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柠不说话,陆愿更不会主动起话题与陈默说话。
于是一车静默。
到了家,金柠拿了自己的东西,头也不回进了屋。
陆愿犹豫了一下,对陈默小声道:“谢谢学长。”
陈默温和道:“我本来也要去的,顺路而已。”
陆愿拎着满手的东西,转身就要进屋。
“你那天说要跟钟离请我吃饭…”陈默在她身后淡淡说了一句。
陆愿忙又转过身来,见他倚在车边看着手中的车钥匙。
陈默见她回过身来,抬眼看着她微微一笑,问道:“还作数吗?”
陆愿呆呆看着他。
那天他分明表示过不必了,怎么又提起这回事儿来?
当初说请他吃饭答谢,是刚来第一天;最近一段时间不算频繁的接触中,她不知道为什么,总是想要离陈默学长远一点。
也许是因为他是助教,而她的功课又太糟糕。
陈默见她不说话,眯了眯眼睛,慢慢走上前两步。
他停在她身前,俯身问道:“你说过的话,还作数吗?”


chapter09

驯养
Chapter09*
慌乱得点过头,陆愿几乎是从陈默眼皮子底下逃走的。
屋子里金柠不知在楼上卧室里做什么,乒乒乓乓弄得震天响。
陆愿走到客厅里,看到去超市前随手放在桌子上的白色衬衫,拣起来准备挂到楼上衣物间里。
金柠没有关门,陆愿走过就看到她正在收拾行李。
大开的红色行李箱摊在地毯上,金柠正把衣物乱七八糟地扔到里面去。她抬眼看到走过门前的陆愿,冷着脸道:“我要搬走了。”
陆愿安静地站在她门外,并没有意外,前几天金柠到处找房子的事情并没有瞒着她。
她问道:“你新找的住处在哪里?有人送你过去吗?”
陆愿本是好心一问,想着如果没人送她,就帮忙给她把行李送过去。
结果却撞在金柠的痛处,她冷笑着讥讽道:“我又不是你,去哪里都有人送的。”
陆愿没再说话,安静下楼,开了前门站在门边吹风透气。
不一会儿就看到一辆红色的出租车停到了门外,司机在里面拨着电话。
过了五分钟,金柠拎着行李到客厅里,把钥匙往流理台上一摔。
陆愿回头看她。
金柠一言不发,拖着行李出了门。
“路上小心。”陆愿在她身后喊了一句,换来金柠背对着的一个挥手。
金柠一走,萧子珊就回来了。
“我这房东是不是有点糟糕?”吃晚饭的时候,陆愿和萧子珊在餐桌边说话,难免谈起金柠的事情来。
萧子珊瞪着大眼睛,说道:“明明是金柠那个人太奇怪。旁人的男朋友也要抢,旁人的学长也要抢,难道什么东西都是抢来的才好么?”
陆愿眉头微皱,她心不在焉地叉着沙拉盘子里红色的树莓,低声道:“她没有抢什么‘旁人的学长’…”
“我们助教不是你的学长吗?他送你去超市还说得过去,平白无故的为什么要送金柠?金柠为这个生气,实在很没道理。”萧子珊吸着酸奶,两腮的肉凹下去,瞪着眼睛显得分外可爱。
“你觉得她是因为这件事生气?”陆愿思索着,叹了口气,“我倒觉得是我作为房东,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好——不然你也不会上周课都不上,也不住过来了。”
萧子珊笑着摇摇她的肩膀,说道:“人家不是因为你才不来啦。”
陆愿也笑起来,起身收拾杯碟。
萧子珊跟在陆愿身后,问道:“你知道金柠搬去哪里了吗?”
陆愿摇摇头,“她没说。”又笑道,“你怎么关心起她的事情来了?”
萧子珊哼了一声,“我是想提前知道,好避开她。”
星期天下午,陆愿和钟离约会。
两人在市中心的购物商场逛着,钟离的购买兴趣比陆愿还要大一些。
“我有点累了。”陆愿在商场入口处的长椅上坐下来,跟钟离商量道:“不然你去逛,好了回来找我吧。”
钟离两手拎满购物袋,闻言很是不舍,又想继续买东西,又不好丢下陆愿。他在陆愿身边坐下来,气哼哼道:“周周,你可真不像个女的。我跟别人来逛,从来只有我受不了喊停的份儿…”
陆愿只是笑。
钟离有点泄气,他很自然地换了话题,“晚上吃什么?”
