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也去无名阁好了。”秦绾点头道。
“郡主,无名阁可不是那么容易上去的。”冉秋心沉声道。
“能不能上去,那是本郡主的事。”秦绾看了她一眼,又笑道,“倒是冉姑娘你…听说无名阁只允许现任宗主和下任宗主的继承人进入,只不知,陪同令尊大人上无名阁的,是姑娘你呢,还是京城的那位虞公子?”
“你!”冉秋心脸色一白,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智宗的继承人是她还是虞清秋,这个问题早几年开始宗门内就一直在议论,可谁也不敢去问天机老人,连她都不能肯定父亲的心意。但是,这次的集贤令,很显然,天机老人必须做出决定了。当然…他也可以选择一个都不带,让这个话题继续被讨论下去。
只是,她没有接到父亲传信集合的事确实事实,至少证明,就算父亲没有决定选择虞清秋,可也没有选择她。
“看起来,虽然本郡主不知道自己进不进得了无名阁,但冉姑娘你大概是进不去了。”秦绾从她的神色就看出了结果,一脸遗憾地摇摇头。
“这是智宗内部的事,就不劳郡主操心了。”冉秋心咬牙道。
果然,不管是不是同门,秦绾就是有把她气得心绪不宁的本事。
“这不是冉姑娘特地来对本郡主说这事的吗?”秦绾一副“真拿你没办法”的表情。
“小女是来向王爷和郡主辞行的。”冉秋心沉声道,“不论如何,小女必须先行返回宗门了。”
“好走不送。”秦绾立即道。
她很清楚冉秋心这个时候回去是为了什么,只是她不会阻止罢了。不但不会阻止,如果有必要,甚至还会给与方便。毕竟,比起在李钰身边注定要成为死敌的虞清秋,还是冉秋心成为智宗下任宗主更符合她的利益,就算冉秋心也会成为敌人,至少她比虞清秋好对付多了。
虽然说,圣山宗门规矩散漫,即使成为宗主,除了嫡系弟子之外,也没多少约束力,但宗主总有一些额外好处的,比如说各宗门内部的珍藏典籍。
不说别的,就说武宗,谁不眼热那一书房的武功秘籍?
送走了冉秋心,李暄才开口道:“无名阁,有什么特殊之处吗?”
“你不知道?”秦绾笑道。
“圣山腹地,任何一个国家都不会轻易涉足,生怕惹怒圣山,为别国做嫁。”李暄淡然道。
虽然说,圣山不禁止任何人入内,只要不是大军压境,就是李暄打着亲王的旗号去逛一圈,也不会有人阻止他。甚至好几个皇帝都有派遣皇子重臣入圣山求贤的先例。但是,圣山腹地,无名阁,从未有外人涉足,就怕激起圣山的反弹。
要是圣山倾力倒向一国,那将会是一股非常庞大的力量,只不过那些人很大一部分原本就是不愿参与战争才避世不出的,所以非到万不得已,没人愿意逼急了那些隐士高人。
“无名阁外遍布机关,听说是匠宗第一任宗主亲自设计的,没有人能在没有机关图的前提下通过。”秦绾道。
“这些,圣山弟子都知道?”李暄道。
“也不多。”秦绾摇头,“圣山的人很散,更多的人连无名阁所在都不清楚。”
“看来,你倒不是那‘更多的人’中的一员。”李暄失笑道。
“不用这么试探我吧?”秦绾眨了眨眼,一摊手,笑道,“我都答应带你一起去圣山了呢。”
“去你的宗门?还是…”李暄一挑眉,“无名阁?”
“去了,不就知道了?”秦绾话锋一转,又道,“难道说,王爷一个大男人,还怕被我一个小女子给骗去卖了?”
“那,这次不带人?”李暄道。
“嗯…”秦绾想了想道,“本来我想带着蝶衣,不过苏青崖那混蛋就只信任蝶衣,还是留下来帮帮他吧,朔夜也得留下。执剑和荆蓝…既然你已经把他们俩送给我了,那就是我的人了,我也不能一直不让他们接触我的秘密,这次就一起去吧。”
“好。”李暄停了停,又道,“你对苏青崖倒是不错,除了蝶衣,还把朔夜派给他当护卫。”
“吃醋了?”秦绾笑道。
“不吃醋,本王这么着急赶回来做什么?”李暄反问道。
“这话我喜欢听。”秦绾得意地笑了。
“说句实话。”李暄叹了口气,拍拍她的头,“苏青崖此人桀骜不驯,要是你掌控不了,就不要用。”
秦绾闻言,倒是稍稍愣了一下,随即失笑道:“你误会了,我是真没想要他为我做什么。只是…保他平安离开南楚,是我的责任。”
“怎么就是你的责任了?”李暄皱眉。
“他在南楚席卷千万白银,是为了雇佣刺客行刺李钰…你说,我有没有责任?”秦绾叹了口气。
“这人…倒是性情中人。”李暄愣了好一会儿才道,“不过欧阳慧的事,也不该完全由你来承担。”
“我继承了她的一切,自然也该承担她的责任。”秦绾坦然道,“不过,苏青崖嘛,至少,我们想换个太子的话,不用任何代价他也会帮忙呢。”
“我…们?”李暄看着她。
“不对?”秦绾很无辜地回望他。
“…对。”李暄吐出一个字。
“那就行了。”秦绾满意。
于是,第二天一大早,秦大小姐包袱款款,就跟着宁王出去游山玩水了,等到上官英杰下朝回来,看见一封洋洋洒洒的留书,差点没冲到隔壁去把那座宁王府给砸了。
另一个脸都绿了的人是李钧。
对于这个号称来散心的皇叔祖,李钧真是一个头两个大。
这里到底是南楚的地盘,东华位高权重的宁王这般自由自在地来来去去真的好吗?要惹恼了楚帝,直接把人扣下来也不是不可能。
