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周围的众人都发觉不对。赫蓝此时也已经赶到,一看事态不妙,顾不得思想许多,揉身朝她扑去。洛希吓得大叫一声:“别碰她!”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赫蓝尚未触及她的身体,突然一阵强力从四面八方向他卷过来。他身材本来极其雄壮高大,然而在众人一片惊呼声中,仿佛一只看不见的大手,把他整个人举起来,凭空打了几个转,突然呼的一下朝城墙下飞去。
凤凰城黑色的城墙有几十丈高,这一摔下去必然肝脑涂地,万无生幸。他的手下们肝胆剧裂,烈声嘶呼,不顾一切冲到城墙的边缘想要抓住他,然而赫蓝飞坠的去势令他们只来得及将他黑色的大氅扯下一小幅来。
就在这时周围几万的将士忽然骚动起来,惊呼连连,如同波浪般一浪一浪传过来。洛希知道不妥,顾不得分神,连忙抬头。只见天空上那个气漩突然上下左右不停的跳动,仿佛一条巨蟒在狂乱甩动自己的头,所到之处,红焰喷薄,热气灼人,逼得众人纷纷躲闪。
洛希怀疑自己眼花,仿佛看见一道黑影从远处向城下掠去。他回头看了一眼绯隋。
绯隋仍是不动,整个人都仿佛凝固了一般。火红的气流在她周身缠绕,将她束在脑后头发扬起,在风中伸展,如同跳跃的火焰。
洛希却突然安静下来,眼睛盯着她,喃喃道:“莫非,她被人控制了?”
来不及多想,惊呼声一浪高过一浪,他再次抬头,便看见一团火红夹杂金光的光茫出现在红炎气漩的中央,微微颤动着,突然向外迸射出来。
绯隋就在这个时候突然动了。她的身体不知怎么活动了一下,整个人向上激射而出,一股强劲无比的力道如同刀子一样向那团火红的身影切去。
洛希早有防备,也在这个时候突然出手。不知何时他手里已经多了一条白色的绳索,如长蛇一样蜿蜒游出,钻破绯隋周身气流,缠上她的脚腕。洛希用力向下一拽,将绯隋已经越上半空的身体生生又给拽了下来,重重摔落在地上。
绯隋这一摔,突然回神,满脸惊讶看了看四周,问道:“怎么回事?”
洛希却没有回答。那红色的身影已经完全脱离的火炎气漩,展开双翅,飞入长空。所有的人都轻轻喘出一口气。刚才那一刻实在太危险了,若非洛希出手快,朱凰难免不会被绯隋所伤。
想到这里洛希就怒火上涌,明知不是她的责任,仍忍不住向她怒目而视,绯隋被他瞪得莫名其妙,刚才那一摔也的确伤了筋骨,一边龇牙咧嘴站起来,一边连声问道:“到底怎么回事?”一抬头,看见天上的情形,忍不住露出笑容:“朱凰大人回来…”话说了一半,突然没了声音,张大嘴愣愣看着,极其吃惊的样子。
洛希一见她这个样子,便知道不妙,连忙回头看去,忽然背心一凉,他低头,看见一柄尖锐刀尖正透胸而出,鲜血顺着刀尖淌下来。
绯隋面无表情抽回手,扬起双刀再次扑向那只火红的翅膀。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周围的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甚至连洛希本身,也似乎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浑身的力气突然流走,在那柄夺命的刀离开身体的一刹那,似乎满腔的血液都喷薄而出,他再也无力支撑自己的身体,软软倒下去,永远也不会知道一双手臂接住了他。
火红的凤凰在就快落地的时候开始变幻,新颜落地的同时绯隋也挥舞着双刀杀到近前。她一着地就恢复人型,几乎是本能的感受到危险,立即向后让去,同时衣袖挥出,一道火焰从袖口喷出,暂时阻止对方的攻势。
绯隋躲过那道火焰,着了魔一般不管不顾,再次揉身扑上。新颜连连后退,一时间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一直忠心耿耿的绯隋会突然攻击自己,她回来时经历了一些波折,身体本已疲惫不堪,不想回到凤凰城竟然会遇见这样的攻击,除了咬牙闪避之外,几乎没有应对的办法。
就在这时,忽然周围安静下来。新颜尚未觉得什么,绯隋停止了攻击,凝立在原地,一动不动,半晌,只听呛啷一声,双刀落地,整个人如同失线的提偶萎顿在地上。
强烈的存在感让新颜突然感到安心。靠近城墙边的士兵们传来一阵哗动,一个黑色的身影从城墙下面跃上来,怀里还抱着一个人。
新颜一看见青鸢,立即回头,果然看见丛惟站在她身后不过三步远的地方,一双冰蓝色的眸子死死盯着她,半晌,才略有些沙哑的问道:“没受伤吧?”
