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丽点了点头。
“多少年了?”他问。
她摇了摇头:“不记得了,多少年和我们有关系吗?”
“话是这么说,”裴瑾看着她,话题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神拐弯,“你饿吗?”
鱼丽抿了抿唇:“饿。”冬天刚过,山里没有什么食物,她已经很久没有吃过东西了,虽然饿不死,但是很难受,所以她昨天去村支书家里偷了一只鸡,偷回来发现是只母鸡,她想留着下蛋,就没有吃。
裴瑾从口袋里拿出一根巧克力棒:“吃吧。”
鱼丽接过来,一口咬了上去,沉默半天:“咬不动。”
裴瑾拿回来,替她撕开了包装:“这样。”
鱼丽这回学乖了,先舔了舔,发现是甜丝丝的,这才一口咬下去,巧克力和里面的坚果的清香顿时席卷了她的口腔。
“能吃习惯吗?”裴瑾略带歉意,“这么多年,多了很多味道。”
鱼丽点了点头,把一整根巧克力棒都吃完了:“很好吃。”
裴瑾先是笑了起来,过了会儿,问她:“丽娘,你要一直留在这里吗?”
“我不想和普通人有什么牵扯,”夜色浓重,看不清鱼丽的表情,“留在这里有什么不好?”
“留在这里有什么意义?”他问,“你快乐吗?”
鱼丽抬头看了看月亮,好一会儿,才说道:“不快乐,但也不悲伤。”
远远的,传来徐贞的喊声:“裴教授,裴教授你能听见我说话吗?你去哪里了?裴教授…〒▽〒”
“你走吧。”鱼丽说,“能再见到你,我很高兴。”
“等等,”裴瑾叫住她,“丽娘,你想出去看看吗?”
“我不想与人类结缘。”鱼丽摇头,“有了感情,还是一样要看着他们死,无能为力,不如一开始就不要认识。”
裴瑾或许是世界上唯一能够明白她心情的人,不想结缘,短短四个字,足以道尽心酸。
只不过,山中岁月何等寂寞,他心有不忍,思量再三,问道:“山里地形复杂,你能带我们离开这里吗?我们不能回村子里去,要先把孩子送走。”
“可以。”鱼丽点头答应,又问,“还有吃的吗,我好饿。”
裴瑾从口袋里找出了一盒薄荷糖:“只有糖,味道有点特别,可以吗?”
鱼丽凑过来看:“这是什么?”
“尝尝看吧。”裴瑾倒了一颗糖给她,鱼丽放进嘴里,瞬间皱起了脸,可还是忍着没有吐出来。
裴瑾抿了抿唇,微微笑了起来。

第5章 鱼丽

徐贞抱着小月,凄凄惨惨地喊了半天,发现裴瑾还是没有回来,她完全不认识路,周围的树木里又时不时响起奇怪的声音,她吓得都要神经衰弱了。
在警校念书的时候,想过可能要和穷凶极恶的犯罪者打交道,但没有想过要在野外求生啊!
正崩溃间,她听见角落里出来簌簌的声音,是蛇?是野兽?还是蝙蝠?她抱着小月往角落里缩了缩。
“徐警官?”裴瑾走了过来,“你没事吧?”
徐贞眼泪都要下来了:“裴教授你去哪里了!”
“求援。”裴瑾用手机照了照身边的人,“我找到黄大仙了。”
鱼丽抬起脚,狠狠在他脚背上踩了一脚,你才黄大仙,你全家都黄大仙!
徐贞打了个寒战,深更半夜的野外出现了一个长头发的漂亮姑娘,这是聊斋吗?
“你…”你是聂小倩吗?徐贞想那么问,可只说了一个字便觉得不妥,正巧视线落到她的赤足上,便改成了这样,“你脚不痛吗?”
