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鱼丽的功课里又添了两门,可因为不像数学那么无趣,完全是崭新的一个世界,她倒也学得起劲。
正好看完了三部僵尸剧,裴瑾就每天拉着她看纪录片,从地球的起源说起。
鱼丽一开始还看得兴致盎然,可看到那么多雄踞一时的生物那么快完全灭绝,难免触景生情,感伤自身:“裴瑾。”
“嗯?”
“我们要活多久?”她问,“我以为,我们是吃了仙药,所以长生不老,我落草为寇,想要去找海上仙山,可从来没有找到过。”
“我也是。”
不老不死,第一时间想到的,便是秦始皇叫徐福去寻访海上仙山,他不止一次出海,想要寻找答案,可从没有找到过。
后来,他留洋海外,这才知道,原来根本没有仙山,大洋的彼岸是另一块大陆,生活着的并非饮风餐露的仙人。
“那我们吃的究竟是什么?”鱼丽迷惘极了,“如果世界上没有神仙,那么就没有天地同寿,是不是有一天,我们也会死?”
裴瑾道:“丽娘,我不知道。”顿了顿,又说,“但不管怎么样,我和你一起。”
鱼丽托着腮,长长叹了口气:“幸好还有你和我一起那么倒霉,我这么说是不是有点自私?但我还是很庆幸当初坚持和你分着吃了。”
“嗯,是很自私。”裴瑾笑了,“不过,我也是。”
自从与她重逢后,他觉得生命又多了很多趣味,他们身边的人都会离开,晏岚于他,肖臣于她,都是转瞬便会凋零的樱花。
他们都很清楚这一点,因为他们容易消逝,所以免不了驻足欣赏,可内心深处,很清楚地知道,唯有彼此,才是这路上唯一的旅伴。
***
到了赴宴那一日,裴瑾从房间里换了衣服出来,发现鱼丽竟然还在专心致志与化学元素搏斗,他看了她好一会儿,确定她应该是把时间给忘了。
“丽娘,”裴瑾慢悠悠地从楼上走下来,“今天封家的宴会,你是不是不去了?那我先走了哦。”
鱼丽从氢氦锂铍硼的海洋里挣脱出来,一听这话,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懊恼极了:“哎呀!今天?我忘了!”
“还不快去换衣服?”裴瑾看了看表,“我给你半个小时,把衣服换好头发梳一梳,不要叫人家看低了你。”
“哎。”她脆脆应了声,跑上楼去换衣打扮。
裴瑾想了想,折回房间里取了一个盒子出来,走到她房门外敲了敲:“好了没有?”
“来了来了。”她连忙出来应门,“快,帮我把这个发箍拨一下,卡住我头发了。”
裴瑾半环着她,指尖伸进她茂密的发丝里,将她卡住的发丝勾出来:“好了。”他看着收拾停当的鱼丽,恍惚间觉得回到了一百多年前。
这么标致的人,难怪要抢回去做姨太太,他轻笑起来,对她伸手:“八姨太,把手给我。”
鱼丽把手放在他手心里,他轻轻握住她的指尖,往她雪白的手腕上套了一只水头极好的翡翠玉镯,又走到她身后,为她戴上了一串翡翠项链,调侃道:“当年莫名其妙买下来,压箱底好多年,缘分在这里。”
鱼丽伸手托着那翡翠珠子,一颗颗透亮圆润,绿如青葱。
裴瑾微笑道:“从前不值钱,现在倒流行起来,这样也够了。”可见她这般样貌,又不放心,叮嘱说,“手机也教你用了,剧本也和你对过了,只有一点。”
“什么?”她歪头看着他。
“不要叫他欺辱了你。”裴瑾蹙眉,语气慎重,“你明白我的意思。”
鱼丽抿着唇笑了起来:“我明白,我答应你,裴瑾,我一直不甘心做了他的妾,这一次,除非明媒正娶,否则,我绝不嫁人。”
裴瑾略略放心。
封三小姐的生日宴排场极大,老远就看到豪车排队,这是鱼丽第一次出门,裴瑾怕她紧张,特地问:“要不要吃话梅?”
