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心吧!我给你爸爸打过电话了,他很快会打钱过来。”我笑呵呵地对她说,心里却没底儿,明阳到底在搞什么鬼?
我把医生请出病房,小心翼翼地和他商量:“可以再宽限几天吗?我一定想办法…”
就在这时,越过医生的肩膀,出现一张熟悉的面孔——明阳?!
我不由得怔在那里,嘴唇尚在张启,却说不出任何话来。
他正从对面走来,手里提着一个黑色的行李箱。
我磕磕巴巴地吐出几个字:“你…你怎么来了?”
医生莫名其妙地回头,看见一张阳光帅气的面庞。
明阳笑盈盈地对医生说:“她的费用,我负责。”
等他缴完费,回过头来笑得灿烂:“怎么,你不高兴?我可是好不容易找到几天假哦!”
“欧洲的生意不是离不开你吗?你这么不负责任地跑了,肯定是把担子撂给大森林了。”
他嘿嘿直笑:“你真了解我。”
“这么任性,”我努努嘴批评道,“还是小孩子!”
他很臭屁地嘘我:“你还不一样!小孩子!”
我拿白眼球丢他,他满不在乎地欢呼:“走吧!去看看你的朋友。”
“呀!”苹果一看见明阳就兴奋地尖叫,“传说中的男一号终于现身了。”
“嗯!嗯!就是就是!”他连连点头,一点儿都不客气。
我赶忙去堵苹果的嘴巴,“别瞎说!”
“怎么不是?”她故意大声,生怕地球人听不见。
“就是就是!”明阳把头点得像鸡啄米一样,当仁不让,“你看我一到就赶过来看你们了,行李还没有放到酒店去。”说着他想点烟。
我赶紧掐灭:“这里是医院!”
“哦!忘了!抱歉。”他向苹果挥挥手,“我去外面抽。”说完出去。
苹果等他走远了问我:“老实交代,这帅哥哪儿来的?”
我涨红了脸道:“天上掉下来的。”
“那是林妹妹。”她才不吃这套。
“就是,我上次,跟你说的,明阳。”
“哦!”她点点头,“他真是从天而降,紫霞仙子的白马王子出现了,他穿着金甲,踩着五彩云霞来接你。”
“去你的!”我拍她的头,“你看《大话西游》看多了哦!”
“唉!”她又唉声叹气,“为什么我就遇不见帅哥呢?遇见个不帅的,人也不好…”
我抱抱她:“别说了,多想点开心的事情。”
“这里有什么好玩的吗?”明阳从外面走进来,嚷嚷着想游览古城。可他看起来风尘仆仆,难道不累吗?
“这里只有北塔可以玩了,别的,我觉着没什么好玩的。”苹果冲我挤挤眼睛。
我明白她的意图。现在的景点,就一个特点,人多得像炸窝的马蜂,唯独北塔清净,那是个僧侣苦休的地方,青灯古刹,寂寞孤苦,很少有人去打搅。
“那好吧!明天我们去北塔走走?”明阳问我。
苹果撺掇着我快些点头。
“可是…我走了谁照顾你?”
“我又不是残疾,还能吃能喝呢!别操心,再说还有个莫言可以使唤。那家伙比大吉普有良心。”
“莫言是谁?”狮子打盹也睁半只眼,明阳突然发问。
苹果的嘴太快,要堵都来不及:“傻子都看得出来他是你的情敌哦!”
第109节:迷雾重重(7)
早晨去北塔感觉很荒凉。
孤寂的塔楼在这古刹沉睡了五百年,斑驳的墙面陈述着历史过往。我们,只是寥寥游客中的两个。
“这里怎么这么安静?”明阳问我。
“太清苦了,可能连诵经的和尚都跑了。”
落叶枯容,昨夜下过小雨,这些枯黄皱巴的叶子都没精打采地贴在地面,像软了腰骨的奴才。空气里带着一丝凉,还有从黄河上吹拂而来的沙土气息。
发白的砖石,上面挂着点黄黄绿绿的青苔,一股潮湿的霉味儿隐约扑来。
“小乌鸦。”
“嗯?”
