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郡主,您找我家将军有事儿?”
“没、没什么。”孟七七失魂落魄得转过身去,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出了校场。她仰头望了望天空,这一日的天气实在不算好。天空雾蒙蒙的,好似一件黯淡的衣服,拢在她身上。
战神大人回定州祭祖啦。
战神大人走了三日啦。
她却是从高志远口中得知的这则消息。
孟七七把凉凉的瑟瑟枕贴在脸颊上,瘪瘪嘴,感到一股莫名的委屈,还有一种奇怪的空落之感。虽然战神大人在京都的时候,两个人也多半要好几天才能见上一面;但是知道他在,总是种慰藉;如今知道他离开京都了,还是不告而别,却是全然另一番滋味了。
好像她的心中一直都有个黑黑的洞。战神大人在的时候,他的存在就把那处黑洞温柔的掩住了;现在知道他走了,那黑洞里的寒气就层层叠叠翻涌上来,叫她猝不及防难过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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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七七文艺范儿了没到一盏茶时分,就把这点委屈压到心底去了。她把瑟瑟枕放到一边,从马车上的点心盒里捏了一把炒黄豆吃起来。嗯,炒黄豆吃起来超级香的!!
吃了点东西,孟七七又恢复了精神。哼,战神大人回去祭祖;她就回家!她敲敲马车车壁,让车夫改道,先不回怡华宫了,改去太子宫。
结果她爹娘一如既往的——没!有!空!
自从她蠢萌爹做了太子,一家人都忙起来了。孟狄获每天都得上朝,坐在毓肃帝左手边,不管发表的意见能不能被采纳,总之是要陪着听下来的。李贤华女士就更忙了,妇人之间打交道,比男子之间怎么都少了一份爽利,她如今做了太子妃,跟前趋奉之人只有多的,没有少的,略略兜搭几个,大半天便过去了。
孟七七到太子宫的时候,她爹还在上朝,她娘去了国公府探望今日过八十大寿的老太君,连她那淘气的二哥都去了书院。倒是她大姐夫姜棣华来了,所以她大哥没去书院,而是留下来陪客。她大哥对她挺好的,但是她却是最怵她大哥。
因为孟如珏真的很学术风啊,尤其是拜在那个赵老师门下之后,十句话里面有一多半都是掉书袋。可能她大哥这掉书袋是比较有文化的象征,但是孟七七每次一遇上她大哥,就有点卡壳不会说人话了。(233,泥垢)
孟七七悄悄摸到书房外面去,就听到她大哥和她大姐夫正在义愤填膺的聊天。
准确的说,是她大哥在说,她大姐夫姜棣华只是听着。
“古代圣贤尝曰:贵德而贱利,重义而轻财。如今盐铁、酒榷都是朝廷和那三家把持着,这不对!这是与民争利,败坏了咱们南朝淳朴的社会风尚,引诱百姓背义而趋利!”
唔,听起来好高大上…
“我认为官营工商非治国之本务,咱们合该进本退末,广利农业。朝廷更不该与商贾争市利,至于胡马南宫这三家,要分其权散其利!”
唔,她大哥这是想要…计划经济向市场经济转化?还要管制寡头?
