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禩手心渐沁出冷汗,干涩地问道:“这件事本该是永远不为人知的秘密,你为什么要和我说,不怕传出去惹来杀身之祸吗?”
婷媛摇头道:“我之所以告诉你,是要你明白,我在皇太后、皇上面前倍受宠爱,并不仅仅因为我是安亲王的外孙女,和硕额驸的女儿,更因为他们心里对我额娘、对我,感到内疚亏欠。这个优绰的资本,可不是每一个宗亲格格都有的哦!”
胤禩的眼神逐渐转浓,婷媛明艳的脸上绽放出绚烂的笑容,她踏上石墩,迎风望着夜幕下华灯初上的重墙宫銮。
额娘!在您永远闭上眼的那刻,我就对天发誓,今生定要嫁给自己想嫁的人。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我若不能得到的,他人也休想染指!
波澜
后日就要回京,尘芳安排剑柔和绵凝打理行装,自己则收拾着桌上的书册。“额娘!额娘!”兰吟跑进屋,得意道:“您看——”
尘芳顺着她的手望去,只见一个满族格格怯生生地走进来,唤道:“姨娘,其其格这样好看吗?”
尘芳缓步走过去,抚着其其格秀丽的面庞,手指划过她双眉间的朱砂红痣,柔声道:“好看,其其格是姨娘见过的最漂亮的格格了!”
“额娘,那我呢!”兰吟不悦地噘着嘴,尘芳笑着拉过她,将两人揽住怀中道:“你们俩啊,是额娘见过的最漂亮的一对格格了!”
其其格仰起脸,置疑道:“是吗?可是在草原上,大伙儿背着我娘,都喊我是野丫头,是没人要的野种。”
“那是因为他们愚昧无知,谁说其其格是没人要的野种,当初是姨娘不小心把你弄丢了。你要明白,从知道你存在的那刻起,你亲生额娘和我,就期待着你降临到这个人世。”
“姨娘说的是真的吗?其其格的亲生额娘没有不要我,我不是什么野种?”其其格红着眼问。
尘芳艰难地点点头,一把将她的脸埋入自己怀中,泪水无声的落在她头上洁白的茉莉玉簪上。
“孩子呢?”尘芳背脊发凉,颤声问道。
躺在床上的小敏,抬起黯淡的眼,顺即又垂下头。尘芳急得上前摇晃她单薄的身子道:“你把孩子抱到哪里去了?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小敏勾起嘴角,淡淡一笑,望着窗外阴暗的天空发呆。尘芳无奈地松开她,喃喃摇头道:“为什么要这样?那是个多可爱的小格格啊!你怎么忍心这样!”
小敏手指着自己的眼睛,脸上露出痛苦的神情。尘芳明白了她的意思,跌坐在椅子上沙哑道:“我知道,你不愿看到那孩子,但你可以让我抱回去养啊!为什么就这样将自己十月怀胎的骨肉,轻易地丢弃。”
小敏猛地将头埋进被窝,看着她在被下颤抖的身子,尘芳叹道:“从今后,这一生都无缘再见到她,我只怕你将来会后悔!”
可是自后,小敏依旧每日里大口的吃饭,身子日渐康复,面色也红润起来。那次当尘芳又徒劳无获地从外边颓丧着回来,小敏将自己绣的刺品展示给她看,还将绣着梅花的一叠子绢帕塞进她的怀里,得意的指着自己发笑。
尘芳默默地看着她,放下手中新翻的一床被子,道:“如果终日刺绣忙碌,能使你心中好过些,我就劝你,这辈子都别把手中的绣针放下来,一旦那针不在手里了,便会扎进你心里去。”
小敏僵住笑容,转而继续坐到窗下刺绣,可手却战栗地竟连针都拿不住,她惊恐地抬头望向尘芳,却已是人去楼空,孤寂和清冷瞬间包围了自己。耳边传来了婴儿的哭泣声,她惶然起身,四下寻找,那哭泣声越来越清晰,听得人心都碎了。终于忍受不了这种折磨,小敏冲出门去,同屋照顾她的大婶想拉住却已来不及,眼睁睁看着她消失在那个暴风雪即将来临的午后。可是天地之大,又能到哪里去寻找那稚嫩柔弱的幼小生命呢?
