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可我却喜欢你。”见婷媛诧异的转过来望着自己,尘芳笑道:“你虽娇惯些,却是个好姑娘。性格爽直,爱憎分明,是个真正的满族格格。酒虽烈得呛鼻,可终究还是好酒。”
“果真会说话,难怪连皇阿玛都被你哄住了。”婷媛冷笑道:“表哥也是这样一次次被你玩弄在手心里的吧!”尘芳僵住笑容,低头不语。
“小时候,我外祖父常夸赞表哥,说他不仅生得好,更难得天资聪颖,性情稳泰,实有皇上少年时的风范。可是后来表哥变了,倦怠学业,流连花街,皇阿玛交代的差事也不认真去办。渐渐的,皇阿玛也不再器重他,只道他才智平庸,不成大事。可若真是个庸碌无为之人,又怎能在商场中眼光独到,游刃有余呢?”婷媛盯着尘芳道:“我虽不解详情,却知道一定与你有关。”
尘芳哑声道:“我欠他的,这辈子恐是还不清了。”
“你若真想对他好,便不要再伤他的心。这几年,他表面上无动于衷,左拥右抱,可心里恐怕是苦的很。”
“若可以,我情愿替他受所有的苦,可是有些事情我不得不做。”尘芳指着天上的繁星道:“其实天上的星宿并不是随着日出日落而变更的,它们永远在原地不动。如果有一天,即使是最渺小的一颗星星挪了地方,即使是一丈之地,那么天地都会改头换面,人世也会成为过眼苍茫。日月星辰如此,沧海一粟也如此。所以许多事情不能变,不能少,也不能多。”
婷媛沉凝了半刻道:“你说的我不懂,我如今也管不了那么多。你只要好好对待表哥,不要总是朝秦暮楚的。”
尘芳哭笑不得道:“我何时朝秦暮楚了?”
婷媛不作声,看着面前一对牵手而过的母子发怔。“他总在躲着你,我看得出来,只要有你的地方,他总是黯然离开。可他是我的,我全心全意的待他,他也要全心全意的待我,我不允许他心里还对别的女人有念头。若不是因为一直无所出,我才不会让他纳妾,皇阿玛说我是妒妇,我就是妒妇,世人骂我专横,我就专横。我的妒忌、专横只为了他。”
尘芳看着婷媛,她的眼在提起胤禩时闪闪发亮,她原本明艳的容颜在灯光下熠熠生辉。“我是不是个很可怕的女人?”婷媛笑道,眼中划过丝凄凉。
尘芳摇首道:“我羡慕你,羡慕得都快嫉妒了。”
“是吗?”婷媛呵呵一笑,“你看来还不坏,不像其他女人明明心里吃酸捻醋,表面还装作雍容大度。我活着要和他一处,死了也要随他一起。”
“愿生生世世与胤禩永不分离。”
想到自己天灯上的愿望,婷媛问道:“适才你在灯上写了什么。我看表哥是极想看,又怕你生气。”
“不可说,说了可不灵验了。”尘芳笑道,仰视天穹,老天爷,你可曾看到了我心底的愿望。“愿胤禟一生平安康健。”
婷媛久不见人至,便道:“我们还是别等了,雇辆马车回去吧。兴许他们找不到咱们,也先回去了。都是贝子福晋的,丢不了!”
“再等等吧,你表哥一定会找到我们的!”尘芳耐心的坐下来。
“怎的这般娇弱,难不成自己就找不到家了?”婷媛冷哼道。尘芳也不答。婷媛又来来回回趟了几圈,忍不住跺脚道:“你走是不走,我可不管你了!”
尘芳眼前一亮,起身笑道:“可不是来了吗!”
胤禟拨开人群,向她这边跑来,在看清楚她的容颜后,兴奋得举臂挥舞。亦如当年在察哈尔的草原上,他找到了迷路的自己,疲惫的脸上笑容灿烂。
“无论是在茫茫人海,还是在戈壁荒滩,你只要等着,我一定能找到你。”

问情

一定能够找到你,也许是在初见你的那刻,你的一颦一笑,你的气息就已溶进了我的血脉里。
“尘芳!”清晨的南书房,十四弟胤祯跑过去,叫住正从窗前走过的她道:“你可有空?”