孟七七默默听了一会儿,她大哥——好像就是在她爹做太子期间,被她爷爷给弄死了的。她最开始来的时候在房州还没懂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要是说毓肃帝担心孙子威胁他的皇权,但是他既然已经立了她爹做太子,那她大哥以后做皇帝基本也是毓肃帝默认了的啊。这两年,眼看着她大哥在热血青年的道路上越走越远,孟七七好像渐渐明白历史上的她大哥是因为什么被弄死了的了。
太激进的人士,多半没有好下场啊。
也许这些人提出的观点振聋发聩,但是当这些观点威胁到了当权者的利益——当权者可以分分钟把先锋人士给弄死啊。
孟七七推开门走了进去。
“小妹你来啦。”孟如珏见她进来,停下了激情奋发的演讲,把收在书桌下的矮凳拖了出来,给孟七七坐。
孟七七给大姐夫见过礼,看到他腰间的荷包,认得是自家大姐的手笔,便知道小夫妻二人过得恩爱。她大姐夫姜棣华是恩荫做的官。姜家老太爷是一品的太子太傅,这样人家的子孙,可以挑几个出来,给恩荫个七品的官。姜棣华如今就是个七品的文官。
她还记得她大姐转述的姜棣华的话,“生在能恩荫的人家,那就恩荫嘛;生在不能恩荫的人家,那就再走不能恩荫的路”。便是这句话,从中可以窥得她这位大姐夫的为人。那就是特别顺其自然。也有生在可以恩荫的人家之人,却偏偏要努力考个功名,不用祖上恩荫的名额。这种人有志气、有能力,却也有种想要“证明自己”的心气儿在里面。
她大姐夫就是属于那种“我知道我自己是什么样的,随便你们怎么看吧”,性情很平和,也不太在乎外界评价的人。
所以他才能一等五年,既不催促也不生气,心平气和得就把未婚妻给等来了。
孟七七进来之前,他俩在聊家国大事,此刻见她一个小姑娘来了,自然迁就她换了话题。
“其实你们真的可以继续刚刚的话题,我可以跟你们一起讨论的”孟七七很想这么说,但是她瞅了瞅大姐夫——毕竟还不是很熟,万一她露出自己小变态的一面,把大姐夫给吓到,进而影响到大姐夫对大姐的观感怎么办?她大姐可不是她这样离经叛道的人啊。为了大姐的新婚幸福,孟七七揉了揉鼻子,顺着她大哥问的“上次送你的诗集还喜欢吗?”聊下去。
临走前,孟七七还是劝了她大哥一句,“大哥如今还是莫论国事为好,万一被有心人听去,断章取义传播开,岂不是会招来祸事?”。
孟如珏笑道:“我是皇孙,国事亦是家事。别多想了,大哥还要你来教吗?”
孟七七心里叹了口气,她今天实在是心情不太好,也没有精神立时就跟他辩起来,便只嘟着嘴哼了一声,道:“改日再同你说。”
回怡华宫路上,经过湛北路。
梅香问她,“郡主,您先前说要去‘有间首饰铺’看看的,还去么?”
孟七七懒懒道:“算啦。”她现在做什么都没心情。她趴到车窗边,掀开车帘望了一望,只见有个少年正从‘有间首饰铺’走出来。只看背影,单薄是单薄了些,举手投足间的气质却是蛮好。她忽而想起战神大人高大的背影来,心里一甜跟着却是一酸,呆了一呆,便看到那少年转过脸来。只见他一张脸蛋生得精致而又干净,漂亮的像个琉璃人。却是太阳国那个被俘虏的小皇子,被赐姓殷,取了南朝的名叫‘倾玉’。
马车很快驶离,那少年便看不到了。
殷倾玉怎得会在这里?
这疑问只在孟七七的脑海里泛起一朵水花,便旋即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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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孟七七的心情还是没有太大的好转。倒不至于说是难过,只是整体的情绪是比较低落的,在这个基调上当然也会笑也会闹,但欢快度的基线是比较低的。她盯着摊开在书桌上的账本,恶狠狠盯着、盯着、盯着!终于宣告放弃!心情不好,账本这么复杂的东西完全看不进去啊!!
她拖出信纸来,快速写了几句,大意为“战神大人你什么以后回来呀?我好想你的。”停笔后,她自己看了看,哼哼着想到,战神大人离开都没有告诉她一声,这信就有点送不出去。她把信纸揉作一团,一扬手丢到书房角落里去了。
这小书房是她的秘密基地一样的存在,她都不许宫女进来打扫的。若要打扫时,都要她本人在场盯着才行。所以这小书房是异常的杂乱。
孟七七决定不跟自己较劲了,打算出宫去逛逛,换换心情。
结果她才换好衣裳,南宫玉韬就来了。
“这是准备去哪呀,小表妹?”
孟七七恶狠狠道:“逛花楼!”