站在门外,听了许久的珠木花红着眼走进来,笑道:“瞧你们,把我的其其格装扮成什么样子了,哪还有一点蒙古女儿的英迈豪爽!”
尘芳忙也抹着眼道:“我看就很好,其其格穿什么都漂亮!”又道:“这房里太气闷,咱们到外面逛逛去。”说着,吩咐剑柔和绵凝继续整理,自己便和珠木花带着两个孩子出去。
来到塞湖边,看着在湖边嬉戏的兰吟和其其格,尘芳叹道:“一眼转便过去了十多年,我们也都老了。”
珠木花白了她一眼,道:“你自己那副娇嫩的模样,还好意思在我面前提年纪,是诚心寒掺我吗?”
尘芳拧着她的胳膊笑道:“我哪里敢啊!怕你急了又掐我的脖子!”
珠木花尴尬地道:“上回是我不好,我只是看你活得那般滋润,心里拗不过气来。你不知道,自那后,九阿哥看到我的眼神都恨不得将我生吞活剥似的,现在我每回看到他,都远远地避开,生怕撩起他那杀气。”
尘芳啐道:“活该!谁让你招惹他了。你又不是不知道,他表面上笑嘻嘻的,撕了脸,可是个能将人骨头都剁烂喂狗的主。”
“是啊,是啊!”珠木花笑道:“他也只会对你惟命是从,我看准是他前世欠了你,今生来还债的。”
两人正谈笑着,忽听到兰吟道:“四叔!您怎么来了?”
尘芳一惊,慌忙回头,正看到胤禛望着其其格,神情讶意。珠木花忙走过去笑道:“雍王爷,您没见过我的女儿吧!其其格,快给雍王爷请安!”
其其格磕头请安后,羞怯地躲到珠木花的身后。胤禛问道:“呼沦王爷膝下不是只有一个王子吗,可从没听说他还有个小公主啊?”
珠木花讪讪道:“是我一直膝下无所出,所以收养了个女儿。王爷,不会连这都要管吧!”
“自然不会,王妃您悲天悯人,体恤弱小可是件大功德啊!”胤禛道,税利的目光却一直盯着她身后的其其格。
“四哥,您怎么来了?您不是在木兰伴驾吗?”尘芳也上前问道,紧攥着绢帕的手微微颤抖。
胤禛上下扫了她眼,道:“皇阿玛让我来看看山庄里的各位娘娘们,是否已打点好后日回京的事宜。看九弟妹和珠木花王妃聊得很投机,不像是初识吧?”
“我和王妃是幼时的手帕交。”尘芳抬手轻捋着耳后的碎发,笑道:“四哥,您不知道,我做格格时,曾随我阿玛在察哈尔住过两年,就在那里和珠木花王妃结识的。”
“原来如此。”胤禛点头道:“那你们俩可就有十多年的交情了,这可不是一般的情分。”随即又对珠木花道:“您的女儿生得真好,我似曾在哪里见过,面善得很啊!”
珠木花强颜欢笑道:“雍王爷说笑了,其其格可是第一次来木兰,她自小便和我形影不离,从没入过关内啊!”
见胤禛冷着脸盯着自己,珠木花又一阵慌乱,尘芳上前抓住她道:“我早先也说过,其其格眼熟的很,你只不信。这回连四哥都这么说了,你还有什么好狡辩的!”
珠木花一怔,见尘芳转身又对胤禛道:“四哥,您看这孩子长得像谁?”
胤禛见她面若春风,不禁缓转地问道:“一时倒想不起来,弟妹你说像谁啊?”
尘芳噗哧笑道:“我就知道四哥猜不到。”她拉过其其格,站定在自己身前道:“您看这五官轮廓,不活脱脱像当年的良妃娘娘吗?”
