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千杀摇头失笑。女孩的指尖揉捏着他被咬了一下的耳垂,血脉疏通之时的热气蒸腾起来。他忍不住动了一下脖颈,似乎是要将自己已经红得不成样子的耳垂从女孩指尖解救出来,又像是希望她更多的抚触。
孟七七打量着前路,倒没察觉战神大人这一刻的异常心思。
斗笠男子规规矩矩走在前面引路。
方才的山脚却并不是真正的山脚,而是群山最高峰的基底,根本还在高空之中。此刻三人就在向真正的山底走去。
长雪山高耸入云,这下山的路途可不短。从隐婆那里过来似乎是只一眨眼,可是从实际的路上走出去,却足足费了小半天光景。这还是斗笠男子与背着孟七七的上官千杀都速度很快的情况下。
最后一段下山的路程,上官千杀与孟七七是坐在一个大竹篮里,由斗笠男子拉动山上机关,将两人送下来的。
孟七七在上官千杀背上仰头望着巍巍群山,隐约还能看到几十米高处平台上的斗笠男子正冲着下面挥舞手臂作别。
“战神大人,你记住那农夫说的上山之路啦?”
上官千杀点头。
“上去的时候怎么用机关,怎么用藤条,你也都记住啦?”
上官千杀又点头。
孟七七怪模怪样地叹了口气,“你记性这么好。我特意为你记住的都没用啦。”言若有憾。
上官千杀举目四望,正在找回苍苍山的路,听她这样说,不禁一愣,他刚刚的两次点头好像又辜负七七的心意了?
孟七七搂着他的脖子,亲亲热热道:“我再问你,上山的路你记住了没?”
上官千杀犹豫了片刻,缓缓摇了摇头。
孟七七笑了一声,极欢快的样子,贴着他耳边又问:“那机关藤条什么的,你自然也没记住喽?”
上官千杀忍不住也翘了翘唇角,低低“嗯”了一声。
孟七七闷声笑了一会儿,忽然清清嗓子,正色道:“可是你方才说你都记得,我就把脑海里的记忆除去了。现下,我可也不记得了。怎么办?”
上官千杀哭笑不得,明知她在闹他,还是附和着苦恼道:“是啊,该怎么办?”
孟七七见战神大人这么捧场,撑不住“嗤”的一声笑了出来。她趴在战神大人背上,双腿悠悠地一晃又一晃,望着山林间的树木走兽,笑着笑着忽然皱起了眉头,担心道:“不知道变态表哥到底怎么回事儿。”
他们三人一起去了苍苍山顶隐婆处,又一起入了假潭水,结果在白雾中南宫玉韬不见了。
这一天来,也不曾见到他的人影。
这么个大活人凭空不见了,任谁都会担心的。
上官千杀心底其实也担心山淼的去向,然而这担心并不妨碍女孩的担心给他造成困扰。他背着七七,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走着。
两个人一时都静默,只有落叶被踩踏时发出的声音。那声音很诡异,软趴趴的,好像一颗颗温热的心脏被缓缓攥紧时发出的爆裂声。
孟七七把脑袋抵在上官千杀后颈上,转了转,有些心烦意乱。她止不住要想到隐婆对“玩偶”的执念。该不会变态表哥已经被做成玩偶了吧?呸呸呸!隐婆也找不到他了,应该不是的。他那么奸猾,只有他欺负别人的,别人拿他才没办法呢。
“累不累?”孟七七感觉战神大人的呼吸声好像重起来了,她动了动,“我下来和你一起走吧。”
上官千杀柔声道:“无碍的。”
孟七七怀疑地瞅了瞅他的侧脸,仍是坚持想下来。
上官千杀笑道:“林间有蛇。”
孟七七呼吸一窒,双手抓紧了战神大人肩头,乖乖又在他身上伏下来,讨好道:“战神大人辛苦啦。”
上官千杀低笑一声,说话间感觉右眉骨处突突跳着的疼痛感消失了。