不过,如果李暄知道他的担忧,一定会告诉他,你想多了。
他身在南楚的地盘上,怎么会相信楚帝真的只派了一队禁军就想看住他?姜赉的禁军只是做给外人看的幌子,身后明里暗里出没的暗卫才是楚帝真正指望的。要是他真的做出危害南楚的举动,相信那些暗卫也得到过命令,必要时不惜就地格杀。
所以说,楚帝绝对知道他带了秦绾出门,只是也没有阻止罢了。
一行四人都是身怀武艺,秦绾更不想坐马车,都是骑马出行,这也让秦绾更遗憾把汗血宝马放在了安国侯府没带上,要不然还能和李暄胯下的照夜玉狮子赛一程。
圣山位于四国中间,出了楚京,往北走,不到五天就能进入圣山境内。
一路平静,但当他们踏进圣山的范围后,后面跟着的暗卫可傻眼了。
严格说来,前方已经不属于南楚的国土,他们还能继续跟吗?何况,在市镇上还好,哪怕官道上也是人来人往的,可圣山境内,千里不见人烟也是常事,要是继续跟进去,肯定会被发现的。
于是,暗卫统领只能带人等在边界处,匆匆打发人回楚京报讯,一面通知附近的驻军,严格注意每一个从圣山走出来的人。
“终于甩掉那群烦人的苍蝇了。”执剑松了口气,抱怨道。
“不过,不会有问题吧?”荆蓝有些不安。
“有什么问题?”执剑不以为然道,“就算楚帝生气,但找不到我们,总不至于砍了端王来出气吧?”
“本小姐明明跟外祖父说过要出去游山玩水几日,瞎操的什么心。”秦绾冷哼。
执剑和荆蓝对望了一眼,都在心里说道,小姐你一定没有告诉楚帝是这样出来游山玩水的!
“别吵了。”李暄淡淡地开口道,“紫曦,往哪里走?”
“沿着山路走吧,我们还在圣山外围呢。”秦绾也不看路,随意道,“这个地方,无论走那条路,最后都是往山里去的,没什么差别。”
“嗯。”李暄闻言,果然随意挑了一条道走。
“这要走多久啊?”执剑望着一望无际的群山感叹。
“顺利的话,今天晚上在山里过一夜,明天就到了。”秦绾道。
“这么近?”听到她的说法,执剑反而惊讶起来。圣山绵延千里,本来他都做好了在山里走个四五天的准备了。
“怪不得,你要从南楚进圣山。”李暄若有所思。
很显然,秦绾要去的那一处,更靠近南楚。
“嗯,不过我们还是加快速度吧,这季节,山里的气候变化无常,恐怕晚些时候会下雨,那山路就难走了。”秦绾看着天色道。
“嗯。”李暄应了一声,好在外山的山路还比较平坦,不说李暄胯下的照夜玉狮子,秦绾他们三人骑的也都是军中千里挑一的良驹,跑起来的速度自然不慢。
果然,如秦绾所料,黄昏时,山里就开始淅淅沥沥地下起小雨来。
“前面有山洞可以避雨。”秦绾大声说道,显然对这状况早有准备。
李暄看了一眼灰蒙蒙的天空,纵马跑上几步,一顺手,把秦绾捞到了自己马上。
“干嘛?”秦绾茫然。也就是因为知道是李暄,所以她压下了下意识想要反抗的动作。
“这样快一些。”李暄解释了一句,又回头丢下一句“跟上”,双腿一夹马腹,照夜玉狮子如同白色的闪电,瞬间窜出去老远。
看着远远被落下的执剑和荆蓝,秦绾有些哭笑不得,但又不免有些感动。
“指路。”李暄一手搂着她的腰,将她横抱在前方,只有一手抓着马缰,但也完全没有想换个姿势的打算。
“左边。”秦绾无奈地笑,不过看在身后的胸膛宽广温暖舒适的份上,也就随他了。
照夜玉狮子的速度一起来,马蹄翻飞,视山路为平地,果然在雨下大之前,赶到了秦绾所说的山洞。
说是山洞,其实该算是山腹了,空间很宽广,把马儿牵进来都有足够的地方。边上还堆着干草木柴,显然这里是个常用的落脚点。
“圣山的人从南楚方面出山,经常会选择在这里过一晚。”秦绾一边说着,一边很熟练地找出干柴生火。
李暄拿携带的草料喂了马,也过来帮忙,一面说道:“你看起来很熟悉的样子。”
“算不上熟悉,只是来过两次。”秦绾不在意地道,“我很少往南楚这边走,还是走东华那边更多些。有几年,我一进南楚就被追杀。”
“为什么?”李暄一怔。
“因为…”秦绾刚说出两个字,随即就愣住了。
因为什么?当然是因为某个动辄灭人满门的神医,事实上,她在北燕也被人追杀过,没有她,苏青崖也不至于把留城候满门灭得如此彻底自己还逍遥自在,比起苏青崖,她才是最践踏北燕朝廷颜面最彻底的那个。
可是,她没法说出口。因为经历那些的是欧阳慧,不是秦绾。
秦绾不是没发现,她对李暄越来越不设防,但是,人怎么能彻底斩断过去,完完全全变成另外一个人?至少秦绾觉得她做不到。以前在京城时,和李暄一个月见不了几次面倒也无妨,可如今这般日日相处,俗话都说,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说漏嘴,其实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若是以后成了夫妻,那更是难以隐瞒什么秘密了。
她知道李暄心里肯定是有怀疑的,欧阳慧这个身份于李暄并无仇怨,其实也不是不能说,顶多…有点说不准李暄是不是在意她曾经爱过李钰——不过也就是一段精神爱恋,拥抱以上的事他们从来没做过。
可问题是,借尸还魂,夺舍重生,这种事,李暄会是什么态度?