“我有点想你。”他说这话的时候小北风呼呼地刮,刮得人一颗心也呼呼地乱跳。
“嗯。”我的耳根有些发烫。
“我有东西要送给你。”
“不要了,你已经送我一块很名贵的表了。”我抬抬手腕。
“可是狄珞也送你一串佛珠,我要比他多送一件。”
这也有可比性?小孩子就是小孩子!
他自顾自道:“送女孩儿首饰好俗了,我做了这个给你。”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木雕,菱形的木托上,一只清亮的眼睛,眸子好像会说话,活灵活现呼之欲出。
“这是谁的眼睛?”我问他,“睫毛好长。”
“你的,也是我的。”
“鬼眼吗?”
“算是吧!”他系了一根深棕色的编织绳,把那只眼睛系在我的手腕上,满脸得意。
“看什么呢?”我问他。
“现在这两只手都是我的了。”
左手戴表右手戴链,原来是这个意思呀?
“不要了。”我要去掉。
“敢?”他拇指稍一用力,我的双手都被套牢,“是我的哪里还有跑掉的道理,带上了就要一辈子跟我走。”
“你真霸道!”我对着他的眼睛吹气。
北风呼啦呼啦地刮得更欢畅。
“小乌鸦,我有话对你说。”
“说啊!”
“昨天我在你朋友的病床前看见了东西,你知道是什么吗?”
“嗯。”我点点头,丢失了那串佛珠,鬼又缠身了,“她跟了我很久。”
“你要小心啊!”他很担忧,“我看见她的时候,她正趴在你身后,就像一个突起的驼背。”
我心里咯噔一下,后脖颈瞬间僵硬。
“她真聪明,时时刻刻跟着我,却不轻易让我看见。”我觉得冷,寒彻心骨。
“你知道她是什么身份吗?”
我点点头,又摇摇头。
“得送走她啊!”
“怎么送?”
“你要知道她的死因。”
我好像知道,可是又好像不知道。若把我看到的小芫的记忆碎片整合起来,或许我们应该去个地方查一查。
“明阳,你愿意和我去个地方吗?”
“哪里?”
“北郊有家精神病院,我想去那里看看。”
他握着我的手说:“好。”
正准备离开北塔,从陈旧的塔身背后走出一个老和尚。他手捻佛珠,口中诵经,从我们面前徐徐走过。
佛珠?
我的眼前闪过一片光,那珠子,是在我送苹果到医院之后不见的,还是应该找到它,危难时可以保平安。我们决定去精神病院查看原委之前先回苹果那里去寻一寻佛珠的下落。
第110节:接近真相(1)
接近真相
医院楼下,他第一次撞见莫言。
我能感觉到两股火焰好像喷射器一样从两个人的眼睛里射出。我拽走明阳,他仍虎视眈眈地瞪着莫言。“走啦!小孩子!”我感觉自己像拽了一个任性的小爸爸,这个阳光明朗的帅哥看上去又高又威猛,怎么总也长不大呢?
“你去病房找一下吧!顺便问候苹果,我就不上去了。”他说着转身要走。
“去哪儿?”我以为他要找莫言,赶紧拦住。
“放心啦!”他说,“我只是去找个代步的工具。”
“工具?”
“是呀!去北郊没有交通工具多不方便。”
对哦!我都没他想得周到。开往北郊的中巴还要等两个小时才有一趟,的确很不方便。
我转身向走廊里跑,如果珠子掉到地板上应该会有声响啊!可我当时什么也没听到。再说若真是那天丢的,时隔几日恐怕已经被清洁工人捡走了也说不定。我一直勾着头寻到苹果的病房,她提高嗓门问我:“地上有金元宝吗?”
“没有。”我有些沮丧,“在找一串佛珠。”
她愣了一下,从枕头下面拿出一把东西:“你说的是这个吗?”