只要她不去想别人,千山万水他都心甘情愿背她走过。
结果等到夕阳西下,两人跋山涉水回到苍苍山脚下的小型营寨时,南宫玉韬正舒舒服服躺在毯子上观赏晚霞如画。
孟七七看着变态表哥悠游自得的样子,放心之余不禁有点想发火。她从上官千杀背上跳下来,随手捡起地上的小树枝,几步赶到南宫玉韬面前,轻斥道:“哈!你倒在这儿烤火看天,我和战神大人可担心死你了!你跑哪去了呀?”手中的小树枝半举着,仿佛只等他一个回答不慎,那树枝就会挥落下来。
南宫玉韬笑吟吟道:“有个小美女心悦我久矣,找准机会把我用麻袋套走了。”
“噗…”孟七七笑得发颤,“…你讲真的啊?”她看着南宫玉韬认真的表情,想了想,抛开树枝,在一旁坐下来,特别八卦热心,“到底怎么回事儿?这个小美女跟你上次说的表嫂是一个人么?小美女人呢?”她张望着四周。
“小美女被我婉言谢绝,黯然神伤而去了。”南宫玉韬轻描淡写。实际上是他被小迪追了几十里地,绕了好几个圈子才把她甩开。
正在四处张望找小美女的孟七七脸色忽然一变,她看到战神大人正在金水河的树下听一个下属汇报。
“那是怎么回事?”孟七七撞了一下变态表哥的胳膊,用目光示意他看那个下属,她压低了声音,“十七怎么会在这里?”已是顾不上闲话变态表哥与各路美女的风流韵事了。
五年前她从南宫玉韬手中换取了玉如军中的一支百人精锐队伍,以排名数字命名,在一年特训后投入使用。十七是她当初放在上官军中的三十人之一,也是其中资质最好的。这三十人她只是放在上官军中,至今还没有具体的任务。怎么会有人到了上官千杀身边?
南宫玉韬扫了一眼,轻笑道:“正常调动喽。高志远派来送信的。”
孟七七放心了些,“送完就走了?”
南宫玉韬微微一笑,“高志远让他留下来负责师兄在这边的起居。”
孟七七拧起眉头,她特意放在上官军中的人做到了上官千杀身边的位置,这事儿不会发现也就算了,一旦暴露,顺藤摸瓜起来——便是厚脸皮如她,也觉难以自辩。她磨了磨牙,轻轻道:“找个机会把人调走。”
南宫玉韬摊摊手,有些无所谓道:“随你咯。不过你可考虑好了,他被高志远调过来是正常流程,咱们把人调走可是会有些异常的。”
如果原本是可以悄无声息过去的事情,一个调走反倒引起怀疑,岂不反而坏了事儿?
孟七七撑住额头,良久没有说话。
金水河边,上官千杀接过十七递来的军报,安静看完,淡淡道:“你下去吧。”
十七躬身行礼,转身默默走开。
上官千杀在他转身之后,微微侧头,沉默着打量了他两眼,将手中的军报碾成齑粉,撒入了汤汤河水之中。

※、第99章 十七,被发现了的奸细
孟七七还是决定试一下,尽量不引人注目地调走十七。
上官千杀正在指示李强任校尉绘制上长雪山的方案地图,就看到孟七七背着手一跳一跳的走过来。他抬头,扫了一眼还在火堆旁躺着望天的山淼,便将目光放回女孩身上,望着她渐渐走到自己身前来。
孟七七靠过来,好奇地瞄了一眼地图,笑问道:“战神大人,你派个人回大军,传哑公过来好不好?我有事要找他。”
上官千杀点头,“好。”
孟七七看似随意地看了一圈,见十七坐在不远处的树底下,与一旁的士卒并无两样,便随手往那边一指,“方才是那个人给你汇报军情的吧?还派他回去么?”她好像只是随口一问,说完就在上官千杀身边坐下来,勾头看李强任绘制地图,似乎对于上官千杀的回答并不关注。
上官千杀也没多想,与她一同看着正在绘制中的地图,如常道:“石齐不行,他还有别的任务。”他想了想道,“你若不放心,我让唯猛(李强任)亲自回去传讯?”