“习惯了。”鱼丽觉得徐贞的样子十分面善,可想不起来是哪里见过了,她决定不再多想,若是从前的熟人,难免就会对徐贞有感情,“走吧,我带你们下山。”
“下山?太好了。”徐贞精神一震,也顾不得问她来历,一把抱起小月,“小月你别怕,姐姐这就带你回家。”
下山的路十分崎岖,徐贞走到半路已经气喘吁吁,裴瑾把小月接了过去,她喘着气说:“我、我回去以后要加强锻炼,被我师父知道,非骂死我不可。”
鱼丽在山里走惯了,就算是赤脚也比他们走得快,徐贞没有注意到,其实她的脚上不断被石子和草叶划出伤口,只不过愈合得太快,看起来就好像没有受过伤。
裴瑾注意到了,他知道,虽然伤口会很快就愈合,可是,受伤的那一刹那,伤口还是很痛的。
天快亮的时候,他们到了山下,裴瑾的车子就停在那里。
鱼丽说:“接下来的路你们都认识了,我就不送了。”
“慢着。”裴瑾再次叫住她,叹了口气,“你不是饿吗?”
鱼丽“哦”了一声,走过去伸出手,裴瑾拉开车门:“上车。”
鱼丽打量了一下这辆车,默不作声地爬上去。
徐贞赶猛喝了两口水,喘着气问:“裴教授,咱们现在先去哪儿?”
“去派出所吧。”裴瑾已经对这件事失去了兴趣,“叫周世文来解决后面的问题吧。”
徐贞虽然大大咧咧,但还是能感觉得到裴瑾的态度发生了变化,但他已经帮他们找到了小月,后面的事是不好再麻烦他了,于是一口答应:“好,谢谢裴教授。”
她从后视镜里看到一身破破烂烂的鱼丽,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这位小姐…需要帮忙吗?”
“不需要。”鱼丽面无表情地说,“你当没见过我,就是对我最好的帮忙。”
徐贞不吭声了,她想,一个会躲在深山里的女孩子,一定有苦衷,是被家里人扔掉的,还是原本的家庭太过不堪而离家出走?亦或是,根本不是马家庄的人,是被拐来的?
她脑中闪过无数个可能,可当事人这个态度,她也不好多问。
当务之急,还是先解决小月的问题,还有…她想起欣儿那懵懂无知的面孔,心里骤然一痛。
到了派出所门口,徐贞抱着小月下去了:“裴教授,等事情解决了,我请你吃饭。”
“不用了。”裴瑾换到了驾驶座上,对她挥了挥手,“让周世文不要躲着我就行了,我不是有意的。”
徐贞:“…噗!”原来师父已经被看穿了吗?
和徐贞分开后,裴瑾把车开到了当地看起来还比较干净的一家旅馆,鱼丽观察了半天:“不是吃饭的地方。”
“客栈。”裴瑾说,“你休息一下,我去给你买些吃的和衣服,你总不能连一双鞋都没有。”
“本来有的。”鱼丽新奇地看着来来去去的电动车,漫不经心地说,“不结实,坏了。”
裴瑾给她在旅馆里开了一间房让她休息,鱼丽对卫生间很有兴趣:“变成这样了吗,这个是什么?”
“抽水马桶,这个是淋浴。”裴瑾考虑到她可能连简体字都不认识,每一样东西都教了一遍,“你玩吧,我去买吃的,你有什么想吃的吗?”
鱼丽想了想:“肉包子。”
“好。”
就在裴瑾准备离开时,鱼丽突然叫住他:“书生。”
“嗯?”
