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侍女呢?”她记得之前明明吩咐旋夏与半夏在寝殿门前守着的。
“她们陪着皇长姐去看绣花样子了。”显王漫不经心得回应着,口中呵出的的热气扑在她耳朵上,激起一阵战栗。
大长公主?姜清如皱了皱眉头。
“清如,”显王越发靠近过来,“听说,你有话要对我说…”
姜清如坐直了身子,低垂着睫毛掩去眸中情绪,“清如听闻,显王殿下自请去云城。”
显王闻言,正在调戏姜清如的各种动作都停了下来,也随着坐直了身子,靠到了软榻另一边去,歪头审视着她,懒洋洋回应,“不错,确有此事。”
姜清如依旧抵着头,声音轻柔,“清如想…跟随显王殿下同去。”
显王笑了,像是安抚一只乖巧的猫儿那样摩挲着她的发顶,“皇兄会放人吗?”
姜清如乖顺得任由他施为,“清如会向皇上说,是去祭拜先父在云城的衣冠冢…”
显王的手慢慢下滑,握住了她的手,他的声音平静带笑,“你是铁了心思要跟我走了吗?”
“是。”姜清如答得毫不迟疑、?锵有力。
这极大地取悦了显王。
他大笑起来,笑声中全是志得意满。渀佛这天下,已然在手。
太后与众妃赏花归来时,显王刚刚离开。
静贵妃望着从寝殿走出来的姜清如,抿嘴一笑,对众人道:“还有一桩喜事要告诉清如妹妹,大长公主与夏侯将军的婚事已经定下来了。”
什么?那个新寡的大长公主与她的假哥哥?
姜清如面上镇定自若得绽放出一个惊喜的笑容,心底却吃了一惊,这又是走的哪步棋?
哥哥娶公主
大长公主来了幽兰宫。
她给姜清如带来了一身亲自缝制的衣衫,还有两个梅花络子;以长公主之尊来做这样的事情,自然是诚意十足了。
“多谢了。”姜清如亲自接过衣物,交给旋夏收好。
“妹妹,想来我与夏侯将军的婚事你已经知晓。”大长公主开门见山,圆圆的脸上有微微的红晕,她看了一眼身后的侍女,后者知趣退下。旋夏与半夏得了姜清如指示,也知机退下。
姜清如引着大长公主坐下来,点头道:“今日在长笀宫听静贵妃说起了。”她停了一停,笑道:“长公主也太羞涩了些,事先我竟丝毫没有听闻。”
大长公主倾身上前,握住了姜清如的手,语气急切,“妹妹你可千万别吃心。你知道——我毕竟是再嫁之身,虽然之前对夏侯将军暗存了一段心思,却不知道究竟能不能成,怎么敢张扬?妹妹…”
姜清如望入她的眼睛,片刻释然一笑,“我并没有怪长公主的意思。”
大长公主长舒一口气,坐在软榻上,望着窗外阴云欲雨的天色,慢慢道:“妹妹有所不知,当初我嫁入梅翰林府上——是母后的意思。虽然梅公子身子不好是大家都知道的…但是梅家在清流上很有声望,为了子正,母后就给我定了这门亲事。只是我终究福薄,梅公子是极好的人,却到底没挨过前年冬天去…新婚三月,我就守了寡…”她依旧称呼死了的丈夫为“梅公子”,可见是没有多少夫妻情分的。
姜清如静静听着。
大长公主回过神来,低头苦笑,又看着姜清如,“你看,我年纪轻轻,也曾想过未来夫君鲜衣怒马的模样——谁知…这该怨谁呢?难道还能怨母后不成?”她自失一笑,“只能怨命。寡居一年来,我常常想,要是当初我能自己择定个夫婿,不要他家门显赫、文治武功,只要身体康健是个好人就够了。只是我处在这么个位子上,又身在这样的情形中——一切不由己。所以,我想着,要是再嫁,那就找个能自己做主的人。你哥哥——他手握重兵,我那皇弟与母后都忌惮三分,为了你斩杀玲贵人后还能全身而退,我…”她有些急迫得盯紧了姜清如的眼睛,“你懂我的心情吗?”
大长公主将话说到这么直白明了,姜清如还有什么不懂。
“现如今,这门婚事母后准了,皇上准了——只你哥哥一直没有应承。”大长公主眉头紧皱,面上又是红又有些尴尬,“按道理,不该我来说这话,但是如今也没有别人来为我说这话。我只好不顾体面自己来求妹妹——我知道,你哥哥向来宠你,你可愿意为我…为我…”她有些说不下去了,想来能说出前面那番话对她而言已经是很大的突破。
姜清如望着大长公主的眼睛,轻轻道:“你说的我都懂,只是他乃哥哥——我这个做妹妹的,怎么好做了当哥哥的主?”