李暄确实怀疑,以秦绾的身份,怎么会被人追杀?就算如他想象的那样,安国侯府里的疯女秦绾是个替身,她一直在圣山学艺,可一进南楚就被追杀,她得闹出多大的麻烦才能惹来如此大的动静?而出了这么大的事,她怎么可能依旧默默无闻。
“没什么。”秦绾一声轻叹,有些疲倦地道,“等到了圣山再说吧。”
“我可以等到,你想说的时候。”李暄沉默了一下才说道。
从第一次见面起,他就知道,秦绾是个有秘密的人,而正如他对皇帝说的,有秘密的人,也擅长守秘。他能感觉到秦绾的心意毫无作假,那么,其中还有什么苦衷,等她什么时候想说的时候再说,不管是什么问题,他总有办法解决的。
既然认定了后半生想要的就是这个女子,那就有责任替她解决一些,她解决不了的麻烦。
“谢谢。”秦绾诚恳道。
平心而论,李暄对她算是一心一意了,可她目前却做不到坦诚相对。
“王爷,白云跑得太快了,我们差点儿就跟丢了!”就在这时,执剑和荆蓝大呼小叫地冲进来。
他们晚了一步,雨点已经大了起来,整个人都几乎湿透了。
幸好随身的包裹都垫着油布纸,替换衣服没有被雨淋湿。
执剑用三匹马做成屏风,先让荆蓝去后面换了干衣,然后才打理了自己,提了两只山鸡过来,笑嘻嘻地道:“路上看见,顺的,刚好当晚餐。”
“往里面走点,有山泉,是活水。”秦绾扬声道。
“是。”执剑欢快地去处理山鸡了。
“烧烤,还是煮汤?”李暄抬头问道。
“都有。”秦绾忍不住笑了。
☆、第二十四章 奇葩到处有
两只山鸡,洗干净,一只上火烤,一只煮成汤,配上自带的干粮面饼,也是一顿不错的晚餐了。当然,如果不下雨,还能找些野菜野果山菌之类的解油腻。
荆蓝原本是要动手的,但看了大小姐娴熟的动作,一愣一愣的,忽然就恍悟了那天王爷生辰的一桌奇葩饭菜是怎么来的了。
“好香。”执剑蹲在火边,盯着汤锅流口水。
“一会儿有你吃的。”秦绾笑眯眯地搅动着汤汁,往里面撒盐。
上位者的威严,大多是针对普通人的,像执剑和荆蓝这样的心腹,连李暄都是很宽容的,何况他们也自有分寸,不会毕恭毕敬,也不会恃宠生娇。不过,像朔夜那样天生性子严谨,谨守礼仪的除外。
“有件事想问,不方便的话,你可以不回答。”李暄忽然道。
“嗯?”秦绾只发出一个单音。
“听说苏青崖是圣山医宗的人。”李暄道。
“所以?”秦绾愣了一下,不明所以。
苏青崖是医者,他是不是出身圣山,都不会改变他是天下第一神医的事实,所以关系真的不大。
“圣山召集各宗门,他不用回来吗?”李暄补充了一句。
“哦,原来你是想问这个啊。”秦绾明白过来,随即失笑道,“冉秋心不是说了吗?只有现任宗主和下任宗主的继承人才能进入无名阁,所以,关苏青崖什么事?”
