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他们两个走过来一左一右夹住我,走向闸口。大森林对我说:“别忘了,我们三个是这世上最过命的至亲至爱!我们是没有血缘关系的亲人。一生相系,谁也跑不了。”〖LM〗
第103节:迷雾重重(1)
迷雾重重
学校别来无恙。
我看见苹果的时候她正在发了狠地往球篮里砸球,一张小脸红扑扑的,汗水吧嗒吧嗒地往下掉,后背上的T恤已经湿湿地贴在身上。我丢过去一瓶矿泉水对她笑:“那球篮跟你又没仇,你把它砸扁就解气了吗?”
她惊喜地跑过来抱住我又蹦又叫,兴奋过后又是消沉。
“我不气别人,是气我自己,没有看清男人的自私。”
“人都有欲望吧,男人和女人不同,他们想要的东西太多,女人负荷不起,只好远看浮沉争斗。”
她说:“女人不是男人的附庸品,更不是爱情的祭祀品,自私的男人会付出代价的。”
我拉她去操场上走一走:“能跟我说说你们是怎么分道扬镳的吗?”
“以往他经常去夜自习,我都能猜到他去哪个教室,可是当你猜不到的时候,就知道产生了距离…”
“会不会是有事耽搁了?”
“当你满世界地找不见一个人时,还能求他的心留在你身上吗?”她说了一件让我吃惊的事,“大吉普,最看重的是财。”
“他缺钱用?”
“据我所知,他的家庭条件并不好。他妈妈常年卧病,爸爸是个普通工人,还有个上初中的妹妹,这样一个家庭要供养两个学生,并不容易。”
“可是…你们和我回乡下的时候,大吉普穿的鞋子不是名牌吗?他还有手机?”1998年的学生中有能力使用手机的人凤毛麟角。
“所以我更怀疑,以前他在骗我!他说他爸爸开了三家公司,他家里很有钱,在上海浦东最好的黄金地段买了五百平方米的别墅…”
这瞎话编得也的确离谱。
“他从不敢请我去他的家。如果不是我意外撞见去宿舍看望他的妹妹,我可能永远都被蒙在鼓里。你知道吗,从我们开始交往,大吉普就控制了我的银行卡,我到学校来的所有生活费用都由他支配着。我顾及他的面子,没有告诉任何人他用女人的钱。他说他能挣回来,能挣更多的钱,让我相信他!你知道我心里什么滋味吗?我不怕贫穷,可我受不了谎言!”
“那,你们什么时候分开的?”
她看看我,似乎平静:“上个星期,我提出的。”
“你提出?”我差点跳起来。
她站起来大声地冲西操场喊一嗓子:“去他奶奶的!狗屁爱情!”
偌大的操场,声音很快便散了。她小小的身影显得特别孤单,垂下头背对着我,不知道是不是在哭。
爱情这东西很玄,承受不了欺骗和伪装,一旦变质就无可挽回。
我过去拉她,拨着她的刘海,这额头已经不像我初识她那样光洁了,看上去似乎笼罩着黑青色的雾霭,不祥。
“你在看什么?”
“看你的额头。人一旦有了烦恼祸事,十有八九都写在脑门儿上…”
“净瞎说!”她拨开我的手,“难道你是个卜签问卦的神仙?”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他有不寻常的举动的?”
她顿了顿:“经济管理学院有个小富婆你知道吗?”
我想一想,以前在食堂时听说过,那是个大官的女儿,家庭富足。“叫玛瑙是吗?”
“我在大吉普的衬衫上看见过唇红印子,还有异样的香水味,我不是那种谨小慎微的女人,不会拿着这种东西在他面前哭喊叫骂。那时我还相信,他不是那种流连声色犬马的人。可是有天晚上,我去南门外买东西,意外看见他和那个女生站在上海菜馆门前拥搡,快要脸贴着脸了。”
我皱眉:“你是不是看错了?”
“没错!对他怎么可能看错?”
“那,是不是误会?”