孟七七手下这一百玉如军,都按照数字编号的谐音取了名字,十七在上官军中的名字便是石齐。
李强任手上动作稍停,笑道:“为公主殿下传讯,那可是属下的荣幸了。”
“哦。”孟七七淡淡应了一声,笑道:“倒也不必这么麻烦。”手指着地图上一处绿色的地方问道:“这是咱们方才走过的那里么?”看似不着痕迹转了话题,心却已经狂跳起来。
所谓“做贼心虚”,孟七七总算是真正体会到了。
也许就像变态表哥说的那样,十七被选派到战神大人身边真的只是正常调动,但是看在孟七七眼中却不由得不心惊。要知道尽管她并没有直接说,“让石齐送信回去”,但是她话中还是透出了这么一点意思的,并不会令人起疑,好像只是随口一问;但是战神大人对她,只要不是原则性的问题,但凡是她有一点倾向表现出来,他都会尽量满足的。
如今战神大人拒绝了她要求让十七离开这里的要求,那只有两个可能。最好的情况是,事情真的像变态表哥说的那样,十七因为资质表现优异,已经进入了上官军中的泛核心圈,能被战神大人记住名字,能跟随在战神大人身边行事;而最坏的情况,则是十七已经暴露了——暴露到什么程度,是不是被摸到了她这里,统统还不知道,然而,只要十七被发现了,那么接下来的一切都是迟早的事情。只有这两种可能,要么是天堂,要么是地狱。
孟七七脑袋中浑浑噩噩地想着,自己也不知道那幅地图李强任是怎么绘制完成的。
“七七,七七…”
“嗯?”孟七七猛地回神,就看到战神大人正静静看着自己,她的心又是一阵狂跳,“怎、怎么啦?”
李强任已经知趣地捧起地图退开了。
上官千杀有些担心地握住女孩肩头,仔细打量着她的面容,温声道:“你的脸色很白,是不是累了?”
孟七七松了口气,暗笑自己草木皆兵,伸手轻轻拍了拍自己脸颊,“喏,红润多了吧?”
上官千杀无奈微笑,握住她的手腕,阻止她拍打自己的动作,劝道:“去歇一会儿吧。”这两天的奔波刺激,对女孩来说,也许有些超负荷了吧。
其实孟七七的心里承受能力还是比较强大的,前两天,不管是在隐婆那里乍然接触的奇幻状况,还是后来在长雪山中看到的匪夷所思的事情,她都还算淡定地接受了。但是这会儿发现她安排在上官军中的人不符合她本意地出现在了上官千杀身边,孟七七却有点承受不住了。也许就像她对南宫玉韬说过的那样,她对上官千杀,实在是太患得患失了。
“唔,大概是这两天没睡好,我去闭闭眼。”孟七七随口应对着,有些仓惶地逃离了上官千杀身边,在火堆旁卧下来。
南宫玉韬烤着火,懒洋洋打量了她两眼,忽然开口问道:“喂,前两天我不在,你没对我师兄下手吧?”
隐婆的白雾有催·情效果,南宫玉涛虽然被小迪中途用麻袋套走了,但是也吸了几口。好在他平时就爱用各种香料,那些香料里的成分自然也有点荤素不忌——这么多年下来,他对催情香这些东西都有抵抗力了。饶是如此,他后来急于摆脱小迪,运功疾行,血翻气涌之时也有些难耐。他都这样,更不用说上官千杀了。
他师兄可是向来很少接触这些东西,那是丝毫抵抗力都没有,更何况心爱的女孩又在他身边,而且蠢萌小表妹又是个不省心的,几下里凑在一处——南宫玉韬几乎可以确定,他师兄没把持住。
孟七七的心思原本全都放在怎么不引人注目地把十七调走上面,猛地听变态表哥这么问,还有点没反应过来,先是皱眉道:“我怎么会对他下手…”继而明白过来他这里的“下手”指的是另外一层一次,下意识地更要反驳,忽然间想起在隧道洞口,那一连串缠绵激烈的吻,双唇微张,脸上已是红透了。
南宫玉韬见她如此,已经知道答案,啧啧两声,感叹道:“小表妹,你真是生猛啊!”