“口红会花的。”青春貌美的少女,不必化妆,只要搽一搽口红就足够。
过了会儿,裴瑾又忍不住说:“有饮料,要不要拿吸管喝一点?”
“不。”她遥望着车窗外,“我现在心情有点复杂,希望他记得,也希望他不记得了,是不是很奇怪?”
“没有,人之常情,近乡情怯都是这样的。”裴瑾温柔地说。
等到停了车,裴瑾给她开门,她又踟躇:“要不然我们回去吧。”
“有我呢。”他握住她的手腕,“你怕什么?怕他不认得你丢脸?除了我,谁知道你是冲他来的,不认得就不认得吧。”
鱼丽被他拽着,慢吞吞下了车。
裴瑾把胳膊递给她:“挽着,别怕。”
鱼丽犹豫了一下才用手攀住了他的胳膊,虽说曾一起亡命天涯,同生共死,可偏偏没有怎么亲近过,可裴瑾对她来说是不一样的,她挽着他,心里竟然立刻平静了下来。

第20章 封逸(入V第一更)

封家灯火辉煌, 衣香鬓影, 觥筹交错, 他们到的晚了,厅里已经有了不少人。
裴瑾知道鱼丽离群索居很久,怕她对人群感到不适, 说话分散她的注意力:“高跟鞋习不习惯,那么久不穿鞋子走路了, 当心摔。”
“还好。”鱼丽把大半的重量压在他身上, 鞋子很合脚,只是稍微有些不稳而已。
进了门,首先看到的就是迎客的封逸,他正在那里与旁人寒暄,视线落到裴瑾一顿, 心里有了些许猜测。
今天的宴会虽说是为了他妹妹的生日而办,可实际上邀请的宾客都是与封家大有关系的, 在邀请宾客中, 唯有一个人是他不认识的, 那就是裴瑾。
邀请裴瑾,自然不会是因为流光,这样一个小公司还不在这些大鳄眼里,而是因为天羽要拿的一块地遇到了转机。
他们看到郊外的一块地皮很久了,尤其是风景最好的那一片区域,他们想开发成顶级住宅,可那是私人所有, 也不建屋,就空在那里仍由浪费,他们联系了很多次都没找到人,最近才有知情者指了一条明路,告诉他们那块地是流光裴瑾所有。
在此之前,谁知道流光这种小作坊?可一调查,谁也不信他只是一家小公司的老板,基本确定裴瑾开流光只是玩票性质,肯定来头不小,于是试探着发出了邀请函。
“你好。”封逸主动迎了上来,裴瑾将准备好的礼物递过去:“区区薄礼,谨贺封小姐芳辰。”
封逸看到礼盒上写的一个“裴”字,笑意愈浓:“原来是裴先生,幸会,多谢你来参加小妹的生日宴。”他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裴瑾,人比想象中还要年轻,风度翩翩,卓雅不凡,虽然留着长发,但看起来毫不女气,气质特别,见之难忘。
裴瑾也打量着封逸,他长相英俊,眉宇间有不羁之意,他也笑了笑:“幸会,封先生,”他介绍鱼丽,“这是舍妹。”
“裴小姐好。”封逸把视线转到鱼丽身上,一时竟然愣住了,穿着乔其纱旗袍的少女袅袅婷婷,月貌花庞,实在是难得一见的美人,他鬼使神差地加了一句,“很高兴认识你。”
鱼丽面对着他反而不紧张了,不冷不热打了个招呼就不出声了。
裴瑾见状,笑了笑,把人拉了进去,等到了角落里,拿了杯橙汁给她,问道:“如何?”
“唔,说不上来。”她拢了拢鬓发,“还好吧。”
裴瑾能看出她眼底的些许喜意,微微笑道:“那恭喜八姨太了,我给你指一条明路,看到那边的小门没有,你从那里出去就是后花园,比这里清净,用不了多久,他会去找你的。”
“你就那么确定?”