荆蓝很想说,这句话不是冉秋心说的,是小姐你说的,而且…这看似回答了王爷的问题,实际上还是什么都没说啊。
连她都知道,李暄想说的是,如果苏青崖是医宗的人,怎么可能是个普通弟子?不选他做继承人,现任宗主眼瞎了么。
所以…不是?可小姐的话太暧昧了,让人浮想联翩啊。
“好吧,其实也不是什么秘密。”秦绾笑过之后,又正经道,“苏青崖确实出身医宗,而且曾经是下任宗主的最热门人选,不过他放弃了。”
“为什么?”荆蓝忍不住问道。
“这个…有关他的*,我不方便在背后说人家的伤心事。”秦绾摇了摇头。
“那就罢了。”李暄很满意,他已经得到了想要的答案,至于之后的八卦,他不感兴趣,也不想深究。
“什么*,不就是为了个女人么。”猛然间,洞口处传来一个尖锐的女声。
几人闻言,都不禁皱起了眉。
他们并不是没发现有人靠近,只是下着大雨,也不能他们占了山洞,就不让别人进来避雨。何况,这时候从这里经过的,十有*是圣山的人,即便没必要折节下交,也实在没必要特地去得罪。
随着说话声,两个人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前面的是个白发苍苍的老婆婆,拄着一根鹤头拐杖,一身黑袍把全身遮盖得密密实实,在这样的深山雨夜里,看起来格外阴森恐怖。后面的却是个美艳女子,一身大红的衣裳仿佛燃烧的烈火,只是看起来似乎比秦绾年纪还大好几岁,却依旧是少女的装扮。虽说江湖女子不像大家闺秀般十五六岁就定亲出嫁了,但拖到二十好几还孤身一人的却也不多见。
“怎么,我说得不对?”红衣女子见没人理她,一挑眉,又追问了一句。
“对与不对,与我们有什么相干?”荆蓝笑眯眯地道,“我们不过是闲来无事扒一扒江湖八卦而已,倒是姑娘你如此执着,莫非…”
“臭丫头,想死不成!”红衣女子脸色一变,衣袖一扫。
荆蓝还没有所反应,就被秦绾使了个巧劲扔到了一边去,顺手衣袖卷走了空气中飘扬的粉末。
“你!”红衣女子见状,不禁脸色一变。她随手洒的说不上是什么剧毒,也不会要人性命,只是想毁了这女子的容貌给个教训,但也不是这般随随便便就被人收走了的。
而且看秦绾的动作,连解毒都没有,就像是收走的只是一把面粉而已。
“小姐?”荆蓝惊魂未定地叫了一声。
“毒宗的宗主蛇姬,还有高徒烈火仙子朱成碧。”秦绾淡淡地解释了一句。
荆蓝这才知道自己真是在鬼门关转了一圈回来,不由得出了一身冷汗。
李暄微微皱眉,蛇姬的名号他不知道,估计这老婆婆行事不高调,也没闹出个什么事来,但烈火仙子他也算是有所耳闻,一直听说江湖上有个用毒高明的女子,却也没想到是个一言不合便杀人的。而这种人居然还是毒术高手,实在太危险。
“我们只是借个火。”蛇姬慢吞吞地走过来,在火堆边坐下,一边道,“碧儿,还不坐下。”
她的声音嘶哑低沉,听起来真有几分毒蛇吐信般的阴毒,让人寒毛直竖。尽管她没有多余的动作,但执剑和荆蓝还是死死盯着她。
朱成碧一声冷哼,但师父开了口,她也不敢反驳,磨磨蹭蹭地走到火边,嫌弃地看了一眼,又转身冲着占据了洞内最好的避风位置的秦绾喝道:“你坐过去,这里本姑娘要坐!”
“嗯?你在跟我说话?”秦绾抬头扫视了她一眼。
“不是你还有谁?”朱成碧不耐烦地道,“还有你们两个臭男人赶紧滚出去,本姑娘和师父要烤衣服!”
秦绾被她那种理所当然的模样给逗笑了,只道:“外面在下雨,而且是我们先来的。”
“那又怎么样?淋点雨死不了人的。”朱成碧不以为然,甚至脸上还有一丝施恩的傲慢,“本姑娘允许你们两个女子留下,你们就该感恩戴德了,哪来那么多叽叽歪歪的。”
“原来如此。”秦绾点点头。
下一刻,李暄抬了抬眼,一挥手。
“呯!”猝不及防的朱成碧直接被他一掌打出了洞外。
宁王殿下自认不是江湖中人,没有什么偷袭和卑鄙的概念,不爽,动手直接打就是。
蛇姬猛地抬头,一双浑浊的眼睛盯着李暄。
“没死吧?”见朱成碧被打飞出去竟然没冲回来,甚至连声音都没出,秦绾不禁好奇地问了一句。
“只是巧劲,没伤人,不过她太吵了,点了几处穴道而已。”李暄淡然说着,顿了顿,又道,“淋点雨死不了人的。”
刚刚朱成碧才说过的话,换了个人说出来,尽管远没有朱成碧那般嚣张跋扈,却更让人心颤。
“这位公子好功夫。”蛇姬阴测测地说道。
“过奖。”李暄很平静地接受。
“蛇姬婆婆,我若是你,就赶紧让那些小爬虫躲好了。”秦绾笑吟吟地开口道。
蛇姬脸色一沉,转过头来,随即就变了脸色。
秦绾一手搭在膝头,衣袖垂下,露出一截雪白的手腕,一只碧油油的翡翠镯子更称得她肤白如雪。
“金丝翡翠蛇?”蛇姬艰难地道。
秦绾摸摸手上的镯子,小蛇很配合地凑上去用脑袋蹭蹭她的掌心,然后继续咬住自己的尾巴充当手镯。
自从凉山上得到这个宠物,前些日子在临安王府无聊之下她早已习惯了怎么使唤它。她体内有万蛊之王轮回蛊,天生就知道该如何操纵蛊虫,就像是鸟儿会飞鱼儿会游一样,是本能。虽然不能如孟寒一般如臂使指,但仅仅控制一只,还是绰绰有余。
“呃…”荆蓝脸色发白。
她不是没注意到自家小姐这次出门一直戴了只翡翠镯子,连睡觉都不摘下,看起来爱不释手的模样,可真没想到,那是毒蛇之王金丝翡翠蛇,只要想起自己曾经和金丝翡翠蛇的距离不足半尺,她就觉得不寒而栗。
也许是本能地感觉到了恐惧,蛇姬的黑袍下刚刚露头的几条毒蛇马上又钻了回去。