新颜摇了摇头。到这个时候,所有的发生过的惊险才仿佛在她身上起了作用,汗水顺着额角滚滚落下,她淡淡笑了一下,“我有事跟你说。”说着,环顾四周,不知何时所有的人都跪在了地上。因为都专著于接连不断的变化,丛惟究竟是什么时候出现的,怎么样出现的,在场的人竟然没有一个看清楚的。
“嗯,”丛惟明白她的意思,“你跟我来…”说完竟然转身就走。
“等一下!”新颜突然上前捉住他的衣袖,促声道:“现在还不行,你听我说。我找到陟游了,他在白隼堡,暂时没事,但是变成透明的了。”
丛惟一怔,使劲看着她,却什么也没说。
“我回来的途中遇见了怅灯,黎殷落在他的手里了。我一路跟他缠斗,直到刚才,我脱离那个通道的时候他却突然消失,我不能就这么让他走了。”她十分着急,一边说,一边回头看天上开始渐渐消散的红云,“我必须找到他,除了黎殷,我还需要通过他知道我弟弟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青鸢将怀中抱着的赫蓝放下,来到两人身边。
丛惟突然问道她:“他还活着吗?”
青鸢点头。
“丛惟!”新颜小声催促。
丛惟深深看着她,冰蓝色的眸光深沉清澈,闪烁着某种暖意。新颜突然知道,丛惟一定会帮她。
他将自己修长的手指放在她的唇边,新颜被他深沉的目光纠缠住,不由自主张开嘴。指尖划过她的牙齿,血珠沁出,滴滴落入她口中。新颜品尝口中微咸的暖流,知道他是在为她补充生命力。那双眼眸中深得看不见底的情意,让她不知怎么突然眼眶一热,连忙狼狈的转过头去。
丛惟缩回手,说:“去吧。别担心陟游。我来解决。”
新颜点点头,口中还留着他鲜血的味道,身体的疲惫却突然一扫而光。她有些激动,不敢再去看他的眼睛,迅速转身,从城墙上纵身跃出,向还未完全散去的红云扑去。
所有的人都不明白朱凰怎么突然又离开,只看见她的如同投火的飞蛾一样,消失在红云的后面。

第 33 章

三十三
风一阵阵的卷过,宽大的袍袖如同饱涨的风帆猎猎作响,空气中弥漫着稀薄的血腥味。丛惟四顾,所有的人都跪服在他脚下,低垂着头,看不见面孔。不知为什么,他似乎从风里体会到些许寒意。
接住洛希身体的是师项,迅速检查了伤势之后,抬起头来,正对上丛惟探寻的目光。他略微颓丧的摇了摇头,沉声道:“伤在了要害…”
丛惟疾步上前,仔细察看了一下,紧蹙的眉心渐渐舒缓,喃喃道:“还有救。”
师项猛然抬头盯住他。
丛惟却似乎没有察觉,转身招呼过一个黑氅护卫过来,低声嘱咐道:“把他送到梧桐宫去,告诉他们用云荒泽的泥为他疗伤。”
云荒泽里金黄色的泥本就是这个世界生命的本源,用于疗伤复原有神奇的效用,当初丛惟被夜魅刺伤,就是以云荒之泥治愈的。这一点别人或许不了解,师项却最清楚。只是,只有凤凰城中的主宰才有资格用那金色的泥疗伤,他立即反对:“主人,他只是个普通的…”他的话被丛惟淡淡投过来的一眼打断,半天接不下去。
