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上哪儿待着?”
“那儿!”我单手一指,“那边有运动器械,我去荡秋千。”
东操场的南边,有两个高高的秋千,我占了一个,悠悠地荡起来。
苹果像个白色的小点,在操场的尽头画圈圈。
皓月当空,星星都藏了起来。秋千荡得高一点,就感觉好像能荡到月宫的桂树上去。
“你的脚真好看!”
有人在说话。
说我吗?
我回头,旁边的秋千上多了一个人。
第52节:校园血咒(4)
“绿草茵茵,一双秀足洁白如玉。我曾经也在这草地上跑过,也像你一样,甩开鞋子放肆地奔跑。有人在追逐我,嬉笑声不断,可是现在没有?了…?”说话的是个女孩儿,看起来温柔和顺,似桂如兰。光洁的额头,秀气的口鼻,皓齿蛾眉,楚楚可怜。普通的马尾辫子在脑后梳理得十分整齐,穿着一身水蓝色的长袖衬衫,白色的荷叶裙,文静地并起双腿。
“你在和我说话吗?”我怔怔地看她,什么时候来的?
“这里还有别人吗?”她反诘我。
我对她微笑,她视若无睹,自顾自地说话:“上个学期我还在这儿荡秋千呢!他在后面推,我能荡得好高,几乎可以躺着看月亮了。”她说着,嘴角露出甜蜜的弧线,似乎陷入回忆。
“他…”我疑心这女子有点痴,便扭过头去不说话,只把目光追寻苹果的身影。
“你为什么不理我?”女子幽幽地看着我,轻轻地叹气。
无可奈何,我对她礼貌地笑笑:“抱歉,我们并不认识,我也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你明白的,只是你故意不理我!”她似乎很委屈。
我站起来想走了,她却要哭了:“我知道,你不想要我了…
“呃…”有点尴尬,“我是女的呀!”现在可以确定她追忆的人绝对不是我。
她冲上来拉我的衣角,忽然变了模样,似乎只一秒钟便瘦得伶仃枯槁,两颊的圆润的皮肤都塌下去,嘴唇也瞬间失去了血色,只余下一双明晃晃的大眼睛闪闪发亮。她用眼角的余光游移到我的面颊,古怪地发笑:“每年都要死双数,今年已经有三个了。接下来…该你了。”
我的脑壳受到巨大震荡一般停滞思考,愣了足足有几分钟。她说什么?
“你这么胡说对你有什么好处?”我有些生气。
她又是冷笑:“你看看,你身后。”
我缓缓地转头,瞳孔放大,整个人被雷电击中一样呆掉:我的影子…头和身子是藕断丝连的?!
“你到底是什么人?”我转过来大喝。却发现拽着我衣角的不是个女子,是个傻头傻脑的胖小子,大概十几岁模样,眼神涣散,口角流涎。
我大惊,颠了几步向后退去:“你又是谁?”刚才和我说话的明明是个妙龄少女呀!
呆傻的男孩儿哧哧地笑着:“姑姑!姑姑!!”
“呀!”我一惊,胳膊上激起大片的小疙瘩。
“若惜!”苹果喘着气向我跑过来,冲到那男孩儿和我之间,把他轻轻推开,“你到别处玩儿去吧!啊!听话!”
男孩儿果然乖乖地转身走了。
我愣着问苹果:“你认识他?”
“谁认识啊!听说这附近有个患脑瘫的半大孩子,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说着她扑哧一声笑了,“好像什么好事都能叫你撞见。”
“别瞎说。”我还烦恼呢!
“不过…”她看着那孩子背影叹气,“那孩子也挺可怜的,这辈子算是废了…姑姑?难道他把你当成小龙女了?”
我无心听她的玩笑,四下寻找,方才和我说话的女子已无影无踪。
“跑得累死了…”她一边嘟囔,一边把外套脱掉,露出一件黑白相间的运动背心。
“热量都消耗了?”
“差不多!”
“那我们回去!”
“这里抗议!”她指一指肚子,“它需要鸡大腿!”
