秦始皇一命,后来被赏了二百镒黄金。
胡亥笑道:“你为朕办差,还要散尽家财,哪里有这个道理?”
夏临渊朗声道:“小臣心甘情愿。”
胡亥倒有点愧疚了,毕竟去游说敌方将领,一个不小心就被咔嚓了,于是道:“朕派个小将保护你。”
于是点了李甲的名。
毕竟李甲当初能剑击飞箭救下他,武艺还是很高的。
这样,既满足了李甲去前线的要求,又让他远离兵权,同时还保护了夏临渊,也算是一举三得了。
只是李斯恐怕要跳脚了。
李甲却是兴奋不已,听完御令,脸色涨红,恨不能拉上夏临渊,这会儿就飞到前线去。
胡亥叮嘱道:“不要逞能,若有危险,你就护着夏卿离开。记住,跟着夏卿,你一定能活着回来。”
他对夏坑坑的逃跑技能有种谜之信任。
于是夏临渊与李甲这对神奇的组合,驾车拉着二百镒黄金,开启了新时代的游说之旅。
27.秦二世这完蛋玩
与咸阳城中人人如临大敌的氛围不同,陈胜所占据的陈郡却洋溢着蓬勃向上的生机。
此前,陈胜自立为王,国号张楚。
而后在身边众贤人辅佐下,制定了“主力西进攻秦,偏师略地”的战略方针。
一开始,陈胜派了一起造反的好兄弟吴广,带兵去攻打荥阳。
其实李斯说荥阳是兵家必争之地,也不算说谎。
荥阳是通向关中的重要通道,附近还有囤积大量粮食的敖仓。
如果吴广能拿下荥阳,就打开了通向关中的门户。
再取敖仓,既可切断秦军粮草供应,同时也解决了农民军的军需问题。
可是万万没想到,吴广在荥阳,被李由给阻住了,拖延日久,不能拿下。
因此,陈胜才又派了周文,利用吴广牵制住秦军守兵主力的情况下,绕路直取函谷关。
这会儿消息传递不便,刚传回周文攻破函谷关,驻军戏水的消息;后面周文被章邯大破,溃败出函谷关的最新消息还没传来。
所以正是陈胜最为志得意满之时。
想那函谷关,号称天下第一雄关,曾经挡住过吴起、赵武灵王、廉颇、赵奢、魏无忌等历代名将!
可是现在,被他陈胜手下的将军轻轻松松给攻破了!
他手下一个将军已经如此了得,还用提他本人吗?
陈胜只觉走路都要飘起来了。
更何况还有从老家来的几个乡亲们的羡慕之语在耳边。
“狗剩啊,你这屋子可真大,能住咱们半个村子的人喽!”
“夥颐!”乡人冒出了从前的土话,“狗剩你这大王做的可真舒服啊!看看这庭院,比咱们从前种的地都广;再看看那走来走去的侍女,比咱们村最好看的翠花还要好看…”
“啊呀呀,当初徐寡妇不愿意嫁给你,现在要是看到了,恐怕肠子都要悔青喽…”
在乡人的羡慕感慨的话语中,陈胜的虚荣心得到了最大的满足,舒服极了!
陈胜忍不住指点江山,“当初我说王侯将相宁有种乎,那些村人还笑话我。我就说他们是燕雀,不知道我这鸿鹄的志向,如今再看,怎么样?”
乡人中有从前奚落过他的年轻人,此刻低了头红了脸,悄悄退到了队伍末尾。
陈胜看在眼里,只觉扬眉吐气,美极了!
他越发要在乡人面前显摆自己的威仪,叫车夫庄贾过来,“你这蠢货!怎么驾车的?趴下!”
庄贾不吱声,顿了顿,默默趴了下去,嗅到地面泥土的腥气,挺直了背。
陈胜踩着车夫庄贾的背上了马车,“我还有政务军事,不多陪了,诸位请尽兴。”
众乡人伸长了脖子,直到望不见陈胜的马车,才惋惜似地叹口气,又讨论起自己身边这草窝里飞出的真龙来。
有了第一批被善待的老乡之后,从颍川郡来的陈胜故人就越来越多了。
正是富在深山有远亲。
后面来的许多人,陈胜都认不出是谁,更叫不上名字了——都是拐了七八层的亲戚故旧。
这些人有的求财,有的求官,有的只求开开眼界。
这些都罢了,但是他们还嚷嚷陈胜过去那点“小事儿”。
这也是人之常情,身边出了大人物,总有人爱嚷嚷点从前鸡毛蒜皮的事儿,好显得自己跟贵人亲密,好像连带着自身也高不可攀起来。
可是放在一个要立志反秦的组织首领身上,无疑很糟糕。
司过胡武听说了乡人们传的话,对陈胜道:“乡人们乱说话,会削弱您的威仪啊!”