“因为如果是我,我就会去,晚一步,就怕被人抢了先。”裴瑾给她取了些点心,“去吧。”
鱼丽就拿着甜点和饮料过去了。
不到十分钟,封逸果然出现,向她搭讪:“裴小姐怎么在这里?”
“里面闷。”她不去看他。
封逸问:“我能坐下吗?”
“这是你家,你还要问我?”
封逸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可爱的少女,视线被她牢牢吸引,怎么都挪不开,就算是冷言冷语,他也不减兴趣,坐下来与她攀谈:“你喜欢这个点心吗?”
“不喜欢。”
“那我去给你拿些别的?”
“我已经吃饱了。”她斜睨他一眼,“你们家点心不好吃。”
这一眼,百炼钢都成了绕指柔,封逸从来没有那么低声下气过:“是,下次一定会换。”
这次换得她的一个笑靥。
裴瑾在室内与人漫不经心地交谈着,远远看着他们,他看到她的笑容,不禁微笑,他想,在今后无尽的岁月里,希望她得到的快乐足以让她忘记从前的眼泪。
为此,他愿意付出一切。
“裴先生。”他听见有人叫他,一转身,见是个穿着白色小礼服的小美女,“谢谢你来参加我的生日宴会。”
封湘灵是临危受命,被二哥要求好好招待这位裴先生,她原本还不乐意,看遥遥一看,顿时明白了什么叫“轩轩如朝霞举”,这种气度三言两语怎能说清,非要亲眼看了,才知道古人诚不欺我。
“原来是封小姐。”裴瑾对她微微举杯,“祝你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封湘灵大大方方道:“谢谢,裴先生,我叫湘灵。”
“噢,”他笑,“我猜是‘使湘灵鼓瑟兮,令海若舞冯夷’的湘灵,湘水之神可是?”
封湘灵欢喜道:“是,裴先生,除了我的家人,你是第一个能说出我名字来历的人。”
“那我真是太荣幸了。”裴瑾微笑道,“名副其实,哪里有那么难猜。”
封湘灵被他两句话说得心花怒放,眉梢眼角,全是喜意:“裴先生,你这样的人,我怎么没有早认识你?”
乍听之下,像是小女生大胆告白,可裴瑾知道她是在试探自己的来历,便答道:“我一向深居简出,不爱热闹,封小姐当然不认得我。”
“那今天为什么来?”
“月色太好,出来走走,遇见封小姐,也算不虚此行。”裴瑾轻描淡写,就是不往他们感兴趣的方向扯。
封湘灵咯咯笑了会儿,说道:“裴先生,你和我二哥一样有意思,我觉得你们一定会成为好朋友的,你知道我二哥吗?他最近接手了我爸爸的天羽。”
“知道。”裴瑾靠近她,轻声笑,“我也知道你想问什么,湘灵小姐,你们的消息没有错,那是我的。”
封湘灵被他这样不按常理出牌的举动打乱了盘算,没想到他刚才还兜兜转转恭维她,一眨眼就直奔要害,她只慌乱了片刻便镇定下来,笑着说:“裴先生提起来了,那我就直说了,二哥一直想找裴先生谈一谈这件事。”
“是吗?”裴瑾笑,“我还以为是封小姐找我谈。”
封湘灵暗暗唾骂了封逸一句,扬起笑脸:“那么,我们去后面坐坐可好?”
“请。”
封湘灵把他带到会客室里坐下,这才急急忙忙去找封逸,封逸正和鱼丽说得兴头上,可正事自然更重要,便叫妹妹招待鱼丽,自己进去和裴瑾谈事。
封湘灵心里埋怨封逸过分,今天她是寿星,可要被指使得团团转,可当着外人的面也不能拆自己家人的台,只能笑着和鱼丽聊了两句。
鱼丽态度不冷不热,她也就很快没了兴趣,找了个借口就离开了。
月色皎洁,鱼丽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封逸进去的房间,心里多少明白了一些,封逸刚才对她那么热络,一是为了她的美貌,二是为了裴瑾。
他做了什么,才会让封逸对她那么周到呢?
