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在秦绾说“你的身份地位挺合适”的时候,他应该是生气的,因为她也如京城那些女子一样庸俗虚荣。但莫名的,看着这女子脸上云淡风轻的神色,他就是气不起来。
或许是因为秦绾的气度,那种坦荡荡的理所当然,让她完全拥有说出这样的话的底气?
“你这算是交换条件吗?”李暄问道。
“嗯?”秦绾一怔,随即恍悟过来他说的是自己救他的条件,不禁失笑,眨了眨眼,调皮地说道,“怎么可能?我从不干这么吃亏的事。哪怕你选我做王妃,该付的价钱也赖不了。”
李暄摇摇头,直接把脖子上挂的一块玉坠摘了下来抛给她。
秦绾捏着玉佩,一脸嫌弃地扯掉被鲜血染成黑色的红绳,只把玉佩小心地收进荷包里。
“我身上只有这个,不过这块玉是皇族子弟出生时,宫里的贺礼中的东西,每块都有记号,不要轻易示人。”李暄有些无奈。
如果可以,他是不想用这块玉的,但秦绾一个女子如此气度,他也不好说出之后派人送信物来的话。
“好。”秦绾答应道,“等什么时候这块玉回到你手里了,我们就彻底没有关系了。”
毕竟是宁王在这种落魄的时候还随身携带的东西,原本她是想发挥一下最大价值的,不过李暄这么说了,她也答应了,就不会反悔。
女子在大事上总是被男人看不起、不信任,最大的一个原因就是,女人很容易因为各种感情的影响而反复无常。
从欧阳慧到秦绾,一向懂得不轻易承诺,而一旦承诺了,千金不换。
☆、第二十六章 与君同行
“你就不好奇吗?”沉默了一会儿,李暄问道。
“不好奇堂堂宁王殿下深更半夜被人追杀?”秦绾笑道。
李暄没说话,表示默认。
“那…王爷好奇吗?”秦绾问道。
“嗯?”李暄发出一个疑惑地单音。
“我堂堂侯府千金深更半夜带着侍女挖坟。”秦绾道。
“本王说好奇,你就说吗?”李暄反问道。
“王爷说的话,我也可以考虑一下的。”秦绾笑道。
“本王以为…好奇心是女人的天性。”李暄顿了顿,淡淡地说道。
“好奇心太多的人,通常死得很快。”秦绾道。
“放心,本王没有杀人灭口的打算。”李暄没好气道。
“王爷还在生气呢。”秦绾闻言,笑得更开心了。她知道这是李暄在回敬她之前说要杀人灭口的话。
“本王不该生气吗?”李暄反问道。
“王爷要是对目前的状况不满意,我们可以重来一次的。”秦绾说道。
李暄脸色一黑,重来一次?是指把他送回去给那些追杀他的人吗?要是平时他只当是笑话,但现在…这三个女人联手,他还真的…打不过…
“呯!”忽然间,山洞外传来一阵打斗声。
这么快就追来了?秦绾挑挑眉,有些凝重地看了李暄一眼。
虽然有些匆忙,但蝶衣掩饰行踪的本事很不错,又是视野不良的黑夜,李暄惹上的究竟是什么人?
“你是谁!”与蝶衣动手的人喝问,显然也发现了对方是个丫鬟打扮的女子,绝不是自己要找的人。
“是本王的侍卫。”李暄松了口气道。
秦绾立即想起了梅花节时站在李暄身后的那个年轻男子,提高声音说了句:“住手,自己人。”
山洞外的打斗声立刻停止,很快的,一条黑影窜了进来,跪倒在地:“让王爷陷入险境,属下该死!”
“你是挺该死的。”李暄揉了揉额角,看了秦绾一眼,发现她果然是一副似笑非笑的嘲讽表情,就不由得叹气。
事发突然,他并不怪朔夜保护不力,可如今形势不明,他就不想想,如果秦绾是敌人,还不知道自己的身份,他这简直是自报家门,没有更蠢的了!
这个侍卫忠心耿耿,武功高强,办事利落,什么都好,就是一点不好——太直,脑子里不会拐弯!
“叮!”一声脆响,却是秦绾随手丢了块石头砸落了朔夜想要抹脖子的剑。当然,她目前的功力不足,用的可不是那种武功高手的小石子,而是…拳头大的石块。
“你!”没死成的朔夜怒视着她。
“明知道你这侍卫开不起玩笑,就不要逗他了,真会出人命的。”秦绾认真道。
“这不是没死么!”李暄没好气地回了一句,又转头道,“算了,将功补过便是。”
“多谢王爷。”朔夜又磕了个头。
“好忠心的侍卫,好想要…”秦绾盯着朔夜喃喃自语。
“你…”朔夜刚说了一个字,就被憋了回去,瞪大了眼睛,“秦、秦小姐?”
“她救了我。”李暄道。
“多谢秦小姐。”朔夜闻言,眼中的怒色顿时变成了感激,虽然他也疑惑秦大小姐怎么会深夜出现在山里还救了王爷,但王爷既然不说,就代表他不需要知道。
“这里不安全,要马上离开。”李暄说着,慢慢地站起来。
“太用力的话,伤口会裂开。”秦绾提醒道。
“多谢。”李暄点头,又道,“秦小姐有什么打算?”