胤禛听她这一说,反倒是愣住了,再仔细打量了其其格,方道:“果然是像得很,弟妹不说,我倒一时想不起来了。”
“四哥是个大忙人,怎会记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物有相同,人有相似。这天大之大,眼熟面善的人自然多得很了,可见其其格这孩子和咱们家真是有缘!”尘芳叹道:“只可怜她自小父母双亡,身世飘零。”
胤禛见她眼含泪光,不觉道:“弟妹真是个热心肠的人。时候也不早了,我就告辞先回木兰去了。”
见他要走,尘芳紧绷着的心弦渐松了下来,刚吐了口气,却见胤禛又折回来道:“瞧我这记性,今晚要举办赏功大会,弟妹和王妃可别迟到了。”他看着尘芳额头的细汗,又淡笑着对珠木花道:“到时候,王妃一定要把女儿也带上,也让皇阿玛看看这个和咱们家有缘的孩子!”
珠木花霎时黄了脸,揽在其其格肩上的手劲不觉加重。尘芳则看着胤禛清瘦峻肃的脸,当他的目光对上自己时,温婉地笑道:“这是自然了,如此盛会怎能落下呢?只要到时候,四哥您别嫌麻烦就好。”
待胤禛离开后,珠木花急道:“怎么办?我不能就这样把其其格推到众人面前,那太危险了!我这就带她回科尔沁!”
“已经晚了!”尘芳虚脱地靠到身后的大树上道:“雍亲王岂是简单的人物,只怕你的脚刚踏出避暑山庄的门槛,便会有人将你们软禁起来。”
“那——那真的要去今晚的赏功大会吗?”珠木花犹豫道:“这孩子长得显眼,我怕一不小心就露陷了。”
“要去,当然要去!我们已经逃避了十几年。”尘芳握紧双拳,咬牙道:“既然如今逃不掉,也避不开,咱们就硬闯过去。”说着将其其格招到自己的面前,问道:“姨娘今晚要带你去参加赏功大会,那里会有皇上、皇妃、还有许多王爷、贝勒、福晋以及数不清的王公大臣,你害怕吗?”
其其格垂首,蚊吟道:“怕!”
“抬起头来!从今后,要抬起头来说话!”尘芳捧着其其格的脸,望着她那双琥珀色的双眼,道:“你要记住姨娘对你说得每一个字。其其格不是什么野丫头,不是没人要的野种。你身上流着的,是如同金子般光辉夺目的血液,你——是这世间最尊贵的公主!”
赏功
金壁辉煌,灯火通明,秋狝的赏功大会,便在避暑山庄刚竣工的“澹泊敬诚”殿中举行。但见殿内紫窗玉槛,珠帘绣縸,火树银花,香屑布地,空气中弥散着浓郁的楠木香。上座是康熙、皇太后以及此次伴驾的各宫娘娘。左侧坐列的是以皇太子、太子妃为首的各位阿哥及其内眷,右侧坐列的是以沙律亲王为首的蒙藏回的王公大臣。
尘芳一入席,便在寻找珠木花,终于在右首阔台郡王身旁看到了她。珠木花也对上她的目光,暗暗点了点头,她方坐下来。
“你在找谁呢?”一旁的胤禟见她四下张望的模样,不禁问道。
“没找谁。”尘芳道:“只是没想到今夜会有这么多的宾客。”
胤禟笑道:“你前些年一直在盛京,还没见过去年赏功大会的规模,这次还算来的少的呢!”
尘芳笑道:“若再多些人,我怕自己会闷得喘不过气来。”
一旁的兰吟突然问道:“额娘,其其格姐姐呢?怎么没看见她啊?”
“其其格?”胤禟不解道:“兰儿说的是谁啊?”
尘芳忙道:“是珠木花的女儿,你在木兰这段时间,她与兰儿玩得很是投机。”
“珠木花有女儿吗?我怎么没听说过?”胤禟皱眉问道。
见他眼中的疑惑,尘芳踌躇了番,方下定决心道:“有件事,我瞒了你十多年。一则我以为那孩子已夭折了,便无必要再提。二来也是怕你上心,更添烦恼。可如今形势所迫,却不得不告诉你了。我知道,此刻不是说正经事的时候,可我没有时间再找机会和你详谈,你且听我简略的提一下。”
胤礻我才敬酒回座,见上座的尘芳似在说着什么,胤禟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不禁好奇地走过去,却听胤禟低声喝道:“你究竟还有多少事瞒着我?你是存心在考量我的胆子吗!”