陆愿说道:“我答应了萧子珊晚上一起在家做饭吃。我陪你去买一点可以外带的食物,怎么样?”
钟离伸了伸长腿,“就前面那家中国餐馆吧,我也懒得再动了。”
两人坐了一会儿,陆愿陪着钟离去中国餐馆。
她侧身站在收银台旁,垂着眼睛研究店员身上的旗袍,听钟离要了三人份的食物,有点惊讶道:“你吃得下吗?”
钟离笑嘻嘻道:“还有一份是给别人带的。”
“谁啊?”陆愿随口问道。
钟离犹豫了一下,仍是笑嘻嘻的,“你还不知道吧?我住的那里找了个租客。你那天不是来我家看过了吗?吧台拐过去还有个小房间,可以租给别人住的。”
陆愿看着他,静静听着。
钟离在她的目光下有点烦恼地抓了抓头发,“别这么看我——行行行,我招了。那租客是个女的,也是咱们学校的学生。不过我发誓,对她一点想法也没有…”
陆愿心里有点不舒服,不过仍然没说什么。
“她说被原来的房东坑了。这妹子跟我一样,也是个喜欢晚上玩的主儿,你也知道,这岛上夜里不限制音量的社区少得可怜——出门在外,又是一个学校的,她这么一求我,我也不好拒绝,你说是不是?”
“她叫什么名字?”陆愿忽然问道。
钟离一愣,周周从来很少理会他这方面的事情。不管是从前的莺莺燕燕,还是现在跟他玩在一块的女生,周周见到听到也不会问。她好像一直在这方面缺根筋。
像这样问对方的名字的事情,在周周而言,似乎还是破天荒头一遭。
钟离愣过以后,眼里泛起笑意来,带一点得意,他笑嘻嘻道:“名字没你好听,叫金柠。”见她脸色奇怪,又撞撞她的肩膀,“好啦好啦,我又不会做什么。就是给她暂住一段时间,等她找到新房子就搬出去。”
陆愿看着钟离,一句“那个坑了她的房东就是我”却怎么都说不出口。
金柠已经住进钟离家里,她说这种话怎么听都像是告状。
回家的路上,陆愿坐在副驾驶座上,一直有点心神不宁的。她努力往好的一面想,也许只是事情太巧了而已。毕竟她从来没有向金柠介绍过钟离,金柠很可能并不认识钟离。
就像钟离所说的,这个小岛上夜晚不限制音量的社区实在太少了。
金柠会找到钟离住的那一片去,实在是很合情合理的事情。
而且钟离一个人住一套房子,也的确浪费;她自己还不是跟好几个租客一起住吗?
钟离知道把空闲的房间租赁出去,比起从前的奢侈可不是好多了?