“我要是说,你走你的,不关我的事,王爷怎么看?”秦绾道。
“那些人可是真的会杀人灭口的。”李暄道。
“喂,你这是对被你无辜连累的人的态度?”秦绾不满。再说,本小姐说杀人灭口也是真的,又不是闹着玩吓唬人!
“本王只是提醒秦小姐一声。”李暄道。
“这里离含光寺不远。”秦绾想了想道,“其实我可以把你们藏在寺里,到了天亮,想必那些杀手也不敢光明正大下手了吧?”
“那些人是有本事搜查含光寺的。”李暄道。
秦绾一皱眉,搜查含光寺,那就说明…是有官方背景的?
“我们走后,你尽快回到含光寺,就当什么都不知道。”李暄道。
秦绾一怔,抬头看他。
原本以为李暄是要用目前的处境逼迫她出手继续帮忙,没想到这个男人…
“救命之恩必有所报,只是我李暄还不至于为自己的麻烦拖一个女子下水。”李暄轻轻一笑,头也不回地往外走去,“朔夜,走了。”
“是。”朔夜对秦绾点点头,追了出去。
秦绾盘膝坐在地上,陷入了沉思。
蝶衣轻轻地走进来,在她身边坐下。
“东西都收拾好了?”秦绾问道。
蝶衣把身上背的包裹放在她面前。
“唉…”秦绾忽的长叹了一口气。
蝶衣疑惑地看着她。
“蝶衣,你家小姐是不是心太好了?”秦绾问道。
蝶衣眨了眨眼睛,不明白她的意思,雁翎更加不懂,一直在边上玩着石头。
“把东西收好,你和雁翎先回含光寺,万一有动静,别让人发现我不在。”秦绾说着,猛地站起来,向外走去。
蝶衣一把拽住了她的衣袖。
“放心,不是什么大问题。”秦绾说道。
蝶衣指了指李暄离去的方向,随即坚定地摇头,表示不赞同。
“他还欠我一个承诺,要是在这里死了,我就白救他了,这么吃亏的事我可不干!”秦绾一声冷哼。
蝶衣叹了口气,松开了手。
反正,小姐做了决定的事,就算她不同意,也一定会去做的。既然如此,还不如好好帮小姐铺平后路,让小姐更省点心。
“天亮前我会回来的。”秦绾说着,已经追了出去。
月黑风高,在山里追踪两个有心掩藏行踪的人本应不容易,可秦绾却一眼就分辨出了他们行进的方向,只能说是他们故意留下了破绽以引开杀手,不由得眼神微微一暖。
即使她不需要,可被人回护着,总是一件让人心生温暖的事。
脚尖一点,她就顺着痕迹一路追了上去。
因为轮回蛊的作用,她现在的功力还有原来欧阳慧的三四成左右,然后就不再快速增长了,不过轻功原本就和内力关系不大,李暄也没有走得太快,不到一里路,她就追上了两人。
“你来干什么?”李暄皱眉。
“我爱走这条路,王爷也要管?”秦绾笑颜如花。
“条件。”李暄很直接地开口。
看到秦绾的轻功,他就知道自己还是低估了这个女子,只是,秦绾并不是那种会因为一时感动他引走追兵就出手相助的人。
“我准备买座酒楼,但不太会经营,王爷给我介绍些可靠的人手?”秦绾道。
“就这么简单?”李暄一愣。
“王爷,对我来说,这一点儿都不简单好吗?”秦绾不满地看他。
“好,回去之后本王送你一些人。”李暄随意地答应了。他宁王府下也有不少产业,做这些自然驾轻就熟。
“成交。”秦绾笑道。
李暄又看了她一眼,不觉心情好了很多。
跟之前达成交易的憋屈不同,这次…好像连这个女子也顺眼了不少。
于是我还是没办法在晚上更新…天一黑女儿就只爱粘着我,真是甜蜜的负担啊o(n_n)o~
于是还是早上码字中午更新吧,晚上能抽得出空的话会再掉落一章~
☆、第二十七章 谁威胁谁?
“既然是一条船上的人,王爷现在可以告诉我,追你的是什么人了吧?”秦绾道。
“京畿大营统领祁展天的走狗。”李暄道。
秦绾脚下不禁一个踉跄,抬头不可思议地看着他:“祁展天要造反?”
“造反还谈不上。”李暄也惊讶她反应之快,摇了摇头道,“不过私通西秦倒卖军粮军械倒是真的。”
“该不会你拿到了他和西秦的通信?”秦绾道。
“嗯。”李暄应了一声。
秦绾无语,这种东西看完不烧掉,留着给人当证据,这是脑子有坑吧?还是说,祁展天以为捏着几封书信就能威胁西秦?你一个东华的将军,暴露了就换下一个人合作,西秦犯得着受你威胁吗?难不成东华皇帝还不知道西秦想吞并他已经很久了…
果然还是脑子有坑吧!