陈胜心道我一个泥腿子出身,要什么威仪?只笑了笑,倒也没上心,更没有约束乡人。
可孔鲋的一次专门求见,却改变了陈胜的想法。
首先,孔鲋的身世很牛逼,是孔子的八世孙;跟这会儿同在陈胜手下的陈余、张耳都是好朋友。
虽然孔鲋会追随这么一个喊出“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人,很迷。
但是再一想,孟子还说过民贵君轻呢,也算能理解了。
孔鲋的身份决定了,他说的话,一定比司过胡武的更有分量。
哪怕俩人说的是一个意思。
孔鲋找到陈胜,上来先给扣了大帽子,说道:“宫中无道!我王难成大器!”
陈胜可是想要做皇帝的男人,一听这儿还不急了,忙问出什么事儿了。
于是孔鲋就把乡人闲言碎语之事说了,不过他说得很上纲上线,引用了他爷爷的爷爷的爸爸的话,“唯小人与女子为难养也,近之则不逊,远之则怨。此之谓也。不除此等小人,四海贤士不敢来投也!”
如果只是削弱了他作为王的唯威仪,陈胜其实并不在意,也认识不到王之威仪的重要性。
可是说到四海贤士不敢来投,陈胜却是立刻就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他能成事,靠的不就是四处来投的贤人名士吗?
这些乡人来投奔日久,但是陈胜并没有给他们一官半职。
可以说陈胜并不任人唯亲。
作为一个耕地的时候就喊出“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这种话的人,陈胜既然自立为王了,当然也有他的政治理想。
虽然他很可能并不理解政治是什么。
但是他知道他要做王,要干大事业!
干大事业,就不能被感情束缚。
于是陈胜下令,把来投奔的乡邻故人,交给司过胡武处置。
然而陈胜没有想到的是,胡武为人刻薄,赏罚全按自己心意。
胡武早就看这群乡巴佬不顺眼了,没过两日,便杀了十多个平日嚷嚷最多的乡人。
这一下,陈胜的乡人吓都吓死了!还活着的都连夜逃跑了!
从此,颍川郡的故里乡人再也没有人来找陈胜了,当然也再没有人投奔陈胜的张楚军了。
而这些,恐怕不在陈胜预料之中。
却说陈胜手下另有能人,他们见吴广领兵去了荥阳,而周文一个从前项燕军中看时辰吉凶的也能破了函谷关,都羡慕坏了,于是想法设法说服陈胜,也给他们兵马去攻掠秦地。
这中间有两个人,操作最为清奇。
一个叫张耳,一个叫陈余,这俩人是前文孔鲋的好友。
这俩人有好几个共同点。
张耳是大梁人,娶了富人之女,靠着妻子的嫁妆,跑到魏国做了外黄令——那会儿秦还没灭六国呢,魏国是个独立的诸侯国。
陈余呢,也是大梁人,娶了富人公乘氏的女儿,也在魏国做了官。
所以总结一下,张耳和陈余的共同点:
第一个共同点是,他俩娶的妻子都特别有钱。
第二个共同点是,他俩都曾经在魏国当官。
还有第三个共同点。
第三个共同点是魏国被秦国灭掉以后,也就是十余年前,秦国听说了魏国有俩人很厉害,于是悬赏找他俩。
张耳比较贵,悬赏了一千金。
陈余可能是因为年纪大了卖不上价钱,只有张耳的一半,五百金。
不过秦朝没说悬赏来是要干嘛,是要杀,还是重用呢?
俩人一合计,觉得重用那是不可能重用的,这辈子都不可能了——估计是要杀,于是变更姓名,跑到陈县,做了小小里间门。
没过几年,陈胜造反,就把陈县给占领了。
张耳和陈余又一合计,这是个机会啊。
于是俩人跑出来,打算在陈胜手底下大放异彩。
他俩是这么操作的。
陈余年纪大,看起来比较可信,打头阵去说服陈胜,“大王啊,您看我俩带兵,奇袭北边原来赵国的地方,为您开疆拓土怎么样?”
陈胜一看他俩的履历,秦国都出这么多金子悬赏他俩,应该能行。
但是理想与现实总是有差距。
陈胜只给他俩封了校尉,上头还有将军武臣——武臣是陈胜从前交好的兄弟;还有护军卲骚。
一共给了三千兵马。
陈余和张耳,这等隐姓埋名的名士,冒着大险跑出来自荐,难道就为了三千兵马吗?啊?啊?!