陆愿一路这样安慰着自己,况且钟离都口口声声对她下了保证。她不该有不放心的。
回到家中,萧子珊正在客厅等她,见她回来笑道:“快来快来,看我烘焙的小甜点。”
陆愿跟她一起做晚饭,两人有说有笑的,就把那一点忧虑抛到脑后去了。
晚上陆愿接到妈妈的电话,这是每天的例行公事了。
时差也阻断不了周祥铃的爱女之心,她每天早上醒来第一件事就是给远在另一个半球的女儿打电话。
“嗯嗯,我知道。挺好的,楼上住的女孩都挺好的,钟离也挺好的…学校课程跟得上…吃的习惯…”陆愿窝在被子底下,数着挂在对面墙上的淑女画里人物身上绣了几朵花,“数字记得比以前清楚多了——真的不用担心。”
典型的报喜不报忧。她没有说金柠和萧子珊的矛盾,也没有说金柠搬出去,还阴差阳错住到了钟离那里;她也没有说那些数字一如既往地从她脑海里滑过,不留下任何痕迹。
西天的天狼星升了起来,一盏橘黄色的夜灯下,陆愿慢慢睡着了。
又是一周的学校生活。
除了数学104的课,陆愿别的课程都学得不错,欧洲政治的小组讨论还拿到了A+,陶艺手工课的论文也得到了教授赞赏。
只除了数学104的课。
陆愿有点担心,按照这个趋势下去,这门课说不定要挂科。
周五下午的助教课上,陆愿这周以来,第一次见到陈默和金柠。
萧子珊坐在陆愿旁边,看到金柠跟在陈默身后走进来,哼了一声,小声道:“教授的课都不去,助教的课反而来了。”
陆愿没说话,低头看着发下来的作业上那个鲜红的F发呆。虽然没有人看她,但她还是止不住脸红起来。已经两次了,开学以来一共两次作业,她都没有过。
恐惧与压力混合在一起,这一堂课陆愿又是几乎什么都没听进去。
下课前两分钟,陈默单手插在黑色西装裤口袋里,淡淡道:“这两次作业都没过的同学,这周末给我发邮件,约个时间谈一下。”
陆愿越发把头埋了下去。
陈默目光掠过她栗色的小脑袋,似有若无地勾了一下嘴角。
这封邮件要怎么措词才好?
一朵乌云笼罩在陆愿的这个周末上空。
***&
下课后,陈默并没有直接离开学校。他在助教办公室待到夜幕四合。
他站在窗边,从五楼望下去,可以看见远处的校内酒吧正灯光闪耀,不时有车驶入一旁的停车场,从上面走下年轻的男男女女来。
陈默低头看了一眼腕表,八点三十分。
一辆醒目的红色跑车疾驰而来,径直停入停车场最左边的空位。隔了这么远的距离,似乎也能听到那跑车急刹车时发出的尖锐声音。
咔哒,咔哒…表盘里的秒针不慌不忙地走了七下。
钟离从红色跑车里钻了出来。
陈默微笑,他扭灭了办公室里的灯,离开。
***&
“哥们,这次又多谢你了!”钟离撑着脑袋,一手按着进门密码,视线有点模糊。
金柠站在他身边,穿着高跟鞋七扭八扭的,她显然也有点醉了。
陈默抱臂站在他俩身后,距离有两三步,听了钟离含混的道谢也没说话。
“叮“的一声,门开了。
钟离几乎是扑倒在室内吧台上,给自己接了一杯冰水,咕咚咕咚灌下去,清醒了一点,对跟进来的陈默道:“原来你也去酒吧玩的,真是稀奇。”
金柠甩掉了脚上的高跟鞋,赤脚坐在一旁的旋转高椅上,咯咯笑道:“去了酒吧还不喝酒的人,就更稀奇了…”她枕着一边手臂,媚眼如丝地看向陈默。
陈默微笑道:“我喜欢酒吧里的氛围。”他举了举手中的酒,一瓶红酒,一瓶朗姆酒,“前几天你搬家,我有事情没能来祝贺。这次补上。”
他把那两瓶酒轻轻放在吧台上,取了挂在一旁的开瓶器,“砰”的一声把橡木塞起了出来。
红酒醉人的芳香气味溢了出来。
陈默把倒挂的酒杯取下来,斟满,推到钟离和金柠面前去。他微笑道:“我回去还要开车,就不陪你们了。”
金柠咯咯笑着,“不不,我喝不下了…”手却已经伸向了酒杯。
陈默微微一笑,道别离开。
吧台桌面上,那瓶红酒之外,陈默留下的另一瓶朗姆酒,是酒精含量高达百分之八十的斯多尔芳香酒。喝的人只觉得酒香馥郁,却不知道一杯便能让柳下惠变成禽兽。
***&
“周周,来我家。”
晚上十一点,陆愿已经换了睡衣躺在床上准备入睡了,忽然收到这么一条短信。
钟离发来的。
“什么事?”陆愿回复道。
一直没有回音。
陆愿皱眉,犹豫了一下,给他拨过电话去。
“嘟嘟嘟…”无人接听,转入语音留言了。
陆愿担心起来。钟离很少在晚上十点以后联系她,他知道她的正常作息时间。而且钟离很少发短信给她,一般都是直接打电话过来。
她在床上又躺了两分钟,打钟离的电话,一直没人接听。
陆愿真的担心起来。她知道钟离晚上的生活比较混乱,又喜欢开派对,家里什么人都有。她换了衣服,到萧子珊房间,见她还没睡,就嘱托道:“子珊,我要去一趟钟离家。你等下几点睡?“
萧子珊摘下耳塞,笑道:“夜会男友哇。我看美剧呢,估计一两点吧。”
“我自己过去有点怕,路上你跟我保持联络好不好?”