南宫玉韬骇笑,“来来来,小表妹,表哥陪你玩,你这几天先别出宫了。”
“为什么?”孟七七瞪他,“才不要你陪我玩。”每次变态表哥陪她玩,最后都变成智商碾压她之后还要毒舌得从情商上羞辱她。
“上次要掳走你的那帮人最近又有新动作了,小心为上,你先在宫里呆几天吧。”
白芍等人最后进了柴浪国境内。粗略来看,似乎是柴浪国的人,伪装成静王的人要掳走孟七七,离间南朝内部势力,打的什么主意就不得而知了。
“哼!做人怎么可以畏畏缩缩!”孟七七心情不好,索性跟变态表哥贫嘴,“我正要来个引蛇出洞呢!想来只有你这种惜命的胆小鬼才会要人躲起来。”
南宫玉韬笑眯眯等她说完,凉凉来一句,“我可没闲心提醒你。不过是转述你家战神大人的话。哦?惜命的胆小鬼?”
孟七七秒变谄媚脸,“原来是战神大人的最高指示呀!果然不愧是战神大人,敌进我退,敌退我进,正所谓虚虚实实,□□,空即是色…”
南宫玉韬:…
孟七七习惯性地夸完了,才又想到心里的事来,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了。
“怎么啦?”南宫玉韬在她身边坐下来,斜眼看她两下,“你提起我师兄的时候,那股欢天喜地的劲头呢?今天生病了?”他拿手来贴孟七七额头。
孟七七往后一仰闪开了,瞪他,“你就不能盼我点好吗?”
南宫玉韬收回手,点评道:“动作敏捷,看来身体不错。”他耸耸肩,道:“你每次提到我师兄,整个人简直笑出惨绝人寰的样子来,你知不知道啊?今天说起来,你这一副正常人的模样表哥我很奇怪啊…你真的没病吗?”
“对,我没病!我全家都没病!”孟七七咬牙切齿,好好的话从变态表哥嘴里说出来怎么就那么具有打击性呢?还“惨绝人寰”,表态表哥的国语是算数的师傅教的吧!
从前战神大人在跟吐蕃打仗的时候,孟七七心里的话都会吐露给变态表哥,那会儿她毕竟还稚嫩,在怡华宫也没有旁的人相熟;但是从战神大人回京,乃至于她爹娘也都回京之后,孟七七有些话就不对变态表哥说了。一来是这些年下来,她也成长了,分得清什么话能说,什么话少说,什么话最好不要说;二来…据说很多好朋友最后友尽,就是因为一方总是拉着另一方,单方面大倒感情上的苦水。这些年来,她好像是那个一直在讲自己事情的人,长此以往,变态表哥也会跟她“友尽”的吧。
但是…今天这可是变态表哥自己撞上门来的!
孟七七揪住变态表哥,把自己心里难过的事情说了。
听她一脸肃穆的把整件事情讲完,南宫玉韬呆滞脸盯着她看了三秒钟。
如果一定要描述一下他这章呆滞脸上的表情,那一定是“你TM在逗我!”。
“就因为他回定州祭祖,离开前没告诉你一声?”
孟七七认真点头。然后等她抱着礼物跑去找他想要给他个惊喜的时候,才发现他已经不在京都了。
南宫玉韬笑倒在软榻上。
“你笑什么啊?”
南宫玉韬笑得捂住肚子,仰倒在榻上,望着孟七七喘着气道:“小表妹…你蠢出新境界了!”他其实是想说“你怎么能犯蠢到这么可爱”,但是他向来不会夸人,好话在他嘴里过一遍,都成了羞辱。
孟七七恼羞成怒,随手拎起一本账册就拍到变态表哥身上,豁出去嚷嚷道:“是啦是啦!我就是蠢!我也知道这种事情外人看起来是小到不能再小的细枝末节了!但我就是该死的在意极了!怎样怎样怎样!你再笑!再笑我找人泼你米田共哦!!!”
好“闺蜜”吵架,那真是揭起短来稳准狠!血淋淋!
南宫玉韬脸上神色扭曲了一下,就在孟七七以为他要偃旗息鼓之时,他抬眼瞅了瞅孟七七,又大笑起来。
孟七七黑脸,她有那么好笑吗?
