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附议!”另一个官员也出列之后,跪在了他的身边:“陛下切勿妄自离宫,若以后休假南行,也务必巡礼而至!”
这么怕我突然袭击么。
虞璁眼皮都没有抬:“下一个。”
“陛下!出宫之事风险太过,且兵营中粗俗蒙昧者甚众,不宜久留!”
“下一个。”
“陛下,国宝乃皇家之物,岂可轻易流失外传,这关系到天子颜面啊陛下!”
这中间的过道上,渐渐跪了越来越多的官员,每一个都在等待着他的发落。
按照从前的规矩,这些人在奏事的时候,是不必下跪,可以站着说话的。
但是他们慌了。
如果皇上在这个时候进出自由,那很多被随意掩盖着的事物,都会统统暴露出来。
当初皇上巡查六部的时候,就有许多的人手忙脚乱的藏好各种东西,生怕被不小心看见。
可是这一次去三大营,下一次会不会就查到了三司五寺?
眼瞅着人跪了接近二十个,头挨头脚挨脚排的相当紧凑,虞璁终于才没有让其他人出列,沉默了一段时间。
这,就是他最后一次上朝。
从今以后,嘉靖帝都将醉心于道术青烟,不再早朝。
“陆炳。”
“臣在。”
“去,把大理寺卿万采架过来。”
呆在队列中的万采猝不及防的听到了自己的名字,慌慌张张的就被两个锦衣卫拉到了他们的面前。
人在被割喉的时候,血可以喷溅多远呢?
虞璁看着那两眼瞪得浑圆的臣子,突然扬起了淡淡的笑意。
今天不杀他一个蛀虫,明日就会死一片的子民。
或死于鞑靼,或死于倭寇。
但罪恶,都是在这些人的手中缔成的。
“陛下——陛下抓臣是何故啊!”
万采明显没想到怎么突然自己被逮了,还在拼命的挣扎求饶,却在众目睽睽之下,被连拖带拽的拉到了人群的最前面。
他原以为这都七八年过去了,皇帝不是从来对贪污之事都不闻不问吗?
如今连一点风声都没有,怎么就突然开始抓人——抓的还是自己?
难道是要被架过去训斥问话吗?!
“万采。”虞璁慢慢道:“朕听说你贪赃枉法,鱼肉百姓,卖官勋爵,妄议圣上,可有此事?”
“陛下!绝非如此!”万采这时候都快被吓得尿出来,大脑里一片空白,根本不知道该如何为自己辩驳,只拼命的摇头道:“陛下,那都是谣言啊!一定是有小人反咬一口!望陛下圣鉴!!!”
“陆炳。”
“臣在。”
虞璁缓缓地抬起眼皮,冷冷道:“在他上朝之时,你们抄完家了么?”
“回禀陛下,已拟了单据,快马赶回宫中了。”陆炳作了个揖,接过暗处某个锦衣卫递来的字条,示意可以开始念了。
中央集权要管,君主专制也要管。
虞璁勾唇一笑,看向那如一只鸡般还在疯狂挣扎的万采,启唇道:“读。”
“经粗略统计,已查获:
金条五十柜
白银三地窖
翡翠白菜十五颗金玉玛瑙数斤
……”
一听到这一项一项的全都被抱了出来,万采甚至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来的及发出一声不似人类的哀鸣。
那二十多个臣子没想到皇上会突然来这么一着,此刻哪怕跪的都没有知觉了,也不敢把头抬起来。
不是怕朕乱来么?
这一乱来,不就什么都看的清清楚楚了?
虞璁一抬手,从容道:“杀。”
那些跪着的人中有人猛地一颤,明显恐惧到不想面对即将发生的事情。
陆炳从那两人的手中接过抖的似筛糠的万采,扬手一抽绣春刀,将他脆弱的脖颈对准了那一众沉默如羔羊的文武群臣,还有那跪着的二十多个违逆。
“哗——”
万采的头颅猛地扬了起来,身体发出不由自主的颤动。
他的动脉和气管在这一刻被同时割开,发出了骇人的嘶嘶声。
猩红的血液在一瞬间如灭火器般喷溅爆发,直接喷在那些臣子的脸上脖子上衣服上,每个人都在发抖,可每个人都不敢动。
这是真正的血液啊。
皇帝居然当着他们的面,将一个罪臣割喉而死!