“嗨,我能坐这里吗?”有人端着一杯果汁,站在她身边问。
鱼丽:“…”现在的人原来都喜欢用这个套路,“噢。”
***
等封逸和裴瑾谈完出来的时候,他就看到鱼丽身边又坐了一个人,他心中有些微不快,不露声色地走过去,听得他在说:“你在哪个学校,要不要转来我们那里,我爸是校长。”
“我还没有想好。”鱼丽心想,她初中课程还没学完,裴瑾说等到下半年才会考虑让她去读高一。她心里是有些期待的,这么多年了,终于等到可以去学校的时候,还不是以前那种女子学堂,不用学女工烹饪,和男人学的是一样的知识。
想到这里,她好奇地问这个十七八岁的少年:“你们那里,有什么好的?”
“我们学校是常青市最好的私立高中,老师当然很好,食堂也很好,你喜欢吃中餐还是西餐?中餐的话四大菜系都有,还有一个意大利餐厅,你要不要来参观一下我们学校?”少年殷切地发出邀请。
鱼丽认真思考这件事:“如果要去的话,怎么去?”
“我给你我的电话。”少年问,“你有手机吗?”
鱼丽把裴瑾给她准备的手机递过去,他接过来输入自己的号码和姓名:“我叫夏枫,夏天的夏,枫叶的枫。”
“裴小姐。”封逸心中不悦,但还是面带微笑地打断了他们,“说什么这么高兴?”
裴瑾弯了弯嘴唇,真有意思,他没有想到鱼丽可以和别人这样自在的交谈,这可真好,从前,男人可以拥有多个女人,现在,他们必须放低身段去追求女孩,才能得到她们的青睐了。
鱼丽吃过太多苦,他希望她可以享受一下所有普通姑娘被人追求捧在手心里的感觉,而不是强取豪夺占有她。
“封先生,他们年纪相近,聊得来也是很正常的。”裴瑾对鱼丽眨眨眼,“玩得开心吗?”
鱼丽想了想:“还好。”
“我有些事要现在走,”裴瑾半蹲到她身边,“你难得出来一趟,再玩一会儿走好了,我让人来接你。”
封逸一听,立刻道:“我可以送裴小姐回去。”
鱼丽刚想说话,裴瑾便阻止了她:“你呀,好歹吃过蛋糕再回去,嗯?”
“你不吃了吗?”她问。
“你替我吃就好了。”裴瑾微笑着站起来,对封逸道,“封先生,那就麻烦你送她回去,她从小家里管得严,很少出门,如果有什么失礼的地方,请你多包涵。”
封逸连忙道:“没有,裴小姐天真可爱,我一定会负责安全把她送回家的。”
裴瑾道:“真是麻烦你了,突然有急事。”他看着鱼丽,用温和的目光鼓励她,他能为她做的,都做了,接下去要怎么样,只能看她自己。
不管是和封逸再续前缘,还是重新开始,他都无条件支持她。

第21章 问题(入V第二更)

夜色已经很浓了, 但拍摄地还是灯火通明, 晏岚正在拍最重要的一场戏, 拍完这一场,她就杀青了。
“卡!”导演满意地叫了停,“好了, 很完美。”
晏岚从地上爬起来,整理了一下乱蓬蓬的头发, 对工作人员道谢, 副导演说:“条件艰苦,酒席没有,夜宵还是有的。”
“恭喜杀青。”大家纷纷前来道贺。
晏岚被人团团围住,是张立眼尖,看到那边站了个年轻男人, 看外表就是裴瑾,连忙拉住晏岚:“裴先生来接你了。”
什么?晏岚回过神身, 果真看到裴瑾站在那里, 她的心情瞬间雀跃了起来, 快步走过去,笑容不经过大脑就已经展露出来,何须刻意装样:“你怎么来了?”
“来看看,免得说我冷落你,”裴瑾看着她,她一身尘土,“还好吗, 辛苦吗?”