“只要你肯帮衬几句…”大长公主抓着她的手,像是抓着救命的稻草。
姜清如别过头去,不愿意看她此刻脸上的神情,让人觉得怜悯,“你话说得明白——你嫁给我哥哥,就是为了摆脱太后与皇上的掌控,自己做主。”她顿了顿,“人都有私心,我不怪你——我也有私心。”她低头,冷冷得看着大长公主抓着她的手,“我帮你,又能得到什么呢?”
大长公主微微一愣,松开手慢慢坐直了身子。
“我不是神仙,帮你,总要图点什么的。”姜清如望着远处越积越厚的乌云,一场大暴雨正在逼近。
“你想要什么?”大长公主看着她,觉得眼前的女子如此陌生,再不是当初拽着她的衣袖喊姐姐的小姑娘了。
姜清如抬起头来,望着怔忪中的大长公主露齿一笑。
***
五月初五,大长公主嫁入了夏侯将军府。
以公主之尊,这婚事从议定到举行竟然只用了不到三个月,简直是极不体面的——就算公主是再嫁之身。
但恐怕谁都无法理解大长公主想要逃离那座禁宫的急迫心情。
在那里,母亲不像母亲,儿子不想儿子,亲人反目,利益当先——一切都狰狞。
姜清如送大长公主出宫。
大长公主脸上蒙着红色的喜帕,拉着姜清如的手冰凉滑腻,她轻轻说,“谢谢你。”
姜清如面色不改,声音恭敬中透出一丝喜庆笑意,“大长公主小心脚下。”
谢什么?各取所需罢了。
只是这些人若知道这个夏侯将军是个假的,又会作何感想。姜清如望着迤逦而去的送亲队伍,暗想,假的又如何,无人识破自然就真了。
***
五月十五,皇帝在城北设宴,送显王前往云城,驻守北疆。
姜清如坐在队伍中间的轿子里,忍不住掀开帘子往后望,只见那座雄伟的宫殿在视线中渐渐变小…直至消失…
精怪核桃又溜了出来,趴在小几上打瞌睡,细声细气道:“到了云城可要尽快舀到玉钥匙才行…”
“尽快?”姜清如捕捉到这个字眼,她打量着核桃,眯眼问道,“你急什么?”
亲吻吧显王
去往云城的路途遥远而坎坷,古代的马车也绝对没有现代的汽车舒适。
第三天的时候,姜清如已经觉得浑身酸软,一坐进颠簸的马车就纯心理反应得想要呕吐了。太行山的核桃在小几上滴溜溜打转,看着姜清如虚弱的样子毫不留情得冷嘲热讽,“人类什么的真是弱爆了!”
…姜清如已经无力反驳了。
反观显王,骑在高头大马上,英礀飒爽,不时靠过来隔着帘子“慰问”一下姜清如情况如何了。
姜清如自然是表示能与显王殿下一起,什么样的苦吃起来都跟蜜糖似的。
到了半个月之后,姜清如已经练就了一身铜筋铁骨,马车的小颠簸在她将苦胆汁都吐出来之后变得可以承受了。
她也有心情对显王做点什么了。
***
“你就这么来云城,我皇兄没说什么?”篝火熊熊燃烧,照在显王年轻的面孔上。
他们在齐良山山脚安营扎寨,就地歇息一晚,明早还要继续赶路。
姜清如裹紧了身上的袍子,往火堆那里凑了凑,虽然是夏天,但北地的夜晚还是寒风呼啸。
“没说什么。”她回答的坦然,火光照得她脸上一片红,大约是想起了临行前一晚疯狂的情·事,她歪头望着显王,“就算是他说了什么,我也是一定要来的。”
显王随手往火堆里添了把枯枝,看着那柴火噼啪着燃烧起来,“哦?北地苦寒,你倒也熬得住。”
姜清如定定地望着他,“我自然熬得住。”
显王手上动作顿了顿,也歪过头来望着她,看了片刻,慢慢倾身过来,与她鼻尖轻触,呼吸可闻。
大批的军士在二人身后,三五成群围着火堆取暖吃饭,旋夏与半夏守在马车旁等着姜清如。他们都注视着这边,这些人里面有太后的人,有皇帝的人,有朝中重臣的人。他们都是绝佳的耳目,这里发生的事情,不出三日便能飞鸽传书入京给这个世界最尊贵的一对母子知晓。
众目睽睽之下,显王笑着逼近姜清如,他的眼睛里闪烁着恶意的挑衅,他的唇就停在距离她的唇不足三毫米的地方。
——怎么样,你敢吗?不是说一定要跟我走吗?