我伸头一看,咦?就是!可珠子不是一串,成一颗一颗散开的了。“怎么在你这里呀?”
“我那天已经晕了,挨了刀子之后腿软,往下滑时就抓你,抓到这个东西,大概用力扯了一下,珠子就断线了,还好我接住了,但是已经没力气叫你,可我手里一直抓着这个东西。”她说,“进手术室后大概是护士发现,给放进了我的口袋里。”
哦!原来是这样!
奇怪!这串佛珠在苹果手中隐隐发光,由深红变得通透,近乎透明。我握起苹果的拳头,对她说:“这珠子和你有缘,既然这样,你收好它。”
“你不是着急找它吗?”她问。
“是的,可你的平安也重要!”我摸摸她的头,“我先走了,改天再来看你。”
病房中有鬼,定是不太平。既然这佛珠能保大森林躲过劫难,那也应该可以帮助苹果。我的朋友,都要健康快乐地活着,这个信念如磐石一般坚定,不容动摇。
刚跑出来,就见天空阴霾,黑云滚滚。
医院门口有人冲我打车灯按喇叭:“小乌鸦!快上来,一会儿有暴雨。”明阳从一辆黑色别克里探出头来。
我诧异:“哪儿来的车?”
“有钱能使鬼推磨。上来!”
我冲着雨雾中的车灯亮处跑过去。
北郊的精神病院我是第一次来,还没到硕大的铁门前就已经感到瑟瑟发抖。一股寒气从脚底升起,直达头顶百汇穴。
经过一个种植了满满的蓖麻草的院子,到达一个白色的楼梯,白色的走廊白色的小小的窗,很是压抑。“他们都在这里做些什么呢?”难以想象精神病人的世界。
“你问我?”明阳看着雨雾中的铁门,“天知道。”
接待我们的是个穿白大褂的中年人,笑起来一脸褶子,看上去比他实际年龄要大好多。我问他,我想找一个叫小芫的女孩子的资料看看,你这里应该有存档吧?
他说有,但是医生有职业道德,病历是绝对不能给外人看到的。
明阳拉着这个精神病院工作者一起去了趟洗手间,回来的时候这个一脸横褶的人再也没有拒绝我要看病历的要求,搬出厚厚的牛皮纸档案袋装的资料。我看看明阳,他冲我挤挤眼睛。我知道:有钱能使鬼推磨。
查到快要天黑的时候,终于看见了小芫的病历,可是令我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原来她根本没死?!
病历上注明她最近一次用药时间就在两个小时前。
可是…跟着我跑了那么远路的…是什么?那不是她的鬼身吗?
我的手抖得厉害,病历慢慢展开再往下看,天旋地转。
狭长的走廊上,医护人员陪着我们。我坚持要去看一看小芫所在的病房。路上都是鞋跟踩在水泥地板上的清脆声,太响亮了,安静得叫人难以平静。
我问那医生,小芫得的是什么病?真的是精神病吗?
医生说:“你把精神病和神经病混淆了。精神病是严重的心理障碍,患者的认识、情感、意志、动作行为等心理活动均可出现持久的明显异常,不能正常的学习工作和生活。动作行为难以被一般人理解,显得古怪与众不同。他们可以在病态心理的支配下自杀或攻击伤害他人。有程度不等的自知力缺陷,患者往往对自己的精神症状丧失判断力,认为自己的心理和行为是正常的,常常拒绝治疗。而神经病又是完全不同的另一种病因,是神经系统发生的器质性疾病。”
第111节:接近真相(2)
我不懂他说的这些,但是我觉得很严重:“你是说小芫的病无法治愈?”
“到目前为止,我们一直在用药物维持她的生命,并没有什么可以根治的办法。”白大褂似乎也挺为难,“这位病人应该是神经疾病,就是我说的神经有器质性病变。”
“那…她的家人经常来看她吗?”
“从来没有。”
怎么会?“那她的医药费是谁来维持的?”