萧子珊笑嘻嘻道:“有什么好怕?这里治安很好的。好啦好啦,我知道了,咱们Skype上聊着?”
陆愿搭乘最后一班公车往钟离家赶去,耳机里传来萧子珊的笑声,还有她在看的美剧声音。
到了钟离家楼下,花树掩映下的楼房看不出什么异样。
她进了电梯,到七层出去,按了门铃没人应答。而她方才在楼下,看到七层的窗户分明是亮的。
“到他家啦?”萧子珊在电话那头问着。
“嗯,站在他家门前呢,没人来开门。”
陆愿咬咬嘴唇,输入进门密码。钟离的密码她都知道。
“叮”的一声门开了。
“你男友跟你也真好,什么密码都告诉你…”萧子珊在电话另一端嘀嘀咕咕着,“门开了没?陆愿?陆愿?”
“嘟嘟嘟…”
通话断开了。
萧子珊忙又拨过去,却始终无人接听。她慌乱起来,抱着手机念叨着,“不会出事了吧?”
陆愿一口气冲出门口,白着一张脸搭电梯出了这幢楼。
最后一班公车都没了,她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出了楼门,只见夜色下一株株花树鬼影般杵在路边。
陆愿呆呆走到花树后,深秋夜晚的小岛有一点寒气。她站了一会儿,觉得小腿发酸,似乎是方才跑出门时太用力了,这会儿竟然有点虚脱感。
她动了一下,站到花树旁边的路灯底下,蹲下来抱住膝盖。
陆愿紧紧攥着手机,不敢相信自己刚才在钟离房间里看到的那一幕。
“周周,来我家。”手机屏幕一亮一亮的,是钟离半个小时前发来的短信。
喊她来就是为了让她看到这个么?
陆愿把脑袋埋在膝头间,总觉得这一切都不太真实,像一场荒诞的梦。
有停车声在她旁边响起。
陆愿一开始没在意,渐渐觉得不对劲,她抬眼看去。
黑色的轿车在她面前缓缓落下车窗。
“周周,”陈默的脸从车窗后出现,“又见面了。


chapter10

驯养
Chapter10*
凌晨空旷的街道上,间隔很久才有车辆呼啸而过,车上的人更加不会在意路灯下站着的一两个人。
陆愿仍是抱膝蹲在花树旁。
路灯的光洒下来,在她栗色的脑袋上方晕成一团薄雾般的薄荷色。
黑色的轿车紧贴人行道,一动也不动。
陈默俯视着蹲在离自己一步之遥地方的陆愿,他伸直的左臂一半凌空落在车窗外。
袖口那枚立方体状的透明钻石,将路灯的光折射出去,冷冷的。
“心情不好?”陈默温和地问道,像个寻常的学长,在这种情境下出于善意担心陆愿。
陆愿恹恹得歪了歪脑袋,眼睛触到陈默袖扣折射出的光,有一瞬晃神。
那光太亮,刺目的就像刚刚她在钟离房间里看到的场景。
她撑着膝盖,慢慢站起来,像个浑身力气都被抽走了的人。
陆愿垂着眼睛,没有要深谈的意思。
陈默深深看了她一眼,眸中夜色更浓。
他微笑道:“上车,我送你回去。”
跟在机场那次一样,他甚至没有征求陆愿的意思,就笃定她会跟他走。
夜色已深,空落落的街道上根本不见行人,两盏路灯中间的地方,是可怖的黑色。
陆愿环顾四周,不由自主打了个寒噤。
她缩起脖子,双手搓着手臂,想要让自己暖和一点。
因为担心钟离,陆愿来的时候不曾顾得上害怕。
回程的路,要她自己走,她却有点怵了。