姜清如凝视着他,读懂了他的挑衅。这个年轻王爷的行为,在感情上来讲,幼稚;在政治上来讲,粗暴却有效。
不吻,她的谎言不攻自破;吻下去,在这些人的注视下,就再也没有回头路。
即便是皇帝愿意原谅这个失德失贞的妃子,众大臣也不会同意的。
显王,这狠辣的少年,他的确思虑周密。只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姜清如根本就没有期待过回头路。
所以,她可以大胆地自断后路。
她吻了上去。
明亮的火光下,众人的注目中,年轻美丽的妃子吻上了狠辣的王爷,她目光盈盈,满蕴深情,还带了一丝调皮的笑意。
作者有话要说:t t要疯掉了,我写的不是文言文啊。
两个小时一千字不到…真的泪奔了…
静贵妃有孕
吻戏,姜清如拍过不知凡几;吻技,这个时代任何一个良家妇女都不会比她的更娴熟。
当她压上显王微凉的唇瓣,从对方瞬间僵硬的反应上,她有些惊讶好笑得察觉——这竟然是显王的初吻:他极为生涩的反应,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任由她碾压蹂躏做不出回应,面颊上不受控制得涌上的血色。
这个狠辣的王爷,竟然是个纯情的少年。
多么出人意料!简直让人无法置信!
他先前戏弄姜清如的时候是那样自如,方才逼迫她时的方法又是这样大胆**——谁会想到,这少年还从来没有真正吻过一个人。
被姜清如眸中的笑意惊醒,显王连耳根都红透了,却要掌控回主导权,不服输得搂过姜清如将她压在了身下。
姜清如顺从得躺下·身去,双手环抱着显王精瘦的腰际,只当是在拍一场激情的吻戏。
她是自幼痴慕这个少年的女孩,却阴差阳错成了他哥哥的后妃,规矩森严,只道此生无望;哪知还能得此机会逃出牢笼,在天地之间,畅快一吻。让人战栗的喜悦激·情与羞涩流转在她明丽的脸庞上,透过馨香的唇瓣传递到显王的心底,让他不由得不相信——这份感情的真挚与炙热。
军士知机,四散退下;旋夏捂住半夏的嘴,两人悄悄转到了马车的另一侧。
无数的篝火中,仅剩了这一对“恋人”。
***
自那夜那一吻之后,显王面对姜清如时,变了。
就像是情窦初开的少年那样,紧张、羞涩、不安,即使姜清如已经像是他手心的雀鸟一样服帖了,还是担心她的喜欢会否持久。
姜清如认真敷衍着他,悲哀如潮水冲击着她的心房。
这样的显王,多么像她的阿正!
…
却终究只是“像”而已。
***
京中传来两则消息。
一是昭儿入住了夏侯将军府。
就像是姜清如安排好的那样,大长公主以姑姑的身份承担了养育昭儿的职责。
姜清如对这点是放心的,不管是太后得势还是皇帝最终获胜,他们对大长公主都不会太苛责——昭儿跟着大长公主,总不会没下场的。
这第二则消息却是静贵妃怀孕了。
据说相士看了,怀得乃是皇子。如果这是真的,那静贵妃生下来的就会是皇长子——当今皇帝唯一的儿子,帝国名正言顺的继承人。
皇帝龙颜大悦,封静贵妃为继后的诏书已经下去了,礼部正在准备流程,册封大典定在七月初三。
旋夏与半夏对视一眼,望着姜清如,小声道:“娘娘,宫中的事情,只靠一则消息也说不清的…”
半夏也道:“正是,咱们在京中那会儿,皇上正眼都不看静贵妃娘娘一下的…只怕有蹊跷…”
姜清如看她们二人片刻,笑一笑,“你们倒不必解劝我。”皇帝龙颜大悦?静贵妃有孕,她是太后的内侄女,皇帝高兴什么?发愁还来不及呢。这道封后的诏书究竟是皇帝的意思,还是李氏一族的意思,还真不好说。
显王也得到了消息,进了马车,扫了侍女们一眼,“你们下去,我与你们主子说话。”
“你也是来安慰我的?”姜清如笑吟吟得瞅着他,撒娇似的冲他伸出手去。
显王顺势将她抱在怀中,一转身靠着车壁坐下,仔细打量着她脸上的神情,也笑道:“你需要安慰吗?”