杨慎低着头站在队列中,突然有那么一瞬间的庆幸。
当年他们仗着陛下年幼,在朱门前嚎哭似泣灵,其实已经是对帝王尊严的践踏了。
那时候的陛下还只是十六岁的少年,便吩咐当庭杖责,将自己殴打致死。
如今新老官员们交替,杀鸡儆猴的一幕竟然再现。
还是那个皇帝,还是那个陆大人。
可是这一次,皇上明显是特意嘱咐了让陆大人当庭割喉,让每个人都看见,什么叫做血。
杨一清站在人群中间,微微眯了下眸子。
他也嗅到了人血特有的腥气。
这大理寺卿主管生杀大案,如今竟然毫无预兆的就被当朝割喉,现在瘫软如麻袋般被人抬走。
正如老友王守仁所言,这些对于皇上而言……恐怕还只是一个开始而已。
自己不知道还能活多少年数,可看到这样的事情发生,他突然又想到了太祖。
当年太祖厉查贪腐,甚至毫不留情的株连数族,根本不管青红皂白。
这件事被人诟病许久,可杨一清当了两朝老臣,再清楚不过帝王们要的是什么。
在太祖驾崩之后,明朝在百年里几乎都海晏河清,哪怕有帝王不事朝政,哪怕有宦官为威作福,可地方和中央的整体都铭记着过去的惨案,克制着不敢造次。
也许太祖当年,根本不在意杀掉的、剥皮的,是不是那些贪官。
他是要天下人都看到,做这种事情的代价。
张璁看见自己的党羽忽然被杀,心里猛地一抽。
皇上想做什么?
先是拨走了桂萼,最近又连杀数人,还特意去了一次三大营。
看样子,这些上奏的人起码没几个敢再吭声的了。
可是自己又该怎么办?
辛苦为官多少年,贪的宅邸和清誉好不容易可以两全,会不会皇上早就知道了?
那他为什么没有发落自己,而是杀了那个无足轻重的大理寺卿?!
所有的人都开始飞快又沉重的思索,每个人忧虑的事情都不一样。
可徐阶的眼睛,却亮了起来。
他忽然发现,好像不用这些财务往来,不用贪污受贿,也能办成事情。
陛下,是在意贪污之事,是在意这个国家的。
如果今后都是如此,那朝廷等换掉一批官员之后,无论是作风还是行事,都会更清明许多。
恐怕陛下之前跟群臣透露赠加俸禄之事,就在于此吧。
他曾经说过,这未来的俸禄,让他们吃好穿暖,拥有更好的生活。
反过来理解,是不是已经在警告他们,不要再贪得无厌了?
你们只有恐惧,才会听话。
虞璁看着他们身上飞溅的血液,还有队伍中有些人脸上的血痕,突然又笑了起来。
有温度吗?
害怕了吗?