“那个女人是警察,现在,女人也可以做警察了吗?”她问。
她居然知道什么是警察…裴瑾心中一动,但并未多问,只是答道:“是,男人能做的事,现在女人也能做,学堂里,男孩女孩坐在一起,女孩也可以读书考科举了。”
“是吗?”鱼丽的表情十分微妙,“那…”
裴瑾仿佛知道她想问什么似的,很快就说:“已经没有贞节烈妇了,就算是婚前失贞,不,现在已经没有了这种说法,”他顿了片刻,放柔了声音,“都过去了,时代在变化。”
“也是。”鱼丽用手接着水龙头里晶莹的水珠,像是在自言自语,“六百年了。”
裴瑾静静看了她一会儿,悄悄掩上门出去了。
现在天才蒙蒙亮,超市和商铺都没有开,他找了好几家才找到一个家就在楼上,底下是买衣服的店,买了一套衣服,又去早餐店买了些食物。
在山里的时候,他很希望她能和他一起离开,无尽的时光里,有人能作伴总是好的,如果是她的话,不用担心过了几十年她就会死去。
但是,他也明白,一旦入世,必然会与身边的人产生纠葛,他们注定会看着他们死去,所以如果她决定深山里,那也无妨。
至少,知道她在这里,他就能来探望她。
回到旅馆里,鱼丽还在卫生间里,裴瑾把衣服放在门口:“丽娘,衣服在门口,我先出去了。”
他避让到门口,过了会儿,鱼丽走出来打开了门让他进去,在镜子前照着自己的样子:“除了扣子变了地方,短了一点,其他好像没有什么变化。”
他们生于明代,虽然礼教森严,对女性极为严苛,但对于穷苦人家而言,连活下去都成问题,谁能管得了这些?
布料昂贵,谁家舍得将衣衫做得长,既费布料,也妨碍活动,因此短衣的长度只到大腿,故有“短褐不掩胫,嵗暮多苦寒”这样的诗句。
鱼丽一直到出嫁的那一天,才有一条盖不到脚面的裙子。
因此,对她而言,长裤与短衣是再熟悉不过的了,一点儿都没有不适应。
“我看路上都没有男人留长发了。”鱼丽用梳子梳理自己的长发,好奇地问,“你这样不会有人觉得奇怪吗?”
他们的头发即便剪短了也会很快长回原有的样子,在男性普遍短发的时代,裴瑾这样说不定还挺奇怪的。
“还好吧,也不是太突兀。”裴瑾把打包好的食物一一摊开,“现在打理也比以前方便多了。”
以前洗个头都要选休沐日,因为要耗费一整天的时间,洗完要晾一天才能干,平时只能用梳篦梳掉灰尘和污垢。
“头发要吹干吗?现在可以很快弄干了。”裴瑾拿着吹风机问她。
鱼丽好奇地看着他手里小小的机器,用手指去碰了碰,但只感觉到冰冷的金属外壳:“这是什么东西?”
裴瑾插上插头,打开开关吹了吹她的手:“这样会有热风。”
鱼丽想把手指伸进去摸一摸,被裴瑾一把握住:“不能碰。”
“又不会死。”鱼丽无所谓地说。
裴瑾皱起眉:“会痛。”就算不会死,所遭受的痛苦也一样不会少。
“好吧。”鱼丽缩回了手,可耿耿于怀,嘟囔了句,“臭书生。”
裴瑾忍俊不禁,其实,当年与她相识时,他早已金榜题名,虽然只是礼部的一个小官,还是清水衙门,但毕竟是有官职在身,而鱼丽还是大字不识一个的渔家女,胸无点墨,他和她交流,必须非常直白才可以。
她每次都嚷嚷:“臭书生,你讲话我都听不懂,文绉绉的酸死人了。”
可过了会儿,又来问他,“你刚刚说的那个什么,王道什么的,是什么意思?”
“王道乐土,”他耐心地解释给她听,“就是说仁君治下的国家,人们安居…人们生活富足,觉得快乐。”
她斜眼看着他,拖长了调子:“噢,原来是这样,酸书生!”
裴瑾一开始并没有放在心上,可后来发现,但凡是他讲解过的,她再也没有忘记过,从那个时候起,他就隐隐明白,鱼丽嘴上叫他“臭书生”,可心里是向往读书认字的。
那偏偏是一个“女子无才便是德”的时代,大家闺秀或许有机会读书识字,可她这样的女孩子,恐怕这一辈子都不会写自己的名字。
裴瑾就对她说:“你有一个好名字。”
她抢答:“我知道,丽就是好看的意思。”她一落草就看得出是个美人胚子,她是家里头一个孩子,那个时候流行的说法是,先开花后结果,在弟弟出生前,她都很受家人疼爱。
“不是,”裴瑾微笑着看着她,“天下读书人有一本必读的书,如果没有读过这本书,他就不能算是读书人。”
鱼丽好奇极了:“那是什么宝书?”