尘芳抬头看了眼走来的胤礻我,轻声道:“我说了,自己也是最近才见到她的。现在这般光景,我们也只能走这釜底抽薪的一步了。”
胤礻我走近道:“小俩口说什么呢?都道是小别胜新婚,九哥才从木兰回来,怎么反倒和嫂子翻了脸?”
胤禟猛灌了口酒,阴沉着脸不语,尘芳则笑道:“是你九哥与我赌气呢?谁让我学那包龙图,来了个先斩后奏呢!”
胤礻我还想追问是何事,忽听得悠扬的胡弦响起,大殿中央走上来一群十岁左右的胡衣女童,随着那音乐翩翩起舞。但听这胡曲婉转回肠,不似萨满舞和蒙古舞那般干涩呱噪。殿中众人皆觉得新鲜,且都停下来看住了。
女童渐渐散开,中间走出个十余岁的少女,着五色罗宽袍,一身的胡帽银带,帽下坠着银铃铛,满头编了细细的长辫。少女随着拨得越来越快的胡琴,身体也飞旋起来,五色罗裙抖成一把伞,细密的长辫散开来,连同那帽上的银铃抡成了一片环。如此赏心悦目的异域风情,令得众人直鼓掌叫好。
待曲闭,上座的皇太后笑道:“真好看,这是谁想出的点子啊?”一旁的太监忙道:“是科尔沁呼沦王妃带来的节目。”
此刻珠木花笑盈盈站起道:“太后娘娘,这是我女儿为了此次赏功大会,特地排练的胡旋舞,跳得不好,让您和皇上见笑了。”又向那领舞的少女道:“孩子,快来见过皇太后和皇上!”
少女缓步走过来,给康熙和皇太后磕头请安。皇太后道:“这孩子的身体真柔软,叫什么名来着?”
其其格想起尘芳的嘱咐,便抬头道:“回太后娘娘,我的名字叫其其格!”
皇太后待看清了她的脸,不由倒抽了口冷气,说不出话来。康熙注意到太后的异样,也放眼望去,手中的杯盏不觉滑落,随着这哐当一声,大殿里陡然安静下来,数百道目光齐唰唰地望向其其格。一时间众生百态,神情各异。
珠木花暗自深吸了口气,又道:“其其格,你这孩子太不懂礼数了,怎么能在太后和皇上面前,不自称奴婢呢!”
其其格一怔,疑惑地望着珠木花,随即又磕头道:“奴婢该死!回太后娘娘,奴婢的名字叫其其格!”
康熙颤声道:“孩子,你过来,让朕再仔细看看!”随侍的一个宫女机灵地上前,扶起其其格拉到康熙面前。
其其格惶恐地站在銮座前,手足无措,她瞟了眼面前的康熙,虽近花甲之年,但精神矍铄,目光如炯,只觉伟岸英武,不可直视,慌得忙又低下头。
康熙良久方轻声问道:“你今年几岁了?”
“回皇上,奴婢今年十三岁了。”其其格工工整整地答道。
“十三岁了!”康熙喃喃自语道:“当年初次见到芫儿,她也正是十三岁。”转即又看着其其格道:“没想到这世间竟有如此相像的人啊!”
下座的胤禟见此情景,不禁轻声道:“没想到,你竟这样让她出场,真是让人始料不及!”
尘芳抹着眼角的泪花,沙哑道:“兵行险招,这个出奇不易的开局,但愿能先暂时打乱布局人的棋路。”
“那下一步,你预备怎么走?”胤禟摇头道:“可别自乱阵脚才好。”
“还记得有一年,咱们在猎场看到豺狼追逐野兔吗?”尘芳道:“虽然野兔最后还是被吞食了,但是那一幕我至今记忆犹新,当时你还对我说,那只野兔很是聪明。”
“是只聪明的兔子,死了也让那豺狼得不偿失。”胤禟恍然明白,眼含赞意笑道:“当野兔自知摆脱不了一只豺狼时,就索性将自己置身于狼群里,因为它知道,豺狼们为了争食它,首先会自相残杀!”
“野兔利用豺狼的贪婪,争取了少许苟颜残喘的时间。”尘芳望着上方的其其格,信誓旦旦道:“但我决不会让她,最后也落得那野兔的结局!”