“误会?”她苦笑,“我也希望是场误会!可当我走近他时,清清楚楚地听见:苹果怎么能和你比?我追她只是逢场作戏,她那个矮冬瓜,底盘太低,娶了她都会影响下一代,可怜她的人才会追她…”
有两行冰凉的泪从她圆圆的脸蛋儿上滑落下来。我知道倔强的人心里的疼,这嘲讽的话语胜过任何淬毒的刀子,将她刺得体无完肤。
“苹果!”我们揽着肩膀坐在操场的绿地仰望悬月,心里难过得说不出话来。
年轻不是荣耀也不是过错,只是我们都不懂。世事的烙印砸在身上时,或许才能一点一点地长大,像化茧成蝶的蛹,外壳剥离身体的那一刻,一定都撕心裂肺地疼。
“走吧!我们回去。”我拉着她往回走,“他失去你是他的损失,真的!”
我们刚走,球场上又出现了篮球震地的声音,回头去看,是莫言。
苹果对我说:“你不打个招呼吗?这孩子不错。你走的时候没跟任何人道别,他还一直挂念着,总是问我有没有你的消息。”
“走吧!”我不想再有误会。让他认为我决绝,也好。
第二天我见到大吉普,他不再像以往一样载笑载言,多了尴尬,低头离去。我心里有难以言状的扼腕,我曾经寄予了一切美好的祝福给他们,如今叶染黄斑,人已不同。
这个秋天,一片黯然。
1998年是个风云迭起的年月,在学五食堂里被谈论话题最多的就是落幕不久的世界杯。男生们大口大口地咀嚼食物,仍然堵不住他们对齐达内横空出世的艳羡,更有人大肆评价年少的欧文、初出茅庐凌空垫射的劳尔、贝克汉姆的完美弧线。苹果把整个头都快埋进碗里了,仍然听得见四周对巴乔、斯托伊科维奇、马尔蒂尼、小劳德鲁普这些如雷贯耳的名字的褒奖。终于,她忍不住了,甩开胳膊去跟人大放口水战,尽兴评论这次法兰西之夏的群雄逐鹿。我支着胳膊看着她乐,还是这么直耿耿的洒脱劲儿!不论天塌下来,还是失恋,都不能影响她对生活的热爱,连八卦也要拼一拼。
第104节:迷雾重重(2)
正在口舌之争到达白热化时,食堂里有人嘘声而起。众人回头去看,一个穿着GUCCI华服的女孩儿正在门口翘首企足。她装扮的奢侈豪华与平民化的学生食堂格格不入。我捅了捅苹果的腰眼:“那不是玛瑙吗?”
她只当没听见:“就是翡翠来了不也一样吗,吃饭吃饭!”
“吃饱了吧?”我说着,看看她的饭盒,已经只剩下菜汤。
“你吃饱了?那走呗!”我们一起去水池边刷饭盒。
经过玛瑙身边时,她一脸不屑的讥讽表情和充满敌意的扫视令人很不舒服。担心她俩会水火不兼容,我拉起苹果快走。
“喂!”玛瑙叫住她,“你就是苹果?”
苹果仰起头回瞪她,尽量克制想发火的冲动。
“我只是想来亲眼目睹一下,看到你,我就放心了。”
“什么意思?”苹果怒目而视。
女孩冷笑:“你是属蜗牛的吧?那两条腿定是缩进壳里去了,这么个矮冬瓜也有人追,还真是稀罕呢!”她把红彤彤的嘴唇凑近苹果一侧,对着耳朵说,“我看见你——就想吐!”说罢要走。
苹果一跃而起,“啪”的一声,耳光清脆,就在玛瑙一只手捂住半边腮帮子发愣的时候,她手上端着的饭盒已经不偏不斜正扣在玛瑙那张施了粉黛的脸上。她的妆糊了,那脸一半是红得挺好看的手掌印,一半是酱色的菜瓜汤,滴滴答答地落在那身昂贵的GUCCI上。玛瑙的眼圈立刻红了,泛起血丝像要吃人的狼一样“哇哇”叫着扑过来撕扯。
苹果腿不长,但是有劲儿,飞起一脚把她踢出去坐在地上半天没起来。“愣什么?”她抓起我的手撒腿就跑,“发疯的母狗最会咬人!你等着她撒泼再打回来吗?”