那边赫蓝吃力地站起来。他被不知从何处而来的力量甩到城墙外,高空下坠,纵使是他平日胆色过人,也吓得手脚虚软,若非青鸢及时赶到将他救起,只怕此时已经是粉身碎骨了。然而他不愧是黑氅护卫之首,经受了如此剧烈的惊吓,也不过一会的功夫,就缓过劲来,支撑起自己的身体,推开想要过来扶助的手下,踉踉跄跄地来到丛惟身边跪下,“主人…”
丛惟看着他,眼中闪过一丝赞许,点点头道:“你很好,不必多说了。”
这一日奇峰突起,原本不过是为了庆祝朱凰回归而行的阅兵,却发生了意想不到的变故,以至于洛希受了重伤,朱凰来而复去,还惊动了凤凰城主。赫蓝性情忠厚,虽然不是他的责任,他却忍不住认为是因为自己护卫得不够周全,才出了这些事情。此时听见丛惟这样说,一时间惭愧懊恼痛心一起涌上来,叫了一声:“城主…”深深拜伏在他脚下,半天说不出话来。
“唉…”丛惟深深叹息,仿佛要借着一口气,将灵魂深处的疲惫舒解出来。他挥挥手,“让他们都散了吧,今日之事与你们无关,不要想太多。”
“是。”赫蓝嘴里答应着,却忍不住朝萎顿在地上的绯隋看过去。丛惟知道他的意思,脸上罩上一层寒霜。
师项明白凤凰城主的心思,知道他眼里任何别的过错都好说,唯独试图伤害朱凰这一项,是绝对不会轻易宽恕的,连忙道:“绯隋的情形奇特,看来是受了别人的控制,所有的事情都不是她的本意,请城主将她交给属下,定然查出幕后指使的人。”
丛惟不置可否,一脸淡漠地望向天际。最后一丝红云也已经消失,天空一碧万倾,阳光明澈,哪里看得出半点适才烈焰横卷而过的痕迹。师项心细,从他眼中捕捉到一丝焦虑,心中一动,不再废言,挥挥手让两个黑氅护卫抬起绯隋跟着自己离去。
五万人的队伍,即使训练有素,要离开也需要些时间。众人来的时候因为朱凰再现,各自精神振奋,豪情顿生,想不到最后居然是这样败兴的结局,人人都垂头丧气,偃旗息鼓。
丛惟一直站在原处没有动,眼睛看着天际不知何处。一直背在身后的双手要紧紧握住,才能抑制住颤抖。他眉头微蹙,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在阳光下苍白得几乎透明。只有太阳穴附近微蓝色的血管轻微跳动,才显出一点点活力来。
青鸢安静地守候在一旁,不敢出声。她跟在凤凰城主身边多年,知道这是一个要紧的关头,主人心中正有什么重大的决定,难以委决。
黑色高大的城墙仿佛被凝冻在了阳光下。
一阵狂风突起,将几十面凤凰旗帜高高送上空中,昂扬招展。阳光似乎瞬间抖动了一下。丛惟猛然回神,迷散于远方的目光收回来,重新凝聚,精芒四射。他缓缓舒了口气,也不回头,知道那道黑色的身影永远守候在自己的身边:“青鸢。”
“在。”青鸢安静地来到他面前。
丛惟却一时没有说话,只是盯着她看。
她屏息等待着。
“从我先祖到我这一代,你一共守护了多少代凤凰城主?”
