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这是怎么回事?”虞璁还没换衣服,索性披着寝衣赤着脚过去逗兔子。
还没等他走两步,一个毛团就蹿了过来,在他的脚边蹭来蹭去。
“你睡着的时候,佩奇以为你生病了,怎么都不醒,”陆炳一见他终于活蹦乱跳,也渐渐面露笑意:“他还用尾巴一直想蹭你的脸,不让我把他抱下去。”
“诶!”虞璁开心的把佩奇抱了老高,吧唧了一口道:“乖儿砸!”
“难道说,这兔子也是他叼来的?”
“这宫里绿草如茵,景好水好,也难怪兔子这么肥。”陆炳笑道:“后来他看你一直不醒,就蹿了出去,没过多久叼了只活兔子回来,不让我碰。”
“毛绒绒的野兔,虽然不是白色的,也还怪可爱的。”鹤奴蹲在笼子旁边,又喂了根胡萝卜条。
虞璁想了想,挥爪道:“这么可爱,就直接烤着吃吧!”
被放下来的佩奇舔了舔爪子,一脸嫌弃的看着他又开始蹦来蹦去,把脸埋在尾巴下面继续打盹。
三人晚上便支了篝火,不光把那兔子撒上椒盐孜然烤的油花直淌,还要来了羊腿韭菜小蘑菇,怎么开心怎么吃。
虞璁心里怀念着放了冰块的雪碧芬达,此刻便要小厨房榨了鲜果汁放些碎冰,味道也相当不错了。
黄公公从另一侧过来,见他们三人吃的都略有些出汗,忙递了帕子,又试探着开口道:“陛下,几位娘娘邀请您哪天回后宫赏花。”
“赏花?”虞璁忙了好几个月,早就忘了自己当时做的事情:“什么花?”
“您还记得之前给的种子么?”黄公公带着笑道:“皇后娘娘和几位妃嫔的花儿都开了,听说都灿烂的很呢。”


第35章
虞璁愣了下, 重复道:“花儿开了?”
鹤奴一听见这话,噗的笑了一声, 又开始专心啃羊蹄子, 只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好几位?”虞璁想了想问道:“都是哪几位?”
黄公公想了想道:“老奴只记得皇后与顺妃的花儿开了, 好像一盆松叶牡丹,一盆凤仙花。”
皇上听到这话, 心里大概有了底,只吩咐他先下去, 这满手羊油兔子油的,总得吃完了再说。
陆炳见虞璁忍着笑意,好奇的问了一句。
虞璁接过他烤好的牛蹄筋,一边喝着冰果茶, 一边把大概情况都说了。
陆炳在听闻这些琐事之后, 略有些无奈的开口道:“这可是欺君之罪。”
“不用那么严肃,当然总归是要吓一吓的。”
穿越过来的大半年里,虞璁连动物园都没空去, 主要就是因为各部门的人员实在太多,哪怕认清楚所有的行政机构、搞明白人事关系,再发动些改革方面的任务, 都占据了他大部分的心力。
平日里有功夫去出宫转转,都已经是难得的新鲜事情了。
正因如此, 哪怕如今这后宫的人其实已经算少的了,他除了皇后也记不住别人的脸。
明天下朝之后再去看看,也算心里知道该提防谁。
正在吃喝之际, 虞璁忽然多了个心眼,开口问道:“这国宝拍卖,朕从前嘱咐过,不许卖文玩字画,只能卖那些虚浮的金银宝石,赵大人执行的如何?”
一提到赵璜,陆炳显然放松许多:“赵大人做事克忠职守,每逢拍卖都亲自监督往来入账,不让任何人插手。”
他顿了顿,又开口道:“但是如果他这么做,其他的官,就蹭不着油水了。”
虞璁愣了下,意识到自己漏了这么一截。
陆炳因为和他关系越来越亲厚,许多从前不敢说的许多话,现在待思忖揣摩之后,也可以慢慢的讲出来。
且不说这赵大人是否是个清官,单是这皇宫里拨下来的银两,在近百年里无一不是被层层盘剥的。
那些个当初拿仁义之道为难皇上的,和那些中饱私囊,让将士们冻死在关外的,其实是同一批人。
“大理寺卿之前已经递了弹劾的折子,说赵大人有所贪墨,已经被杨首辅压了下来。”陆炳见虞璁还想了解更多的消息,索性一一道来:“毕竟皇上和赵尚书在做什么,杨首辅都看的清清楚楚,也不会让他随意压人。”
“难怪张孚敬又开始弹劾杨首辅,”虞璁低声骂了一句,突然抬起头道:“阿彷,明天下午,你陪我去趟军营。”
“军营?”陆炳想了想道:“那要多拍些锦衣卫跟着才是。”
“这样吧。”虞璁又思索了片刻,开口道:“我要穿着龙袍过去,你那边多带点人,全都怎么威武霸气怎么来。”