跑到无人处时,她吁气:“还好!没追来。”
我问她:“都是一个学校的,你今天撕破她的脸,明天她报复怎么办?”
“我怕她?”她边喘气边跺墙,“小蹄子在我面前犯横!真想踢死她!”
麻烦很快还是来了。
众所周知,这位财经学院的富家女是A大副校长的侄女。苹果当天下午便收到一个记大过的处分,不仅是她,我今年的奖学金也被莫名其妙地黑了,全科成绩优秀的表格变成了丑陋的符号,上面的红色鉴定笔录像个张开血盆大口的教条讽刺。苹果对我说抱歉,我冲她笑,没关系,不要想她,你自己要开心才好!
“对!”她拍着手说,“走,今儿晚上大排档喝啤酒去,我请你!”
我刚要劝,她却一句话把我噎住:“你去不去?不去我自己去。”
“去!”我赶紧答应。
晚上的南门夜市一直热闹到后半夜,到处都是啤酒碰杯、叫卖烤肉的声音,小烤箱里散发出的阵阵浓烟,熏出了二里地。我叫苹果,她已经趴在小桌案上昏昏欲睡,脚边的地上堆满了啤酒瓶子。她的一张小脸通红,嘴里断断续续地嘟囔:“奶奶的,我最恨别人说我腿短,这死蹄子肯定是我的克星…”
“咣当——”
随着最后一个瓶子倒地,她已经彻底站不起来。
我不想劝,对她来说,如果醉一场能把一切烦恼全忘掉,我希望她酩酊大醉。哪知苹果闭着眼睛突然转身,摇晃后面那一桌的一个花白胡子老头,大声叫唤:“美女!我喝多了!想哭啊!可是哭不出来!”
我赶紧把她拖开,付了账,架起她就往校门走:“快回去吧!再晚学校要关门了!”
“若惜你真不够意思!说好了来陪我喝酒你一杯都没动。”她已经舌头打结,眼皮翻一翻,又重重地合上。
我有一搭没一搭地回答:“我当然不能喝,你一个趴下的时候我还能把你弄回去,要是两个都不醒人事了,谁送你回去?”
她就开始咿咿呀呀地唱歌,唱完一首又一首,偶尔冒出一句:“刘德华是男的女的?”已经醉糊涂了,就越发的沉,眼见我就要拖不动了,忽然——从拐角的暗处冲出一个男人,飞快地靠近苹果。他的力道很大,撞过来之后马上就跑,一闪身钻进南门对面的岔路胡同口不见了。
第105节:迷雾重重(3)
苹果的身体越来越重,一个劲地向下滑…
“啊——”我惊叫。
她的腹部中了一刀,鲜红的液体喷涌而出,染红了白色的绒布帽衫。
“苹果!!你别吓我!”
任凭我怎样叫,她都没有回应,软塌塌地倒在我脚下。这可怎么办?一片漆黑的午夜,路上的行人越来越少,周围的店铺都关闭了。
“等一等!”我看见五步以外的小报亭还亮着灯,里面的人正准备关门。“等一下!求你了!”我冲过去拍打他的窗户,“我要打电话!有人受伤了!我要用电话!”
好心的卖报人打开窗户,把一个白色的电话机递出来。我捧着话筒的手止不住地颤抖,手上的血染红了一片白:“莫言!我找莫言!!快!求你快帮我叫他啊!”
“莫言!接电话!”男生宿舍里一片嘈杂,一会儿工夫听见有拖鞋拖地的声音向电话走来,有人交替话筒的声音,但不是莫言。
“我是莫言的室友,他现在不在,你可以留下姓名,等他回来我转告。”
“请你告诉他,”我急得想哭,“我是蓝若惜,请他回来后赶紧来找我,我在学校南门外的夜市口,请快点!”