“有一个年轻男子隔几天就会来看看她,每次走之前留下一笔钱,但是他不肯留下姓名。”
这里面曲折太多,要理顺真要千折百转。
我们在一间全封闭式的白色病房前停住,医生对我们说:“就是这间。”
只在铁门上打开一个小小的窗口,我探头向里面张望:阴暗的房间,四壁密不透风,只有一张小床,很可怜。床上躺着一个女人,干瘪得似乎看不出生命的迹象。她浑身赤条条,从上到下插满了管子,嘴里塞着个大木塞一样的毛巾,叫不出来。她的手脚都被牢牢捆绑在床板上,浑身只有头部可以扭转,但是那张面孔是变形狰狞的,一双眼睛徒然地睁大,眼白快要爆出来了,鼻孔一直有血液流出,看得出来她很痛苦,但是挣扎的声音无法冲出喉咙。
真惨!
突然,她要动…确切地说是挣扎得剧烈地抽搐,浑身抽搐,像触电了一样抽搐,不一会儿就有白色的液体从她的嘴角流出,那块塞在嘴里的毛巾也阻挡不住。
“医…医生!快!她怎么了?”我慌乱地叫喊着旁边的人。
而他只是冷漠地看了一眼,习以为常地说:“老样子了,她每天都会发作,浑身抽搐得厉害。”
“这是什么病?”我感到从未有过的恐惧和寒冷。
“我说过了,她是神经病。”
我不相信。虽然我的医理知识少得可怜,但是病床上那个人濒临死亡的眼神里有太多复杂的东西,还有一个持久震撼的声音在敲击我的心房:她不想死!一点儿也不想!
“医生!你们得救救他!”我央求着白大褂。
他说:“你劝我也没有用,能救的话我们早救了,实在是没办法,给她做过多次检查,就是查不出病因。她总是身体剧痛,然后是迅速脱发,瞳孔涣散,现在大脑已开始逐渐萎缩…”
“怎么会查不出病因?这不是让她活活等死吗?”我看见那个病床上的人全身痉挛扭曲,痛苦不堪。难道没有人可以救她?
“真的没有办法,我们已经尽力了。”医生这样回答我。
“我们走吧!”明阳冲我使了使眼色。
退出走廊的时候,我忽然听到了细微的啜泣声,嘤嘤呜咽,像个女人的哭声。
那是个魂魄。
我终于明白,她还活着,魂儿却已飘出身外多时。
我拽拽明阳的衣袖:“我想再回去看看。”
明阳的钱帮了忙,我们原路折回。
这次,走过走廊尽头的时候,我在拐角处顿了顿。
“害怕了吗?”明阳问我。
我怔怔地看着前方,眼前出现了黑色的圆圈,好像阴瘴。
“勇敢点!”他握着我的手向前走,坚定地走。
拐弯。
看见了,有个晃动漂浮的人影趴在铁窗上哭泣。
小芫的魂?