跟变态表哥讲这些简直是个错误!他这个冷心绝爱的家伙,才不会懂怀春少女的心事呢!喜欢的人,他的一举一动,一个眼神一个笑容,都会在你眼中放大、放慢无数倍。他的每一句话里,都好像暗藏了一份只留给你的心思。哪怕是再活泼开朗的女孩,面对喜欢的人,也难免要患得患失、钻几次牛角尖。
眼看着孟七七身周气压越来越低,南宫玉韬好不容易止住大笑,擦了擦笑出来的眼泪,没什么诚意的表示,“这有什么呀?不过是去定州祭祖,一来一回顶多半个月的事儿。我师兄在西北呆了四年半,也没见你这样啊。你其实真的是今天病了吧?”
…说!不!通!
这两种情况能一样吗?
而且她的关注点根本不在战神大人多久回来,而是在他没有道别上面啊!此前出征打仗,都是朝廷有命,而且她都提前知道了的呀,也都去城门送别了。这次不一样的地方在于…孟七七努力想了想,这个算是战神大人的私人行程,然后战神大人没有把私人行程告诉她,就一声不响的离开了——这让她很伤心啊。
孟七七把致力于给她伤口上撒盐的变态表哥“驱逐”出怡华宫了。
南宫玉韬回去之后,想起来还是觉得小表妹在卖蠢,给上官千杀回信的时候,除了交代已经把“近期不要出宫”的话带到了之外,又提了一笔今日在怡华宫之事,大意为,“师兄你不告而别,七七她伤心欲绝”。写完自己看看挺满意,南宫玉韬笑眯眯的把信发出去了。蠢妹共欣赏,他要跟师兄分享一下欢乐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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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底的夜晚,孟七七独自坐在小书房里,借着明亮的烛光,翻看着柳州府最后一册账本。这一册看完,她对柳州这三年来的财政收入支出,就能做到大致心中有数了。
听到宫女传报的时候,她的心思还陷在一笔笔繁复晦涩的账目里。
“唔,请进来吧…”她思索着方才那笔账目,左手举着毛笔,无意识的在半空中画着圈。
忽然…她反应过来!
孟七七倏地望向书房门口,只见立在那里的男人肩宽腿长,眸色黑亮似静水流深。
不是战神大人又是哪个?
这半个月来,压在她心底的怒气也好,怨气也罢…
在见到他真人的那一瞬间,竟然全部烟消云散了。
唯有纯然的喜悦涌了上来。
孟七七推开书桌跑了过去,攀着他的肩膀跳到他怀里。
把脑袋埋在他颈间,闻到熟悉的气息,她这才感受到迟来的委屈。
孟七七瘪瘪嘴,搂紧了战神大人的脖子,“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上官千杀手足无措地抱住小女孩,是他没有想到自己的不告而别,会令七七这样伤心。他决定要回定州祭祖之后,也曾起过“也许应该告诉七七一声”的念头,但是又被自己打消了。更何况,起程时是在深夜。他想着小女孩懒洋洋又爱玩的个性,若是自己告诉她,她多半会说一句“太晚了,我就不去送你啦,战神大人一路顺风哟”,而后附赠一个大大的笑容。这样一想,他便劝服了自己,如此前的九年一样,没有通知任何人,独自踏上了去定州祭祖的道路。
此刻见怀里的小女孩哭得一抽一抽的,显然是委屈极了。上官千杀心里一动,原来有人牵挂,是这般滋味。他轻轻抚摸着七七颤抖的脊背,柔声哄道:“是我不好。不哭了好不好?”
去时走了三天的路,回来时却只用了一日一夜。
星夜兼程,这一路归来,只是为了你啊。所以,不要再哭了,好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上一章说会等兔子更新的姑凉们好有爱,群抱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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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ε ̄ *)和七七一起幸福吧!

※、第46章 战神,这礼物我很喜欢
孟七七趴在战神大人怀里不肯下来,抽抽噎噎道:“你就这样走掉,我会很想你的呀。”还会很担心。
上官千杀低低“嗯”了一声,轻轻拍着她,柔声道:“以后都不会了。”
孟七七闻言破涕为笑,她把脑袋从战神大人肩窝抬起来,歪头瞅着他,笑着伸出一只手指来,“拉钩!”