“就算含光寺,祁展天也可以借口抓捕西秦细作进寺搜查。”李暄道。
“问个问题,祁展天和那些追兵知道要杀的人是你吗?”秦绾问道。
“就是知道,才更不能放本王活着回京城。”李暄道。
祁展天能做到拱卫京城的京畿大营统领,自然是深受皇帝信任。几封信件,也可以说是栽赃陷害,构不成铁证如山,皇帝不一定会信,可如果交上信件的人是宁王,在皇帝心里的分量就绝对不一样。
“明白了。”秦绾点头。
“你有什么想法?”李暄很好奇这个女子究竟有多少能耐。
“大概有多少人?”秦绾道。
“大约三十多人,不过都是祁展天私下豢养的杀手,不好对付。”李暄道。
“你们俩都受伤不轻,那些杀手既然很厉害,想必不会聚在一起,而会分开,扩大搜索范围。”秦绾沉吟道。
“确实。”李暄同意,“各个击破的话,我们是有一战之力的,问题是不知道他们的位置,拖延久了,等追兵一汇合,就是我们不利了。”
“位置么…我大概能找到。”秦绾笑了。
“哦?”李暄一挑眉。
秦绾停下脚步,看了看四周。
他们是向着后山走的,现在相比含光寺,还是猎宫更近些。
“进入猎宫是最后手段,谁也不知道里面有没有祁展天的内应,何况平日的猎宫守卫实在很稀松。”李暄道。
“我知道了。”秦绾说着,从怀里摸出墨笛,凑到唇边,吐气。
低沉的笛音缓缓散入漆黑的树林。
李暄皱着眉,无端地感到一阵心悸,压抑的林子,还有夜里不知道什么生物爬行的沙沙声,让人毛骨悚然。
“啊!”不远处忽的传来惊呼。
“安静!这是什么!”
“怎么这么多虫子?”
“还有蛇!”
李暄一惊,脱口道:“这么近?”
“动手!”秦绾直接扑了过去。
李暄和朔夜对望了一眼,立刻跟上。
被发现的果然是一个四人组,正对着几条被砍成两段的死蛇惊魂未定,却发现原本还在不怕死地往他们身上爬的蜘蛛蚂蚁蜈蚣一下子如潮水般退去,随后就是漆黑的暗芒闪过,两个人只觉得咽喉一凉,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李暄和朔夜虽然受伤不轻,但一对一的情况下,这些刚刚被吓到还心神不宁的杀手在他们手里根本过不了几招就被放倒。
“走。”秦绾毫不留恋。
“你是杀手?”李暄问道。
“不是。”秦绾否认得很快。
“你的匕首。”李暄提醒道。
“这个?”秦绾摇了摇被涂成了黑色的匕首,淡然道,“你昏迷的时候用碳灰染的。大半夜拿着刀剑,用反光告诉敌人我在这里吗?”
李暄无言,所以说,这是杀手才会具备的素质好不好?
“这是秦绾第一次杀人,真的。”秦绾道。
“那你还真有杀人的天赋。”李暄反正是不信,这么干脆利落的手段,说是第一次?身经百战的杀手都未必有如此决断。
“谢谢。”秦绾笑了笑,只当是夸奖。
“你那笛子,是南疆的东西吧?”李暄沉默了一会儿,终于还是问了出来。
“王爷。”秦绾叹了口气,转过头对上他的视线,“我现在可是在帮你,这么追根究底好吗?”
“南疆秘术,陛下可是很忌讳的。”李暄道。
“我要是会秘术,直接召唤铺天盖地的毒蛇咬死他们。”秦绾没好气道。
她不是孟寒,拿着墨笛也无法控制毒物,每次召唤来的还是就地取材,一点儿都不保险。最重要的是,她体内有轮回蛊,毒虫不会咬她是不错,可她一接近敌人身边,那些召唤来的蛇虫就跑得飞快,根本帮不上忙!哪个武功高手能被几条蛇咬死了?
所以说,这玩意儿还真就是拿来吓吓张氏的东西。
“你不怕我说出去?”李暄问道。他可不觉得自己和秦绾的交情有好到这个地步,让她如此信任自己。
“你要是说出去,我保证明天刑部尚书案头出现一堆通敌信。”秦绾道。
李暄脸色微变,下意识地摸了摸剑柄。
“放心,我只是看了一遍。”秦绾莞尔道,“只是呢,我这人模仿字迹可是一绝。”
“难道你还想模仿祁展天写一封自白信吗?”李暄讽刺。
“不,我只是要给京城每个官员写一封通敌信——笔迹那种东西,父亲书房里要多少有多少。”秦绾如实道。
“你!”李暄气结。
如果每个官员都被整出了通敌信,那祁展天这封还有什么意义?凭什么说人家都是冤枉,就他祁展天是真的?通敌大罪要满门抄斩,没有铁证如山可是办不了的,除非皇帝愿意做暴君被史书痛骂。
这么一搞的话,皇帝连下令彻查都名不正言不顺了——凭什么只查祁展天一人?