出乎意料的问题让她愣了一下,却还是据实回答:“二百七十一代。”
“二百七十一代…”丛惟似乎又陷入沉思,不知是自言自语,还是说给她听:“自有这个世界以来,一共二百七十一代凤凰城主,你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不仰仗我们给予生命的,却是这世上唯一忠诚守护我们的。”他停下来,唇角挂出一丝浅淡的微笑,似乎回忆起什么。
当初,她只是天神噱养的笼中宠物,却背离了最早的主人,跟随梦想流落到这个世界,守护一代又一代的主宰,几乎与天地同寿。“青鸢,青天下的鹰隼,”他走到她面前,方寸之遥的地方,喃喃低声说道:“以腐肉为食,收集死灵作为力量。”
青鸢似乎有些明白了他的用意,一向深沉不见底的黑瞳中显出一丝慌乱:“主人…”
丛惟的手抚上她覆面的黑布,“虽然是来自死灵的力量与我们家族生命的力量不同,但也是无比强大,天地间唯一可与之比肩的力量。”他苍白纤长的手指捏住黑布的下缘,“我曾经奇怪你是如何从天神的身边逃离的,也好奇你那强大的力量究竟有什么用途,终于我明白了。”
“明白了?”青鸢的声音微有些颤抖,“是为了什么呢?主人?”她也想知道,漫长的没有尽头的生命,永远守候在没有阳光的阴影中,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就是为了这一天吧。”丛惟平静地说,手向下一拉,扯下那方黑布,露出她皎洁若月光面孔。刹那间风云变色,狂风突起,天色突然晦暗起来,原本不知道栖息在何处的各种鸦雀灵鸟几乎在同一时间惊醒,啾鸣唱和的声音四下传来,成千上万只鸟扇动翅膀,铺天盖地地从四面八方聚集过来,形成的乌云绵延百里不绝。
尚未完全撤离的银铠武士们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不明白怎么晴天朗日里,天色瞬息万变,铺天盖地而来的各种鸟类,还有似乎充塞了天地之间每一方寸的鸣声来势汹汹,似乎要将这个世界一口气摧毁。他们惊恐地望向犹站在城头高处的主宰,却发现那两个人彼此面对着,似乎并不为这异象所扰。“城主!”人们开始大声呼唤,不知道是想提醒他们走避,还是想向他呼救。有些忠勇无畏的勇士,已经走下了城墙的,却奋不顾身冲回去,想要凭自己的力量护卫他们的主宰。
丛惟将手中黑布奋力抛向天空。那黑布一到空中,开始向四周无限伸展,刹那间已经如天穹一般,将他们这一方天地笼罩。整个凤凰城都突然陷入了一片混沌的黑暗中,人们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无法发出声音,也没有办法移动分毫,死寂充斥在空间中,仿佛这里变成了一座巨大的陵墓。
只除了城墙上的方丈之地。丛惟伸出手,一朵光芒在掌心跳动,在黑暗中辟出一点光明,照亮他和青鸢的脸。“我隔绝了所有人的窥视探听,现在我们要说的话,绝没有别的人可能得知。”
青鸢早在他扯下自己面巾的时候就明白了他的用意,却还是被他的决心震动,半天做不出任何反应,灿若电光的面孔上写满了震惊和悲伤。盯着他掌心的光芒,她只能一遍遍低声问:“为什么?主人,为什么?”
丛惟苦笑,“这一切都是天神的游戏啊。青鸢,早在一开始,他就设计好了的。凤凰城传了二百七十一代,到我这一代传不下去了。他安排这一切,就是为了今天啊。”
“怎么会,”青鸢嘴唇哆嗦着:“怎么会传不下去了,不是还有朱凰大人吗?不是一切都没有变吗?”
“新颜不属于这个世界。”丛惟看着她,温和地说,“你知道的,你一直都知道。我以为可以维持一切不变,可是做不到,朱凰变了,我也变了,他们都变了,只有你没变。明白吗青鸢?这就是你存在的意义。”
“不!”青鸢猛地向后退,想要脱离那朵光芒的范围,“我不明白。”她脸上写满慌乱,拒绝接受他话中的意思,“朱凰没有变,她只是去追怅灯,她会回来的,一切都会好的。她一定会回来的。”
“青鸢!”丛惟温和地喝止她,“我从来就没有期待过新颜回来。一切都是错误。”
“可是,可是…”青鸢从来没有这么惊慌失措过,只因为她太明白主人那平静的微笑后面,包含着什么样的决绝。“可是就算没有朱凰,这两年不是很好吗?”