曾经,他想过一句话,叫人是由记忆组成的动物。
他在紫禁城的记忆,和在现代的记忆,组成了他灵魂的各一半。
哪怕如今的自己变得越来越冷血无情,恐怕也不是什么坏事。
正如原主所感悟到的那样,没有狠决与手腕,永远都成不了大事。
将来东征扶桑,还不知道要死多少人呢。
“听好了。”帝王缓缓起身,任龙袍在地上拖曳。
他的声音依旧清冷干净,却带着森森的寒意。
“朕,将令工部造冥思库,此库无人看守,但东西只能放,不能出。”
“待冥思库建成,朕给你们十日,把所有贪掉的东西,都交进去。”
“十日之后,要杀多少人,朕一点都不在乎。”
科举已经改革,自主招生也即将有结果了。
越来越多的新鲜血液会进入这个朝廷,你们想活想死,全看自己的一念之间。
他露出一笑,又是一派温文尔雅的神情。
“且记住了,朕说的不会放过你们当中的任意一人,从来都不是开玩笑的。”
第37章
这轻描淡写的说杀掉一个人, 和把人架到眼前,钳制住他且不顾哀嚎哭救, 直接血淋淋的划开喉咙, 可是两个截然不同的概念。
只有近距离的目击死亡, 才能最深刻的懂什么是怕。
据说有些臣子回去之后,当晚就高烧不退, 还特意请假不上朝。
可谁想得到,这皇上突然说不上朝, 居然就真的不上朝了。
那些回家废了老大劲把血痕洗干净的大臣们,原本都还心惊胆战着,不知道原本要报备的那些折子该怎么整。
然而黄公公那边传了消息过来,说是因为要以天子之姿再次祭天, 先停朝两个月。
这消息一出来, 当然又是一片哗然。
昨日那些嚷嚷着不让皇上出宫的所谓忠臣,猝不及防的被喷了一脸的血,心脏差点的直接跪着跪着昏了过去, 还是太医临时来掐人中喂参汤才缓了过来。
可皇上一来这事儿,原本还亲民的形象又多了几分神秘莫测。
——居然,说不上朝就不上朝了?
要知道, 历史中的嘉靖帝虽然以修仙问道的名义二十年不临朝,但该了解的事, 该处理的政务,还是基本都搞定了的。
虞璁之所以突然就不想上朝了,也是因为他忽然发现, 如果上朝,就等于开启了一个双向负责的接口。
只要他每天上朝,这些官宦们就知道自己基本的行踪,并且有什么事都可以当庭质问质询。
但是如果不上朝,改成现代式的上下结构,那虞璁每天想见什么人,想和谁开会,那某些人都完全管不着。
甚至,如果他有意不与他们接触,那这些人就只能永远揣测圣意,却不能当面与他对峙。
这样一来,当真可以方便许多。
官场里的人来来往往,把这批教导到位了,等下一批上来,指不定又冒出些刺儿头倔骨头。
有这个功夫和人怼来怼去,他还不如去睡一会午觉,好让自己多活几年。
邵元节陶仲文那边原本正日常摆花架子,装作自己还在专心问道炼丹,可是黄公公亲自赶了过来,嘱咐他们写一篇《天地宇宙颂》,重点就是强调皇上要斋戒两个月,最好不面见过多外人,怎么绕怎么写。
两道士愣了半天,又执了笔墨憋了好久,啥都写不出来。
咱还真不是这块料啊。
黄公公叹了口气,又去徐阶那捧了篇一挥而就的青词,让他们一人抄一遍。
这东西的重点在于,用神仙的名义告诉文武群臣,皇上现在正值流年大吉之时,更要以天运相助,这祭天的事情绝对不能耽搁。
大帽子一扣,那谁再来摘就等于找死了。
虞璁在确认事情办妥,明天早上不用天不亮就爬起来上班之后,非常满足的搂着豹子睡了一宿。
陆炳特意增派了防守乾清殿的高等侍卫,又布置不少暗卫下去侦查诸个大官的家底和风闻,几乎一夜无眠。
如果上午的时间可以全部空出来,那虞璁的自由活动时间就更多了。
大臣们的上班时间提到了卯时三刻,要在各衙门的簿子前签字画押答到,而且每隔一个月要层层级级的写工作报告,最后总结好了再七部七本的交上去。
但是皇上这么玩消失,京中便多了不少恐慌。
从前门庭若市的高官宅邸现在大门紧闭,生怕突然冒出个皇上来,进去看看他们都在吃喝讨论着啥。
更令许多人扼腕的是,他们现在想递折子,想面圣死谏,都没法子了。
宫门紧闭,乾清殿在哪都摸不着。
别说面谏了,就连折子递出去都石沉大海,递多少封都没有用。
皇上喝完了茶,难得舒服的叹了口气。
这感觉就跟开了静音键一样。
一键屏蔽!