孟七七跟他隔着火堆对卧着,见他调侃,随手捡了一枚小石子丢在他身上,呸道:“你胡说八道什么?”她被变态表哥这么一闹,倒是暂且放下了十七的事情,转而拿那个神秘小美女的事情反击他。
南宫玉韬架起二郎腿,摇摇头,“这姑娘其实你也知道的。”
“我知道?是谁?”这下孟七七真的好奇了。
南宫玉韬望天,悠悠道:“你还记得当初在成衣铺绑架你的那伙人么?”
孟七七拧着眉头想了想,“你说的是四五年前的事儿了吧?那会儿马庆嵋还活着呢。”结果这事儿之后,马庆嵋就被战神大人依照军纪斩首示众了。
南宫玉韬点头道:“后来为了引出他们背后的人,我设局让他们同党来劫刑场。那天我去监斩…”
孟七七盯着变态表哥,火光在他漂亮的脸上映出一片跃动的红色来,她忽然间福至心灵,“是不是那个泼了你一身粪的?”
南宫玉韬神色一僵,那真是一段不甚美好的回忆,他思维转得很快,“你怎么知道那人是女的?”
当年他们都以为那个泼粪的人是青年,他绿帽蓝衣做男子打扮,远远一看谁能知道其实是个女的?但是他跟孟七七讲的,这次把他套走的可是个女的——蠢萌小表妹怎么会想到他俩是一个人?
孟七七学着南宫玉韬常做的样子摊摊手,“就是这么聪明,没办法。”其实是直觉啦,毕竟当初劫刑场那事儿,她至今只还记得那个泼粪的人——变态表哥特意说起那会儿的事情,她就问起这个人来咯。
南宫玉韬给了她轻轻一声笑,饱含了不屑言说的鄙视与嘲讽。
孟七七不以为意,一扬下巴,“嫉妒我聪明啊?”
上官千杀在远处树下,亲自给黑龙马梳理毛发。
暮色四合,火堆旁南宫玉韬与孟七七的说笑声远远近近地传开,越发衬得树下一人一马孤单起来。
黑龙马的大眼睛水润而温柔,它乖顺地站在原地,静静看着沉默不语的主人。
上官千杀拍了拍马背,大约也只有不会说话的战马才会愿意一直留在他身边吧。毕竟,他是这样沉闷无趣的人。
将黑龙马打理妥当之后,上官千杀带着几个校尉搭起营帐来。
孟七七见状问道:“咱们要在这里待一阵子了么?”
上官千杀点头。
李强任笑道:“公主殿下,您去旁边烤火歇着吧——这里乱,怕伤到您。”
孟七七歪头笑道:“你是在赶人喽?”她方才跟变态表哥贫嘴半天,调试好心情,又敢粘着战神大人了。
上官千杀手撑住还没固定到地下的营帐柱子,淡淡看了一眼李强任。
李强任一个激灵,忙道:“哪里哪里,属下恭迎您还来不及,哪里敢…”
“咯咯,我说笑的啦。”孟七七看他们实在忙乱,而自己力气小帮不上忙也就罢了,站在这里还占地方,便挥挥手道:“不给你们添乱啦,我去那边…”她指指火堆,避开凌乱的营帐材料,脚步轻巧走开了,留下一句,“战神大人,你小心点哈。”
上官千杀简单答应了一声,听着身后女孩远去的脚步声,那在她靠近时微微弯起的薄唇此刻渐渐抿成了一条直线。
南宫玉韬惯会享乐,自然不会参与搭建营帐这样的体力活,见孟七七去而复返,嗤笑道:“你不是要去帮忙吗?”
孟七七瞪他一眼,“您除了整天嘲笑我之外,能发展点别的兴趣爱好么?”