“很好吗?”丛惟反问,目光前所未有的清泠,看在青鸢眼里,忍不住生生打了个寒战,竟然再也说不下去。
“二百七十一代,太长的时间了。”丛惟淡定地笑着,“这么长时间以来,你不见天日,我们无法摆脱宿命,不如让这一切都结束吧。”
青鸢发现在他的笑容里,自己丧失了逃避的勇气,只能怔怔看着他走到自己面前,拉起自己的手臂,将那朵光芒握入她的掌心。无可抵挡的温暖从掌心宣泄而入,顷刻间流转全身,她似乎能看见自己的全身,都隐隐散发出那种金色的光彩。太长时间以来,早已习惯了的阴冷消弥无踪,暖意是她从未体会过的感觉。
“我们做个交易好不好?我让你不用再隐藏在阴影中,我让你可以光明正大地行走在阳光下,而你,替我把这团生命的光,传给一个人。”
红色绵厚的气漩将新颜接纳进去,然后在她身后合拢。她仿佛进入了一个浅红色的世界,放眼四望,无论头顶还是脚下,还有四周,都弥漫着浅红色的气团,就像一团棉花糖的内部一样,将她包围。新颜阖目垂首,仔细倾听。这个空间将外界隔绝,她不知道这是哪里,这里安静的仿若死地,除了自己体内的心跳,甚至连自然界中本应该有的一点点天然的声音也听不见。一切都仿佛凝固了。她向前走了一步,脚落下去,触感轻软却不虚浮,明明被托住,却又好像没有切实踩稳。这里的一切都届于现实和这样的虚幻之间,这是一个异度空间。
她冷静地站了一会,面对一无所知的前路,却没有一丝退缩的余地。陟游的情况让她担心弟弟,因此必须要了解那边的情况。然而这不是她坚持追来的唯一理由。
“怅灯…”她大声喊,“我知道你就在这里,我来了。”声音毫无阻碍地远远送出,一丝回音也没有,仿佛全部被那些凝固的气团吞没。她的目光中带着少有的锐利,警惕地扫视着:“出来吧,你不是想要见我吧?”
从白隼堡返回凤凰城的途中,通道突然受到外力地骚扰,混沌中怅灯带着那个黄衣的女孩出现在她的视野里。她自然不会放过那样的机会,立即追上去。对方一直与她保持若干距离,仿佛就在她的面前,却不是她气状的身体所能够触摸的。新颜立即明白,狡猾如怅灯会出现在这里,自然不是巧合,他想见她。
连她自己也不明白,一贯那么厌恶这个人的,尤其痛恨因他的缘故发生在烟罗城的一系列变故,却不知为了什么缘故,不顾一切的追来。甚至连对丛惟都没有坦白。她不喜欢这样的感觉,好像背叛了丛惟,却无法控制的作了这样的事情。
眼角的余光捕捉到角落里一丝微小的变化,新颜转过身去。气团微微起伏变化,渐渐形成一个轮廓。她冷眼看着,无形的煞气在周身流转。
终于那个轮廓从周围的气团中脱出,正是少了一只手臂,扭曲了半边身体的怅灯。“又见面了,朱凰大人。”他的身影更加缥缈,如果说以前的他给人的印象是一团灰尘的话,那么现在的他,就是一团无法凝聚的散尘,稀薄而飘忽。只有那把呛尘一样的声音,听来还是让人无比的难受。
“那女孩呢?”她冷冷地问,偏头想了想,忆起那个名字:“那个叫黎殷的女孩子。”在逐渐回复的记忆中,也时不时地能搜索到她鲜黄明艳的身影。
“她现在还不能交还给朱凰大人。”
“呼”的一声,一道火龙在他话音落下的同时已经扑到了面前,烘然而至的热焰让怅灯不得不避。“到底人在哪里?”她又问,宽广的红色袍服无风自扬,仿如一朵怒放的火焰,映亮整个空间。
怅灯死死看着眼前这个在短短几天内脱胎换骨般张扬起来的女子,良久,忽然促声一笑:“朱凰大人人虽然回来了,却把最重要的给忘了。”
新颜不跟他废话,又是一道火焰从掌心喷出:“说!”
“朱凰大人!”怅灯眼见再没有躲避的余地,忽然大喊了一声:“你追过来不是为了杀我的吧。”
火焰突然凝住,仿佛一条着火的线,悬在两个人之间,澄红的热焱触角不耐跳动着,停留在离他鼻尖不远的地方,仿佛一条威胁随时会扑上来的蛇。
新颜看着他。
怅灯苦笑:“如果朱凰大人要杀我,这丫头就是我最后的一道护身符。可是如果我对朱凰大人还有别的用途的话,怅灯的这条命好歹有个保障。”
新颜点点头,将那火焰略微收回些,不再烤灼他的脸:“把她给放了。”这算是承诺了不取他的性命。
怅灯这才松了口气,面对如此凌厉锋健的朱凰大人,任何人都不敢掉以轻心吧。他指了指身边的气团,“就在这里面。”气团突然裂开一个口子,鲜黄色的小鸟破壁而出,呼啸一声,从那口子飞身而出,凌空展翅而去。
片刻之后,气团又无声愈合。这一开一阖,由怅灯控制,竟然收放自如。新颜怀疑地打量他,这个人,永远充满了令人惊讶的力量。“这里是什么地方?你究竟是什么人?”