原主二十年不上朝,搞不好也是被这群大臣给烦的。
他知道,就算昨天血溅五尺,也会有人继续来骚扰自己。
现在只可惜委屈了鹤奴,天天被叨扰的估计要耳朵起茧了。
这第一个要去的地方,就是工部。
工部现在忙得很,从镜片的研究到制造、战车的修筑和轮轴设计、还有大学院校的规划和图纸绘制,也得亏自己同意增加名额填补人手,不然把赵璜撕碎了都不够用。
更值得一提的,是那个被自己忽略已久的戚灵。
她是王守仁府中的婢女,双亲都是普通农民,但是天生有个算术的好脑子,居然拿下了京城的最高分。
虞璁不是不记得她,是最近几个月要忙得事情太多,他真的顾不过来。
他依稀记得,这个女子被自己分去做个普通的小吏,不知道如今又是怎样的光景。
陆炳一夜没睡,此刻仍强打了精神,陪他去工部巡查。
赵璜果然还忙着开会,根本不知道皇上来了。
虞璁示意负责登记名簿的小吏不要声张,自己走进去逛了两圈。
稍微面熟他的人一瞥窗外,立马发现情况不对,忙不迭赶来迎接陪伴。
“那个戚灵,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如果没记错的话,她会被分进工部文思院,担任正九品大使。
“戚大使?”周侍郎忙道:“戚大使当今,可真了不得!”
“怎么说?”虞璁愣了下,挑眉道:“她表现的还不错?”
“岂止是不错!”
原来戚灵被分进工部之后,便被赵璜特意安排着分了个小舍住着,不用再去王大人府中伺候上下。
她是皇上亲自拨过来的人,又给了随时去告状的权力,没一个人敢得罪她。
赵璜又不肯让她闲着,索性吩咐虞部和总部的人搬些簿子去,让她帮忙算算。
这一算,就算出问题来了。
从前要六七个人拨算盘珠子,数个时辰才能一一核对清点完的单据,她只用扫一眼,甚至不用掐指默算,都能悉数得出答案。
在其他人震惊不已的同时,这女子竟然随手翻完了整本簿子,还挑出不少毛病来。
几个小官哪里还敢怠慢,忙把她请去更高一层的地方,让她帮忙看看这战车的轴承和抛石的设计问题。
当天下午,这大半个月来没想好的图纸设计,直接就被迎刃而解。
戚灵因为从前没有接触过这些,连图纸的规制都不太懂。
但是她执了炭笔,在听过负责人的详细介绍之后,于草纸上新画了两张图,一个用来运输重械强兵,一个用来装载易炸易燃的军备,每一样的设计角度都刁钻又富有灵气。
没过几天,上下工部的人便都对她肃然起敬,没人敢非议一句。
“这么厉害?”虞璁心想这毕竟是北京市理科状元啊,搞不好她考一百五是因为卷面只有一百五十分,又皱眉道:“那吏部那边,有如实记载她的业绩吧?来年该怎么考核升官,都不会影响吧?”
“这个自然。”周侍郎堆了笑道:“赵大人现在恨不得把她当两个人使,虞部水部还有总部都求着让她来帮忙看看问题,是咱们这儿的大红人啦。”
戚灵本身是个冷漠又平静的性子。这在官油子们的眼中,倒是不卑不亢、淡泊如水,反而让人更加尊敬。
虞璁听了一圈,虽然没见着人,但也松了口气。
女子能入衙门为官,已经是罕见中的罕见了。
他之前吩咐内阁把有关工部的奏折都压一压,也是担心有不少人激烈的反对。
可她能够靠自己的天赋去赢的别人的尊重,想必在未来,工部上下都会明白她的好,出了什么事也多照顾她一点。
正欲离开之际,赵璜忽然端着个盒子匆匆走了出来:“陛下!”
“哎?”虞璁眨眼道:“怎么了?”
“臣——臣将视力情况,以十天干排了个等级,又定制了查验的法子,用来确认不同人的眼力情况。”赵璜听了戚灵的建议,在这方面终于开了窍:“这副眼镜,劳虞大人转交给杨首辅——他们正等着您过去呢!”