他俩开始骚操作了,带兵到了旧赵国国都邯郸之后,用三寸不烂之舌,鼓动武臣自立为王了!
于是武臣成了赵王,陈余做了大将军,张耳做了右丞相,邵骚做了左丞相。
瞬间就都登上了人生巅峰!
他们是登上了人生巅峰,陈胜却是差点被气死。
他气得当时就想把武臣家人都给杀了——武臣家人都还在陈县呢!
好在陈胜手下谋士劝住了他。
陈胜一个无产阶级,能揭竿而起,带领兄弟们成事,还是有他过人之处的,并不只是历史的潮流。
陈胜竟然按捺住了怒火,采用了谋士的计策,不仅没有杀武臣的家人,还顺势派了侍者去恭贺武臣这个新晋的赵王,问他什么时候发兵往西打入关内啊。
当然,武臣的家人是一个都不能放的,都好好关在宫中了。
要不说名士怎么是名士呢。
秦朝当时悬赏千金要张耳和陈余,自有它的道理。
当下,张耳和陈余一眼就看破了陈胜的用意,劝说武臣道:“让你做了赵王,不是陈胜的本意。他本意肯定是恨不能杀了你啊。您听我们的,不要往西边去了,咱们往北把从前的燕国国土收了,往南把河内的地儿给收了,岂不是美滋滋吗?”
武臣一想也是,于是派了韩广去打燕国旧地,让李良去打常山。
李良很快平定了常山,又奉武臣之命,去攻大原。
李良到了石邑这个地方,就没法再往前了,因为两县之间塞满了秦兵。
他就是在这里,遇到了拉着二百镒黄金而来的夏临渊与李甲。
28.秦二世这凶萌
被皇帝委以重任, 保护特使的李甲很兴奋。
他生怕被父亲李斯拦下来,只给家里留下一枚竹简:儿去也, 不立功业不还也。
李甲觉得这么写,特别带劲, 大丈夫当如是!
他的任务是保护夏临渊。
当然,他们并不只是两个人,马车后面还跟了两队士卒。
李甲少年心性想要骑马,可是为了保护夏临渊,不得不与他一起坐马车。
李甲对夏临渊保持了好奇与敬意。
既然是被陛下委以重任的人,想必一定有过人之处。
夏临渊抱着一只鹤来的, 一上马车就连人带鹤昏睡过去了。
李甲小心翼翼打量着那只昏睡的鹤,瞧不出端倪;看着呼吸均匀的夏临渊,心里猜测高人可能是晚上思虑太多, 劳神了。
马车出了咸阳城,夏临渊醒了。
夏临渊揉揉惺忪的睡眼,掏出一件筑来。
筑是一种与筝类似的弦乐器, 不过非常小巧, 可以拿在手上,随身携带;用一根铜棒敲击, 可以发出美妙的乐音。
李甲虽然从前没跟夏临渊打过交道, 但是先见了这鹤,又见了这筑, 不由地心中就给夏临渊勾勒出世外高人、深不可测的轮廓来。
他从前听长兄说过高渐离之事。
那高渐离因为击筑好听, 竟然能让先帝赦免死罪, 改为刺瞎双目留用,可见乐音的力量之强大。
此刻见夏临渊睡眼惺忪举起了敲筑的铜棒,李甲不禁屏住呼吸,等待谛听仙乐。
只见夏临渊一棒击打下去,“铮”的一声脆响,起音如铁|枪之从中断绝,后颤似人骨之碎为万段,而余音不绝。
李甲被吓得身子一仰,险些从疾驰的马车上跌下去。
夏临渊眼皮一阵乱颤,把自己也吓得够呛,却是面不改色,换弦又击。
这次却是“呜”的一声哀鸣,其哀可比孟姜女哭倒长城,其惨可比羔羊之待宰。
这下子连拉车的骏马都被惊得“咴儿咴儿”叫起来。
夏临渊是昨晚临时找了这一鹤一筑来,为了配上自己即将媲美苏秦张仪李斯的身份。
此刻在李甲惊疑不定的目光中,夏临渊抖着手放下铜棒,清清喉咙,为了面子,假作自言自语道:“多日不奏,手生而已。”
在夏临渊手生了三天之后,李甲终于忍不住了。
他原本擦拭着鱼肠剑,心情激动而又快意。
这柄鱼肠剑,便是他从陛下兵器库中取出来的赏赐。
昔日专诸刺吴王,用的便是这柄鱼肠剑,此为勇绝之剑。
李甲年纪不壮,力气不足,不适合用长而沉重的秦剑。
这样小巧锋利,能藏在鱼腹中的短刃,正适合他用。
古剑上纹路婉转曲折,凹凸不平,好似鱼烤熟后剥去两胁时的鱼肠。
李甲对着日光,用欣赏情人的目光欣赏着鱼肠剑。
只见满刃花纹毕露,如鱼肠、似龟文、像高山、若流波…美不胜收!