尘芳停下脚步问:“十四阿哥有什么事吗?”
胤祯搔搔脑袋,不好意思地笑道:“昨儿师傅布置的功课忘做了,现一时又写不出来。”
尘芳了然,接过题目一看‘论世间因果’,咋舌道:“十四阿哥,这题可难为奴婢了。没有半日的工夫怎写得好,是今早就要交吗?”
胤祯点点头,道:“交不了,又要被罚抄《论语》。你就帮我一次,回头我送你件好玩意。”
“十四阿哥,不是奴婢不帮你。奴婢又不是神仙,哪能一时半刻就拼凑出篇文章来啊!”尘芳面有难色道。
“不是吗?”胤祯睁着圆溜溜的大眼道:“你可不就和神仙姐姐一般漂亮聪明吗?”
尘芳扑哧一笑,红着脸道:“真是嘴甜!”略思量了下,道:“奴婢尽力而为吧!”
胤祯忙不迭地递过支笔,一旁的几位阿哥见他找人捉刀,也无奈便由他去。
尘芳在纸上划了几笔,边道:“好了,时间紧迫,不知能否搪塞过去。”
众人一奇,忍不住凑过去一看,雪白的纸上写着个大大的‘死’字。
胤祯傻了眼,胤礻我道:“你这不是在耍十四吗?”
胤祺也道:“滥竽充数,还不如抄《论语》呢!”
尘芳抿着嘴道:“世间万物皆有因果,何为因?何为果?因即是果,果即是因,亦如生死。既有其生,必有其死。因果循环,生死相依,是恒古不变的道理。世人为生而劳作、生而婚姻、生而养育,是因,却终究不能避免死亡。世人因贪而亡,因欲而亡,因痴而亡,是果,也皆是死。饥寒交迫会死,战乱纷争会死,歌舞生平、锦衣玉食还是会死。沧海能变桑田,高山移为平地,历代王朝变更,英雄终成白骨。试问,人世间还有什么逃得脱这个‘死’字呢?”
‘死’!自己从没听过一个人在一席话里可以侃侃而谈这么多个‘死’字,她的‘一字成章’让胤祯心悦诚服,让其他阿哥拍手叫好,让自己更加心浮气燥。
“九哥,你怎么又走神了。”胤礻我在一旁喊道。
胤禟看着射歪了靶心的羽箭,颓然地放下弓把。
“怎么了?九哥,你心里有事?”胤礻我跟在他身后问道。
胤禟只顾低头走路,也不答应。迎面撞上个宫女,他一脚踹开道:“没眼色的东西,不会看路啊!”那宫女想是吓到了,也不敢出声。
胤礻我仔细一看,不由扯着胤禟小心翼翼道:“九哥,是董鄂家的小跟班。”
“小敏!你怎么了?”听到背后的声音,胤禟没由来的心里发寒。
尘芳跑过来,扶起小敏,替她掸着身上的尘土,问道:“有伤着哪里吗?”小敏摇摇头,畏惧地看着胤禟。尘芳转眼看向他,眼神冷漠疏离,“小敏有什么事情得罪了九阿哥吗?惹得您大动肝火。”
胤禟嗓子里如灌了沙铅般,干涩得难以启齿。一旁的胤礻我道:“这小哑巴挡了九哥的道,活该挨这一脚!”
“小敏不是哑巴,她只是不会说话。”尘芳冷笑道:“是咱们奴婢的不识好歹,下次看到阿哥们,一定躲得远远的。”
“你——别以为有人给你撑腰,就得意忘形了。告诉你,在宫里规矩就是规矩,没人能以下犯上,胡作非为!”胤礻我恶狠狠道。
“是吗?不知道是谁胡作非为,欺凌弱小了!”尘芳毫不嘴软,拉着小敏便走,却被胤禟一把拽住胳膊。
“九阿哥,莫不是也想踹奴婢一脚?”尘芳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瞪着他问道。
胤禟略一迟疑,缓缓松了手,任由二人离去。一旁胤礻我气得直翻白眼,口中嚷嚷道:“找一日,瞧我怎么整治这丫头!”