“小姑娘,你是哪一宗的?”蛇姬问道。就算金丝翡翠蛇也不可能把她的小宝贝吓成这样,这女子身上,定有别的古怪。
“这个,我不想告诉你呢,怎么办?”秦绾笑道。有轮回蛊在,几条蛇而已,没直接吓跑就已经是蛇姬训练有素了。
“小姐,汤好了吧?”还是执剑比荆蓝胆大些,毕竟,女孩子像秦绾那样不把毒蛇当回事的人真的不多。哪怕是武功高强的女孩子。
“等一下。”秦绾从怀里掏出一只药瓶,倒出一粒清毒丹丢进汤里,“可以喝了。”
“小辈,你觉得随便丢一粒清毒丹就能防住老身下毒?”蛇姬怒道。
“苏青崖出品。”秦绾老神在在地晃了晃药瓶,一脸的淡定。
“哦。”执剑顿时不说话了,拿了碗,盛了汤,挑出最好的鸡肉,又把另外一只烤鸡削成一片片的,薄薄的烤肉片在汤上铺了一层,先递给了秦绾和李暄,然后才是自己和荆蓝的。
秦绾微笑着看了李暄一眼。他送过来的人还真是很有意思。
按理说,不管从哪方面看,都是李暄的身份更高,执剑应该先递给李暄,可是他却先给了秦绾,说明他很有自觉,自己是秦大小姐的人。
秦绾喜欢这样有分寸的人。
要是执剑和荆蓝一直自认还是李暄的属下,那就算有朝一日她和李暄真的不分彼此,可对他们两个,也是不能真正当做心腹的。
蛇姬脸色发白,不过她本来脸上就一片灰败,也不是很看得出来。
“对了,让朱姑娘躺在外面淋雨好吗?”秦绾又问了一句。
蛇姬一声冷哼,从地上捡起几枚石子,朝洞外弹了出去。
“我要杀了你们!”没一会儿,朱成碧满脸狠厉地冲了进来,眼睛都有些发红,不知道是气的,还是雨水进了眼睛揉的。
不过,要说刚才的女子罗裙尽湿,曲线曼妙,很能吸引许多男人的眼球,可现在的朱成碧披头散发,一脸一身的泥水,狼狈不堪,完全没有了“仙子”之姿。
“够了!”蛇姬喝道,“丢人现眼!”
“师父…”朱成碧一脸的委屈,指着秦绾道,“我一定要杀了这个觊觎苏师兄的女人!”
“你杀了一个云舞,苏青崖也没看上你,你到底要闹多久!”蛇姬站起身,鹤头拐杖重重地往地上一顿。
“我…”朱成碧咬着嘴唇,依旧满眼倔强,只是配上她如今形如厉鬼的模样,实在没法让人心生怜意。
秦绾只觉得很无辜,看看李暄。
李暄眼中含着一丝笑意,下一刻却又是一掌朝着朱成碧拍了过去。
不过这一次虽然朱成碧依旧没来得及反应过来,蛇姬却有了准备,身体一动,拦在徒弟面前,接下了这一掌。
“轰!”掌力相交,李暄身子微微往后一仰,蛇姬却是后退了半步。
表面看来,竟还是李暄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占了优势。
“老身的徒弟,就不劳外人教训了。”蛇姬道。
“那就请老前辈赶紧把人带回去教训吧,我们没兴趣代俎越庖地替人训徒弟的。”李暄说道。
“噗——”秦绾笑了起来,李暄的嘴毒起来也能说得让人想去撞墙。
“贱人!”朱成碧这才回过神来,一声怒吼,朝着秦绾扑了过去。
秦绾眼睛都不眨一下,别说朱成碧的武功真不够看,就算她不会武功…于是秦大小姐又摸出一个瓶子,直接砸了过去。
“呯。”药瓶砸得粉碎。
“碧儿回来!”蛇姬一声尖叫,袖中飞出一根黑色的长绫,卷住朱成碧的腰,将人拖了回来。
“悲灵笑梦。”朱成碧看着空气中一团红雾,也不禁吓得有些腿软。
“真可惜了。”秦绾叹了口气,衣袖卷过一阵风,将红雾都收了过来,当成空气,慢慢吸收了。
“你…”蛇姬惊悚地看着她。
能辟毒的手段有很多,但无论哪一种都不可能故意去吸收毒药,还是悲灵笑梦那样的奇毒,就算有解药,但毒药入体的瞬间对身体产生的破坏却是服了解药也无法逆转的。
朱成碧看着她,脸色忽青忽白,终于一跺脚,也不管洞外还在下雨,直接冲了出去。
“小辈,如果你有资格登上无名阁,老身再来讨教。”蛇姬瞪了李暄和秦绾一眼,慢悠悠地跟了出去。
“没事吧?”秦绾转过头,眼中浮起一丝忧色。
“没事。”李暄一扭头,淡定地吐掉一口淤血。
“王爷受伤了?”执剑变色道。
“轻伤,吐口血就好了。”李暄不在意地擦了擦唇边的血渍。
毕竟他和蛇姬的年龄差距太大了,再怎么天才,几十年的功力也不是那么容易弥补的。不过蛇姬也不会太好过就是了。
“圣山三十六宗门的宗主,没一个是好对付的。”秦绾叹了口气。
要说蛇姬是败走的,不如说是被她和李暄联手吓走的。一个武功不在她之下,另一个不畏剧毒还一出手就是顶级毒药,蛇姬老谋深算,定然不会与他们硬拼。
真要打起来,蛇姬和朱成碧纵然讨不了好,但执剑和荆蓝却也很危险。就算她带着苏青崖的各种清毒丹,可很多毒药无药可救并不是因为没有解药,而是因为发作太快,有解药也来不及吃罢了。
“我以为圣山都是些不求名利的高人隐士呢。”荆蓝吐了吐舌头,“原来还有这样的。”
“高人隐士是真的,可谁也没说过高人隐士都是正派的好吗?”秦绾翻了个白眼。
“像蛇姬那样的,多吗?”执剑问道。
“不多。”秦绾摇头失笑,“要是那样的人多了,圣山哪还能在四国之间一直中立,早被围剿了。其实蛇姬也不是什么邪魔外道,虽然脾气古怪,但也很少出手毒死人,只是教出来的徒弟脾气更差。”
“这还叫很少出手毒死人?”执剑睁大了眼睛,又道,“不过,听说烈火仙子脾气不好,但也没听说她滥杀无辜啊。”
“这里是圣山。”秦绾提醒了一句。
“圣山怎么了?”执剑还是很不解,“要是不想同门相残,在圣山不是该更收敛些吗?”