姜清如仰望着他,他这样笑起来的模样可真像阿正,“不——”她指尖轻点,落在他温热的唇上,“吻我。”
旋夏的怀疑
六月底,姜清如一行人终于到达了云城。
云城入口是舒缓的冰川雪水淤积而成的平原,三面环山是天然的地理屏障,虽是仲夏,山顶都还积着薄薄一层雪花。
当夜,姜清如就宿在了云城将军府,也就是“她”的父辈与诸位哥哥曾经住过的地方。旋夏陪在耳房。
凌晨熹微的光影里,姜清如迷迷糊糊醒过来。
旋夏听到动静,端了温茶过来,服侍她漱口,犹豫地望着她。
“你有话要说?”姜清如将茶杯递回去。
旋夏一惊,茶杯擦着指尖打了个转,险些摔了去。
姜清如凝目看她,“只管说。”
旋夏扑通一声跪了下去,“主子,旋夏心底有个猜测,实在是…吓到奴婢自己了。”
“说。”
“是…奴婢觉得,这个夏侯将军并不是小公子…”
姜清如双目睁圆,不过一瞬又敛容问道:“为何有此猜测?”
旋夏低低道:“奴婢幼时,暗自仰慕小公子,对小公子一举一动无不铭刻在心——如今这个夏侯将军虽然面目肖似小公子,举动却没有丝毫相似之处…”
“你详细说来。”
“是。奴婢虽然早有疑心,只是不敢断定。但是前番大长公主要奴婢帮衬着打络子,打了几根梅花络子——后来才知道是送给夏侯将军了。娘娘,小公子幼时带您去折梅花,让您摔着了,从那以后小公子就见不得梅花——吃的用的穿的,不许有一样有梅花样子出来。但是梅花络子给夏侯将军,大长公主出嫁那一日,奴婢在宫门旁看着,夏侯将军用的正是那梅花络子…”旋夏迟疑地望着姜清如。
姜清如抚着眉头,并不看她,“哦,也许是因为那是大长公主送的——不得不用呢?”
“不会的,您知道小公子的脾气——他不愿意的,谁都强不了去…”
“哦…”姜清如沉吟着,突然天外飞来一笔,“那我呢?你可觉得我不同了?也许是换了个人呢?”
旋夏笑道:“不瞒娘娘,奴婢起先也怀疑过——您的确是同以往举止大为改变,连性情也变了。不过奴婢是近身服侍您的,您有多少眉毛头发——奴婢只怕比您自己还清楚,真正的还是我家小姐。只是…”她的笑容淡了下去,“遭了当初那样的事情,性情大变也是有的。”她又笑起来,“好在是越变越好了。”
姜清如点点头,这才合情合理嘛。
“那如果这个夏侯将军是假的,那我的小哥哥究竟在哪里呢?这个冒牌货又到底是什么人呢?”姜清如注视着旋夏,“你可能说出一二?”
带你入龙脉
旋夏静了片刻,颤声道:“小公子只怕已不在人世了。若是他还活着,知道有人冒名顶替,定然要现身不会让您受蒙蔽的。至于这个假冒的夏侯将军究竟是何人…奴婢就猜想不到了…”
事到如今,这个夏侯将军究竟是谁已经不重要了。
也许他是皇帝早就培植好的一枚棋子。
只是姜清如觉得,这个人必定与原来的夏侯一族有渊源,否则又怎么会对她吐露实情,更处处维护呢?
然而这些此时都不是重点。
重要是的如何拿到玉钥匙,回到现代。
姜清如屏退左右,敲击玉镯,让那颗太行山的核桃出来。
“带我去龙脉。”姜清如的命令简单清晰。
核桃翻个白眼,“龙脉岂是你想去就能去的?你拿到金钥匙与银钥匙了?”