虞鹤接了眼镜盒,点了个头。
“杨大人也过来看过?”虞璁笑道:“他还真是越活越年轻了。”
从前自己顾虑,这杨王二人都是前朝老臣,可能会成为改革的阻力。
没想到这一个个都是人精,看的比谁都明白。
“我们发现,这老年人跟青年人,目疾的情况不一样,磨镜片的法子也不一样,这不还专门给杨大人也配了副眼镜试试效果。”赵璜傻笑道:“可算是搞成了。”
“记得弄军用望远镜啊。那个更麻烦。”虞璁自己也记不清望远镜的做法了:“你们可以试试,不同凹凸的镜片重叠、拉近拉远距离,分别是个什么效果——回头记得写书立著,留传后人!”
“遵命!”
皇上爽朗一笑,带着近侍拂袖而去。
-2-
另一头的杨首辅早就料到皇上早上会去工部,还特意提前嘱咐过赵璜,让他见到皇上以后,再引他们来自己这里。
如今上朝的事情想着法子给免了,也算是能让这年轻的皇帝能多休息一会。
虞璁这头在宫车上接过那木盒,一见没有封条,就悄悄给打开了。
里面的镜框是自己从前画过的样式,镜片被巧妙的打磨好并且嵌了进去。
由于工部的人还不清楚树脂镜框的做法,他们选用了轻软的杉木料进行切割打磨,做成了相当不错的木制眼镜框。
“这倒是个好东西。”皇上笑着合上了盒子,慢悠悠道:“回头我老眼昏花了,也能靠这个来看折子了。”
虞鹤在旁边噗嗤一笑,开口道:“到时候,指不定还发明出什么新玩意儿来。”
虞璁一愣,心想等自己老了,总不会整个隐形眼镜出来吧。
等他们到了内阁,发现这儿不仅有杨大人候着,王守仁和严世藩也候在这。
严世藩自从被王守仁认为义子之后,就被他带在身边教养开悟。
他原本慧根深种,只是从前跟着严嵩,难免被灌输些污浊合流的念头。
王守仁看过他的文章之后,知道这苗子是个好苗子,放进国子监也未必能学到什么——毕竟几乎所有堪用的人才都被召去修撰大典了,根本没几个人在搞学问,不如就让他见见世面,知道这经部和朝廷上下是怎么一回事。
严世藩原先在南京呆了许久,见惯了声色犬马的交际圈子。
如今一来六部之中,才意识到自己的鄙陋。
他擅长写文章,可对这京城的新盛景一无所知。
王阳明的两个儿子如今一个三岁一个五岁,还是牙牙学语的状态,成天闹着要跟严哥哥去云禄集那玩。
严嵩知道儿子被王守仁认了义子之后,也遥遥的写了书信过来,附了重礼感谢王大人对孩子的提携之恩。
“哟。”虞璁见着气质都变了许多的严世藩,心里少了几分戒备,笑道:“这是跟着王大人来内阁转转?”
他之前没有定下来让这孩子做什么,主要就是不放心。
万一又养出个小阁老,自己的儿子未必能收拾啊。
“如今给他还在针灸治腿,已经灵便许多了。”王守仁笑道:“臣听闻戚大使在工部有所成就,也颇为欣慰。”
这话里话外,似乎也暗示着皇上,给严世藩一个施展学习的机会。
虞璁哪里不懂他那点教书育人的想法,笑道:“不如让严世藩先去经部当个差,如何?”