“是一本诗歌的集子,里面有一首,就叫做《鱼丽》,这首诗讲的是主人待客时的场景,菜肴很丰盛,酒很美味,鱼丽的意思是,鱼掉进竹篓里,也就是意味着丰收。”裴瑾用树枝在海滩上写下她的名字,“鱼丽,这就是你的名字。”
她入神地看着海滩上的字,用手指一笔一划去摸。
那一天,她学会了写自己的名字。
鱼丽也想起了这件事,她托着腮,突然叹了口气:“白学了,我看现在的字,我又不认得了。”
裴瑾在床头柜上找到了圆珠笔和便签纸,在上面用简体字写了她的名字:“看,现在笔划少多了,容易学。”
鱼丽接过来,放在太阳底下眯着眼看。
裴瑾犹豫了一下,又在第二张纸上写了自己的姓名、手机号和住址:“丽娘,这是我现在住的地方,这个是我的电话,如果要找我,把这个给别人看就行了,噢,对了,钱。”他从钱夹里拿出几张钞票,“钱你也收着。”
鱼丽没有拒绝,也没有收下,她拿起一个肉包子,三两口就吃完了一个,还点评说:“比以前好吃。”
“那你真的不考虑跟我离开吗?”裴瑾垂下眼眸,“花花世界,总归比山中日月容易消磨。”
鱼丽拿起第二个包子,不吭声。
裴瑾低声叹了口气:“也罢,就当我没有提过,你总有你的难处。”他转移了话题,“头发还吹吗?”
“吹。”她口齿不清地说。
裴瑾伸手想替她把头发撩起来,碰都碰到了,又收回来了:“可以吗?”
“我不介意这个。”鱼丽对他买回来的油条产生了好奇心,试着咬了口,语气淡漠,“反正当年我也不是什么守妇道的女人。”
有些伤口,哪怕过了几百年,想起来仍然隐隐作痛,因为那把插进胸口的刀,来自最亲的人。

第6章 尽力

裴瑾是夜里开车回的常青市,白天,他给鱼丽买了一些生活用品和一些耐储藏的食物,就把她送回了马家庄后面的林子里。
临别前,他问鱼丽:“我过段时间来看你,你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吗?”
“给我…”她漆黑的眼眸对着他,“带几本书吧。”
裴瑾微笑道:“没问题,其他还要吗?”
鱼丽摇了摇头。
裴瑾也不强求,他想了想说:“我每过三个月来看你一次,如果我有事不能来,我也会让别人过来,”顿了顿,促狭地补充,“给黄大仙上供。”
鱼丽扭头,二话不说就往山里走。
裴瑾看着她纤细的背影,展眼舒眉,笑意盈盈。
再见故人,真是一件比什么都要令人高兴的事,裴瑾一想到三月之期,便觉得日子又多了些许趣味。
***
回到常青市,裴瑾就接到了周世文的电话,马大强因涉嫌拐卖儿童而被拘留,小月已经送回到父母身边,而卖掉小月的堂哥因为年龄问题、家庭伦理问题,暂且没有一个合理的结果。
但不管怎么说,虽然吃了苦头,可小月还是好好的回到了父母身边,这一趟出行总算是有了一个尚且过得去的结果。
不过,还有一些事需要做。
裴瑾打电话给崔莹莹:“崔秘书,明天上午开一个电话会议,请绿芽的负责人到场。”
崔莹莹看了看时间表:“好的老板,明天上午九点可以吗?”