“怕是这次的集贤令没那么简单吧?”李暄开口道,“冉秋心不可能跟我们完全说实话。”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秦绾很无奈。
她是真的没打算卷进圣山的麻烦里的,只是错过这时候,等回到京城,就不太方便跑这么远来了。谁知道集贤令就赶在这个时候出世。
“对了,刚刚那个朱成碧喜欢苏神医?”荆蓝眼神亮闪闪的,一脸的求知欲。
“这件事江湖上已经无人不知了,朱成碧二十好几了还云英未嫁,整天追着苏青崖跑,所以这次毒宗从南楚这边进圣山也不出奇。”秦绾道。
是嘛,谁叫苏青崖在南楚。
“小姐方才说,苏神医是因为一个女子…”荆蓝犹豫了一下才说出口。
“…”秦绾也沉默了一下才道,“云舞,他喜欢过的女子,是被朱成碧毒死的。”
“他不是神医吗?不是没有能难倒他的毒吗?”荆蓝脱口而出。
“找不到配置解药的药材。”秦绾涩声道。
荆蓝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医术不精解不了毒,明明能解毒却找不到药材,究竟哪个更痛苦些?不过其实也没差多少,都是眼睁睁看着爱人在眼前逝去。
“碧水仙子云舞?”执剑忽然道。
“你也知道?”秦绾讶然。
“朔夜从前执行任务时被她救过一次。”回答的却是李暄。
“是啊是啊,后来突然有一天,朔夜还难过了很久,属下缠了他很久他才说,是因为他的救命恩人病逝了。”执剑叹息道,“原来是被人毒死的吗?烈火碧水,其实绰号都挺像的。”
“当然像,因为云舞是朱成碧的师妹。”秦绾冷哼道,“医宗和毒宗的宗主本是情侣反目成仇,医宗宗主发誓今生绝不救治毒宗的人,所以他任凭徒弟在雪地里跪了三天三夜也不肯拿出那味主药。”
“啊?”执剑目瞪口呆,“又不是要他救人,找个借口把药丢出去都不成?这么狠心。”
“怎么有这么狠毒的人?”荆蓝惊愕的重点显然在前面半句,“为了抢男人就杀了自己的师妹?”
“够了,别再背后饶舌。”李暄打断道。
秦绾看了荆蓝一眼,轻轻地摇摇头。也许荆蓝对苏青崖有几分朦胧的好感,可惜苏青崖这个人真的不是良配,师徒缘断,爱人离世,他所有的亲情和爱情都已经在那场大雪中被吞没,所以,他才会因为仅剩的友情而为欧阳慧堵上性命。
因为欧阳慧是他证明自己不是孤零零一个人飘荡在天地间的最后一根稻草。
吃过热腾腾的晚餐,雨势似乎更大了。
执剑很自觉地抱了件斗篷就坐在洞口守夜。
荆蓝忙着铺好干草作为床垫,又在草堆上铺了披风,使得干草不会扎到皮肤。
李暄吃了一粒秦绾提供的伤药,运功疗伤去了。轻伤不及时治疗也会酿成重伤、陈伤,宁王殿下绝不是在女人面前逞强强撑,最后伤到自己的白痴,死要面子活受罪。
秦绾有些睡不着,躺在草床上想心事。
直到半夜,她刚迷迷糊糊有了些睡意,又被一声刺耳的魔音吓得一个激灵,瞌睡全消。
“小姐。”荆蓝立即给她披上外衣。
“怎么回事?”秦绾看看还在打坐运功的李暄,转头问道。
“好像是人的惨叫。”执剑已经站起身,凝重地看着洞外的雨幕。
“听声音,有点像是刚才的朱成碧?”荆蓝有些不确定地道。
她擅长易容变声,对声音自然敏感,只是惨叫声和平时的声音差得确实有点多。
“圣山里这么危险吗?”执剑疑惑道。
不管是不是蛇姬师徒,这时候在圣山里的人各个都不简单,什么危险能逼得他们这般狼狈?除非…
“只有医宗和毒宗有仇?还是三十六宗门彼此都不和。”不知何时,李暄已经醒了过来。
“都不和也算不上,只是…”秦绾犹豫道,“圣山宗门皆是同门,一般就算有矛盾,像朱成碧对云舞那样下毒手也是不容许的,当年蛇姬为了保下朱成碧也付出了不少代价。”
“集贤令。”李暄提醒道,“一般什么情况下,无名阁会发出集贤令?”