胤禟看着她渐渐模糊的背影,终于消失在黑暗中。
“格格,你看九弟还没有醒,真是劳烦你走这趟了。”那是五哥胤祺的声音。
“那我先回去了。这雪莲清心丸据说对清热解毒最是有效,用温水冲服即可。”“你有心了。来人,送董鄂格格。”
“不——不要!”胤禟在内室疾呼,众人忙一拥而入。他混沌中抓住一只滑腻柔软的手捂在胸口上,直嚷道:“别走,我不准你离开。你一直陪着我,一直陪着!”
“九弟,还不放开格格,你将她手都掐青了。” 胤祺忙道:“小心三嫂知道了,回头又是一顿讨骂。”
胤禟睁开眼,看清眼前那双颊绯红,含羞带怯的少女,火燎似的忙甩开手。
来人正是三阿哥胤祉嫡福晋董鄂氏的胞妹,那格格含情脉脉地望着他道:“我姐姐让我来看看您,既然药送到了,我便先走了。”胤禟也不说话。
待胤祺送客回来后道:“那位格格对你倒很上心。听说你病了,顶着这毒日头便赶了过来。你怎歹也给个好脸色吧!不然抓着人家的手又算什么?真不知你在想什么?”又道:“额娘适才刚走,太医说你这是暑热,歇两日便没事了。我现出去办差事,小崔子就在外面侯着。”见胤禟仍不做声,叹了口气泱泱地出了门。
傍晚时,胤礻我过来神秘兮兮的道:“九哥,这回我可替你出了口气了!”
胤禟正搭在床上玩个九环锁,懒懒的瞟了眼他道:“我哪受了气?”
“还不是董鄂家那丫头,若不是被她气得,你怎会中暑?”胤礻我解开马褂,不停地打着扇子道。
胤禟一怔,问:“你将她怎么了?”
“我哪敢动她?不过她那个小哑巴可有得受了。”胤礻我哈哈笑道:“坤宁宫前日开始翻修,那后苑里不是有口枯井吗?我让两个人把小哑巴悄悄送到井下关上一夜,也够那刁钻丫头急上一晚的。”
胤禟双眉一紧,道:“小心闹出事来。”
“不怕。明早我就把那小哑巴拉上来。”两人又闲扯了几句,胤礻我便回自己的住处去用晚膳。
晚间,胤禟喝了两口梗米粥,见一旁的六翼宝莲宫灯旁,一只蛾子不停地扑腾着想往灯芯里冲,他双指捻起蛾子的翅膀,丢到火苗里。飞蛾的身体迅速被点燃,在雪纱制的灯罩里乱窜,拍动出痛苦却又妖异的舞姿。原来挣扎在死亡那一刹的美丽,竟是如此蛊惑人心!
听到外间的动静,胤禟掀帘一看,竟见到小敏匆忙离去。自己一楞,转问道:“她来做什么?”
崔延克道:“她表姐到现在还没回宫,惠妃娘娘正四处派人打听呢!”
胤禟当即冲了出去,一帮奴才半天才回过神,待要跟上,哪还见人影。
自孝懿皇后逝世后,康熙一直再无立后,所以坤宁宫一直闲置,又逢翻修,值夜的宫女和太监也都搬到了别住,偌大的一座宫殿寂然无声。
胤禟一把扯下宫门外的灯笼,跌跌撞撞的摸索到后苑的一座八角琉璃井边,趴在井沿上大声喊道:“董鄂尘芳!董鄂尘芳!你在下面吗?你在吗?”见无人回应,他将灯笼往井内一探,见井底一个少女正歪坐在那,不正是她!
胤禟咬着灯柄,手攥绳索,蹬着井壁而下,在离地五丈处,绳索因不负重凌空而断。幸而他自幼习武,且井底是柔软的湿土,并无大碍。
“你下来做什么?”他脚刚着地,放下灯笼,便听到尘芳的声音。
“你没晕啊?那我适才在上面时,为什么不吱声?”胤禟诧异道。
“你们既能把我丢到井里,焉知不会往井里砸石头?”尘芳冷笑。
“是啊。我是狼心狗肺,才会傻得跳下来救你!”胤禟气得眼前发蒙,不由倚着井壁坐下。
借着微弱的灯光,尘芳察觉了他的异样,走过去冰冷的手在他的额前一碰,轻呼道:“呀,正发烧呢?”