“好。”
裴瑾深居简出,如非必要,绝不轻易在人前亮相,原因无他,现代技术太过发达,今天拍到的照片或许在几十年后会被人翻出来,届时如果发现他那么多年样貌都未曾改变,难免惹来麻烦。
也正是这样,他尽量用文字替代声音,如果需要通话,也尽可能不使用本来的音色,更不会轻易出面。
只不过在指纹和DNA技术越来越发达的今天,他必须比从前更加小心才可以。
次日九时,电话会议准时召开。
“老板你好,我是董菡。”董菡清晰冷静的声音在电话那头响起,“现在由我负责绿芽基金会的工作事务。”
绿芽公益助学基金会是裴瑾名下的流光公司所资助的基金会,不面向公众募捐,成立刚刚三年,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从调查人员到财务部门一应俱全,董菡是从猎头公司高额聘请的专业人员,担任将近两年,成绩斐然。
不过,这是裴瑾第一次出面与她交流,从前并没有过问过日常运营。
“你好董菡,我是裴瑾。”
董菡一听这个声音,便觉得本该如此,那是一个约莫三四十岁的女中音,嗓音比一般女性低沉些,可十分舒服稳重,她几乎能想象那是怎么样一个出色的女性。
崔莹莹:“…”我家老板又变声了。
“这一次叫你们来开会,并不是对你们的日常事务有什么疑问,我只是最近有所见闻,觉得或许有我们可以努力的地方。”裴瑾便说起了马家庄的事,不管是小敏对生理知识的无知,还是欣儿那样缺乏自我保护意识,都折射出了十分严重的问题。
同为女性,董菡对那些女孩的遭遇感同身受,她凝眉思量半晌,才说道:“对生理知识的缺乏还比较容易解决,我们可以到马家庄去做一次生理卫生知识的普及,也可以提供相关课本和卫生巾,但是马欣儿的事很难解决,她年纪太小,又很难取证,甚至有可能我们的介入会对她产生负面影响。”
她是基金会的负责人,而不是空有一腔热血的正义人士,马欣儿的事太敏感了,仅仅凭借一个民间组织,或许可以一时插手欣儿的事,可她年纪还小,距离独立还有很长一段时间,根据她对农村家庭的理解,马欣儿的爷爷奶奶绝不可能因为一个外孙女而让自己的儿子去坐牢。
如果是这样,马欣儿该怎么办?
正是因为这样的现实原因,有些问题看到了,却难以解决。
裴瑾能够明白她的顾虑,这件事即便是他也做不到的,很多事,非一人之力可及,正如女性走到今天,并不是由个人一手推动,而是千千万万的人的努力汇聚起来的结果。
“那就先解决马小敏的事吧。”裴瑾沉吟半晌,道,“你先接触看看,说不定会有别的办法,能救一个也是好的,你说呢?”
董菡想了想,点头同意:“我会全力以赴。”
“辛苦了,有什么我可以帮忙办到的你可以随时联系崔秘书。”裴瑾道,“我们都尽全力。”
这句话令董菡好感倍生。
而对于裴瑾来说,这一番举动,便算是对那两个姑娘尽了人事,往后如何,便要看她们自己了。
窗外头飘起了蒙蒙细雨,春雨如酥,草色青青,他在窗边站了会儿,去休息室里看新剧。
那部男主长生不老的偶像剧今天又更新了,他用家用的小型投影仪看。
今天已经讲到了男主角长生不死的缘由,那来源于一个深爱他的女子的诅咒,她如此爱他,他却将她献给了君王,于是这个出身神秘巫族的女孩诅咒他永生不死,尝遍人间别离,直到有一天,他遇到一个深爱之人,她将为他流干鲜血,那个时候,他才能变回一个普通人。
虽然裴瑾不是很能理解为什么诅咒居然会是永生,如果是这样,秦始皇到汉武帝都白忙活了,但解除诅咒的契机非常有趣。
既然深爱她,又怎么忍心看她为自己而死,可若是放弃了,而后千万年的煎熬,足以叫他后悔。
裴瑾津津有味地看了半集,去冰箱里拿了一瓶崂山白花蛇草水,准备尝尝这种旷世难喝的网红饮料。
和剧中动辄舞剑泡茶,弹琴拽文的男主角不同,裴瑾从头到脚都是一个看不出有任何古人痕迹的人,甚至恰好相反,他是一个走在时代前沿的人。