她忽然冲我大喊:“我想起来了,我全想起来了…我的记忆停留在割腕自杀那时,因为接下来发生的事,我强迫自己不要想起来。我不想这样毫无尊严地活着。如果时间可以定格,我仍愿意选择那段自杀的一幕作为此生的记忆落点。静默的空间是我一个人的世界,虽然有恨,但我没想到我会这样活着,比死去更难堪地活着。”
她的肉身已经形同一个死人。病床上的生命在慢慢枯萎,逐步走向死亡,而活着的人无力回天。
“你不是可以穿越铜铁吗?这道铁门阻挡不了你的。”我问她,“你可以回到肉身上去。”
“不…”她摇头,“我还不想死。”
她十指抠在铁门上,一股恨意越来越浓。
夜幕渐渐降临,寒气上升。
她说:“一个月前我在欧阳面前自杀了,那一次我以为自己死了,直到我瘫软倒地他都没有反应。我想,他的心是铁石做的。
第112节:接近真相(3)
“可惜我没有死,就在意识快要飘远的时候,有学生发现了我,送进了医院。
“再醒来时躺在白床单上。他还算有点良心,知道来看我,给我倒水垫高枕头。可是那个女人随后也来了,那个一脸麻子的丑女人,校领导的千金。我听见他们在走廊上争吵,我曾希望听见响亮的耳光声,幻想着那清脆的耳光是欧阳给她的。可是我怎么忘了,他在攀龙附凤,怎么会打走自己的财神。欧阳没有再进我的病房,我渐渐睡着了。后来,我在朦胧中感觉到似乎有人接近了我的床头,站在面前看了我一会儿…
“再后来,我被人捆绑起来送到这里。
“我没有疯,为什么送我来这里?我发狂地捶打铁门,便有人不停地给我打针吃药。再后来,我开始发病,每天都发作,浑身不停地抽搐,胸闷,恶心,呕吐,直到胃里一点食物也没有了仍在呕吐,我不吃东西,一个星期之后头发脱完了,整个人就像一个光秃秃的怪物。
“我害怕极了。我捶打这扇门,我要回家!我求他们。
“可是没有人愿意放我出去。医生们只是轻松地说,我的感冒症状很快会好,但是神经病难治。终于我等来了一个人,欧阳。
“我该恨他的。可是那一刻我见到他时真好像看见亲人一样激动,我想他是来救我,但他并没有带走我。他看我的眼神好陌生。
“怎么?不认识我了吗?
“四周没有镜子,我在洗脸盆里照见了自己的倒影。我像疯子一样哭闹,我不相信自己怎么会变成这样。那水中的丑陋无比的怪物是谁啊?谁把怪物放了进来?
“门外的人都好像看实验品一样冷漠地观看,看着我吵闹直到筋疲力尽。我累了。真疲倦啊!嗓子都嘶哑了,可是他们仍不肯放我。
“我绝望地看到,欧阳走了,头也没回,走得那么决绝。
“一天,两天,三天…又过去不知道多长时间,我开始腹痛,好似有钳子在绞痛。腹泻接踵而来,他们还是不肯开门,屋子里臭气熏天,蚊虫恨不得把我生吞活剥。每天我从那个窄小的窗口等待施舍而来的一小杯水,那是我一天的续命水。我的四肢肿大,像被开水浸泡过一样浮肿,总是浑身疼痛,被针刺一样痛。渐渐地开始神志不清,抽搐,休克…那些穿白衣服的人认为我得了感染性多发性神经炎,每天给我输液,却丝毫没见好转…
“我越来越绝望…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还活着。
“我把一切都忘了,唯一记得的一丝信念,就是我要报复欧阳。
“报复他!
“这恨难消!
“我就是做了厉鬼也不能放过他!!”
她看着我们,满眼仇恨。
我如何告诉她,她是被另一个女人下了毒,那毒素正在吞噬她的生命,把一个鲜活的姑娘变成一具木乃伊。
我想见欧阳。
那个背地里坚持来看小芫的人,我猜测应该是欧阳,我想见见他。
可是他什么时候会来呢?
明阳劝我,不可能在精神病院等人吧?你在这里待上一整天连话都不会说了,会产生心理障碍的。这里可不是好地方!
也是。
我看见隔壁几个病房的小窗户里面站着来回走动的人,痴痴傻傻地笑,没有人愿意承认自己不正常。有人很狂躁,不停地用头撞铁门,发出咚咚的声响,让人心里发憷。也有人散大的瞳孔止不住地流出泪,让人看见心里酸胀。
“走吧!”明阳拉我。
回去时我问他,我们如何能知道欧阳什么时候去看小芫?
他笑:“钱不是好东西,但是可以提供方便,正是这种红红绿绿的纸票子诱惑了人们的贪欲。等那男人走进精神病院的时候,自然会有人通知我们。”
“你买通了那个医生?”