“累惨了。”有人听你诉苦为什么要说不?可晏岚搞不清楚自己究竟是因为男人怜香惜玉才这么说,还是因为她想和他说心里话。
她已经分不清了。
裴瑾笑了:“这是一份辛苦的工作。”
晏岚这才发现自己灰头土脸的惨样,面红耳赤:“你等一下,我去换一身衣服,刚刚拍完最后一场戏。”
裴瑾微笑道:“没关系,慢慢来,我送你回家。”
晏岚掩面:“嗯,我很快就好。”说完急匆匆进了更衣室。
裴瑾找了个僻静的角落等待,月光自天幕倾泻,浇了他一身风华,这样的人,第一眼看到就会想起那句话。
积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连见多识广的导演也忍不住多问一句:“那是谁?”
场记说道:“好像是晏岚的男朋友。”
副导演仔仔细细看了,点了点场记:“没眼力的,这一看就知道是金主,晏岚最近崛起得很快,又是广告又是代言的,没人捧我可不信。”
导演倒是说了句:“看这气派,估计是来头不小。”
“我说大导演,你怎么这么八卦?”场记是他外甥女,别人不敢挑战导演威信,她是不怕的,“人家的私事也要管?”
“私事你个头。”导演对外甥女翻了个白眼,“这圈里,就没有私事,傻丫头。”
场记自有道理,她跟组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我还是不同意,你见过哪个金主是这态度的,哪个不是鼻孔朝天看人,谁那么低调过?”
这倒是实话。
裴瑾能隐隐听见说话声,但他没有心思去管,或许是因为今晚的月色很好,也或许是因为他看到鱼丽和封逸的相见,总之,在封家时一无所觉,可到了这里,静了下来,竟然被触动了心事,想起从前的事来。
那是发生在和鱼丽逃亡以后了。
他为她谋划了两条路,好一点的是往镇上逃,陆路总比水路安全,可没想到村民发现得早,一早守住了几条大路,他们没办法,只能选坏的一条。
从海上走。
船被藏在礁石间,裴瑾很多次想过,要是船飘走了怎么办,被抓住了怎么办,一路上心脏砰砰乱跳,几乎跳出喉咙去。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船还在,里面藏着一些干粮和淡水,他们有惊无险上了船,被海浪一推,晃进了海里。
鱼丽穿着红布裙子,惶惶道:“我是真的逃出来了吗?”
“是,你真的逃出来了。”他们已经漂到了海上,见不到追兵了。
鱼丽把脸埋在膝盖里轻轻抽泣:“那我是不是不会死了?”
“嗯,不会死了。”
或许是他的话安慰了她,鱼丽渐渐收了哭音,只是面上茫然,惶惶不安,他想了想,给她指了指天上:“看,有月亮。”
“月亮有什么好看…”她话还未说完,便被那天的月亮所震撼。
那天的月亮既大又亮,像是一个圆盘悬挂在天上,月光照得海面银光泠泠,她眨了眨眼,喃喃说:“好大的月亮。”
他失笑,笑了便知道不好,她一眼剜过来:“不许笑,我没读过书,不像你。”
“我不是笑你。”他说,“我是高兴,所以笑的。”
“有什么好高兴的。”她把头枕在胳膊上,“还不知道会漂到哪里去,说不定明天就要死了。”
他温言道:“为自由而死,总好过为一个陌生人死,是不是?”
她想了会儿,轻轻嗯了一声。
那时,他们既不知道这艘小船会带他们去哪里,也不知道明天的路在何方,可今宵有明月,又是死里逃生,还有什么比这更美好的事呢?
***
晏岚匆忙卸了妆换了衣服,旁边正补妆的女三号问:“晏岚,那个是你男朋友啊,第一次见。”
“他平时比较忙,今天难得才有空来接我。”晏岚心里不是不高兴的,裴瑾一向对她的工作不闻不问,没想到会突然给了她这样一个惊喜。
这是不是表示自己在他心中的分量加重了?