电话挂断了。我抱着瘫软得像泥一样的苹果,一股凉气从后背一直蹿升到脖子。
路灯昏黄的光撒到我手腕的佛珠上,它却好似冬眠了一般,与普通的珠子无异,帮不上任何忙…
手术室的灯亮着,苹果的肚子需要缝针。
我站在医院的走廊上反复踱步。
“你知道是什么人干的吗?”莫言盯着窗台上生锈的窗框发呆,眼睛里有红血丝。
我咬着指甲难以平静:“我怀疑一个人,有可能是,也有可能不是。”
“什么叫有可能是,也有可能不是?”
“动手的是个男人,但我怀疑是个女人指使的。”
“你看清楚行凶的人长什么样子了吗?”
我皱起眉头使劲地想,什么也想不出来:“没有。太黑了,什么都没看清。”
“那是无头公案了。”他叹气,十指用力地抓住窗台。
“我们要报学校的公安部吗?”
“怎么报?你是唯一的目击证人,连你都说不清行凶的人长什么样…咱们学校的公安部你又不是不知道,有几个真正为学生办事的?你求他们,什么事也办不了倒要先送礼搭上个万八千的。”
我缄默。
“苹果若是落下后遗症怎么办?”
他总是给我提难题,可我一个也回答不了。
“这次的手术费怎么办?”
是啊!手术费!这是当务之急。我的银行卡付过学费以后余额所剩无几。
我去医务值班室拨通了一个长途号码:“我找明阳…”
除了他,我还能求助于谁?忽然发现,我在这世界竟是如此无助,若没有他,我的境地艰难竭蹶、难以自立。
“费用问题解决了?”莫言见我放下电话小心翼翼地问。
“嗯。”我点头。
“有时候我真觉得你身上很多谜,怎么也解不开。”
“什么?”我有虚脱的感觉,手术室外的时光最难熬。
“你似乎清贫,世事不通,却无忧无扰。当常人需要为钱发愁的时候,你却可以轻而易举地解决困难。”
我惨淡地笑笑:“我只是个普通的乡下丫头。”
这时,我又看见了她。
小芫。
她从手术室里面飘出来,在走廊上荡来荡去,像个被风吹拂的枯叶。
我两只眼死死地盯住她,她却对我嗬嗬地笑。
“你笑什么?”我问她。
“啊?”莫言呆滞地望着我发愣,“你问我?”
我当然不是问他。
女鬼惨烈地笑,脸上的苍白像脱坯的墙皮一样,一块儿一块儿往下掉:“她失血太多,恐怕活不了了。”
“你胡说!”我激动起来。
莫言发愣地看我,有些惊恐。
我心烦意乱地冲他摆摆手:“我没跟你说话。”
她怪异地笑着,声音凄厉,飘至手术室门前,又不见了。
我奇怪,不是自从戴了佛珠之后鬼就再也没敢近身吗?如今怎么又出现了?我低头看手腕,不好!大事不妙!手上空无一物,那串佛珠…丢了?
第106节:迷雾重重(4)
莫言吓坏了:“蓝同学,你脑子没坏吧?”
我无力地垂下头:“你当我是精神不正常好了。”
“可你刚才说的什么话,眉头皱得那样紧,似乎很痛苦。”
这个时候哪有心情跟他解释。我双掌合十心里默念:苹果!只要你平安无事,我再也不让你喝酒了。一定要挺过来呀!
莫言仍在嘀嘀咕咕地说个不停,不知他是紧张,还是为我担心:
“你自己也要小心,行路时都要格外留意左右,你们俩都要注意安全。”
“看样子…她已经被人盯上一段时间了。”
“以后我给你找一把防身用的小刀,你最好带在身上以防万一…”
他的喋喋不休,我压根听不进去,只盯着墙上那个无声的红灯。那个象征红色心脏跳动信号的东西,它竟然一闪一闪的。
怎么回事?我忙问莫言:“你看!那墙上的红灯是不是在闪?”
他回头看看指示灯,再看看我,莫名其妙:“没有啊!那灯好得很,一点也没闪。”
可我就是看见它在闪。
难道…那鬼进了手术室,在作祟?我一颗心悬着,七上八下,这时候除了祷告似乎再无他法。
红灯灭掉,手术室的门被打开一角,我冲过去问主刀医生:“我朋友的伤怎么样了?”