姜清如笑道:“我虽然没拿到,却知道这两枚钥匙在谁身上。我们带上他一起,就万无一失了。”
姜清如口中的这个人,正是显王。
但是显王却很淡定,“急什么?刚刚入城,此地与北疆接壤,乃是军事重地――要好好勘察一番再作计议。”他带着士卒,每日早出晚归,倒很有些戎马倥偬、风尘仆仆的味道。
姜清如很有耐心得等待着,但是核桃却有些等不了了。游戏包裹里的佛豆已经所剩无几,如果再拿不到玉钥匙,他就要挨饿了。他虽然活了数千年,到底只是精怪,不懂得遮掩心思。
姜清如看出了他的焦灼,只是静观其变。
到了七月中旬,京中又传来消息。
静贵妃已经如期封后,同时晋封位分的还有随着她入宫的那一批美人――就是数三辈与太后沾亲带故的那些人。
朝中李家的势头更高了,太后皇后均出于李家,况且皇后还怀着一个很可能是皇上第一个儿子的胎儿――这分量,不用过秤也能感觉出来。
大长公主嫁到将军府后,一切如常,特意给姜清如写了信,信中附上了昭儿最近习的字帖。正是当初在宫中,姜清如教昭儿唱的《幽兰操》,女孩的字虽然还显稚嫩,却已经颇见风骨。反思她从穿来之后一直没怎么进步的毛笔字,姜清如很是汗颜。
又过了一月有余,中秋节当晚,显王来找姜清如。
“你不是要去找玉钥匙吗?今夜我带你去。”
姜清如盈盈一笑,握住他的手站起身来,随着走在他身后出了大帐,一闪眼看到旁边走过的一名士卒,莫名得觉得那背影很是熟悉。
皇帝竟在此
显王果然兑现了他的诺言,当晚带着姜清如进入了龙脉。
在紧容两人同行的狭窄隧道里,他一路握着姜清如的手,走在她侧前方,却又时不时回首打量她的面色。
“怎么一直看我?”姜清如本就心里有鬼,难免有些不够淡定,不禁首先发问。
显王只是望着她不说话,唯有左手中擎着的火把在隧道两壁映出摇曳的光。
姜清如被他看得几乎要低下头去。
“你今晚好奇怪。”她没有低头,只是微笑着柔声说。
那微笑落在显王眼里,将他肃穆的神情消减了不少。
他忽然松开了握着姜清如的手,用食指轻轻叩击着隧道两壁,俯身在姜清如耳边轻轻道:“你知道么,像这样机密的地方总有些机关的。”他的食指划过隧道面,在某个点轻轻来回滑动着,渐渐的,那一点的土剥落下来,露出了锋利发蓝的箭头――显然是淬了毒的。
姜清如忽然觉得慌张,却又觉得这慌张来得没道理。
“喏…像这样子的箭头,这隧道两壁,上下全布满了,足有上万只,由二十处机关分别控制着二十个区域…只要开启机关,站在这里的人绝对会死无葬身之地。”显王的声音里带了点凉薄的笑意,“相信我,你不会想要试试的。”
姜清如点头,“的确不想――不会有人想的。”又嗔他,“好端端的讲这些怪渗人的。”
显王收回手指,嘿然一笑,“那可未必――我那皇兄只怕就想要试一试。他只道三年前秘密派人来已经将机关拆除了――却不知道我又在他的人离开后将这里重新整治了一番。”
姜清如心头一惊。
“所以他才敢以身犯险。”显王忽然提高了声音,“起!”
瞬间,在隧道的尽头的方室里亮起了数十只火把,映得方室中的人几乎睁不开眼。
在那白昼般的亮光里,姜清如骇然得睁大了双眼!
皇帝怎么会孤身在此处!
万箭齐发处
皇帝独自站在隧道尽头的方室中,沉默的望着姜清如与显王。
火光映照下,姜清如看不清他脸上的神色,却能分辨出他身上穿的乃是显王护卫素日所着的兵士服。
姜清如心中一动,那天在帐外看到的那个背影熟悉的兵士是他吗?
那么这一路来,显王与她的亲密之举岂不是被他尽收眼底了?
有一种隐秘的羞耻与不安在她心中暗涌,在她反应过来之前,她已经挣脱了显王的手。
这举动让她自己惊怔的同时,也激怒了显王。
显王眯起眼睛,本就阴鸷的面容越发晦暗难辨,“皇兄一路乔装打扮而来,不知所为何事?”
皇帝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看来显王你筹谋已久。”他指的自然是此刻突出两壁,在火光下泛着幽蓝光泽的箭头。这密道中原本的机关他的确是已经派人先行去掉了,此刻他看似孤身入虎穴,倒也能瞧瞧这位好皇弟的真面目。
“自然。”显王森然一笑,“你这皇位来得名不正言不顺,我自然要替天行道。”
“好一个替天行道。”皇弟骤然提高了声音,“倒不知道我这皇位来得怎么个名不正言不顺法?”
显王不屑,“此处并没有别人,你又何须遮掩,母后早已告诉我了――当日先帝驾崩前,说的乃是传位于我!你不过是占了个‘长’字,又攀上了赵家嫡女,这才夺了我的位子去。周子正!偷去的东西该还来了!”
皇帝微微一愣,“母后这样告诉你的?”仿佛是不敢置信又仿佛恨之入骨,“朕告诉你!父皇驾崩前朕就在榻前亲奉汤药,亲耳听到传帝位于我――在场的首辅大学士都是见证!”
显王喷得一笑,“如今的首辅大学士都已经是你养熟了的狗――还不是你要他们怎么汪汪他们就怎么汪汪!”
皇帝涨红了面色,身处嫌疑之地,竟是难以自白了――母后竟然这样对他,那他也无需顾念**之情了。
显王皱了皱眉,一挥手道:“多说无益,放箭!”