上官千杀轻轻勾住她的小拇指,将拇指在她拇指上一按。他低头看着孟七七,只见小女孩睫毛上还沾着细碎的泪珠,眼睛里却已经亮闪闪的全是笑意。
他不由得也笑起来,小孩子真是好哄啊。
“对啦,我有礼物要送你的!”孟七七得了战神大人的保证,立刻就把之前半个月的纠结都抛到脑后去了。她欢快地跑到书桌旁,掏出一把银钥匙,打开柜子,将原本要送给战神大人的瑟瑟枕抱了出来。
上官千杀笑道:“这真是巧了。我也正有一件礼物要送给你。”
“咦?”孟七七抱着瑟瑟枕,听他这样讲,大为欢喜,也不送礼物了,先缠了战神大人要看他带来了什么。
上官千杀看了一眼她抱着的瑟瑟枕,道:“我这礼物可不比你的贵重。”一壁说着,一壁伸手入怀。
孟七七跳着道:“哪里哪里,只要是你送我的,通通都贵重的不得了!”
却见上官千杀从怀中掏出一支粉色的花来,单瓣的花,长长的蕊,漾着清甜的香气。
只是…
上官千杀脸上露出极少有的一丝尴尬,他捏着那支花,不知该收起来还是丢掉,“对不住,却是…压坏了。”
不管是什么样的花,被孟七七方才那样撞进他怀中来,也都会压得一塌糊涂吧。
孟七七浑不在意,万万没想到战神大人会送花给她。她惊喜的笑了一声,凑过来把花握在手中,细细看着,竟是好似第一次见到花一般。
“对不住,下次送你一枝完好的。”上官千杀想要将这枝被压坏了的花收回来。
孟七七却握紧了花枝没放手,她取出手帕来,将这枝花妥帖收好,仰起脸来对着战神大人甜甜一笑,“谢谢你,我很喜欢。”又问道“这花是哪里来的呀,叫什么名字?”
“这花开在定州驿站旁,名唤霰霞花。”上官千杀淡淡道,他匆忙自定州快马而回,路上只在驿站小憩饮马,见驿站灰色的墙边,如云似霞般开了一树粉色的花,在月光下散发着清甜的香气,不知怎地,他便想起孟七七来。他走到那花树下,恰好一枝横伸出来的花枝拦在他的腰间,好似女孩常常缠着他不放的手臂。
此刻孟七七手中这一朵花,便是那花枝上生得最美的那一朵。
大约小女孩都喜欢漂亮的花吧,若是送她,不知能否令她稍减伤心之情——这样想着,上官千杀竟是平生第一次送出了一朵花。
孟七七却不知道战神大人心中的这些事情,她笑道:“这花似雪似雾,又是粉色,果然叫霰霞花再恰当没有了。”她想了想道:“这花是只在定州有吗?那以后你带我去定州看花好不好?”
上官千杀愣了一愣,眉宇间飞快地闪过一丝阴翳,他只道:“此花的确是只在定州有。”
孟七七摇着他的手臂,祈求道:“那你以后带我去看好不好?”
上官千杀沉默片刻,俯身摸了下她的脑袋,轻轻道:“定州太冷啦。你若要看花,我使人将此花移栽到京都来,也是一般能看的。”
孟七七“哦”了一声,垂下头来,她虽然没有再开口请求,然而面上的失望之色却是显而易见。哼,她才不是要看花呢!她的重点是在战神大人陪她一起看花啊!一起去定州看花,一来一回,多少独处的时光呀!
上官千杀几乎是本能地不愿带孟七七前往定州,但是见她被拒绝后露出失落的神色来,不禁又深觉自己对她太严苛了些,心道:若我那小妹还活着,她要我带她去定州看花,我难道会舍得拒绝?上官千杀啊上官千杀,你那日在山洞中立意要对七七像对亲妹子一般好,难道只是空口白话,骗骗自己而已?你不告而别已是令她这样难过,现如今连她这样一个小小的请求都不肯答应,又如何对得起这小妹子对你的牵挂?