陆愿向停在路边的车子走去,才抬起右脚,就感到脚腕一阵钻心的肿痛;她脚腕一软,低喊一声,整个人向右边栽倒。
陈默一把抓住她的左臂。
他原本闲适地坐在驾驶座上,在她快要跌倒的那一刹那间,竟然半个身子探出了车窗。
这一抓太过急切,力度难免夸张。
陆愿被陈默拽着,整个人撞过去,脑壳擦过他的下巴。
她听到陈默隐忍地“嘶”了一声,同时那嵌住她手臂的五指缓缓松开来。
陆愿正要抬头看是不是伤到了陈默下巴,却听他先问道:“周周,你的脚怎么了?”她低头看去,只见右脚脚踝已经肿的像个粉馒头。
刚才逃离钟离住处的时候,她太过慌乱了,中途好像踢到过什么硬物,却无暇停下来查看。
说来也怪,没察觉受伤的时候,一点都不痛;一旦看到这伤处,她却觉得这痛不但火辣而且刁钻,简直一刻都耐受不住——却也只能咬着牙硬忍。
她一直不说话,陈默也没有再问。
低调的黑色轿车安静而平稳地行驶着,陆愿坐在后排,低头看着自己的膝盖。
她的左膝头有一道极浅的五瓣花朵状疤痕,这印记比旁边的皮肤要粉嫩一点,不留神细看,根本瞧不出。
周翔宇告诉她,这是小时候带她出去玩,遇到车祸的结果。
两辆车撞得稀巴烂,小小的她却只伤了膝盖,真是万幸。
当时缝了七针的伤口,疤痕随着时光淡去了,真是万幸。
陆愿难过的时候,就爱低头看自己膝盖上这一朵浅浅的花瓣状痕迹。
看着它,提醒自己,拥有这么多“万幸”的人,不应该不开心。
车子停下来。
陆愿回神,下意识地把左耳边的短发拨下来。
她望着车窗外陌生的场景,有点发愣。
临湖的二层别墅,就在车子的正前方。
房子半隐半藏在修剪得宜的花木间,看起来很幽静典雅。
陈默从后视镜里看着她,温和道:“稍等一下,周周。我一分钟回来。”
他迅速下车,快步消失在花木间的小径上。
陆愿看着他的背影消失了,心里忽然晃了一下,怕起来。
然而这怕意还没走遍全身,就见花木深处的别墅中放出明亮的光来。
像是有人打了个响指,在一瞬间扭亮了房子里所有的灯。
陆愿也许只是为了做点什么占心思,低头看着腕表记起时间来。
从灯亮起的那个瞬间开始。
“一秒,两秒…”她小声数着。昏黄的车里只有她孤单的声音。
“十秒,十一秒…五十七秒,五十八秒…”她抬起头来,看向花木间的小径。
“五十九秒…”她没有再看腕表,计数的速度忽然放缓了,“六…十…咪——”
那个高高的身影出现在小径尽头的同时,最后一个音节从陆愿唇间蹦出来,“咪——嗷——秒!”
竟然真的是一分钟呢。
不知道为什么,陆愿感到心里那种沉甸甸的抑郁感减轻了许多。
陈默径直拉开后座车门,右手提着一个小巧的白色急救箱,“我给你简单包扎一下。”他迅速而熟练地取出纱布,碘酒,药膏,隔着纱布托着她的脚腕,很专业地为她处理起伤处来,“现在太晚了,明天你要去医院。”
陆愿低头看着一层层纱布裹上自己的脚踝。
她好像有点了解陈默学长的性格了。
不是“你最好去医院看一下”,也不是“你需要去医院”,而是通知式的“你要去医院”。
他都决定好了,你“要”照做。
“下来。”陈默按住敞开的车门,看向一旁的花木,“沿着的小路走两步。”
陆愿皱眉,扭伤了脚踝不是要静静的别动才对吗?