“这个…”秦绾想了想,还是摇头,“无名阁已经七十年没发过集贤令了,如今各宗门的宗主,十有*连集贤令都没见过,何况是我。”
“有人过来了。”执剑提醒道。
“退后。”李暄从秦绾身边走过时,低声嘱咐了一句。
“嗯。”虽然情况不明,但秦绾眉眼弯弯,心情不差。
果然,没过多久,山路上跌跌撞撞地跑过来一个人,走几步还摔了一跤,仿佛连武功都忘记了似的。
“救我…”那人抬起头,凄厉地叫了一声。
“真是朱成碧。”执剑惊讶道。
不久之前还嚣张肆意的女子,如今却落得个惶惶如丧家之犬的下场,也不知短短几个时辰,她究竟经历了什么。
“要救吗?”执剑问道。
“问问怎么回事再说。”秦绾看了看李暄,见他不反对,便吩咐道。
“是。”不过,虽然这么说,执剑也不想莫名其妙为了个朱成碧去淋雨,等着人又摔了几跤,自己几乎是爬的来到洞口,才嫌弃地把人拎了进来。
“救命!”朱成碧直接就往李暄身上扑。
“少装疯卖傻。”执剑哪敢让她碰到李暄,一把将她扔到地上,还是脸朝下的。
好一会儿,朱成碧才抬起头来,一张脸上除了血水泥浆,又沾满了碳灰,丝毫不见昔日的美貌。
“蛇姬呢?”秦绾喝道。
“师父…师父…”在温暖的火堆边,远离了黑暗和冰冷的雨水,朱成碧慢慢从恐惧中回过神来,目光闪烁不定。
“你最好是实话实说,要不然…”秦绾道。
“要不然,怎么样?”朱成碧颤声道。
“要不然,哪里捡的,就扔回哪里去。”秦绾笑吟吟的,仿佛是在和闺中好友聊天,丝毫听不出是在威胁人。
朱成碧瞳孔一缩,显然是又回想起了最恐惧的一幕。
“那么,朱小姐,请你老实交代吧。”执剑蹲在她身边,准备着随时把人扔出去。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朱成碧崩溃似的大喊道,“师父说那是她的仇人,她的报应,让我先走,其他我都不知道!”
“你逃跑怎么还会弄成这样?”执剑拿起一根木柴敲敲她的脑袋,“说实话。”
“我说的都是实话!”朱成碧道。
“你在怕什么?”秦绾却若有所思。
“蛇…”朱成碧喏喏地道。
“蛇?你怕蛇?”执剑一声怪叫,语气都变了调,“哈,毒宗的烈火仙子怕蛇?你那个师父身上都有好多蛇,那你怕不怕?”
玩毒的人怕蛇,本身就是个大笑话。
“漫山遍野的蛇…”朱成碧说着,打了个寒颤,全身都在发抖。
“漫山遍野的蛇?”执剑和荆蓝对望了一眼,再想想那个场面,也不禁脸色发白。
“二十年前,东华皇帝御驾南征,灭绝了南疆族民,这件事是蛇姬造的孽?”李暄忽然问道。
朱成碧愣了一下,似乎不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南疆?”秦绾也震惊地看过来。
孟寒虽然是南疆王族的遗孤,但当年也就是个不懂事的小孩子,被南疆王的心腹给偷渡了出去,对于战事知道的并不多。不过如果其中有毒宗参与,那就不太一样了。蛊虫,说到底也是活物,并不是毒不死的。最厉害的蛊虫极为稀少,大部分族民使用的蛊虫还是敌不过毒药的。尤其蛊虫培养不易,而毒药相对来说容易到手,甚至连普通的军士也可以使用。
加上人海战术,怪不得能一战灭绝了整个南疆。
如今,是南疆的遗族回来报仇?毕竟,驱使野生的蛇虫,最容易让人想到的就是南疆的蛊术。
李暄动了动嘴唇,似乎想说什么,却没有说出口。
“不是他。”秦绾却明白他的意思,很肯定地摇了摇头。
不会是孟寒,孟寒要杀蛇姬并不需要等到今天,只要说一声,欧阳慧就能办妥。就算不能同门相残,但当时欧阳慧掌握着英王府的大半力量,不露面地弄死一个江湖人实在没多困难。何况孟寒未必知道那件事有蛇姬参与。
孟寒要的是重建南疆,而不是杀死某个人报仇,否则他直接去想办法杀了发动南征的东华皇帝好了。南疆虽说是灭族,但一个王国,怎么可能真杀得一个不剩呢。
孟寒形貌特殊是因为身负王族血脉,可南疆的普通族民同样是黑发黑眸,混迹在普通百姓中或是流落江湖的话,只要不显露蛊术,并不容易被发现身份。何况,蛊术有一部分也和毒术类似,就像孟寒用蛊虫间接控制金丝翡翠蛇,和毒龙教的驭蛇之术看起来几乎没有区别。
李暄吐出一口气,心下也松了几分。
真要是南疆遗族回来报仇,那就是大事,皇帝绝对不会容许,可若是牵涉到秦绾的人就麻烦了。
☆、第二十五章 思忘崖,无名阁
“我们怎么办?”把几乎崩溃的朱成碧打昏过去,荆蓝问道。
南疆,蛊毒,当年皇帝发动南征的时候可是死了不少人,为了引导全民支持战争的情绪,官府把南疆族民渲染得极其可怕,不亚于前朝巫蛊之乱,甚至江湖上很多以毒成名的人物都遭到了牵连,死伤无数。只不过用毒者,十个里面八个邪门歪道,反而人人称快罢了。像荆蓝这一代人,都是听着这些传说长大的。