“死不了的!” 胤禟赌气的撇开脸。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这回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尘芳望着井口无奈道。
“宫里丢了个阿哥,丢了个格格,岂是小事。你放心,会有人来救我们的。”胤禟道,随即闭目养神。
“若不是你们,我何至在这里挨饿受困!”尘芳狠狠地踢着井壁。
“我便好受啦!”胤禟白了她一眼,又道:“其实十弟想丢下来的人不是你。”
“幸而是我。”尘芳与他并肩坐下道:“小敏怕黑,她若在此会吓坏的。”
胤禟满不是滋味道:“你倒把这个表妹当做自己生的了。总不能护着她一辈子吧。”
“一辈子也无妨!”尘芳笑意昂然,“我和小敏是同年同月同日生的,我比她早了两个时辰出生。本是相隔天南地北的两个人,却能聚在一处长大。她过继于舅母,我们又成了表亲。十年方能修得同船渡,可见我和小敏的缘分非浅。所以对她的依赖,我甘之如怡。”
“不知我们同井而坐又需修多少年。”胤禟自言自语。
尘芳未及听清,便兴奋地拉扯着他的衣袖道:“看,那是北极星。这回可真是坐井观天了!”胤禟抬头顺着她的手望去,果见一颗硕星闪耀,它的光芒令周身的星辰都黯然失色。
“你知道吗?在遥远的极北苦寒之地,一年中有半年,都是无昼的黑夜,经常会有一道划过天际,亮彩夺目的光芒出现,称作极光。相传有情人携手看着极光升起,便可一生幸福美满。”尘芳滔滔不觉地讲着极地的美妙,讲着天上星宿的传说。榴齿含香,莺莺绕樑。
良久,她见胤禟低头不语,疑道:“你在想什么?”
“在想,这世间是否还有你不知、不懂的事?”胤禟目光灼灼。
“自然有的是喽!例如不知自己的前途如何?不知命运是否波折?不懂为何有人总是持强凌弱?不懂为何有人不择手段追求名利?”尘芳扳着手指一一数着,当对上胤禟的目光时又道:“更不懂此刻为何你会来到此地?”
思及往事,最忆少年时。
“到家了吗?”尘芳迷眼朦胧的问。
“还没,到了我叫你。”尘芳嗯了声,随手梳理了下他颈间的豹纹狸狐风领,昏沉沉的又在他怀中睡去。胤禟轻抚上她白皙无暇的颈项,手指纠结着发根处的几缕青丝。美人如玉,当年井中的纵情一跃,岂不正是为了此刻这一垂首的温柔。

双姝

过了正月,宫中的聚宴骤然减少,贝子府里也清闲了许多。
这日,郎氏知道胤禟下朝回府,忙来到书房前,对着在外间侍候的崔严克笑道:“崔公公,我特意做了些小点心给爷品尝,烦您通报一声。”
崔严克看了眼她身后丫头手中的食盒,漫不经心道:“庶福晋,爷正在查阅上个月各地商号的帐目,恐怕没空吃点心。不如您把东西放下,待爷出来了,我交给他。”
郎氏僵下脸道:“你都没通传,怎知爷没空。”
“爷说了,任何人不得打扰。”崔严克皮笑肉不笑道:“庶福晋,您还是请回吧。”
“你——”郎氏面皮涨得青紫,却又不敢得罪他,只得负气而去。
才走两步,见剑柔走过来对崔严克道:“崔公公,从前夜起,怎么府里的牛乳子就短了货。你是知道的,我们主子不喝这个,晚上便睡不安稳。”
崔严克忙道:“听说蒙古去年闹瘟灾,死了大片的奶牛,现下京城各处商号都闹饥荒呢。前儿采办的管事就来回报了此事,现已打发人去山西了。”
“那可怎么好,去山西?难不成要运车馊了的奶回来啊!”剑柔嚷道:“我去问爷,何不买头牛回来,养在家里,既省事又新鲜。”
“我的好妹妹!”崔严克笑道:“你看京城哪家王府里会养头牛啊!”
剑柔点着他的额头道:“别家没有,独咱家有,岂不妙哉!”说着,便往屋里走去。
郎氏见崔严克竟未阻止,气得浑身发抖,上前一把扯住剑柔道:“爷现在谁也不见,你个贱丫头凭什么擅闯?”