跟在后面的朔夜不禁叹了口气。
这两位主子,明明都捏着一把对方的小辫子,既然奈何不了对方,有什么可吵的呢…不过,还真是第一次看到王爷这么多话的。
说话间,秦绾又利用墨笛找出了几组人的位置。
三人一路杀过去,倒是没费多少手脚。
“还好吧?”秦绾忍不住问道。
“没事。”李暄深吸了一口气,不动声色。
好像有两处伤口又崩裂了,好在是不影响行动的位置。而且自己昏迷的时候,秦绾上的药似乎镇痛效果很好,一番活动之后,比原本预期的情况要好得多。
“其实到此为止可以了。”秦绾想了想还是说道,“剩下的人已经布不成包围网了,避开他们就能回京城。那些都是死士,多杀几个也没什么用处。”
“你回含光寺吗?”李暄看了看天色。
“怎么,王爷是舍不得我,还是想请我再护送一程?”秦绾笑道,“不过,我的出场费很贵的。”
“就当本王没说过。”李暄道。
“别生气嘛。”秦绾继续笑,“其实今晚还是过得挺愉快的。”
“因为发泄完了,所以心情好了?”李暄道。
秦绾一愣,随即沉默下来。
“你和欧阳慧…”李暄沉吟了一下,又道,“算了,反正本王也没那么多好奇心。”
“那么,就此别过。”秦绾道。
“嗯。”李暄没有挽留,只看着少女的身影渐渐没入黑夜中。
☆、第二十八章 脱险
晨曦下的含光寺依旧庄严肃穆。
秦绾轻巧地从窗户溜回房间,没有惊动任何人。
蝶衣猛地站起来,看见是她才松了口气。
秦绾扫了一眼在小榻上睡着了的雁翎,随口道:“昨晚有人来过吗?”
蝶衣拿起早就准备好的纸,上面写着:“有官军来搜捕西秦细作,不过女眷的房间没敢擅闯。”
秦绾点点头,也是意料中事。
含光寺在京城脚下,来这里进香的人家都非富则贵,要是随便骚扰女眷,祁展天也得吃不了兜着走。昨晚李暄真要躲在含光寺其实也并无不可,只是,宁王殿下的傲气,让他躲在一个姑娘家的闺房里,还不如杀了他算了。
“没人发现我不在吧?”
蝶衣换了一张纸:“小姐跪了一天经太累睡下了,没敢叫醒。”
“夫人派的两个侍卫?”秦绾换下在林子里穿梭了一晚弄脏的衣服,一边继续问。
“还没醒。”蝶衣继续换纸。
“好吧,我错了。”秦绾举手投降。
蝶衣盯着她,许久,轻轻地叹了口气,举起最后一张准备好的纸:“早知道还是杀人灭口的好。”
秦绾汗颜,祭扫过欧阳慧之后,这丫头怎么像是打开了心里的闸门似的,杀气越来越重。
“总之…”秦绾叹气道,“不要打宁王的主意了,我和他谈了条件。”
“小姐能保证他不会出卖你?”蝶衣皱着眉,飞快地写道。
“出卖我他有什么好处?”秦绾奇道。
“…”蝶衣被噎了一下,随即写道,“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一分危险。”
“只要他不知道我是欧阳慧,不知道我的目的是干掉李钰,其他的…都知道又有什么关系?”秦绾问道。
蝶衣顿时被问住了。
确实,除了这两点,小姐还有什么把柄?
小姐武功高强,小姐聪慧绝伦,小姐无所不能…可这些难道是错处吗?
“你家小姐没打算这辈子都做个侯门千金。”秦绾一耸肩。
她的把柄,认真来说,连那支墨笛也算不上。毕竟她是真不会南疆秘术,不过是偶然得到的一件古物,顶多毁掉就是。
当然,孟寒会不会生气就不关她的事了。
而她的这些本事,总要慢慢显露在人前的,只是要控制着慢慢来,再为自己这身本领寻找一个合适的出处。最重要的是…不能重蹈欧阳慧的覆辙。
过早的锋芒毕露不是什么好事,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秦绾要做的,是优秀,却不是最好。
有一些弱点,才会让人放心。
太过难以掌控的力量会让人忌惮,就如李钰对欧阳慧。
秦绾从来不觉得李钰对欧阳慧从一开始就只有利用。
少年时,李钰一个与帝位无缘的不受宠皇子,又有多少野心去奢望那些太过遥远的东西?情爱缠绵,自然是认真的,若不认真,也骗不了聪慧的欧阳慧。
只是,当他一步步走近权力的中心,得到的东西越来越多,就开始变得越来越不满足。
得陇望蜀,人之常情。
是欧阳慧亲手培育出了李钰的野心,激发了他骨子里的狠辣,于是终于坑死了自己。
甩去过多的想法,秦绾打开了蝶衣带回的包裹。
一个小小的坛子,里面装的是欧阳慧的骨灰。几件精致的玉器,都是她曾经最喜欢的饰物,没想到李钰会拿来给她做随葬品。最后是…一把折扇。
秦绾拿起那远比外表看起来沉重得多的折扇,刷的一下打开。
这就是欧阳慧的兵器。扇子是用罕见的阴阳石打造的,维持了阴阳石的本色,一面黑一面白,雕刻着精致镂空花纹的扇骨看起来纤细脆弱,实际上远比百炼钢铁坚硬。这三十六根扇骨可是她的师父耗费了三十年的时间才找齐的材料,边缘锋利无比,每一根扇骨都能作为暗器射出去,是一件很难使用的独门兵器。
“这算什么?把人杀了,还做给谁看。”秦绾面无表情地说道。
不等蝶衣想写什么,她自顾把折扇收进了衣袖。
不管怎么说,有熟悉的武器陪伴在身侧,也是一件安心的事。
蝶衣指着桌上的一堆玉器,表示疑问。
秦绾难得的犹豫了一下。这些确实是她曾经很喜欢的,其中也不全是李钰送的。想了想,她挑出那些自己搜集的收好才道:“把这些都砸了,对了,砸成粉收好。”
蝶衣一愣,小姐不愿意留着李钰送的东西她理解,可既然砸了,还留着粉末做什么?