所有手机都是市面上的最新款,家里有智能系统调控温度,私人电脑是个人所能达到的最高配置,会玩最新款的游戏,追每周连载的剧目,网上有什么新推出的菜品,他也很乐于尝试。
这也不难理解,一个80、90后,就算偶尔怀旧会喝一杯麦乳精,谁还能天天装X喝这个不成,超市里那么多饮料,干什么想不开呢?喝的还别说,能用智能手机的今天,绝不会有人再去用大哥大。
挥毫、抚琴、品茗、作诗…他都还记得,但那只是在记忆的缝隙里蔓延上来的一缕幽香,静下心来的时候闻得到,平日里都不再去想。
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活法,人还是应该勇于尝试一些新鲜的东西,才不会被往事困住。
裴瑾看着荧幕上决定放弃变回正常人的男主,拧开蛇草水喝了一口。
“噗——”
好的,他收回刚才的话,有些新鲜的东西还是不要去尝试了。
被深深伤害了的裴瑾决定晚上去最近新开的一家餐厅吃饭,抚慰一下被蛇草水虐待过的味蕾。
餐厅新开张,以花式的优惠活动聚集了不少人气,裴瑾来得早,直接就进去了,后头的人得拿号排队。
他一个人,只能做隔出来的卡座,幸好有绿植作为遮挡,还算是隐蔽,裴瑾点了几道菜,正准备拿出手机来看追一更小说,便听得隔壁座位传来一个耳熟的名字。
“周世文!你今天就把话给我说清楚。”那个娇俏的女声里满是怒气,“你为什么不肯接受我,我从念初中就开始喜欢你了,叔叔阿姨也喜欢我,人人都知道我在追你,可你呢,你从来不肯给我一个回应?”
周世文沉声道:“娇娇,我已经说过很多次,我工作太忙,不适合组成家庭,上周,我同事的妻子临产,从进产房到生下来,他都抽不出空去看一眼,我们不合适。”
“合不合适只有试了才知道,你怎么知道不合适?”娇娇女握紧拳头,“你这些不过都是借口,工作忙是借口,工资低是借口,不想伤害我还是借口,你要我死心,为什么不干脆告诉我你不喜欢我?”
裴瑾听着笑了起来,听声音,这娇娇大约比周世文年纪小了那么几岁,周世文看她便如同看一个不懂事的小女孩,他自知工作不同寻常,便一心想找一个独立成熟的女性作为伴侣,怎么看得上天真不谙世事的小姑娘?
何况两家又是世交,若是在一起了又不能好好对待人家姑娘,恐怕又要交恶,是怎么都不能点头同意的。
然而,有时切勿小看女性,娇娇说的话何尝没有道理,还没有试过,怎么能先给她定了结局?
他拿起玻璃杯,喝了一口苏打水,坐等下文。
周世文沉默片刻,也很干脆:“是,我不喜欢你,对不起。”
裴瑾想,你完了。
果不其然,娇娇一点也不气馁,乘胜追击:“你不喜欢我什么?是我长得不好看,还是脾气不好?”
周世文一时语结,娇娇自然是个长相十分俏丽的女孩,脾气娇纵,可在大事上向来拎得清,绝非不讲道理的泼妇,摸着良心,他当然该说不是,可要是否认,又怕她打蛇随棍上,叫他无力招架。
“还是,你有喜欢的人了?”娇娇鼻尖一红,像是要哭出来,“我听人说了,你喜欢一个姓裴的教授,是不是因为她…”
周世文面皮一僵,像极是落实了她的猜测。
服务员将菜品一一端上来,裴瑾拿起筷子又放下,调出了周世文的手机号码,拨通。
一座之隔,周世文的手机响了起来,娇娇看到上面“裴教授”三个字,心中的委屈更甚,眼看周世文眼睛盯在名字上面便挪不开,脱口便说:“你接,接啊。”
周世文看着裴瑾的名字,当然不是娇娇想的那样,他只是不知道如何面对,哪怕裴瑾不知道他曾经起过的心思,也难免觉得尴尬。
娇娇赌了气,干脆伸出手点了免提,周世文再挂已经来不及了,只能硬着头皮接话:“裴教授?”
“周警官。”那头传来的声音与从前一般无二,温柔可人,“有没有空,想冒昧请你吃一顿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