而又对日熠熠生光,让人莫敢逼视。
这柄鱼肠剑在手,李甲只觉天下勇士皆可一战!
就在李甲与鱼肠剑魂灵相通的这一刻,一道惨绝人寰的击筑声响起。
李甲浑身一抖,回过神来。
忍了三天之后,李甲眼中的夏临渊已经褪去了世外高人的外衣,他开口道:“夏先生。”称呼还是很恭敬的。
夏临渊仿佛陶醉在乐音中不能自拔,闭目摇头,徐徐道:“嗯?”
李甲毕竟大家公子,笑道:“夏先生击筑,可比高渐离。”
夏临渊睁开眼来,等着被夸,“愿闻其详。”
“高渐离自己目盲,夏先生却让我情愿目盲。”
夏临渊听出李甲讥讽调侃之意来,回击道:“你若不想听,该自刺双耳,瞎了眼睛不还是听得到吗?堂堂丞相公子,不过如此。”
李甲:…我的鱼肠剑快按不住了!
夏临渊转头吩咐士卒,“喂好我的鹤。这可是废了我三载光景才调|教好的。”
李甲究竟年轻,好奇心占了上风,忘了刚才的口角,问道:“先生这鹤会做什么?”
夏临渊昂着下巴,淡淡道:“听说过闻歌起舞的鹤吗?”
李甲笑道:“古籍有载,不过我没有亲眼见过。”
夏临渊仙气儿飘飘地笑了,仍是淡淡道:“机缘到了,我让你开开眼。不过我看你资质平平,怕是看不到了。”
李甲:…鱼肠剑你别激动!
两人按计划,本来该直接去章邯军中。
可是夏临渊不走寻常路,提议再往北行。
他与李甲不同。
胡亥私下跟夏临渊说了,要观察章邯举动,时刻汇报的事情。
相当于,在游说反贼将领这个明面上的任务之外,夏临渊还有另外一个秘密任务。
李甲不解,道:“为何还往北行?再往北,反贼更多。”
“正是反贼多,才能扬名立万呐。”夏临渊循循善诱道:“如果你我直接去了章邯军中,他会如何对待我们?”
“他会如何对待我们?”
“正是。我是皇帝派来的使者,你是丞相公子,章邯将军一定会客客气气把我们奉之高阁。”
李甲是个热血少年。这当然不是他想要的待遇。
夏临渊又道:“如果我们去往章邯军中时,还带了一支刚被我们劝降了的人马呢?”
李甲一想象,一激动;越激动,越想象。
俩人难得达成了一致,竟然偏离了大军,跑到了石邑。
当地守城的秦兵长官款待了两人,劝道:“先生与公子莫要往前去了。前面是反王武臣手下的大将李良,带了数万兵马要从这里去往大原。”
他不说还好,一说俩人都激动。
夏临渊把酒杯一搁,慷慨道:“此正是我等扬名之时!”
李甲也把酒杯一搁,慷慨道:“此正是用我辈之时!”
守城长官见拦不住他俩,只好应他俩的强烈要求,开城门放他俩出去了。
李甲被冷风一吹,清醒了点,“夏先生,你有把握说服那个李良吗?”
夏临渊轻蔑一笑,问道:“知道苏秦吗?”
“知道啊。”
“知道张仪吗?”
“知道啊。
“知道他俩的老师是谁吗?”
“鬼谷子?”李甲睁大了眼睛,“难道你…”
夏临渊从怀中摸出一本崭新的《鬼谷子》来,低调道:“正是先师祖上所传。”
于是李良军队的士卒,就见土路上,两人一鹤缓缓行来。
夏临渊到了士卒面前,长揖道:“我有黄金两百镒,愿献于李将军。”
士卒见他神神叨叨,心中嘀咕,领给小队长,还真给报到李良跟前了。
李良一听有黄金二百镒,虽然知道没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儿,却是成功被勾起了好奇心。
于是夏临渊与李甲,还有一只鹤,就这么到了李良帐中。
夏临渊站定,清清嗓子,在帐中无数目光的注视下,只觉自己这一刻张仪、苏秦灵魂附体!