“南疆人要报仇也找不到我们头上来吧?”执剑了安慰了一句,但也很没底气。
毕竟,宁王也是皇族人,和皇帝同宗,所说血缘远,但算起来也没出了五服呢,够得上株连的条件了。
“你怎么看?”李暄还是问秦绾,好歹这是唯一和南疆人打过交道的人了。
“不然,我通知孟寒来收拾?”秦绾犹豫道。南疆人,还是南疆的王子自己来对付比较妥当?只是孟寒自幼独自一人在中原长大,也没接触过旧臣,也不知道那些族民会不会听他的。万一闹起来,引起朝廷注意就麻烦了。
“如果,我把这些人都收拾了,他会跟你翻脸吗?”李暄想了想道。
“不会。”秦绾摇头。
孟寒也许会有点不高兴,但不至于到翻脸的程度。因为他对复仇并不执着,他很清楚,当年南疆最强盛的时候都挡不住东华的大军压境,何况是现在。跟国家这样一个庞然大物斗只会是死路一条,复仇,说得好像是很有血性的样子,可复仇之后呢?先不说刺杀一个皇帝根本不可能,就算侥幸成功了又能如何?新帝登基,总要对先帝有个交代,不过是迎来新一轮的搜捕,让仅存的族民的生存更艰难而已。
“所以,他是想让陛下承认南疆的存在,让南疆族民能生活在阳光下不受歧视?”李暄听完她的意思,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
“那南疆王族呢?是不是也要恢复南疆王的地位?”李暄皱眉。
“南疆王族就剩他一个人了,他也没有为王的心。”秦绾笑着摇头,“我们的希望,是在从前南疆的土地上划出一块地方,让南疆族民聚居,他们会遵守东华的律法,遵从东华派遣的官员治理,只保留自己的风俗习惯。另外,也想要世人知道,蛊毒并不是那么可怕,蛊毒能杀人,菜刀也能,但是蛊毒同样是能救人的,甚至能做到医术不可能做到的奇迹。”
“李钰没有这个魄力。”李暄摇头。
看起来并不是很困难的要求,如果南疆族民真能安分成为东华的一部分,这个处置并无不当,甚至,南疆能从此成为西秦侵略东华的一道屏障。西秦要对东华用兵,只有三条路,第一,绕道南楚,这除非是南楚衰弱到要灭国的程度了,不然怎么也不会允许西秦的大军在自己国内通过。第二,走水路,沿楚江顺流而下,可西秦的水军并不出色,而走楚江,很容易遭到东华和南楚的水军联合夹击——谁知道你到底是准备打哪个国家?第三,就是横穿南疆,可南疆雨林茂盛,毒沼遍地,瘴气弥漫,没有当地人领路就是路上先死一半的节奏,何况南疆人的蛊毒之术一向邪恶而神秘,这条路同样不好过。所以说,四国之间,西秦和东华关系最好,南楚和北燕则是守望相助——不接壤,打不起来,自然是最好的同盟保障嘛。
然而南疆这件事困难在,是皇帝亲自发动了南征,灭绝了南疆族民,一旦同意了那些遗民重建部落,就代表着,皇帝做错了。
皇帝不会错,就算错了也不会认,即便是新帝登基,想要推翻先皇的意志,压力也是很大的。
首先,文人酸孺就会扣下一顶“不孝”的帽子。
李暄不认为李钰能顶住这样的压力。
“总会有办法的。”秦绾苦笑。
事到如今,拨开了爱情那层迷雾,她哪还能看不清李钰是不是那块料。
“若是他能替我收服南疆遗民为我所用,那么…本王保证,有生之年,定然还南疆族民一个身份。”李暄沉声道。
“王爷?”执剑和荆蓝惊讶地看着他。
秦绾也愣了一下,随即陷入了沉思。
李暄的承诺,应该还是可信的,毕竟这件事的压力只来源于皇帝,可这种压力,李钰在乎,李暄却不会在乎。相比较而言,南疆却是一股十分可用的力量。
当然,如果李暄事败身死,也不用遵守这个承诺了。
“我不能替他做主,只能把你的意思转告他。”许久后,秦绾才道。
“好。”李暄点点头,知道她的意思是已经同意了,那么,那人多半也是会同意的。
想起凉山上那个年轻人,尽管看起来一身邪气,可却没有杀心,拿着危险的蛊虫做玩具,却单纯得保留了一颗赤子之心。
这样的人,可用。
“我再睡一会儿。”这会儿,秦绾倒是觉得有些困了。
“嗯,我会守夜。”李暄温言道。
秦绾打了个哈欠,继续在草床上躺下了,停顿了一下,又背着身道:“不用担心蛇虫,有我在,没有人强制驱使的蛇虫是不敢靠近的。”
“知道了。”李暄一声轻笑。
这应该也是这女子的底牌之一吧,就和她把毒药当饭吃的能力似的。
不过,这样的体质可不常见,究竟是怎么弄出来的?是苏青崖,还是那个南疆王子?
听到秦绾的保证,荆蓝终于松了口气,安心睡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