“朱凰大人还没想起来吗?”怅灯的惊讶似乎是真心的,半晌喃喃道:“我以为您全都想起来了,没想到,您还是什么都不知道。”
新颜有些厌烦的闭上眼。自从苏醒之后,每一个人都在对她说这句话,“朱凰大人还没想起来吗?”每一个人,都似乎期待她从自己的记忆中发掘出什么秘密,只除了丛惟。对于她的记忆,丛惟只字未提,纵然只是匆匆见过两面,她却清楚地知道他们之间的渊源和故事应该是最多的,如果说有什么记忆是她真的渴望想起来的,便是与丛惟之间的事情。可是他却从来不逼她。新颜知道他的沉默里更多是一种纵容的宠溺,从他的目光中,她能感觉得到。反倒是另外的这些人,这些被她抛闪到记忆之外的人,却总在不停的责问,为什么她什么都不记得。
还记不起来,似乎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似乎到了这个地步,她理所应当应该记得一切。可是为什么记忆还都只是零乱碎片,却无法将之拼合呢?这一刻,在又一次的追问面前,她突然有种奇怪的领悟,大概不是无法想起,而是因为不愿意吧。所有的记忆都在那里了,她却一直没有要探究个清楚的觉悟。新颜小时候曾经接受过开发智力的训练,专门培养过记忆力。她知道记忆其实是相当主观的一样东西,如果潜意识里某段记忆不受欢迎的话,那么多半就会被遗忘。
不受欢迎吗?她淡漠地笑,究竟是什么样的记忆这么不受欢迎,以至于自己要去忘掉,她自己也好奇。
“如果你真的想要我知道什么的话,就告诉我,不要等我自己记起来。”她凝视着对方灰色的眼睛,“你希望我想起什么来?”

第 34 章

三十四
一场怪异莫名的昏天暗地之后,整个凤凰城明显的凋落了下来。至少凤凰城主亲随扈军的首领赫蓝是这么觉得。那一天的事情,他也亲身经历。突然间黑暗笼罩大地,遮天蔽日,仿佛整个世界都一下子跌入了无底的深渊之中。他这一辈子,从来没有经历过那样绝望的恐惧。
虽然之前不久,他还刚刚险死还生,惊魂未定,然而那生与死瞬息之间的惊心动魄却远及不上之后那突如其来的黑暗所带来的令人绝望彻骨的寒冷。无法视物的黑暗之外,更为恐怖的则是五官俱闭,明明上万个人在场,竟然一点声音也听不见,甚至连呼吸都仿佛不曾被感觉到。他不知道当时的自己是不是失去了行动的能力,那样隔绝孤立的环境中,恐惧占据了整个心思,根本就没有一点想要有任何行动的意识。之后问其他人,竟然所有的人都是完全一样的经历。
逐渐有谣言纷起。有人说,是凤凰城主的逆天失道导致了天现异象;也有人说,凤凰双翼折损其一,本就是至为凶险不详的预兆,纵然凤凰城主竭力掩饰挽回,也无力回天,那一日的昏暗,虽然只是短短片刻,却是天下将要大乱前兆;更有人说,凤凰城主已经丧失了身为主宰的能力,这样下去这世界定然会毁于一旦,有识之士当尽心竭力阻止更坏的事情发生。
无论是什么样的解释猜测,矛头都是直指凤凰城主,赫蓝私下听来,心里有数,知道这样的谣言出现并非偶然,大概是有人刻意散布的。只是主宰是那样一个神一般的存在,怎么能容人如此泼污抹黑呢?赫蓝这些日子来跟在丛惟身边,不知不觉间也学会了一套城府深沉的行事方式。表面上不动声色,私底下却暗暗留心,想要为主人揪出那散播谣言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