“拉倒吧你!快回去。”我催她。
起风了,阴飕飕的风。
“谁说我说笑呢,我说真的,肯德基正在召唤我呢!你先回吧!”说着,她头也不回地朝南门方向跑…
已经接近熄灯时间了,苹果仍没有回来。
我洗漱完毕,坐在床上看书。白纱窗帘时不时地被风撩起,屋里阵阵阴凉。
时钟即将指向午夜十二点了,我看看门口:这丫头,还不回来?
我下床去关窗,无意中看见窗下对面的桦树边站着两个人,正是苹果和大吉普。嗯?死鸭子嘴硬,还是要和好吧!我无意偷窥,窗户关闭之前的瞬间听见一声清脆的“啪!”
心里一惊。再打开窗户一看,大吉普正捂着半边腮帮子揉呢!接着苹果转身要跑,大吉普二话不说直接把她拽进怀里,嘴里还嚷嚷着:“打吧!打吧!打残了打傻了你就直接负责我下半生吧!”
第53节:校园血咒(5)
我心里怦怦乱跳,赶紧关窗户,再不管他们闹什么。
宿舍门留了一道缝,我先睡下。
凌晨三点时。
我忽然睁开眼睛:白纱窗帘又飘了起来,在夜幕中看去就像是个飘忽的魅影。奇怪!我不是睡前关好窗户了吗?
起床再去关窗,确定插销是插好的,才回去睡。爬上床铺前看了一眼苹果的床——空的。她怎么没回来?
再抬头看看,门已经是锁死状态。
大概是风大的缘故吧!我安慰自己,又打开门,准备留条缝。门帘子呼啦呼啦地响个不停,有这么大的风吗?我正准备把帘子挑起挂上门钉,忽然发现,门帘的下面竟然有两条腿。一双赤脚。
心尖猛一阵紧缩。
是谁?为什么半夜站在我门前?困意全无,脖子僵硬得无法转动。
我提醒自己要镇定!镇定!再镇定!
伸出颤抖的手,缓缓伸出去,准备破釜沉舟掀开那扇门帘…
突然,楼道里的长明灯灭了。
一片漆黑。
“啊——”
一声尖叫响彻整栋楼。
我抓住木门死命地狠狠摔上!背靠在门上大口大口地喘气。
我不敢看。
这种心理威慑,我现在还逾越不了。
我以为这小小的宿舍里是安全的,可是那一扇普通的木门真的能把一切都关在外面吗?此刻,正有一双手从木门的另一边穿过来,尖锐的指甲划过我的肩膀,我感觉到了刺痛…
我慌乱地逃开,离开那扇门。
仔细地看,揉揉眼睛睁大了去看,门还是门,并没有什么手穿门而入。我紧紧按住胸口,心快要蹦出来了。
这时,门开了。
我看见了一张熟悉的脸:“苹果…”我激动地想要奔跑过去,腿却是软的。
苹果诧异地瞪大眼睛:“你怎么坐在地上迎接我呀?”
我忐忑地问她:“你刚才回来时,有没有看见宿舍门口站着什么人?”
“没呀!”她脱口而出,“楼道里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
我想一想,叹口气:“刚才楼道里的长明灯灭了,一团漆黑,你怎么可能看见什么。”
“你说胡话呢?”她伸手摸摸我的额头,“楼道里一直亮着呀!”
我惊恐地看着她的眼睛:“你说什么?”
“不信我开门给你看。”她站起身去开门。
外面一切太平,灯光闪烁着昏暗的光,门帘仍在风中舞动,只有单调的呼啦声…
周一早晨。
我在学十楼的阶梯教室占了两个位置。苹果没睡好,早上起晚了。
等她慌慌张张跑来时,这节文学选修已经开讲了。我把占位置的课本移过来,她咕咚一声坐下,连打了两个哈欠。
台上的讲师正在滔滔不绝地讲名著《金瓶梅》,讲到精彩处便是潘金莲和李瓶儿斗法,台下的学生听得津津有味,我俩把书本挡在脑袋前面说悄悄话。
我问她:“昨天晚上干吗去了,回得那么晚?”
她故意压低嗓门:“去南门外的小旅馆了。”
“啊?”我差点跳起来。
“你别那么大反应,我俩啥也没干。”
“哦。”平定一下情绪,回头看看,没发现大吉普,“他这节课没来?”