“总有一天,我要李钰把这些吃下去。”秦绾很平静地说着,像是那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与此同时,李暄和朔夜踏着第一缕晨光回到了宁王府。
“王爷,秦小姐…”朔夜忍不住道。
“本王不认识什么秦小姐,莫要口不择言,坏了人家姑娘的闺誉。”李暄打断了他的话,自己脱下已经结了血块的外衣。
他受伤的事传扬出去不利,所以打水清洗上药都只有朔夜一个人负责,好不容易包扎完,朔夜还是说道:“王爷找太医瞧瞧吧。”
“我出京的事祁展天这么快就知道,你觉得皇宫里没有他的人?”李暄一声冷哼。
“可是王爷的伤不轻。”朔夜道。
“都是皮外伤。”李暄看着地上一堆拆下来的,原本是内衣现在是绷带的染血布条,还有一句话没说。
秦绾给他上的药,似乎不是普通的金创药,竟然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就让伤口收口,他这身伤,拜她的药所赐,应该半个月就能好利索。
当然,如果能再要些药来,还能好得更快。
不过,他也只是想想。除了两个交易,他和秦绾之间,本就素不相识,等交易完成,以后怕也不会有关系了。
猛然间,少女巧笑嫣然的面容划过脑海:“若是王爷要选妃,不如考虑一下我?”
“呵呵。”李暄不禁一笑了之。
秦绾是很有意思,就是有意思过头了。这样的女人可以当个好帮手、好参谋,可就是当不了一个好妻子。可他需要娶个帮手、参谋吗?
朝堂上的尔虞我诈,皇宫里的伴君如伴虎,他不想回到家里,甚至是在床上,和自己的妻子聊的也是明天去弄死谁这种话题。
“王爷?”朔夜担心地问道。
“没事,处理干净后,自己去疗伤。”李暄道。
“是。”朔夜顿了顿,又道,“王爷,属下失职,王爷还未责罚。”
李暄看着他,皱了皱眉,挥手道:“知道了,等你养好伤,本王自有责罚。”
“谢王爷。”朔夜这才安心地抱起染血的绷带衣物,连着清洗伤口的血水一起端出去。
终于能一个人静静,李暄叹了口气,靠坐在软塌上,抬手遮住了自己的眼睛。
秦绾。
两个字含在口中打转,就是吐不出来,也咽不下去。
哪怕自己对朔夜说不认识什么秦小姐,可他自己明白,这样奇特的女子,既然见到了,又哪有这么容易忘记。一遍遍对自己说她不合适,可还是会忍不住去想,如果是她又会如何。
魔怔了呢…李暄苦笑。
☆、第二十九章 赏赐
秦绾在含光寺一直念了七日的经,每天把自己关在小佛堂里,连贴身侍女都不让进入。
没有人知道,那被供在佛前的小坛子里,静静躺着变成了灰烬的欧阳慧。
给自己念经超度这种事,秦绾也算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
然而,对秦绾来说,这只是让自己静心而已。
七天后,安国侯府的马车来接她回去的时候,秦绾将骨灰坛拜托给了含光寺的方丈空远大师,准备将来带回师门安葬。
含光寺是千年古刹,空远大师更是德高望重的高僧,秦绾很是放心。
秦绾这七天的虔诚表现空远大师也都看在眼里,我佛慈悲包容万物,对秦绾要将骨灰坛留在含光寺的要求自然答应,毫不过问死者的身份,并且答应会亲自念往生经为其超度。
马车迤逦回到京城,秦绾却发现,京城的空气似乎有些不对劲,连城门的守卫盘查也格外森严,就算她的马车上有安国侯府的标记,也被拦下盘问了。
“出了什么事?”秦绾隔着马车帘问道。
“大小姐,前日宁王府闹了刺客,陛下震怒,全城搜捕,侯爷吩咐让您立刻回府,不得逗留。”侍卫答道。
“知道了。”秦绾一顿,很快就明白过来。
刺客是假,搜捕西秦和祁展天联络的细作才是真,顺便…给宁王这一身的伤找个合适的理由,好光明正大地看太医。
回到碧澜轩,还来不及收拾一下,换身衣服,就听夏莲来报,秦枫来了。
秦绾想了想就知道是为了什么,慢悠悠地换了件衣服,这才来到花厅,轻笑道:“看来大哥是把事办好了吧?”
“你说的没错,买醉白楼确实比想象的容易得多。”秦枫一脸的古怪。
“那大哥还有什么问题吗?”秦绾歪着脑袋看他。
“去户部办房契地契也太容易了,明明还在年里,竟然三天就批下来了。”秦枫道,“还有店里用人,厨师小二大半都是原班人马留下的,可却有几个人找到我上门自荐说要做掌柜账房,还是你推荐的——”
“哦。”秦绾点头道,“是我找的人,大哥用用看吧,不合适再换。”
“绾儿从哪里找的人,可靠吗?”秦枫道。
“嗯,人家介绍的,能力肯定有,忠心么…用久了应该行,以后有合适的人也可以换。”秦绾道。
“好吧。”秦枫实在想不出来这个妹妹认识什么能给她介绍人的朋友,难不成醉白楼的内部消息也是那个“朋友”告诉她的?
迟疑了一下,他又问道:“那户部的事情?”