“具体位置,就看你自行安排了。”
严世藩眼睛一亮,忙行礼道:“谢皇上圣恩。”
但凡这种少年天才的角色,把常规教材看完之后,都耐不住性子的。
四书五经翻来覆去不过那些,再看些程朱理学也索然无味。
虞璁在这方面,倒是充分能理解王阳明和严东楼的心理感受。
能让他早些接触这改革期的朝堂,未必是什么坏事。
谈话之间,严世藩趁着皇上跟杨首辅、义父谈话聊天,忍不住看了眼那捧着木盒的虞大人。
听说他比自己年长三岁,又生的鹤骨玉姿,才被赐了这个名字。
虞鹤在外人面前,向来是端的贼稳,把官老爷们唬的一愣一愣的。
他越做出难以接近的气势来,他们越要揣摩几番再说话。
毕竟自己在外头,代表的可是皇上。
严世藩倒没怎么关注他手里的东西,而是瞥了眼那少年长长的睫毛,还有纤细又漂亮的模样。
哪怕官袍之色肃穆庄重,也难掩他颇有灵气的模样。
虞鹤察觉有谁在看他,便瞟了一眼过去。
严世藩忙收回眼神,佯装恭敬的继续听大人们聊天寒暄。
王守仁虽然说得兴致盎然,但是经部那边还事情颇多,这次过来递了文件,只跟皇上他们又说了几句,便匆匆带着严世藩告辞。
另一头的杨首辅迎了皇上坐下说话,吩咐手下把两宗密封过的卷轴带来,小心道:“这寻仙考的第一批卷子,已经全部判完了。”
虞璁一愣,意识到已经七月了。
当时一月的时候,就已经筹备准备完毕。
他们有心先在几个重点省份考试看看情况,便挑选了东南沿海一带,并且盖了印章,示意一路都骑乘最快的驿马,不要耽误时辰。
等卷子被拿回来,当天就开始紧锣密鼓的批改誊分。
文科的策论卷都是杨首辅和徐阶等人联手改的,理科则请了赵大人推荐的另外几个老臣来对照批改。
最后一题的四色原理,虞璁当时给了正确答案,并且大致的解释了原因。
其实这道题太过专业,虞璁解释来解释去把自己都绕进去了,但一看那几个考官都露出‘原来如此’的表情,索性懒得再哔哔下去。
文科方面,由于地方和东南一带对于新政和改革还不甚了解,只有少数人在海禁、贸易和改革三个问题上有所见地,但最终还是挑出来了四五个很有自己主见的卷子,一齐准备好了待皇上过目。
另一方面,理科卷子还是一百五十分,但由于学生们对四色问题没什么抽象能力,很多人写着写着又开始变成儒学式的泛泛而谈——压根不知道要证明什么。
虞璁听了大概的情况,略点了点头。
“最后,还是有一个考生,我们在再三讨论之后,决定给他一百四十九分。”
皇帝扬起眉毛,缓缓展开了成绩单。
徐渭徐渭拜托是徐渭……
『理科第一名——俞大猷』
俞——大猷?!
皇上的手猛地一抖,心想这真是盼星星盼月亮,就是盼不到他徐文长。
难道是还没出生?这货是嘉靖中期才冒尖儿的神人,跟张居正小朋友一样还在吃奶呢?
等等,俞大猷这个名字,怎么老觉得有点眼熟。
虞璁想了半天,但是最近没睡好,真的什么都想不起来。
他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匆匆扫了眼理科的成绩单,又打开了文科的。
『文科第一名——胡宗宪』
“这次,理科第一是福建晋江人,文科第一是安徽绩溪人,”杨首辅还没注意到皇上又懵了,笑着道:“这胡宗宪啊,把卷子都写满了,他虽然不清楚京中发生了什么,但想什么都颇有创新和实干精神。”
“老臣以为,这正是陛下所渴求的人才啊。”
虞璁僵硬的点了点头,心想大明朝要不是靠他续命,东南早就垮掉了。
这自主招生居然把胡宗宪给挖出来了?这个时候胡老先生,还是个青葱少年郎呢吧?
“他登记了岁数没有?”
“这个老臣特意去看过,刚刚十八岁。”杨首辅抚着山羊胡子笑道:“陛下可记得看看他的文章,能够接合古今虚实,论点也相当不错。”
虞璁抬手接了鹤奴的茶,慢慢喝了三大杯。
他知道自己所作所为会加速历史进程,可是一见着这严世藩跟胡宗宪前后都被挖了出来,就有种突然变欧的慌张感。
要知道,越是SSR越要费心思养啊。
也只能庆幸,自己能给他们尽可能的教育资源和眼界。
等这批培养完了,再慢慢等小张同学小徐同学来北京吧。
“朕知道了。”虞璁闭上眼,深吸一口气道:“先看看文科的答卷情况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