“估计在宿舍忏悔呢?”
“忏悔啥?”
“不忏悔也得顾及形象,他一时半会儿出不来。”
“为啥?”
她憋红了脸对我说:“昨晚上大吉普想拉我干坏事来着,被我一巴掌打到床底下去了…”
“你打他呀?”
“打了,一个红色五指山,清晰可辨。”她还有点儿小得意,“当时就把他给打蒙了,我就说我要回宿舍。可惜那时间学校大门已经关了…”
“你又翻墙了?”
“嗯!半夜里可冷了,小北风呼啦呼啦地刮,我看他都快流鼻涕了。”
“你还挺心疼他?”
她努努嘴,说了一个字让我差点晕菜:“屁!”
正在这时,授课老师点名叫到她,苹果机械化地“嗖”一声站起来:“到!”
讲师问:“这位同学,请回答一下,我下面要讲的书目《醋葫芦》,作者是何人何朝代。”
第54节:校园血咒(6)
苹果转转眼珠,拿一双求知若渴的眼睛瞪着我。
我收到求救信号,赶紧把答案写在书背上:作者:伏雌教主,明朝,年代不详。
“坐下!”讲师对这学生的回答十分满意,笑盈盈地让坐。
苹果伸长了脖子问我:“什么伏雌教主?是金庸武侠吗?”
“还日月神教呢!快听讲啦!”我弹她一下,赶紧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下课时经过十号楼背面的篮球场,水泥地上传来“咚!咚!咚!”的沉闷声音。
我想绕道走,被苹果拽了回来:“干吗绕着走,你又没有做错事。做不成恋人还可以做朋友嘛!”
果然,球篮下奔跑的人群中就有莫言。我拿书本挡着脸,闷着声向前走。
“傻瓜!”苹果说,“他都看见我了,难道还不知道旁边的是你吗,咱们学校有几个像你一样条儿这么顺的?”
我登时脸红了。
她挎起我的胳膊一起走过球场外沿:“没事啦!他没追上来。”
我放下书本,长出一口气。
她嘻嘻地笑:“其实那孩子跟你有点像呢!两个人都傻呆呆的。”
脚下踩到一片形状像蝴蝶翅膀的银杏叶子,我捡起来端详:“青桐染了黄斑,银杏叶子飘落,重阳木和枫香都变红了,黄连木和榉树也都泛了橙色,山麻杆和漆树映成了紫红色,秋季真的到来了呀!”
“你呀,话题转得真快。服你啦!”她嬉笑着推我,“下午课后我们去打网球吧?”
“网球?”
“嗯。网球运动对你的力量,速度耐力,爆发力,柔韧性,灵敏度和协调能力都有很好的锻炼呢!”她冲蓝天舒一口气,“唉!我这么喜欢运动,偏偏老天不待见,没能给我一个秀挺的身材,我的腿啊!什么时候可以拔高生长啊!”
噩梦来时总是防不胜防。
这天夜里,我又掉进了梦魇的深渊。它太真实,让我分不清真假。
白色的墙,常年被潮湿笼罩,瓷砖的缝隙中长出了绿色的青苔,表面黏稠湿滑。
低头看看自己,我穿着白色的连衣裙,这裙子是我的吗?那么陌生,好像是窗户上挂着的白色窗纱,风一吹,裙脚便会飞扬。
有一抹阳光从高高的天窗洒进来,照亮室内的一处地板,形成一个暖色的方块儿。在方块儿之外的地方,是青白色的水泥板,冷冰冰的。
这是在哪儿?
好熟悉的地方。扇形的拱门,湿漉漉的地面,还有滴答的水声。
“哗啦——”
一片死寂之后突然出现水管开闸的流水声。我一惊,猛然醒悟,这是女生宿舍楼后面的澡堂子!我怎么在这里?
走进最里间,静谧的环境里,哗啦的流水声尤显突兀。
谁?
好像有人唱歌?