“凭什么?”剑柔甩开她的手道:“与庶福晋您无关。”
“死丫头!”郎氏抬起手,剑柔眼明手快的握住她的手臂道:“奴婢再有错,也论不到您管教!”
两人僵持着,郎氏只觉手腕作痛,急道:‘贱丫头,你还不放手,小心我辗了你的手指!”
剑柔冷笑道:“那奴婢倒要看看您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路过的绵凝看到此景,忙跑过去扯开剑柔,死拽着她来到别处,方道:“格格不是早就吩咐过,凡事要以和为贵,你怎么反倒和个主子杠上了?”
“谁是我主子了!”剑柔吐着大气道:“我的主子只有格格一个人,其余的都是旁人。”
“你呀你!忘了当初格格给咱们改名字的时候怎么说来着。她说你性格耿直,脾气火暴,如出鞘之利剑,既伤人也伤己,希望你能刚柔并济。可我看你莫说是收敛,怎倒更乖张了!”绵凝直摇头。
“谁让那个庶福晋找茬来着。”剑柔仍不解气道:“适才索性和她拼了,我没脸,她也别想好过。”
绵凝拿她无法,又见完颜氏和兆佳氏正朝自己这边来,忙笑着迎了上去。两人是结伴去看尘芳的,见了两个丫头便都一路同行。兆佳氏一路上打量着绵凝,见她生得标致,且心思细密,平日里为人处事又大方得体,颇有她主子的两分神韵。
进了屋,见尘芳正手把手在教兰吟绘牡丹,见她们来了,便让奶娘带着兰吟下去。那四格格在她额娘怀中磨蹭了半日,方噘着小嘴随奶娘去了。婉晴见她一身茄色呢的家居小袄,下面是桂花色洋绉裙,项上挂了个金凤璎珞圈,想是刚制好的,金灿灿泛着橙光,因知她素日不爱穿金戴银的,今日却明恍恍的挂着,心中稀奇。
待绵凝出去准备茶点时,兆佳氏道:“我娘家有个兄弟,人品相貌都是一流的,刚中了进士,只可惜去年死了老婆,膝下只有个闺女。如今他想续弦,家世出身不论,只要身家清白,聪慧能干便可。我一琢磨,眼前不就有个现成的吗?所以想向福晋保个媒,为我那兄弟向绵凝提亲。管是三媒六聘,明媒正娶做夫人。”一旁的剑柔听了,早已变了脸色。
尘芳还未开口,胤禟走了进来,见到婉晴和兆佳氏便笑道:“说什么呢?这般高兴。”
两人忙站了起来,独尘芳径自在整理桌上的画笔、色碟。待听了兆佳氏的话,胤禟笑道:“也好,我看这两个丫头都大了,是该放出去配人家了。”兆佳氏笑得更欢。
“不用了。绵凝已经有人了。”尘芳冷淡地回道。三人的笑声哑然而止,兆佳氏坐立不安,稍顷便和婉晴起身告辞。
胤禟这里摸摸,那里翻翻,不时看着尘芳。支使开剑柔,胤禟终于按奈不住走过去搂着她的腰道:“怎么了?哪里又不高兴了?”
尘芳甩开他,将项上的颈圈解下,重重地扔到梳妆台上。
胤禟脸上一变,提高嗓门道:“昨儿刚戴上的,今天就当我的面卸下来,是给我脸色看吗?”“我哪里敢给贝子爷您脸色看啊?”尘芳冷笑道:“这东西铹得我脖子痛,看来是没福气戴了!”
胤禟气呼呼地转身就走,刚出了门又折回来道:“纵使要砍头也要给个理由吧!你没头没脑的生谁的气?”
“都算计到我的丫头身上了,难道我还要给什么好脸色!”
“是为这事啊!”胤禟转眼笑道:“什么大不了的事。不嫁就不嫁吗,也没谁逼她啊!”又道:“这璎珞是‘宝绫斋’大师傅的手艺,一年只出十件。你不知道我看到你戴上它,心里有多高兴吗?”
尘芳心软道:“其实我不是冲你,我只是心里烦。”
“知道了。”胤禟揽过她。
“什么家世出身,身家清白啦。难道没有这些的女人就不能得到幸福吗?”