“大概也是他去打了招呼吧。”秦绾道。
除了李暄,怕也没人会做这种事了。反正答应了给她送些人手,那顺便就把房契也办了,不过就是一句话的事情。
秦枫闻言,更觉得这妹妹高深莫测起来。
给户部打个招呼?那是这么容易的事吗?这进度之快,差点让他以为是父亲出手相助呢。
当然,只要他还清醒,就知道这是绝对不可能的。
“对了,醉白楼换老板的事传开了吗?”秦绾问道。
“应该有不少人知道吧,毕竟我去户部重新办房契了。”秦枫道。
“那就挂在大哥名下吧。”秦绾道。
“我知道,女孩子家的,经商对名声不好。”秦枫道。
“我还有什么名声。”秦绾苦笑了一下,也不禁有几分遗憾。
若是轮回蛊选择的宿主是个正常人,哪怕身份低些,也比她如今的模样好办。
“绾儿不知道吗?梅花节后,京中的人都在说安国侯府的嫡长女不愧是侯门千金呢。”秦枫讶然道。
“可就算他们把我夸出一朵花来,也不会派人上门提亲的吧?”秦绾的话一针见血。
秦枫顿时无言,这是事实,他也想不出什么话可以用来安慰的。
“小姐!”冬梅匆匆走进来,“大公子也在。”
“什么事?”秦绾道。
“侯爷请小姐去正堂。”冬梅道。
“现在?”秦绾一愣。
她才刚回来,秦建云对她有这么父女情深,迫不及待要见她吗?
“听说是宫里有赏赐给小姐。”冬梅说着,脸上也露出欢喜的神色。
“宫里?赏我?”秦绾的脸色有些奇怪,心里暗暗嘀咕不已。
该不会是李钰那个白痴继除夕夜的凤钗之后又干出什么白痴事来了吧?
“我去看看珑儿,绾儿莫要让天使久等了。”秦枫道。
“好。”秦绾应了一声,只带了冬梅去正厅。
一路想着,等到了正厅,她已经做好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准备,要真是李钰搞鬼,就糊他一脸!反正皇帝和秦建云都不会希望她和太子有关系的。
“绾儿,快来,这位是陛下身边的高公公。”秦建云见到她,赶紧把她拉过来。
秦绾一愣,目光迅速转了一圈,发现侯府的主子除了秦建云,竟是一个都不在。
“这就是秦大小姐?”高公公堆着一脸的笑,尖细的声音让人直起鸡皮疙瘩。
“见过高公公。”秦绾知道这位是伺候了皇帝几十年的老人了,当然不敢失礼,不过也更好奇,这么位高权重的人物,怎么会来给她一个小小的侯门嫡女送赏赐呢?
李钰肯定是支使不动他的,只可能是皇帝本人。
“大小姐不必多礼。”高公公笑眯眯地看着她,好像是在看什么奇珍异宝。
“不知陛下宣召小女,是…”秦绾垂下头,轻声道。
“陛下说,秦小姐抓捕刺客有功,该赏,就命杂家跑一趟安国侯府。”高公公说道。
“小女抓捕刺客?”秦绾这是真的茫然了。
先不说她什么时候抓捕刺客了,说到底这个刺客本身就是子虚乌有的事好吗?宁王是在搞什么名堂,不是说从此不相识吗?
“虽说小姐是无意的,不过以结果论,有功就是有功,陛下自然要赏。”高公公说道。
“哦。”秦绾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听着。
不过看起来李暄应该没有出卖她,只是送了“安国侯千金”一个功劳?可是,有这个必要么。李暄看上去也不像是这么好心的人。
“陛下有旨,赏秦小姐黄金千两,首饰四套,玉如意一对,珍珠一盒。”高公公说着,一挥手,身后的小太监顿时捧上来托盘。
“小女谢陛下恩典。”秦绾跪下谢恩。
一边的秦建云已经笑眯了眼睛,这个女儿,病好了之后还真是争气,去上个香也能捡个大功劳回来。
宁王那是什么人?抓住行刺宁王的刺客,不管绾儿起了什么作用,那都是天大的人情!