皇帝闻言并不慌张,反而向前走了两步。
那一声“放箭”惊醒了姜清如,她仓皇得、梦呓般得喃喃道:“不要…”
两壁的机关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那是弩箭渐渐拉开的声音…
姜清如觉得这就像是一场梦。
来到这个异世的后宫,对她而言就是一场浑浑噩噩的梦。
梦是虚幻的,飘渺的,不管梦中有怎样触人情肠的喜怒哀乐,睁开眼睛一切都会烟消云散。所以阴谋也好,喜欢也罢,她始终都像是一个旁观者。
有愤怒,却也没有介意到要还击;有同情,却也没有在意到要解救;有喜欢,却也没有…勇敢到要去爱。
可是在这狭小的隧道里,淬了毒的利箭所指之处,她看到自己的心――明明白白的写着,至少她不能看着皇帝这样死去。
爱吗?她跟他不熟。
喜欢吗?也许吧…
所以有了那一声清浅的“不要”,所以有了她此刻不由自主向皇帝迈出的步子…
但也仅仅只是一步而已。
再向前,她要陪他一起死了。
她做不到。
她停了下来。
在她身前身后的两个男人难得默契,沉默得注视着她。
姜清如陷在自己的神思中,所以并没有看到在她迈出那一小步时皇帝眼中骤然的光亮。
她终究还是停了下来。
独自站在了生的一侧。
作者有话要说:完结倒计时 3
完结倒计时
但是向前的这一步却让姜清如看清了皇帝身后的一口棺材。
那棺材乃是开了口的,却看不到里面有什么东西。
“那是什么?”下意识的,姜清如低声问道。
皇帝勾起嘴角,笑得有些嘲讽,“你不是要寻找玉钥匙吗?便在这里面。”
弩弓已经拉满。
万箭齐发!
便在这一瞬间,自那次睡去就再也没有出现过的核桃精突然出现在了姜清如掌心,上蹿下跳道:“啊呀,玉钥匙!饿死我了!”
一股大力裹着姜清如,让她不由自主地猛地向皇帝扑去!
一下子将皇帝压在了棺材之中!
箭已至!
无数利箭射在姜清如的身上,她却感觉不到疼痛。
身子变得轻飘飘的,意识也有些模糊,姜清如看到身,下的皇帝惊痛骇然的目光…不,她不是要给他挡箭的…她想要说话却发不出声音,耳边传来显王的吼声,“姜清如!”那声音愤怒而震惊,仿佛还有委屈。
姜清如觉得这一切太过荒谬。
嘲讽的笑容还没有成型,姜清如已经消失了。
只有散落在棺材中的染血箭头证明着,曾有这样一名女子存在过。
姜清如在一片浑浑噩噩中,模糊地想着,这次会死吗?如果不会,那是会继续留在异世,还是回到现代…
如果回到现代,还能遇到阿正吗?阿正是谁呢,是皇帝吗,还是显王?是他带了“后宫刷刷刷”的游戏来给她,却说他什么都不记得…是先有现代的她才有异世的她,还是先有后宫的她才有异世的她?
是耶非耶两不知。
迷迷糊糊中,她仿佛看到头顶一撮白毛的核桃精口中嚼着一枚玉钥匙,冲她挥手说再见;她看到大公主坐在幽兰殿中,依偎在一名宫装丽人身边,朗声诵读“兰之猗猗…”;她看到鲜衣怒马的少年对着女孩说,“清如,小哥哥要去跟父亲上阵杀敌。你在家里乖乖等哥哥回来…”,女孩等啊等等啊等,却再也没有见到一个亲人活着回来…
那是她吗?
完结篇
姜清如缓缓睁开眼睛,就看到四周墙壁一片蓝白色,不远处的沙发上坐了一个现代女子正在打瞌睡。
她坐起身来,揭开身上盖着的白色被子,皱着眉头看了看自己身上蓝白相间的病人服――她这是回到了现代,还在医院里。
这动静惊醒了那打瞌睡的女子,她一见姜清如登时惊喜的叫了起来,一面急急地去按墙头的通讯器,“醒了醒了,姜清如醒了。”一面按住姜清如,不让她下床,“哎呀,我的活菩萨,您可算是醒了!”
姜清如按住脑袋,觉得身子有些发软。
“飞机失事,我们命大,落在浅滩处了,穿了救生衣,落下去就给救上来了!只是找不到了姑奶奶你!救援队打捞了三天,都说你回不来!谁知道有个富家公子出海钓鱼,在海里小岛边把你给救上来了!这可真是满天神佛保佑――在海里失踪了三天三夜还能全须全尾的回来,姜女王你可是古往今来第一人!”