南宫玉韬老神在在,目光如水,荡漾地一横,“求我啊。”
孟七七懒得跟他计较,跑到黑龙马旁边,喂它吃豆子。
天黑了,弯弯的月牙悬挂在天边,又是月末了,再过几天到了十一月,西北这地儿可就真冷起来了。
夜风起,众人都散入各自温暖的营帐中。
孟七七自然还是与上官千杀在一处。
其实上官千杀原本想给她在他的营帐旁单独搭一个小的,但是在孟七七的强烈反对下放弃了。
这会儿外人都不在了,孟七七开始秋后算账了,她晃着上官千杀的胳膊,歪头瞅着他,小脸上写满了“控诉”,“为什么想要赶我出去啊?战神大人…”她倒并不是在认真质问,多半还是在闹着他玩。
上官千杀其实是为了孟七七着想。一直以来,他都对七七对他的感情不是很有信心,这倒不是他怀疑七七或者怎样;最开始他是担心,他最终是一定要报仇的,等到那以后七七怎么可能还愿意同他在一起?然而没想到,复仇的日子越来越近,这最初的担忧在新生的担忧面前,反倒退了一射之地。而那新生的担忧,就是七七与山淼的感情。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嫉妒或者吃醋了。七七与山淼的感情是有目共睹的深厚,而且两人并不避讳这一点,他们是坦坦荡荡的——至少七七是坦荡的。
上官千杀相信七七此刻并无别的心思,或者说她还没意识到这一点。
但是假的就是假的,如果没有真的出现,那么也许可以自欺欺人一辈子,也算圆满;然而当真的一旦出现,假的怎么还会长久?
想来七七意识到她对山淼的感情并不仅仅是兄妹之情那一日,也该是她离开他之时了吧。上官千杀想到此处,胸中蓦地痛不可当,明明低头对着女孩,视线却落在她面前的虚空里。
孟七七见自己玩笑着问了这样一句话,引得战神大人发起呆来,不禁奇怪,自己想了想方才的问话,也没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啊。若是她知道战神大人这会儿在转什么念头,一定会瞠目结舌,简直想要钻进他的脑袋里看看他的脑回路是怎么长的。不过上官千杀是在肚中把自己闷死,也不会对女孩主动问一句的个性,孟七七这会儿也实在想不到他的心思,因此就只当战神大人走神了。
她趁着上官千杀发呆,凑到他面前去,手指轻轻戳在他两腮上,给他点出两个酒窝来。
孟七七端详着自己的“作品”,乐不可支。
上官千杀回过神来,看着女孩无忧无虑的笑颜,饶是满腹郁结,仍是弯了眉眼,这样的日子有一天,就且珍惜一天吧。他把心思从儿女情长上挪开,闭目沉思起那奸细石齐的事情来,如今虽然还不知道这石齐背后的人是谁,但是…
…脸颊上一直传来女孩指腹柔软的触感,令他无法不分心。
“七七。”上官千杀无奈地念了一声,将女孩的不老实的小手轻轻捏住。
“好啦好啦。”孟七七吐吐舌头,乖乖举起手来,放过了战神大人的俊脸,跪坐起来从后面搂住他,摇着他一晃一晃的。
微微的晃动中,两人安静地陷入了各自的沉思中。
第二天的太阳还没完全升起,哑公就已经来到了苍苍山脚下。
他给孟七七带来了两封重要的信件。这两封信件揭开了旧日仇怨的面纱一角。

※、第100章 哈哈,本文第一百章啦
这两封信,分别来自她爹和派往柳州查账的蒋虎彤。
孟七七拆去封皮,先一目十行地扫完她爹的来信。这份信件,是她爹先寄到京都外的梅园——毕竟这会儿她爹娘还以为她在那儿赏梅呢,然后转到公主府,由张新敬收好,又附上京中最新动向,这才一起发到南宫玉韬处,然后由哑公昨日动身,今晨送抵。她爹的信里没写什么特别重要的东西,就是家常。
他抱怨了一下骑马这项运动是多么难,如果不是女儿的要求,他才不会继续受这种罪;然后夸耀了一下现在已经能做到什么程度了。
蠢萌爹不是马背上的皇帝,他能吟诗作画,但是需要体力的事情他就很不成了,比如说骑马。