想到这里,上官千杀只觉胸口一股热气上涌,竟是令他不由自主开口道:“等到夏天,天气暖和了,我再带你去。这花直开到□□月份都不落的。”
孟七七先是被拒绝了正失望呢,忽然柳暗花明,虽不知战神大人为何回心转意,却也感到心中欢喜,抱住他胳膊,甜甜道:“战神大人对我最好啦!”
上官千杀见她重又露出笑脸,也是心中一松。
孟七七将瑟瑟枕递给他,捂着脸小声道:“跟你送我的礼物比起来,我这个可不值一提啦。”战神大人送她的花,是从定州驿站千里迢迢带到京都来的,且是想到她才会去摘这样一朵花,所谓礼轻情意重,大约就是这样了吧。她送战神大人这瑟瑟枕,本就是多年前从变态表哥那里坑来的,借花献佛,丝毫不费工夫——况且契机还是在觉悟寺见了十九公主与明远和尚之事后,有所触动——虽是送礼物,大半却是玩笑的心思。
上官千杀接过瑟瑟枕,温声安慰道:“那又怎么会呢?此物价值连城,遍南朝都寻不出第二个做得这般好的瑟瑟枕来了。”
“当真?”孟七七把手指分开一条缝,露出眼睛来害羞得瞅着战神大人。
上官千杀见她这幅样子,实在可爱,口中道:“当真。”却是又摸了摸她的脑袋。
孟七七心里好受些了,她想了一想,道:“我们来给这枕头刻字吧。这样一来,就真正是独一无二,天下只此一件了。”
上官千杀笑道:“好。”又问,“你要刻什么字?”
“战神大人,窝要给你生猴子?”
“战神大人,睡前见字梦到窝?”
“战神大人,待我及笄来娶我?”
孟七七嬉笑着,攀着他的手臂,把真心话当玩笑话一样讲出来。面对战神大人,她实在是很没胆呀。
上官千杀叹了口气,道:“就刻‘孟七七赠上官千杀’,怎么样?”
孟七七猛点头,只要是战神大人的提议,一定无条件赞同呀!
上官千杀把瑟瑟枕摆在书桌上,底下垫了一张宣纸,抽出匕首,细细雕刻起来。
烛光透过他长长的睫毛,在他眼底洒落一片阴影。
孟七七痴痴望着他,战神大人认真的样子,真的好有!魅!力!
小书房里很安静,只有匕首划过玉石表面时,发出的细碎声响。
再有,就是两个人的呼吸声了。
战神大人的呼吸声绵长悠远,连呼吸声都这么好听,真是醉了醉了!
“这样可以吗?”上官千杀停了篆刻,拿起瑟瑟枕,给孟七七看上面的字。
只见一行半寸深的阴刻文字,缀在枕头边角,正是此前所说的那句“孟七七赠上官千杀”。
孟七七想了想,道:“加上时间吧!昭元五十一年五月三十一日夜。”
上官千杀“嗯”了一声,又重新埋下头去,将时间也刻在先前那句话旁边。
这下都刻好了。
孟七七左看看,右看看,对战神大人的手艺赞不绝口。被战神大人刻字之后的枕头,她真的好想留下来自己收藏!可以把礼物要回来么?她眨巴着眼睛,瞅着战神大人看了半天,最后还是没好意思开口——送出去的东西,不不不,这还只是说了要送,还没真送到人家手上呢,这就要拿回来,这事儿怎么看怎么不靠谱呀。
“我也来刻个东西!”孟七七想了个折衷的法子,她捡起战神大人的匕首,在那个“赠”字旁边开刻。
上官千杀被她吓了一跳,忙握住她的手包住匕首柄,“小心伤到。”
…战神大人的手掌好!温!暖!
孟七七晕晕乎乎中在那个“赠”字旁边刻了个心的图案。
“这是何物?”上官千杀歪头看了半天,竟是认不得。
像个三角,却又圆润些;像个汤圆,却又不算平滑。
孟七七回过神来,看了看自己的手笔,实在不好意思说那是颗心,吭吭哧哧道:“这是一枚肥肥肥肥的桃子!”
上官千杀笑了,端详着那个奇怪的图形,学着她的语气道:“果然是枚肥桃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