姜清如已经认出了这个喋喋不休,话唠上身的人乃是跟了她七八年的经纪人。出事前和她坐同一架飞机,千方百计想阻止她接“后宫刷刷刷”这个剧本的。
“你在医院已经躺了七天了――生命特征一点也没减弱,就是怎么弄都不醒――可吓死我了。醒了就好了,醒了就好了…”经纪人说了一大通见姜清如只是听着,竟然没有讽刺她闭嘴,只是低着头沉默,不仅心中打了个突,莫不是醒是醒了却变成了个傻子。想着,经纪人伸手去摸姜清如的头,“喂喂,不是在海里泡傻了吧…那个后宫刷刷刷的剧本已经找到投资方了,你可别傻了啊…”
“吵得我脑仁疼,难怪嫁不出去。”姜清如成功的一句话封喉。
作为一个大龄剩女,经纪人一口老血哽在了喉头。
正在此时,病房门推了开来,医生**走了进来,后面跟了一名男子――不像是医院里的人员。
医生给姜清如做了基本检查,“没有大碍了,注意休养,是现在出院还是再留院观察几天?”他询问经纪人的意思。
“出院。”姜清如一锤定音,一边说着一边就下床穿鞋。她要回家,去看看阿正在不在…
“还是留院观察几天吧。”一直沉默的男子忽然开口说话。
姜清如登时愣住。
她缓缓抬起头来,看向那说话的男子,只见那男子胡子拉碴,眼窝发青下陷,一副睡眠不足萎顿不堪的模样,只是望着姜清如的一双眼睛熠熠发光。
不是阿正是哪个!!
“你!”姜清如震惊,却又觉得理应如此。
经纪人忙道:“啊呀呀,这位是周先生――就是周先生出海钓鱼遇到你昏倒在小岛上将你救回来的――既然见到了快道声谢吧。”一面说一面使眼色用手肘捅捅身边这个不开窍的。这位周先生可是全球十大黄金单身汉――若是能嫁入周家,那还用拍什么电影,直接做投资方要多爽有多爽!
不过,经纪人有些苦恼的想,自己这姑娘遇到周先生的时候在水里已经泡了三天,此刻又是一副大病初愈的清粥小菜模样――哎呀,这个第一印象恐怕本来就不怎么好。奈何这个姜清如平时看着挺机灵的,今天怎么有点呆呆傻傻的!
在姜清如十九岁那年消失了的阿正,□年过去已经成长为一名年轻男子,但是那模样却是不会变的。眼睛里多了点什么,笑起来却依旧是当初那腼腆的模样。
“先在医院好好休息几天吧。”阿正望着姜清如,目光关切,扶着她在床上又躺下来。
医生与**知机退出。
“我想回家。”姜清如有些闷闷的,却连自己也不知道这个家究竟指的是现代海边别墅,还是古代的后宫――心里空落落的,她是没有家的人了。
“哎呀你们聊,你们聊,我去应付一下记者们。”经纪人谄媚的笑着也退了出去,看来大有可为,这位周先生虽然没看到姜女王最美貌的一面,但是就看他在病房外守了七天七夜的行为来看――哎呀,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人啊!
“恩,房子已经在装修了。”阿正轻轻握住了姜清如的手。
姜清如抬眼看他,“现在你记起是怎么回事来了吗?”
阿正又是腼腆一笑,将这一段前世今生娓娓道来。
原来历史上本是有周子正这么一位皇帝的,也有夏侯清如这么一位女子,第一世的夏侯清如便如游戏中一般,默默地爱慕着皇上,在叛乱中为他挡箭而死。恰逢太行山的一颗核桃成精,被这悲悯诚爱之气所动,由精怪竟成了地仙。核桃仙因此欲要抱这一段恩情。而那皇上被夏侯清如的心意打动,也愿意与之续一段情缘。于是这人间帝王与核桃仙携手,改动出了这第二世。
本来现代的周子正与姜清如是没有办法有所交集的,即便是有,因为各自所出圈子不同,又会有多次波折,难成眷侣,便是成了也是怨偶。
因此核桃仙给二人改命换运,以一款游戏让二人结缘,周子正因为前缘未断,便记起前世。姜清如却因为那一世已经以身赴爱,反倒无牵无挂,无知无觉。不得已只得让她重回后宫,体验一回悲欢离合――却也只是依稀记得前世――那便是在古代消失的光影中所见的诸事诸物了。
“那…我在后宫中所见到的皇帝,是你吗?”姜清如想得有些出神。
“是我,也不是我。”周子正神秘一笑,帮她将被子盖好,“休息一会儿吧。”
姜清如异样乖巧得躺在病床上,目不转睛得望着周子正,默默的想着:难怪当初我一见阿正便觉得心中欢喜,只当是一见钟情,却原来早有前缘。
“你等了我很久吗?”她也不知道这是在问什么,从那个并不存在朝代一直等到今天吗?