“将军有大才,若能反赵为秦,陛下不仅会赦免你的罪状,还会对你大加封赏!我这里还有黄金二百镒。”
说完这两句,便不做声了。
李甲不敢置信,瞪着他:这就说完了?
李良等了半天,不见有下文,点头道:“说得好。”
李甲心头一松。
却听李良又道:“我选择让你们死亡!”
满帐将士猛地扑来,俩人连挣扎都没来得及,就被捆成了粽子。
两只粽子被丢在角落里,被一队士卒看守着。
李甲怒问道:“你不是鬼谷子传人吗?劝人投降就说两句话?”
夏临渊拖着哭腔道:“书是我出咸阳前才讨来的。说了两句我就声音发颤,忘了底下的词儿了。”
李甲:…
李甲:“你不是有会随歌起舞的鹤吗?把它献给李良,说不定能保住性命。”
夏临渊泣道:“那是骗你的,那就是只一千钱买来的家养鹤。”
李甲:…
李甲:“那你不是能让它昏睡吗?”
夏临渊道:“那是出发前我给喂了药。”
李甲:…我的鱼肠剑真忍不住了!
夏临渊一面垂泪,一面道:“你不是武艺高强吗?怎么也跟我一样,被人捆成粽子了?”
李甲讪讪道:“鱼肠剑藏在太里面了,一下子没掏出来。”
夏临渊大哭起来。
李甲道:“别哭啊——咱们得想个办法逃跑。”
夏临渊泣道:“你只要告诉李良,你是李斯之子,自然能保不死。至于我…呜呜…陛下还说你武艺高强…”
李甲不乐意了,道:“那陛下还说你擅长逃跑,跟着你肯定能活呢。”
俩人对视一眼,忽然察觉了问题所在:陛下误我!
李甲别开视线,安静了片刻,问道:“一路上,你为什么总是嘲讽我啊?”
夏临渊抽抽噎噎道:“你是丞相之子,却来保护我这么个医术平平的太医,我怕你瞧不起我…”
李甲:…
李甲哭笑不得道:“这都叫什么事儿啊!”
一时想起出咸阳城前,也没有跟家人好好道别,只怕这以后都见不到了,不禁也悲从中来,想起从前老父亲劝自己的话来,后悔却也晚了。
29.秦二世这凶
被捆成粽子之后, 夏临渊陷入了情绪的两极。
一会儿双目含泪,哀哀叹道:“吾命休矣。”
一会儿又抖擞精神, 充满自信:“吾乃天命之子!绝对不会籍籍无名而去。”
李甲难得同意了一回,“是啊, 我想建的功业还一点都没做成呢!”
这会儿被实打实捆起来,李甲才知道从前听的刺客故事都是骗人。他怎么就挣不开这绳子呢?
捆他俩用的是牛筋绳,又泼了水,人越是挣扎,牛筋就收得越紧,一丝一丝嵌入肉中。
他俩也没被虐待, 到点还有人喂饭。
夏临渊眼睛一亮,小声道:“你说,他们是不是要拿咱们去跟朝廷交换呐?”
李甲无精打采, 在他小小的侠士心中,被俘虏了拿去交换,还不如死了干净呢。
可是真要死, 他又舍不得。他才只有十六岁, 还没好好看看这人间山河呢。
第三天,他俩被装上马车, 往邯郸运去。
李良亲自带兵返赵。
李良倒不是专程为了把这俩人献给赵王武臣。
他领命来攻打大原, 阻于石邑旬月不得进。张耳和陈余派人来询问情况。
说是询问情况,可是在李良看来, 就是指责他督战不力。
如果说李良此前还能接受, 可是随着这俩秦朝特使的来临, 李良的心理起了微妙的变化。
想那武臣也不过是因为与陈胜交好,才做了将军,又阴错阳差自立为赵王——究竟武臣本人又有什么能力呢?况且也不是六国贵族后人。既然王侯将相宁有种乎,那武臣做得赵王,难道他李良做不得?
再者,张耳和陈余不过就是会说话而已,凭什么官居丞相大将军?
常山,可是他李良真刀真枪打下来的。
现在攻打大原受阻,这些鸟官在大后方不明白情况,只会瞎催,催得李良心头火起。
李良这趟回邯郸,一来是攻大原受阻、要武臣增兵给他,二来是想要武臣给他个封赏——至少要跟张耳陈余平起平坐。捎上夏临渊和李甲,不过是顺手的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