医生摘下大口罩说:“手术缝合得挺成功,刀口不深,幸亏现在是秋末,穿的衣服厚实,若是夏天遭这一刀子,还真是危险了。”
我长长地吐一口气,真不知道那小芫是什么意图,说谎来骗我。
鬼也恶搞?
又发现莫言一直用奇怪的眼神打量我。
我对他说:“你先回去吧!我要陪苹果。”我跟着担架车进病房,看护室里只让留一个人。他没走,在病房外面的长椅上躺下,对我说:“有事就叫我!需要什么吃的喝的也叫我,我给你当跑腿的。”
我终于忍不住对他说:“不要对我这么好!我们只有友谊。”
“我知道,你有男朋友。”他冲我笑,“我听见你打电话就知道,在经济方面你是有人支援的。但我还是很高兴,今天晚上苹果出事后你第一个想到的人是我。”他又说,“你怎么没想起叫大吉普呢?苹果是他的女朋友啊!”
“已经不是了!”我把拳头箍得紧紧的,“他要是现在站在这里,没准我会杀掉他。”
他大骇:“这可不像你说的话!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别问了。我鄙视他!”是的!从心底里鄙视他!以前那个向我保证要好好对待苹果的大吉普死了,死得丁点都不剩了。
我在室内坐着,莫言在走廊长椅上躺着。
下半夜,有点冷。我紧了紧衣袖,大脑里清醒得没有半点困意。
仔细端详着苹果的脸蛋,忽然发现,渐渐地,她的脸部轮廓起了变化,变成了小芫的模样,我吓了一跳。再揉揉眼睛,仔细看,没错,是苹果。躺在白床单上的苍白面孔的确是苹果,我长吁一口气,拉着她的手,趴在床沿睡着了。
夜里感觉床在动,有人坐起来,像个雕塑一样僵硬地坐在床上,呆呆地看着我。我睁开眼睛,不敢相信:“你的肚子才缝了线,怎么能坐起来呢,你不要命了?”
“啊——”
难以置信。
我几乎要弹开去,离开床沿。
可是我的手被她紧紧抓住。
被小芫抓住。
床上的人怎么是小芫?
我不敢相信,心跳剧烈得快要蹦出来了。
“怎么是你,苹果呢?”
她仍在发呆,呆滞的眼光很迷离,像着了水雾一样化不开。
“小芫你醒了?”门开了,有人走进来。
我回头去看,吓一跳,这次真的蹦起来离开了床沿。一个男生扑到床边,拉着她的手。那男生是欧阳,小芫的恋人。
“怎么起来了呢?快躺下睡。”他扶着她躺下,拿起暖水瓶走出去。
我诧异,怔怔地看着这一切。
走廊上有人在争吵,一个男声,一个女声。
我轻轻靠近门口,停下。
“你说过你不再见那婊子的,你怎么又来见她?你把我的话当放屁?”一个女声,声音嘶哑低沉,让人很害怕。
第107节:迷雾重重(5)
“我只来看一眼,马上就走。”欧阳的声音,急躁无奈。
“什么看一眼就走,你手里是什么?暖水瓶!你还想在这里伺候她屎尿不成?”
“她是为我自杀的,我总不能什么也不做,那样心里不好受。”
“不好受?那我也在你面前割腕,我看你好受不好受?”
两个人争吵着,声音渐渐远去。我探出病房看了一眼,欧阳被那女孩夹着一只胳膊硬拉走了,他还回头朝病房看了一眼,神情复杂又无奈。走得不干脆,也不决绝。
我回头看病床,躺在上面的小芫流出两行清泪。
没过多久。
那声音沙哑的女孩儿又来了,这次是她一个人。
她站在小芫面前,宽大的裙摆拖到地上,盖住了脚踝。我看不清她的面孔,只见一个背影,她染成棕色的清汤挂面一样的头发和这沥青色长裙很不搭配,让人感到压抑。
她没有说话,只是抬起右手向输液的管子里注射了一种东西,一种泛绿光的青色液体。这种绿让人生厌,我想起了苍蝇头顶那种泛荧光的绿,有种恶心的感觉涌上来。
她走了,无声无息,把针管收进袖子里,扬长而去。
小芫的脸色越来越苍白。医生来来往往过了几遭,似乎是天亮了,又暗下,暗下又亮了。不知过了几个整日,小芫开始在床上滚来滚去,叫声惨烈。
护士冲进来按住小芫大喊:“快给她注射镇静剂。”
吵闹声平息之后,一个穿白大褂的男医生冷冷地说:“送到精神病医院去吧!”