“另外,听说秦小姐大病初愈,也怕刺客还有同党,陛下特地赐了一位教养嬷嬷和一位侍卫,暂时跟着小姐。”高公公又道。
秦绾眼睛一亮,顿时明白前面的赏赐都只是开胃菜,重点是这两个人!然而,当她看见走进来的人时,瞬间就僵硬了…
☆、第三十章 你想要,我就给
秦绾死死盯着眼前这个白发苍苍却精神极好的老嬷嬷,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桂嬷嬷,宫里的老人了,曾经就是这个严肃的老嬷嬷教导欧阳慧的礼仪规矩,一直教导了三年。
她从来没有想过,有生之年还会再看见桂嬷嬷。
“秦小姐是高兴得太欢喜了吗?”高公公道。
“小女…谢陛下!”秦绾很郑重地磕了一个头。
不管是巧合,还是宁王去查了什么才给她送来这么一个人,她都是真心感谢的。
“侯爷,陛下还等着杂家回去复命,就先告辞了。”高公公回头道。
“本候送送公公。”秦建云赶紧道。
秦绾站起身,郑重地道:“以后,有劳嬷嬷了。”
“小姐不必多礼,陛下既然派老奴来,老奴自会好好教导小姐。”桂嬷嬷面无表情地道。
“冬梅,给嬷嬷安排住所,以后你就跟在嬷嬷身边服侍。”秦绾吩咐道。
“是。”冬梅也有几分欢喜。虽说不在小姐跟前了,但她反正也不如蝶衣雁翎受小姐器重,甚至不如同时来的夏莲,可在陛下御赐的嬷嬷身边学习一阵子可是个天大的好事。
“多谢小姐。”桂嬷嬷也很满意。
她年纪大了,本来已经想告老还乡,安享晚年了,谁料皇帝居然亲点了她来安国侯府教导她家大小姐,而且还是个得了疯病的。
不过,现在看起来,这位大小姐举止稳重,不像是打听的那样不学无术,对自己也表现出了足够的尊重。看来在侯府的日子不会难过。
等冬梅带着桂嬷嬷回碧澜轩,秦绾才平静下了心情,有兴趣看看皇帝派给她的侍卫了。
“秦小姐。”被忽略许久的人已经一脸黑线了。
“怎么是你?”秦绾脱口道。
“我从开始就一直站在这里。”朔夜提醒道。
原本他还想看看这女子见到自己怎么变脸呢,谁料她就光顾着看那个老嬷嬷,自己一个大男人站在眼前竟然也能硬生生当成了没看见。
秦绾无奈,揉了揉额角,看看左右没人,才叹气道:“你在宁王身边好好的,来我这里干嘛?”
“属下护卫不利,被王爷退回侍卫处重新改造了。”朔夜答道。
秦绾脸一黑,抬头道:“你觉得我会信?”
朔夜汗颜,他自己都不信。
先不说宁王是不是那么刻薄寡恩的人,贴身侍卫这种人,一向是知道自己最多秘密的,就算当真不能用,杀掉也不会派给别人的,尤其是宁王这种身份,秘密一定不少。
“跟我来。”秦绾也知道不能在正厅说事,带着他先回了碧澜轩。
不过碧澜轩里都是女子,可陛下安排的侍卫又不好安排到别处去,好在另一位小姐秦珑才三岁,倒也不碍名声。
见屋里只有蝶衣在旁,朔夜也不掩饰,直接道:“王爷说,想和小姐再做个交易。”
“说来听听。”秦绾不置可否。
朔夜从怀里取出一张纸递过去。
秦绾接过一展开,却见纸上写得很简单:
借你使用一年,还回来之前教教他怎么做事!
“你看过?”秦绾扬了扬纸条。
“这是王爷给秦小姐的。”朔夜摇头。
秦绾了然,这也是应该的。像朔夜这样的人,如果连这点好奇心都克制不住,如何守得住主子的秘密,李暄也不敢把他派到自己这边来。他们的关系还没好到这种程度,信任度也同样很稀薄。
“王爷让你跟我一年,听我吩咐。”秦绾道。
“是。”朔夜答应。
“不过,你是宁王的侍卫,到我身边来…不会有人说什么吗?”秦绾好奇道。
“陛下让我将剩余的刺客都抓住将功折罪。”朔夜道。
“所以我这个坏了‘刺客’好事的人就是那个诱饵?”秦绾怒。
“这不是…没有刺客吗?”朔夜好一会儿才答道,声音也有些心虚。
“你也知道没有刺客!”秦绾咬牙道,“所以你家王爷平白栽个功劳给我是什么意思?最近本小姐已经够出名,不需要宁王殿下再添油加火!”
“王爷说,通过他的伤,陛下也知道定然有人相助,与其惹陛下疑心自己派人去查,不如王爷自己说。”朔夜坦然道。
秦绾一怔,慢慢陷入了思考。
她不小看这位皇帝陛下,确实,要是皇帝真有疑心,不管他是疑心宁王的忠心还是别的什么,只要他去查,就有可能查到她挖坟的事。
秦绾从不觉得皇帝不知道欧阳慧这个人的存在,可不管皇帝对欧阳慧是什么看法,总不会觉得一个侯门千金大半夜去挖坟掘尸是正常的事,要是因为这种事在御前被挂了名可不是什么好事。
所以说…宁王看似多此一举的行为,其实是在保护她?
他是这么好心的人?
“王爷很欣赏小姐。”看着她眼底的怀疑,朔夜不禁苦笑道。
“最后一个问题。”秦绾伸出一根手指,“为什么是你?”
那个交易只是给了一个理由,但她觉得,至少这不是唯一的理由。
朔夜无言,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皱了皱眉,似乎很不好开口的样子,最终只是很无辜地看着她。
秦绾忽的心念一动,想起了自己似乎说过一句“好想要”…
难不成就是因为她说她想要,于是李暄就给了?
开什么玩笑!
那是宁王,东华最冷面冷心的亲王,这种仿佛话本里为美人一笑而倾覆山河的主角真的画风不对!
蝶衣不声不响地拔出一把黑色的匕首,从后面架上了朔夜的脖子。
“我说的是实话。”朔夜不禁一身冷汗。
那天晚上他就跟这丫头打过一架,虽然当时人家拿的是挖坟用的铁铲,也足见能耐。这般直接拿刀子出来的,果然是有什么样的小姐就有什么样的丫鬟。
“算了。”秦绾挥挥手,又道,“其实我不是很在意你们家王爷有什么谋算,总之,这一年里,你只听我的话是不是?”