陆大人虽然不清楚皇上又想干什么,但也顺从的应了,心想回头要让弟兄们把刀都擦亮些。
待第二天下朝之后,虞璁吩咐黄公公摆驾坤宁宫,自己略严肃了神情,便带着鹤奴坐玉辇过去了。
皇后娘娘和几位妃嫔一看皇上要来,忙不迭把花儿都捧了出来,盼着那几个花骨朵再开的茂盛些,好显得自己如何照料有加。
其实虽然有道士们的紫微之说,这些娘娘也盼着能生个一儿半女,好再稳固些位置。
哪怕折了寿,也比日后在冷宫里凄清半辈子强啊。
可皇上竟清心寡欲似的,就再也没有在谁宫里留宿过。
虞璁走进来的时候,一见着这开的娇艳欲滴的牡丹花,心里就有点无语。
知道自己会被糊弄,和真的被糊弄,那完全是两码子事。
皇后见皇上开始观赏那些花儿了,心里其实也略有些忐忑。
她的花儿迟迟不开,也就算了。
可这后宫的姐妹们总是相互走动,还没等这种子们发下来两天,就听见谁谁宫里的花儿开始抽芽了。
再过几天,又能听见好几处的花都抽芽长叶了。
人在独处时,往往还能控制好自己。
可这一聚在一处,就忍不住攀比,忍不住互通有无。
这样一来,哪怕心里对皇上一万个害怕,也架不住贪婪和嫉妒心的唆使。
虽说这当时取种子的时候,锦囊里什么都有,谁也看不出什么是什么花。
可皇后就怕皇上记住了自己拿的是什么,还特意派下人去找了花匠,再三确定无误之后才敢来这么一出偷梁换柱的戏码。
——若是其他妃子都有花儿,就自己没有,那也太丢面子了。
虞璁忍着笑意不动声色的看着这一盆盆的争妍斗艳的鲜花,旁边的妃嫔们也不忘日常的商业互吹,把彼此的花儿都恭维的跟什么似的。
他一回头,见有个穿着蓝衣的女子静静的坐在角落里,眼神温和平静。
鹤奴注意到他的眼神,也多看了一眼。
“这后宫里,一共有几位妃嫔的花儿开出来了?”
“回皇上话,”皇后行了个礼,得意道:“臣妾和几个妹妹,一共栽培了五盆不同种类的花,都已经开的正好了——其他还有三个妹妹的盆里在抽枝长叶结苞,想来也快开了。”
“哦?”
虞璁眉毛一样,若有所思道:“这些花,都是你们亲手栽培的?”
“是的,陛下。”众人齐齐道。
皇上不紧不慢的转过身来,看向鹤奴道:“虞秘书。”
“微臣在。”鹤奴垂眸道。
“朕当初赐下种子的时候,可曾吩咐过你,把这些种子都煮熟了?”
“回禀陛下,都已经在沸水里滚过,烫的全熟了。”虞鹤字正腔圆道。
话音未落,在场的几位里,纷纷都惨白了脸色,明显反应了过来。
就连皇后也心生慌乱,护甲掐着掌心,半晌说不出话来。
“这就有趣了,”虞璁侧身来看向她们:“这煮熟的种子,怎么还能开出如此多的花儿来?哪位爱妃跟朕说道说道?”
他的声音依旧清晰而柔和,仿佛只是闲唠家常一般。
可是这一个字一个字的,跟腊月里的冰锥似的,敲得她们心里透凉。
有个胆子小的,直接当场跪了下来,惊慌道:“皇上息怒!臣妾不懂花卉,是交给下人来照顾的,没想到那贱婢竟然换了种子!”
很好,已经出现甩锅的了。
虞璁似笑非笑的看着她,附近方才还在说笑的妃嫔们也齐齐跪了下来,有的已经红了眼眶:“臣妾知罪,望陛下开恩!”
“这,欺君之罪,诸位知道,是怎么个意思么?”
他的声音不紧不慢,却让所有人为之胆寒。
“皇上!”
“皇上息怒啊!”
得亏他没让小皇子们过来玩,自己一个人钓鱼执法一群不懂事的小姑娘,场面搞得跟哭灵似的。
不过这帝王无情是真的,老牌儿嘉靖帝不知道杀了多少个宫人。
皇上半晌没有开口,那几个跪着的根本不敢抬头,只拼命的磕头认罪,生怕明日就断了脖子。
其他几个与她们交好的妃嫔们也一一跪了下来,也不敢出声劝劝,只跟着磕头。
“你们当中,有几位已为人母,还说要替朕分忧解难,一同撰写《育儿经》,用来教导天下人母。”虞璁任由她们瑟瑟发抖的跪在那,慢慢道:“可是这育儿,德育为先,你们有意争宠夺利,就不怕这孩子跟着学些尔虞我诈的东西?”
难道——皇上要剥了她们的抚养权?
有几个妃子已经咬破了嘴唇,眼泪都一道道的流了下来。
“这只是朕对你们的第一重考验,往后的种种,也不会提前告知。”虞璁慢慢道:“记住,想在后宫里活的安稳,诸事都光明磊落着来。”
“论眼线手腕,没有人可以玩的过朕。”
“记住了吗?”