小芫疯了?!
我目瞪口呆,看到的这些影像好似电影的黑白胶片,我只能看,却不能靠近。我看着小芫被他们送走了,她目光痴呆,嘴角止不住地流出黏稠的液体。
真的疯了吗?
她只是割腕自杀,既然被救下就会慢慢好起来,可这种现象?我猛然想起,她被那穿沥青色的长裙的女人注射了什么东西。
下毒?
我心里猛然震荡,前段日子明阳也险些被下毒,怎么如今我又看到了人类的丑恶一面,为一己私欲,不惜害人?
奇怪。她的眼神已经呆滞了,却还能流出冰冷的泪。慢慢地,那些泪都变成了红色、黏稠的,红得刺眼…
心脏猛地收缩。
我醒了过来。
做梦了?
再看看床头,苹果早已酣然入梦。
我却不敢再睡。
耳畔总能听见凄切的哭声,时远时近。这医院里也透着古怪。我心里阵阵发毛,敲敲玻璃窗户,叫莫言进来。
“护士长不是说一次只能进去一个人吗?”
“值班护士都睡了,没人会看见。”我忽然觉得很冷,心尖都在颤抖,我想有个力量在我身边壮胆。那股寒意如影随形,似乎有无形的东西正趴在我后背…
他进来,两只手不知放到哪里好,在牛仔裤口袋边左右摩擦。
“坐吧!”我搬个凳子给他,“我有点害怕。”
“心理作用,我陪你聊聊天,好吗?”他和蔼地笑着。
“莫言,我和你是不一样的人。”我看见的东西,你看不见。但这话不能说。
“的确,我第一次看见你的时候,就觉得你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你的眼睛,有种不可思议的能量,我以为我在陆地上窥视到了天际最亮的那颗星。你即使站在我面前,可我仍觉得你离我很远,远得似乎不染凡尘。”
“你会是个很好的朋友。”我只能这样说。
“谢谢!”他腼腆地笑,“可惜这不是我期望的。”
“什么?”
“人都有欲望的。”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睛里猝然生起一团火,瞬间不见了。
我愕然,半天没有回话。
“世上没有圣人,以后,如果我真的犯了什么过错,做了对不起你的事情,希望你能原谅我…”
我不懂这话的意思,至少在这时刻,没有参悟。
苹果没有生命危险,但是需要静养。
我给她请了一周的假,每天下了课就到医院里来送饭,陪她说说话。医院里的饭总有苏打水的味儿,担心她吃不惯。不过她恢复得不错,骂人的力气一点没减:“TNND,等我能跑能蹦了肯定杀回去踢死那小蹄子!”
第108节:迷雾重重(6)
我看着她张牙舞爪的样子真替她捏把汗:“你安生点吧!真怕你把缝合的伤口崩开!”
正这会儿,医生进来找我:“六号床,你的手术费还没有交齐。”
哦!我应一声,闷闷不乐,明阳并没有打钱过来。虽然开始他一口答应,但我说我会慢慢还他,电话就被挂断了。他似乎生气我在把他当外人。
苹果对我说:“若惜,给我爸打个电话吧!让他给我寄些钱过来。”
我无法告诉她,她父亲在单位的财务上出了问题,已经被省纪委隔离查办了,我早上才打去电话问过情况,苹果的妈妈还再三恳求我不要告诉她的女儿。这段时间她的生活费已经被大吉普挥霍完了,我要尽我所能地帮她,但是不能让她知道,不然这晴天霹雳会雪上加霜,对她打击太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