再侧耳去听,又像是水的回音。
我在这青灰色的世界里徘徊,好似身处迷宫。
隔壁的房间忽然传来人声鼎沸的动静,吵吵嚷嚷,还有谁挤着谁,拿错了毛巾,踩了脚跟的争辩声。
我绕到隔壁去看,一片灰暗,一个人也没见。
刚才的声音又渐行渐远了,转而安静。
水流声慢慢变大:“哗啦——哗啦——”
真的有人在唱歌…
很像呓语——
“人如飞花,云如短歌,谁曾爱我。时而风光,时而坎坷,谁怜惜一个我。镜花水月,没法断绝,不能阻隔…”
像痴了一样的怨。是个女子的轻唤,更像是哭泣,抖耸肩头的哭诉。
“谁在那里?”我循着声音找过去…
绕过里间,看见一团东西。准确地说,是看见一个人,白糊糊的,赤着脚,蓬头散发,呜呜咽咽地哭泣。我好奇地问她,“你是谁?”
她抬起头面对我,苍白的面孔上没有五官。
这人没有脸?
“啊——”嗓子眼儿里一口凉气向上堵,一下子惊醒了。
周二晚上是国际金融选修课。
意外的是,这次选修课引我走进了西门边新落成的理科综合楼。这也是我第一次踏进这座富丽堂皇的白色建筑。楼梯都是通透的大型落地玻璃,明亮时尚,有新派建筑的风格。中庭的天井是由茶色、墨绿色、浅褐色、米色、绛紫色的玻璃拼接而成,像个绮丽的水晶宫。
第55节:校园血咒(7)
“真漂亮!”苹果的下巴夸张地仰着,身子成九十度的弯曲,“若惜你也是第一次来这栋大楼吧?”
“嗯。的确漂亮。”我们胡乱调侃着,已经上了五楼。
走进教室的时候,苹果拉了我一下:“我认得这个门牌号,是那个被施暴致死的女孩儿出事的地方。”
“呃?”我大愕,一颗心又悬了起来,七上八下惊涛骇浪。
她冲我嘿嘿直笑:“我逗你的,这间教室才不是呢,是隔壁那间!”
“真的?”我天真地问。
“是呀是呀!”她说罢硬生生地将我推了进去。
我四下举目,果然没有看见什么冤灵,吁一口气,以为今日真就平安过去了。
两课时过后,散场。
我对苹果说:“等我一下,我去趟洗手间。”
新大楼的洗手间不像老图书馆那样陈旧破败。这里到处都是现代文明的先进痕迹,雪白的瓷砖上还镶嵌了青花瓷的碎片装饰,清一色的墨绿玻璃洗手台很高雅。地板是桦木的,马桶还是进口的。我笑笑,学校这几年的升学率猛涨,收取的学费也是一路飙升,看来领导们的腰包都鼓了,盖楼的气派也一点儿不逊色。
刚洗过脸就看见镜子里面有个褐色的点。这么干净的镜面有污点多扫兴呢!我伸手,想擦掉它。却发现这污点渐渐活动起来。
嗯?
我的头皮顷刻间麻了。
有个白花花的东西从镜子里面慢慢浮了出来,点越来越大,大到一定程度的时候,我才明白那不是一个点,那是一个女人的乳房。
“呀——”
我后退一步,靠在瓷砖墙上半天没有喘过气来…
镜子里浮现出一个人,只有上半身,没有下半身。一个衣衫不整的白皙女孩儿…
“你是谁?”我大着胆子问。
她以同样诧异的眼光看着我,瑟瑟发抖地向墙角退去,似乎更害怕我?!
这是我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近距离观察一件异物,她一双清水般纯净的眸子,眸语呼之欲出,丰厚的嘴唇,眉心间有一颗美人痣,是个端庄秀丽的女子。我的脑袋瞬间如被针锥刺痛:她就是…在这栋大楼里被人施暴害死?的…?那个女生?
她用一双水葡萄一样的黑眸子盯着我看,似乎疑惑很多。
“你,是不是,在这栋楼里遇害的学生?”我小声地问她。
她依然双瞳剪水,神情迷茫。我再问了一遍。
“我?”她指指自己,蹙眉,摇头,“我什么都,想不起来了…不记得了。”
咦?
失忆的女鬼?