再者,孟七七觉得她爹现在已经有些大兔朝糖尿病的征兆了,南朝叫做消渴症,外形就不用说了,原本就不算苗条,自从做了皇帝,体重更是与日俱增——如果不是刻意练习,根本就没有需要她爹用自己双脚走路的时候。这可不是大兔朝,真得了糖尿病,上哪给他找胰岛素啊?太医倒是殚精竭虑给归元帝调理身体,无奈病人不配合,什么糖度高吃什么。
孟七七扫完她爹的信,拿起幕僚张新敬附上的信件,仔细看起来。张新敬的信里讲了两件事情,一是静王之女善善定亲了,定给了马庆忠。大约张新敬觉得,这马庆忠怎么说,也算是大家默认的安阳公主的前未婚夫。前未婚夫琵琶别抱,这事儿得知会安阳公主一声吧。
然而孟七七打心底也没觉得马庆忠这个十来岁的小孩是她的未婚夫过,只看了一眼这一条,并不在意,便继续看信上第二条消息。这一看之下,她的面色不禁凝重起来。
这一条消息,却是胡太妃与静王已经商议妥当,或在十月底,或在十一月初,举火为号,谋权篡位。
连怎么正名声他们都想好了。先杀归元帝,继而嫁祸给李皇后,随后静王打起为归元帝复仇的正义旗号,血洗禁宫。
孟七七看到此处,心头一跳。原本历史上,这是孟如珍与上官千杀等人杀入京城之后的事情。这一世,她不嫁给马庆忠,斩断了与财阀胡家、马家的纽带,于是原本不曾在孟如珍之前造反的胡太妃等人这一世却坐不住了,与静王勾结在一起——竟然还是像原本的历史上那样,给她娘身上泼脏水,捏造她娘毒杀了她爹的罪名。一旦胡太妃等人成功了,那么历史自然就由他们这些胜利者来书写。谁还会知道千百年前的真相究竟是如何呢?
就像万物生长有其自然规律一样,历史的轨迹会不会也有它自我恢复的能力?
在她做了这么努力之后,历史又无可避免地回转到了原本的轨道上?
孟七七想到这里,细密的汗水从额头上沁出来。虽然她安排布置了这么多,然而关心则乱,这一刻,她仍是恨不能插翅飞回父母身边。
尽管,她此时还不能离开并州——上官军与西北军、当地驻军的战争就要爆发了。
今日更早的时候,在哑公还没来之前,上官千杀就已经带了十几个人马,先行深入长雪山查探地形,校正地图了。
第二封信——来自柳州蒋虎彤的这封信,却是令孟七七在天堂地狱间走了一个来回。
蒋虎彤信中,首先指出他先前查出归元帝延误军粮一事,其实并不是归元帝的失误。当日运送军粮,原本是静王负责的,后来不知怎么回事儿,晚了两个月,换成了归元帝。延误军粮一事,与其说是归元帝的责任,不如说是国家制度的不完善,导致责任不分明,负责人在对接时出现了问题。
孟七七长出一口气,虽然理智还记得要将这些内容转给张新敬,等他二次核实了,但是心里却已经相信了。果如蒋虎彤所言,那么十几年前延误定州军粮之事,却就不能追究她爹个人的责任了。战神大人…也就没道理对她爹心怀不忿,继而…
她心里想着,继续看信,下一行字句映入眼帘,她才轻快了些的心瞬间如坠冰窖。
“然上官阖族惨死,今上难辞其咎,内里详情,请殿下赦臣不因言获罪,臣方敢直陈。”
孟七七抽了一口冷气,看到蒋虎彤的信竟然就此结束了,一口气堵在嗓子眼差点把自己噎得背过气去——就这么完了?就算她原本没有怪罪蒋虎彤的心,他给来这么一出,让人的心不上不下的,她都想做一回昏聩公主,把他绑了丢到天牢里去。
孟七七冷静了一下,把蒋虎彤的信烧了,给公主府幕僚张新敬写了回信,令他继续严密观察胡太妃与静王等人的动向,按照她吩咐的计划保护好她家人的安全,想了一想,又加了一条,让他再查十几年前定州大战的详情。
回信发出去之后,孟七七感到心头稍微轻快了些,出了营帐,见哑公正在远处树下打坐,而变态表哥则坐在火堆旁很是悠闲地看书。
“十七呢?”孟七七走过去问,这件事始终压在她心头。
南宫玉韬闲适道:“跟着我师兄去探路了。”
孟七七皱起眉头,因为冷,也缩起脖子在火堆旁坐下来,她望着火光出了一会儿神,静静道:“这人一定要调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