“我用他两个月的薪水代价买一条有用的信息,他可是喜不自禁。”
“以后别这样做了。”我心里有种说不出的难受。
或许这些医生也曾经收过害小芫那人的钱。古人耕耘树艺,手足胼胝以养其亲。今人想的最多的却是亲其利,不择手段。不劳而获更成了沾沾自喜、脸上贴金的事情。
第113节:接近真相(4)
钱这个东西,真像是一柄杀人不见血的利刃。贪念能让人用金钱与鄙薄做养料,去滋养一颗颗利欲熏心的铁石心肝。他们只顾眼前,不管来世。只看得见尘世浮华的天堂,看不见九重炼狱的红莲火焰。
“要脱胎换骨没那么容易的。”明阳像呵斥一个小孩一样拍我的头,“以你一人之力去改变整个社会,你知道有多难吗?金钱控制法律,控制政治,控制风俗,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人们的物质世界空前繁盛了,却在精神世界里迷失了初始的本性。也是这个时代的另一种苍白。我们只能尽力让自己的欲望退至老暮粗糙,监守道德良知,可我们无法要求别人也这样。尽管我们都想做个善良的人,面对社会时却势单力薄。对吧?”
我点点头。
为什么越长大烦恼越多?
若我们永远都是孩童,看不见尘世的种种现象,是不是会快乐很多?
“我不是那么伟大的人,顾及不了世事苍生。我能想到的,做到的,唯一热衷守望的,就是你的快乐!”他一只手握着方向盘,一只手放在我的手背上。
咦?
我一直说他是小孩子,可他也在渐渐成熟。这甜言蜜语听起来一点也不腻人,却好得要命,就好像刚在苍白的感伤过后初尝了一截甘蔗。原来我们没有大幸福却一直守望着小幸福,这也是前所未有的快乐。
我心底有个小小的激流在蠢蠢欲动。
原来我也喜欢他啊!
唉…
正在车子行过转弯道的时候,一辆黑色红旗车从对面驶来,与我们擦肩而过。
这条上山的路只通向一个地方,就是那家精神治疗中心。
我摇明阳的胳膊,让他停一停:“我感觉刚才过去的那辆车里面坐的就是那个欧阳。”
他看看我的眼睛:“你确定?”
“有预感。”
“好。”他十二分地相信我,立刻掉转了车头折回去。
那个欧阳,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红旗车停在理疗中心楼的院子里,一个年轻男子走下车。他穿褐色夹克衫,头上戴了一顶十分老气的帆布帽子,身高比较长,从背影看似乎是个毕业不久的学生。
“我们下车吗?”我问明阳。
“等一会儿。”明阳从夹子里抽出一支烟点燃,也向外扫了一眼,“我猜他来这里只是送钱,不会去看什么小芫。”
“为什么?”我被烟呛到了。
他赶紧掐灭:“预感。再等一会儿。”
果然,不一会儿明阳身上的电话就响了,是那个医生打来的,他告诉明阳,那个人来了,但只是来送钱,马上要走。
“为什么?”我不解。
“这地方,他若总是来看现在小芫的病态,估计他自己也会变疯的。”明阳示意我下车,“我估计他曾经见过发病时的小芫,见过一次就想撒腿跑,之后更不敢见了。”
真是这样吗?
我们在走廊尽头看见一个高个子男人从医务室出来,正一步一步朝我们走过来。
“欧阳!”他走到我跟前的时候我跳出来大声叫住他。
来人一怔,马上低下头快走。
我快步跟上他:“你跑什么?我在叫你!欧阳!”
他那张脸真不像二十多岁的人,倒像是五十多岁了,皮肤松弛,眼泡很大。他抬首,用红烂的肉食鸟一般的眼睛、矍铄的眼光盯住我的脸,皱巴巴的鼻子干瘪的嘴,像嚼了难咽的菜根似的蠕动,牵动了细脖子的喉尖,从嗓子眼里发出乌鸦似的声音:“你认错人了。”
我吓了一跳,向后退一步,又不肯认输地拦住他:“欧阳,你来看小芫吗?”
他像是受到惊吓一样眼睛睁得很大,身子颤巍巍地抖了抖,依然不承认:“你认错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