我还是头一次遇到这样的。
“那你还留在这里做什么?”我问她,的确是不可思议。冤灵是因为凝结怨气而不散,既然她什么都不记得了,又为什么久久不散呢?
她垂下头,有些懊恼,“想不起来了,好像是,有什么,不甘心…”
明白了。可能是因为极度的恐慌和憎恨,使她的精神体先剥离了肉体。遇难前的憎恨和屈辱相互矛盾,使得潜意识强迫自己忘记了受辱的经历。
我朝门走去,现在抽身离去还来得及。
“你等等,可以,帮帮我吗?”她的模样很可怜。
怎么帮呢?若让她想起痛苦的经历,岂不是很残忍。
“可是永远想不起来,我就还要留在这里…”她好像能听见我心底的声音,“你瞧,我连下半身都找不到,即便做个鬼,我都是不完整的。”她的无助孤单让人揪心。
可…
这时,洗手间的门被推开了,苹果轻快地跑进来:“你怎么这么久啊,人都快走完了。”然后又对新教学大楼的卫生设施欷歔一通,“漂亮哦!这次学校还真舍得下本儿。”她打开水龙头,捧起水花往脸上扑。
那冤灵似乎对苹果发生了兴趣,她苍白的身体在苹果身后紧贴着,试图观察。我喉如鲠物,说不出话来。
突如其来的尖叫,刺穿了耳膜一般,让我险些跌倒。
苹果从镜子里看见我的神色慌乱,回头问:“你怎么了,跟见鬼似的?”
是的!我是见鬼了!那鬼就在你身后。关键是这鬼叫什么呢?她刚才的尖叫让我汗毛孔全竖了起来。她嘤嘤地哭,自言自语:“我想起来了…想起来了…”
v第56节:校园血咒(8)
我的脸色由青转白…
“若惜你不舒服啊?”苹果过来扶我,直生生地穿过那鬼的身体,向我伸出手。我的脑袋如被重物击中一样,整个蒙掉。之后她不由分说将我拉出了理工大楼。
那女鬼还在楼里哭泣,嘤嘤声传出好远,好远…
入夜。
我久睡不着,精神有些恍惚。决定去水房洗洗脸清醒一下。
午夜时楼道里安静极了,只有未拧紧的水管发出滴答滴答的声音。
我拧开水龙头,捧一把水蒙上眼睛。水从指缝中滑落,顺着脸颊流淌,浸湿了睡衣前襟。我抬头,发怔,瞬间惊呆。
面前的镜子里映照着一个人,就站在我身后,直勾勾地盯着我。那眼神诡异,像两个空洞的旋涡。我记得这张面孔,她和我在东操场南边空地的秋千上说过话。
她从哪儿来?也是半夜睡不着吗?
我转头问她:“你也住在这栋楼上?”
身后空荡荡的,只有一排水管,水池里荡漾着残留的水窝。
我的后脑勺阵阵发凉,慌乱地跑回宿舍钻进蚊帐,拉起单子蒙上头…
下午的体育课,因为场地有限,三个不同院系的学生合上,可以各自选择专修一门。我报名参加篮球组,苹果报了排球。人员分散开,选修篮球的女生合在一起上课。我没想到,教我们的体育老师临时有事,换了个体育系的男生来代课。这个男生是莫言。
真巧啊!
他已经看见了我,但是没有单独说话,而是认真地对每个学员讲解基础课。公私分明。这样很好。
但是自行练习的时候,他默默地走到我身边,只说了一句话:“没想到我还有机会再教你篮球。”
人们吵吵嚷嚷早已作鸟兽散。到处纷飞的篮球震得地皮像一具牛皮鼓。我冲他一笑:“代课老师,请教我投篮。”
他也回笑:“不仅仅是教你投篮了,期末时你的篮球课考核成绩要过九十分,才不枉我教你一场。”
我冲他吐吐舌头:“真严格!”