皇太后见康熙看着其其格径自出神,忙高声道:“皇上,这孩子舞跳得这般好,您就没赏赐吗?”
康熙回过神,笑道:“皇额娘说得即是,朕倒是糊涂了。就赏下面案上摆着的那对玉如意吧!”
此言一出,座下一片哗然,这对玉如意原是预备赏赐给今次秋狝猎物最多的射手,没想却被横空冒出来的小姑娘得了去。自然有心怀嫉妒之人不满,也不知谁在下面高声嚷嚷道:“这丫头不是呼沦王妃生的,是抱养来的!”
康熙一听,顿时变了脸色。下边的太子妃石氏身子更是猛地一震,随即看向身边的皇太子,却见胤礽的目光也粘在其其格身上,如坠迷雾,神色茫然。
“珠木花!”康熙高声问道:“这孩子是你抱养的吗?”
“是啊!”珠木花落落大方道:“整个草原都知道,其其格是珠木花的养女。”
康熙微眯着眼,瞟了眼下座的胤礽,又问其其格道:“你知道自己的亲生爹娘是谁吗?”
“知道!”其其格大声回答:“娘告诉过其其格了。”
“哦?你果真知道吗?”康熙怀疑地问:“果真知道自己的身世吗?”
其其格突然回头看向座下的皇太子夫妇,石氏望着她浅褐色的双眼,没由来的心头一寒,身子禁不住栗栗发颤。胤礽则恢复了常色,淡定地接受着其其格目光的巡视。
“我娘告诉我,我是位公主。”其其格收回目光,面对康熙鼓足勇气道:“因为我有一对这世间最是疼爱我的父母,虽然他们已不在人世,但我永远会是他们心目中,在这世间最尊贵的公主。”
康熙一怔,仿佛看到多年前的那个少女,笑着对自己道:“玄烨!你是我心目中永远的巴图鲁,你会成为这世间最伟大的君主!”
珠木花回头看了眼尘芳,见她点头示意自己继续,便笑道:“这孩子口没遮拦的,皇上您且别在意。其其格的父母在她襁褓时,便过世了。说来她的身世也确实可怜,幸好这些年我们母女俩相依为命,总算熬了过来。只希望,日后她能觅得个好夫婿,也算了却我的心事。”
皇太后听了珠木花的话,松了口气,随即笑道:“我看这孩子和皇上极是有缘分,皇上何不指门婚事,将她留在身边岂不好?”
康熙拍案道:“真是极好的!珠木花,朕帮给你找个女婿,你可愿意?”
“只要不嫌弃我家其其格的出生,皇上指婚,珠木花哪有不愿意的。”珠木花笑道:“只是不知道,皇上要将其其格指给您的哪位皇孙?”
听了她这话,下面的胤禟一口酒皆喷了出来,他也顾不得失态,抓住尘芳的手腕,沉着声咬牙切齿道:“她说什么?皇阿玛的孙子!你们难道要扰乱宗族血统吗?”
尘芳忍着痛道:“你且看下去,我岂是大逆不道的人吗?”
胤禟这才松了手,只听康熙笑道:“你这丫头嘴上谦虚,心里原来早把主意打到我的孙子身上了!”他虽如此说,心中原本还存留的一点疑虑便都打消了。
“谁让皇上会调教呢?您的阿哥们站出来,一个个皆是人中之龙,只可惜当初我与九阿哥有缘无份,所以一直想把这份遗憾,弥补在其其格身上。只可惜他的阿哥,最大的那个也才六岁。”珠木花叹息,随即笑道:“其其格也是到了该嫁人的年纪,才刚到殿上时,还直盯着一位小阿哥看。我凑过去仔细一打量,果然是眉清目秀,一表人才!”
康熙哈哈笑道:“好!其其格,你告诉朕,你适才盯着的是哪家的小阿哥啊?”
其其格羞愧地捂着脸跑回珠木花身边,一头扑进她怀中,珠木花笑指着边座上一位身形修长,面容白净的小阿哥道:“就是他了。”
康熙定眼一看,惊讶道:“弘时!”这弘时今年才八岁,但因较一般同龄的孩子生得高大,所以看起来倒有十一、二岁的模样。
“皇阿玛,弘时年龄尚小,指婚恐怕太早了!”坐在弘时身边的蓝衫男子站起来,铁青着脸道。
“就差了四、五岁,比这大多的,也不是没见过啊!我看他俩倒是匹配。”珠木花冷笑道:“只是不知雍王爷拒绝,是因为弘时阿哥年纪小?还是终究嫌弃我家其其格呢?”