“你是在替她抱屈,是吧?”“女人难道不靠男人就活不下去吗?”尘芳眼中噙着泪花问。
“也许是因为这个世道太过艰难了吧。”胤禟长叹。
夜间,剑柔转身醒来,见同榻而眠的绵凝虽睁着眼,便钻进她被窝里问道:“怎么了?还在想白天的事?格格不是已经替你回决了吗?”
绵凝道:“我才不担心呢。我知道格格是不会轻易让我嫁人的。”
剑柔双手枕着脑勺叹道:“你都二十三了,我也快二十一了,都是老姑娘了!再不嫁人就真的没人敢要了!”
“你想嫁人了?”绵凝笑道。
“我不要!我舍不得格格。我八岁便跟着主子,格格待我如妹妹一般,家里的哥哥也写信催过我的婚事,可我不想离开格格。”剑柔搭拉着脸道。
“我和你不一样,我不是家生的丫头,是格格自外边买回来的。我没有父母兄弟,就孤泠泠的一个人。”绵凝望着房顶凄凉道:“所以我没有什么可牵挂的。”
“格格说你心里有人了,是真的吗?”剑柔好奇的问。
绵凝一笑,喃喃道:“是吗?也许吧。”
黯淡的日光弥漫在空气里,来往的人群扬起呛人的烟尘。一位披着件云黑棉纱斗篷的女子,行色匆匆地拐进个胡同,远离了小贩摇着波浪鼓的叫卖声,来到了座剥落了朱漆的院门前。扣响三下敲门声后,一个小厮开门出来将她迎了进去,随后左右张望了番,猛得关上门。
女子进了内屋,看到里间坐着的人,解下斗篷,露出张素净的脸,盈盈欠身道:“绵凝给四爷请安。”
胤禛放下手中的茶盏,严峻的脸上透露出一丝欢意。“辛苦你了,坐吧。”绵凝坐到一旁,双手不断绞着衣角。
“这些年,你一直在盛京,我也鞭长莫及,如今你回来可就好了。”胤禛看着她道:“怎么?见了我很紧张吗?”绵凝抬眼望着他无语。
胤禛心中一动,过去轻抬起她的脸道:“我想你了,想了整整四年了,你可曾想过我?”
绵凝将脸埋进他的怀中道:“没有,一天也没有。”
胤禛宛然一笑道:“撒谎。”
“前几日,九爷资助了个书生参加今年的科举。这是那书生的名字和原籍。”
胤禛接过她递来的纸条,乘机抓住那柔腻道:“我知道你委屈,你已是我的人,待日后我一定会好好待你,给你个名份。”
“我什么都不要,我这样做,只是为了我的心。”绵凝幽幽道。
胤禛脸上的笑意更浓。
两人出了门。“您先走,我要看着您走,再离开。”
胤禛依言离去,直至他欣长的身影消失在街道的尽头,绵凝方戴上斗篷,毫不犹豫地转身。
有个小女孩正跪在闹市上卖身葬父,亦如当年的自己,希望她能够被一个好心人收养,不要象自己那般被迫流落风尘。自七岁起,她每天起早贪黑的在厨房砍柴、打水、烧火,侍侯窑子里的姑娘洗漱、吃饭,为她们洗脚、倒夜香。寒冬腊月天,她的手生满冻疮,肿得似个馒头,却不得不泡在冰冷刺骨的水中洗着山堆似的衣服。酷热大暑天,她的皮肤被烈日晒得孜孜作痛,却不得不为姑娘们上街买胭脂水粉,零食点心。
到了十三岁,老鸨逼迫她卖身。自己不从,龟奴便用沾着盐水的鞭子鞭打自己,将她关在黑暗的柴房里,断水绝粮,老鼠在身上乱窜,啃咬着自己的脚趾头。她的第一个恩客是个肥满流肠的中年人,他粗鲁的蹂躏着稚嫩的自己,发出猪嚎似的叫喊。后来,她开始麻木,日复一日的接客、送客,过着行尸走肉般的生活。
直至那一日,她得罪了一位恩客,两人在推搡间,她自窗栏上失足坠落到大街上。围观的百姓冷漠地看着自己在地上痛苦的挣扎,周围充斥着鄙夷、嘲弄、歧视的目光。她笑着,泪水自颊边滑落,也许这次终于可以得到解脱。这时,一个白衣胜雪的身影映入眼帘,温暖的柔荑握住了自己生息渺茫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