他一本正经:“现在教你推球,运球,你看好了…”
他运球的时候自信满满,弓步一拉开好像上弦的利箭,身体曲线流畅地伸展,“你可不能仅仅会原地投篮,我要教你跳投、单手投,期末考核时你要和其他学员配合打半场,怎么样在不犯规的情况下抢分,防守要有技巧,还要注意保护自己。脚踝扭伤,手指戳伤,肌肉离位,膝盖损伤,这些你都要当心…”
我惊讶,他的球技真好。他的手掌好像有磁力一样吸着球,牢牢地控制在方寸之间,无论怎么运转都不会脱手。
“来!你试试抢我的篮球。”
“好。”我现在是防守,他是带球过人。
真不是一个水准,我刚看见一个防守的空当,以为是个机会,他已经虚晃一招,过去,上篮,球进了。速度太快,电光火石,眨眨眼的工夫我已经溃不成军。
“唔!”
莫言突然失声坐倒在地,痛苦地握住脚踝。
“你怎么了?”我吓一跳,赶紧跑过去。
“踵骨病。老毛病了。”
“什么?”
“就是脚踵疼痛。长期练习忽动忽停的动作,脚踵很痛。你看,我们过人,防守,进攻,脚部着地时,脚踵的骨头和皮肤之间的脂肪受到反复急剧的冲击,就会受伤。”他额头鬓角豆大的汗珠抖落下来,脸上却在强忍着保持平静的表情。
一定很疼!
“这种毛病若是不理会,等变成慢性病就难治了。”我以命令的口吻对他说,“以后你练球之后要做理疗,用湿毛巾热敷,一定不能偷懒,要坚持做。”
“蓝同学,你心地真好。”他只是默默地吐露一句,像是念给自己听的。
我定定地看着他,双手忙乱地背到后面。
我不能扶他。
“集合吧!”他自己单手撑地站了起来,对着篮球场吹响了哨子,“下课——”
傍晚时。
我和苹果去洗澡。
走到澡堂门口,她忽然转身:“我忘了拿香皂!你先去,我一会儿就过来。”
女澡堂门卫已经换了一位陌生的胖阿姨,她和善地冲我笑笑,检票之后我进了更衣室。朦朦胧胧的水蒸气从浴室那边飘过来,窗玻璃上都是哈气,室内有种如梦似幻的感觉。
第57节:校园血咒(9)
我在淋浴区门口看见一个熟悉的背影,一袭乌黑的长发快垂落到脚跟,白色的纱裙,飘逸得像个仙子。我脑袋里打个激灵——是那个,没有脸的女子吗?
我目不转睛地盯着看,直到她隐没进一片水雾中。
有人拍我的肩膀:“还没进去?”
“苹果?!”我舒口气。
“动作快点吧!我刚才看见小黑板上有通告,今天停水早啊!”她说着,已经刷拉一下子扒掉衣服扔进了衣柜。
浴室里很滑,脚下稍不留神还容易摔一跤。淋浴间除了水汽就是蒸气,和着人声鼎沸的嘈杂声。临近停水时间,人们陆续洗完了。走楼梯时,前面的一个女孩儿脚下一滑,“啊”的一声滚落了下去。我抓着苹果的手臂,抓得很紧。
“没事!”她安慰我,“地上有水,抓着扶手下去。”
我们经过那个女孩儿身边时,看见她浑身摔得青紫,投以同情的眼光。女孩儿重新上楼梯,折回去冲洗,直嚷嚷:“真倒霉,白洗了…”
我们离开澡堂,可我一直心慌得不行。
果然,当天晚上这个多灾多难的澡堂又被人包围了。有人抬着担架进去,又抬出来一个年轻女子,她身体白皙,赤裸着。
周四,苹果又带了传闻给我听:“那个从楼梯上摔下去的女孩儿死在了淋浴间了。”
她说这话的时候我正在夜自习室温课。
“死相相当恐怖。”她饶有兴趣地和一个同学津津乐道地讨论。
“你怎么知道?”
“澡堂的门卫阿姨说,水闸已经关了,她要去堂子里面打扫卫生,忽然听见淋浴间还有水声在哗啦哗啦地流。开始她以为自己听错了。后来再听,不但听见了流水声,还听见一个女孩子唱歌的声音。她吓坏了,还好当时动了个心眼儿,叫上隔壁的男澡堂门卫大爷一起进去看看。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女淋浴间的地上躺着一个人,已经断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