晏岚只要想到这里,一秒钟都多等不得,收拾妥当就出去找他,裴瑾很好找,她快步走过去,刚想说话,就瞥见他唇角的笑意,心里的喜悦就被一盆冷水浇灭了。
呵,他是为谁风露立中宵?不会是为了她。
满心欢喜,刹那成灰。
一瞬间,晏岚知道嘴巴里嚼碎了黄连是什么滋味,她在原地怔了好一会儿,才慢慢走过去:“我好了。”
裴瑾回过神来,对她笑了笑:“好,我们走吧。”
上了车,晏岚只觉得彷徨,喉咙酸涩,鼻尖发酸,她想,我是怎么了,为什么会这样难过?
裴瑾注意到了她异常的沉默,问道:“怎么了,可是有人欺负你了?”
“没有。”
“那么,是有心事,同我说说可好?”裴瑾微笑着问。
晏岚看着他:“可以吗?”
“当然。”
她沉默片刻,才问道:“你刚才…在想什么?”
裴瑾有些意外,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有此一问,可还是答道:“想一些往事。”
听得这话,晏岚就知道该到此为止了,这段时间,她越是顺利,越是对自己警醒,她知道自己选对了人,她赌对了,这个靠山,或许远比张立为她挑选的深厚。
她要长时间维持这段关系,就绝对不能得意忘形,她给自己定过许多规矩,例如,不要轻易打搅他,不要顶撞他,要懂得示弱,最要紧的,绝不能问不该问的问题。
她知道现在自己该做什么,她最好说一些片场的趣事,把这一茬接过去就是了,裴瑾今天来接她,她应该表现出自己的欢喜与依恋,男人应该都喜欢这种被依赖的感觉吧?
不不,不用刻意,她真的十分欢喜,几分钟前,她快乐得像是十六岁第一次和心爱的男孩一起看电影。
然而,那一刻,她仿佛被神秘的力量所操控,轻启朱唇,问的却是:“是喜欢的人吗?”
裴瑾一怔,讶异地看着她:“为什么这么问?”
“感觉。”晏岚佯装无事,像是随口一提,“你可别小瞧女人的第六感,我说的对是不对?”
裴瑾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他喜欢鱼丽吗?六百多年前,有一点的,现在呢,现在他和鱼丽相依为命,这种感情,绝不是用喜欢两个字可以概括。
他沉吟时,晏岚仿佛能听见胸腔里自己的心脏砰砰乱跳,她紧张地等待着答案,那一刻,她突然明白了自己情绪失控的缘由。
她害怕起来,害怕听到自己不想知道的答案,这种恐惧令她坐立不安,她马上说:“对不起,我逾越了,问了不该问的问题。”
不、不要告诉我…她绝望地想,不该问的,她不该问这个问题,为什么会问出来?
然而,裴瑾瞥了她一眼,像是察觉到了,又似乎没有,他简单地说:“没关系,你想知道,我就告诉你好了。”
“我…”
她刚刚说出第一个字,同一时间,裴瑾已经回答了:“是有这一个人,不过,那是好多年前的事了,现在我们是朋友。”
晏岚拼命告诉自己要克制,可是这一刹那,她还是红了眼眶,好在那么多年演艺生涯磨练了她,她微微垂下头,轻轻应了一声:“原来是这样。”
裴瑾瞥她一眼,见她眼角微红,贝齿咬紧嘴唇,便知道她并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样云清风淡,思量片刻,他又道:“我不知道原来你在意这件事,我很抱歉。”
他心里有些微的意外,不相爱的好处就是不必坦诚太多,寻欢作乐,难道要把情史一一数来?晏岚应当懂得这个道理,然而现在,她很在意。
这个喜欢的人会威胁到她,为什么?答案不言而喻。
裴瑾开始认真回想,是不是他最近把太多的心思放在鱼丽身上,以至于都没有发现这样的端倪?他思量片刻,道:“你要是介意,可以随时离开,我的承诺永远有效。我只有一点忠告。”
晏岚不禁问:“什么?”
“我不是一个好人,你要千万记得。”裴瑾还想多说两句,从后视镜中却看到一辆车以极快的速度朝他开了过来,他眉间微蹙,“晏岚,坐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