场面当即僵持下来,胤禛和珠木花瞪着对方皆都不作声,康熙沉凝了会道:“此事容后回京再谈吧。”
胤禛这才硬生生地坐下,冰冷无波的眼一转,望向身侧。右下桌,尘芳依着胤禟的肩,也正看向自己,笑若蔷薇,轻抚如柳。
“你不该去招惹他的。”胤禟将尘芳搂进怀内,替她挡住胤禛的目光。
“己所不欲,勿施予人。”尘芳埋首在他胸口,冷笑道:“既然他将难题抛给了我,而我又没能力解决,最好的方法,就是把难题再抛回给出题的人。以后无论事态如何发展,相信咱们四哥,定会好好保护其其格,不敢让她受到丝毫的伤害!”
缘定(上)
秋狝结束后,这日胤祥和筱琴来到慈宁宫给回鸾的皇太后请安。刚走到内殿,筱琴指着前方的人影道:“那不是四哥吗?”
胤祥定眼一看,果真是胤禛清瘦的背影,此刻他正站在堂中对着殿壁发怵,胤祥加大了步伐,走过去道:“四哥,看什么呢?”
胤禛转过身,平淡道:“没什么,只是看这墙上的梅篆写得好而已。”
只见西面的墙上挂着一副《寒塘落梅图》,画境不俗,画功却略显单薄,但画两侧的梅篆对联“五岳红梅开盛世,九州瑞雪兆丰年。”却如画龙点睛,将此画顿然拔高了一个档次。
胤祥笑道:“这是九嫂的字,太后当年寿筵上得了,很是喜爱,便一直挂在这里。”
“我知道。”胤禛背身又望着画道:“这梅花篆体空灵、清雅,是书法中的千古奇葩。早在商朝便已有了雏形,到了汉代更是成了欣赏收藏的佳品。我府中便收有一幅宋代林和靖的梅篆字帖,细看来,这题字之人的功力,竟可和那‘梅妻鹤子’的林和靖不相上下。”
“先前也只是听闻九嫂的才女之名,现经四哥这么一说,果然是眼见为实,名不虚传啊!”筱琴拍手笑道。
胤祥则疑惑地问道:“这幅《寒塘落梅图》挂在这儿也有好些年了,四哥为何今日才这般重视?”
“是啊,我以前为什么没注意到呢?”胤禛颔首道:“这篆形似梅花,所谓字中有花、花中有字、远看是字、近看是花,的确是让人雾里看花,琢磨不透啊!”
筱琴听了,不禁叹道:“九嫂文采出众,我若有她的一半才情,那该有多好啊!”
“傻妹子!”胤禛转过脸,严肃的脸上竟显露出一丝笑意道:“像你这般安分守己的,才是真正有福气的人。女人太聪明了,不见得是件好事。光看这幅画,就知道作画题字之人,是耗费了多少的心思啊!难怪当年,太后会松口答应他们的婚事!”
康熙三十九年的十月初十,正值永定河堤工程竣工,又逢仁宪皇太后六旬万寿节,康熙帝制作了《万寿无疆赋》,亲书围屏进献,一时间普天同庆,宫中上下人等为了夜间的华诞寿筵忙碌不己。
胤禛预备去德妃的永寿宫,商量寿礼的事,刚走到一处馆榭,却见皇太子的贴身太监正守在馆门外张望,忙闪身到墙角。心中略迟疑了下,便从墙后绕到馆榭的背面,那里虽看不到馆内的情景,却能清楚地听到内中的谈话。待贴墙屏息而立,却听到皇太子和一个女子的对话。
“你果真要参加选秀?”胤礽望着眼前这朝思暮想的容颜,清丽依旧,只是却没有了当初的温柔甜蜜。
“回太子殿下,奴婢是按祖制参选,不敢违例。”尘芳的脸虽对着他,眼神却飘忽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