陈默又道:“我要确认你没伤到骨头。”
陆愿就单腿跳下车来,试着把右脚落下来,沿着那条松软的泥土路慢慢走。
抹了药,裹了纱布,伤处似乎立竿见影地好起来。
她在前面慢慢走,陈默就在后面慢慢跟。
忽然,左手边的花木间有一团黑影动起来,伴着奇怪的动物声音。
陆愿吓了一跳,定定神,看地上的影子,知道陈默在身后,就有勇气低头查看起来。
她低下头去,借着房里里透出来的灯光,在一朵硕大的紫色重瓣花底下,对上了一双碧色幽寒的眼睛。
陈默在她背后俯下身来,同她一起望着,温和笑道:“是只狐狸。”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小天使【朵朵猫咪】扔了一个地雷
《驯养》是一个文火慢炖的故事,欢迎你们和我一起,缓缓看。

chapter11

驯养
Chapter11*
可不正是一只狐狸嘛!
还是一只把自己缠到藤蔓里,挣脱不掉的笨狐狸。
只见花束间带刺的藤蔓,左一圈右一圈缚住了它,将它的前腿捆在一处,同时把它那尖而小巧的嘴巴也拢起来。
让它既无法离开,也无法张嘴。
真是可怜。
陆愿低低“呀”了一声,立刻伸手去解藤蔓。
这狐狸看起来不过一只家猫大小,近椭圆的耳朵半耷拉着,除了一双透着野性的眼睛,与一般的寄养宠物几无差别。
那介乎于红色与麦穗色间的皮毛,更是让女生无法抗拒。
她手才一动,那狐狸立刻盯住,同时喉咙里发出警戒的咕噜声来。
“别怕,我帮你解开这些缠住你的藤蔓,放你回家…”陆愿柔声道,手指碰到藤蔓,细密的刺扎得指腹微痛。
“嗷”的一声,那狐狸忽然猛窜上来,又被藤蔓紧紧缚住。
但是方才那一下,它想要攻击眼前这个人类的意图还是很明显的。
陆愿吓了一跳,本能地收回手来,闪躲太快,脚腕有伤,险些坐倒在地。
陈默在她肩头轻轻一按,说道:“我来。”
就见他掏出车钥匙串来,手指微挑,扬起一柄微型的瑞士军刀来。
那瑞士军刀只有陆愿小指那么长,比三层纸还要薄,然而却锋利到了极点。
刀刃轻轻一擦,藤蔓无声断开。
那狐狸警惕地盯着刀刃,似乎它也知道这东西厉害,不像刚才对陆愿那样作势攻击;反倒后腿蹬地,一个劲儿往后躲去。
在陈默伸手过去的时候,它也毫无反应,只伏低了头,却被抓住了后颈宽松的皮毛,整个被拎了起来。
“有名牌。”陆愿讶然,指着小狐狸颈间一个金光闪闪的椭圆形物件。
陈默低头看了一眼,“没有联系方式。”
陆愿站在一旁,不敢靠近,小心翼翼打量着小狐狸,笑道:“这竟然是有人养的宠物。”她也看了一眼名牌,念道:“d-boat…那是什么意思?boat——它的名字是小舟?”
陈默只是看着她。
陆愿犹豫了一下,问道:“学长,我可以摸一下它么——你…你不要让他咬我…”
陈默点头。
陆愿壮着胆子,从他拎着狐狸的手臂下伸手,在小狐狸背上轻而快地抚了一下。
那小狐狸喉咙里又发出咕噜声来,却被陈默拎住了后颈,它垂着后腿,没有其它攻击动作。
陆愿笑起来,露出一对浅浅的梨涡。
陈默仍是安静看着她。
陆愿又去研究那名牌,她对这小狐狸倒是很上心,“d-boat——前面的d是主人家姓的首字母么?学长,你知道这附近谁家养宠物狐狸了吗?”
“不知道。”陈默在她看来的瞬间别开视线,拎着那小狐狸往车子走去,嘴上说道:“开远些丢掉——我讨厌狐狸。”
陆愿一噎,想说什么,看了一眼陈默的脸色又咽了下去。
陈默打开车子后备箱,里面刚好有一只空的铁丝箱,像是原来装猫猫狗狗的。
他直接把小狐狸丢进铁丝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