“是。”朔夜点头,没说什么不会背叛旧主之类的话,他很清楚这位秦小姐有分寸,不会故意为难他。
其实要是秦绾知道他的想法,一定会告诉他,你想多了。
她是不会故意为难他,因为那没有好处。可如果利益足够,她也不介意为难一下的。毕竟,她只承诺不会牺牲自己人,可宁王和朔夜明显算不得她的“自己人”。
“那么,你就帮我去办一件事吧。”秦绾道。
“小姐吩咐。”朔夜松了口气。
“去抓条一看就有毒的蛇,敲掉毒牙,塞到秦三小姐被窝里去。”秦绾面无表情道。
“什么?”朔夜瞪大了眼睛。
“本小姐哪里说得不够清楚?”秦绾疑惑道。
“不…没有。”朔夜终于发现她是认真的,可脸上的神色却更怪异了。
这种后宅女子的算计,其实每家每户都差不多,按理他不该这么诧异,可当做这件事的人是秦绾的时候,那个夜色下匕首挥舞,谈笑间带走一条条人命的秦绾,怎么看都觉得不搭调。
这样的奇女子,竟也会和那些后宅妇人一般见识?没得自降身份!
“为什么?”朔夜艰难地问了一句,不过他自己也不太明白自己问的是什么。
“因为本小姐今天心情不好!”秦绾一扬眉,说得天经地义。
☆、第三十一章 心情不好的秦大小姐
不管大冬天的朔夜到哪里去抓一条“看起来就有毒”的蛇,秦绾收拾好从含光寺带回来的东西,准备处理自己的扇子。
阴阳扇,仅此一家绝无分店,实在是太好认了,只要见过的人就不可能忘记。
但是,秦绾绝对不想放弃这件武器,她的武功有一半在阴阳扇上,如果功力还只剩下三四成,要是再没有武器,遇到危险时实在太被动。
不过,也好在阴阳扇终归是把扇子。
秦绾先用准备好的染料,细心地将白色的那一面也染黑,特殊染料很快就干了,也不怕水,必须用药物才能洗去,这原本是易容用的道具。
深紫色的纱绢裁成扇面,精心地糊在扇骨上,细看来,扇面上零零碎碎刺绣着几朵白梅花,简单却雅致,下面同样用紫色的丝线打了个络子,穿着一块小小的如意汉白玉坠,垂落几缕流苏,做成了扇坠。
“怎么样?”秦绾“唰”的展开扇子,轻轻地摇了摇。
蝶衣无语…
好吧,阴阳扇被这么也一装扮,看起来就是一把精致的女士折扇,完全无法和杀人的兵器联系在一起。但是小姐,您不觉得这大冬天的摇扇子是件很诡异的事吗?
秦绾笑笑,把折扇收进袖子里。
为了阴阳扇,蝶衣可是辛苦了几天,趁着她跪经的时候,把她的好些衣裳都做了改动,要不然普通的衣裙水袖哪里承受得住几斤重的分量?
所以说,阴阳扇唯一的破绽就是重量,绝对不能经他人之手。
至于带回来的那些玉饰,她都让蝶衣收了起来。
那些东西太扎眼,暂时只能让它们不见天日了。
就在这时,张氏身边的大丫鬟聆音来通报,说张氏请她到偏厅见客。
秦绾一挑眉,禁不住几分好奇。
张氏让她去见客?虽说现在还是年节里,迎来送往才是常态,可张氏不是一直无视她,最好所有人都不记得秦家还有个大小姐的吗?怎么这会儿居然主动让她去见客了。
“夫人说,贵客远来,请大小姐稍稍装扮,以免怠慢。”聆音提醒道。
“不知…是什么样的贵客呢?”秦绾随意地问了一句。
“是夫人的表亲,还有表公子和表小姐。”聆音笑着答道。
“哦。”秦绾点点头,起身就走了出去,蝶衣赶紧跟上。
聆音一愣,但大小姐都出门了,她一个夫人的丫鬟当然不好留在大小姐屋里,只能小跑几步追上去,犹豫道:“大小姐…”
然而,秦绾就像是没听到似的,脚下更快了。
“绾儿来了。”一进偏厅,张氏是一反常态的和蔼可亲,但看见她一身像是习字时穿的深色常服,素颜清淡,不由得皱眉道,“不是告诉你有客人在,怎么这般随便。”
秦绾目光一转,只见张氏的三个子女都在,客位上坐着一位中年妇人,穿戴倒是华丽,都是京城最时新的款式,但神色间却带着一丝紧张,身体挺得笔直,僵硬得让人发指。
反而是她身后站着的一男一女更让人入眼些。
男子二十上下年纪,温和儒雅,女子十四五岁,娇俏可爱。
“怎么,我堂堂一个侯府的嫡长女,南楚永安郡主,来见几个四品朝官的家眷,难道还要盛装出迎才不算失礼?”秦绾淡淡地答了一句,径直走到秦珍上首的空位上坐下。
张氏闻言,不禁脸色微变。
认真论起来,侯门嫡长女虽然高贵,却依然是民女,而四品朝官的夫人,至少也是有诰命品级的。可秦绾不同,除了侯门千金之外,她还有一个南楚郡主的封号,郡主是皇家人,是超品,如果是东华的郡主,恐怕连秦建云见她都只是平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