周子正望着她笑,语气很温柔,“不久,两千年而已。”
姜清如震惊。
周子正失笑,望着她睁圆的双眼,只觉得爱怜无限,不由自主地俯身――向她泛白的唇吻去,“你真是个小傻瓜…当初,朕心中也是深爱你的…你怎么这样傻,去挡箭…”他说的自然是第一世的夏侯清如,并不是姜清如穿越而去**挡箭那一次。
姜清如脑海中仿佛看到千军万马阵前,冲到帝王身前中箭而死的宫装女子。血花在她身上溅开,她望着抱住她的帝王,笑得安慰而满足。就像是她做过的事情一样,那种心情她竟能一一感知。
“唔,我…”姜清如想要说话,双唇微启,便被周子正乘隙而入。
这个吻同阿正的性格截然相反,急迫、霸道、甚至仿佛是带着火气的。
“嗯…阿正…”姜清如渐渐觉得要喘不过气来,有些不耐得扭动着身子,隔着被子却已经感觉到周子正身上的热气,与已经挺立起来的…她有些**,继而想到他等了两千年那么久…然而周子正却忽然停了下来。
他双臂撑在床头两侧,并不压着姜清如,只将头埋在她肩窝,显然是在极力克制自己。
姜清如抿抿嘴,“阿正…”话一出口,她便呆了一呆,这声音异样得娇媚,简直像是在**人一样。
周子正被她这样一唤,忍不住侧头吻在她细白的脖颈,一路向上,骚扰过她敏感的耳垂,又咬上她诱人的红唇。
他的双目中仿佛有了水光,长久而激烈的吻,让姜清如觉得脚趾都要紧缩起来。
“我…”周子正猛地又趴在了姜清如的肩窝,语气中有些挫败委屈,“我忍不住…”
姜清如噗嗤一笑。
周子正默默地扭开头去,声音有些闷闷的,“你好好休息。”说着双臂一撑,便要起身离开。
姜清如伸出双手环住他的腰身,不安地问道:“你要去哪?”会不会像多年前那样,就那样消失不见了。
周子正摸摸她的脑袋,苦笑,“我哪里也不去,就在这里…但是,这样,我真的忍不住…”他说得自然是此刻两人过于亲密的体位。
姜清如咯咯笑了一阵子,向左边移了移,示意周子正在右侧一起躺下来。
她窝在周子正怀中,柔软的手指轻轻拂过他疲累不堪的面容,“你也好好睡一会儿吧。”
周子正望着她笑,“我看着你睡。”顿了顿补充道:“我太开心了,一时睡不着。”
“我其实也睡不着。”姜清如想了想道,“咱们慢慢说会儿话吧,兴许就睡着了。”
“好。”周子正忍不住亲吻嘴边的小手。
“你说那皇帝是你也不是你,那你可知道后来的事?”姜清如问的这是她穿越到的那个后宫。
“恩,后来皇帝励精图治,惩处了太后与显王。夏侯清如死后,没有后晋嫔妃。皇帝龙归大海后,将帝位传给了先皇后所生的大公主――那也是皇室唯一的子嗣了。”
姜清如愣了愣,倒不知道那皇帝会如此作为。只是,她看了看周子正,却见他正盯着她,仿佛有些醋意的样子;不禁想到去龙脉的路上与显王的诸事,心中一虚忙挪开目光,不再与他对视。
周子正哼了一声,不满道:“从前的事儿我不管,从今以后你只能亲近我一个。”
姜清如忙搂着他的脖颈保证,“那是自然,我家的阿正回来了,自然只跟你好。”
周子正不说话,但是眉眼带笑,早已经出卖了他心花怒放的内里,却还要做出成熟自持的模样,点点头又轻轻亲了姜清如额头一下。他守了七天,本就是累极了的人了,此刻心事一放下,不一会儿就睡熟了。
姜清如望着他熟睡的面容,回想着这一段不可思议的经历,渐渐也在他怀中睡着了。
只剩了可怜的经纪人独自在外应对蹲守了七天一无所获怨气很大的众位记者。
“姜女王这次飞机失事,被周公子救回来,到底是确如所说还是俩人私下有秘密关系?”
“姜女王昏迷七天不醒,周公子医院痴等七夜,是否准备地下情转明?”
“听说最新消息姜女王已经醒来,那请问嫁入豪门的日子订好了吗?”
“请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