坤宁宫里一片低泣声,那些少女们噙着泪应了他的问话,显然都被吓坏了。
能立住威仪,让这些妇人能有所畏惧,有所不为,便足够了。
虞璁给完大棒,又走上前将她们一一扶了起来。
其实从现代人的角度来看,这些妹子哭起来都好可怜,哪怕自己是个弯的,也有种想帮忙擦擦眼泪的冲动。
最近天人交战的次数越来越多了……
虞璁忍住心里的不忍和温情,只又嘱咐了几句,便挥袖而去。
黄公公看完了全程,对皇上的用心又佩服了几分。
陛下哪怕不临后宫,也可以将上下治的服服帖帖,当真是神人也。
-2-
虞璁思来想去,索性把虞鹤的秘书使之位放去了内阁,算是走人情关系让他有个正经的名分。
这样一来,也算给张孚敬那老混蛋多个膈应。
虞鹤能在内阁来往,哪怕平日里是呆在乾清宫东殿里,也可以更自如的帮忙传达圣听,让老臣们也省点事情。
张孚敬知道利害关系,不会随便把虞鹤原本是安排进来当男宠的事情捅出去,毕竟这货还是自己亲手送进乾清宫里的。
虞鹤本身早熟又懂事,向来人乖嘴甜腿勤快,没过多久就在内阁混熟,哪怕从前对他有成见的人,表面上也难说半个不字。
只是这内阁,毕竟和六部关联甚多,也是处理奏折的中心。
他们要帮皇帝分担政务,处理折子,平日过来接洽的大官小吏也相当的多。
后来虞鹤索性在阁里多了个座位,帮忙做些与自己职务有关的事情。
他知道如今不能同从前刚来时的那般,成天呆在皇上身边谈笑取乐,但现在有机会学各种各样的新鲜东西,也真是好运连连。
就在他忙里偷闲继续读左传的时候,突然听见了个熟悉的声音。
哪怕在听到这声音的一瞬间,身体都会有下意识的颤栗。
“袁主事来了?”一旁的大臣打招呼道:“听说你家四儿子也进国子监了?”
“是的,这不盼着他再上进些么。”那中年男人笑道:“将来也不见得有多大出息。”
虞鹤在这一瞬间,连逃跑的心思都有。
他的手开始本能的颤抖,大脑里一片空白。
就在这个时候,那袁郎中扭过头来,竟看到了虞鹤,也跟着怔住了。
一旁的大学士见他一脸的惊讶,还笑着介绍道:“这位是虞大人,内阁正五品秘书使,如今可是皇上身边的大红人呢,你快去道个安吧。”
袁大老爷这一刻脸涨成猪肝色,颇有种吃屎的难受感,可一听见他说这是正五品的大官,还能够日日拜见圣上,就突然有种屎难吃还非得啃一口的感觉。
虞鹤站起身来,半晌没有说话。
袁郎中缓缓地走了两步,几乎是用了全身的力气,才咬着牙憋了个笑道:“虞大人,别来无恙啊。”
皇上跟自己说什么来着?
被动就要挨打,越是退让越会被攻城略地。
虞鹤仿佛突然见着虞璁坚定的眼神,蓦地就扬起笑容来:“何止无恙,从前多年,还多、谢、您、家、照、顾。”
最后几字,他说的清楚利落,登时让那六品郎中下意识的退了一步。
当初那被鞭笞的血肉模糊,连狗都不屑于上前舔一口的下人,如今洗净了血污和奴相,竟然跟换了个人似的。
自己那小妾把他收拾干净送进宫前,特意怎么媚人可口怎么来,看的旁侧的人都蠢蠢欲动。
如今他穿了官袍带了乌纱,濯濯清气竟浑然而生。
“虞大人,”袁郎中堆了笑道:“这……”
“如何?”虞鹤抬眸看向他,脸上半分笑意都没有:“是了,袁郎中家里如何贪墨嫖妓,如何强抢民女,又糟蹋了多少人命,不才还应该与皇上好好说道呢。”
他没有在别人面前给这袁郎中留半分情面,是因为他知道,此刻一旦骨头软了下来,往后又会被他肆意摆布,哪怕有皇上的庇护在,自己也只能是个不成器的东西。
想要活下来,嘴要硬,心要狠。
“你——”袁郎中恼怒道:“若不是老子当初赏你一口泔水吃,你能活到现在!”
“是么?”虞鹤扬起笑容来,不紧不慢道:“赏我一桶,还您十桶如何?”
“这皇宫上下的泔水,都归了您吧?”
还没等他说完,这袁郎中便怒从心起。
他知道这虞大人如今是皇上身边的红人,可这玩意儿明明是从自己府里被送出去的,一个下贱的娈宠而已!
“呵,不就是个被插屁眼的玩意儿么?”他迸出一声冷笑,高声道:“你既然如此不识抬举,我这就让满朝文武都知道,这所谓的秘书使,不过是迎合了皇上分桃断袖之癖而已!”
虞鹤脸色一白,正欲说句什么,梁上竟然突然落下个人来。
陆炳的长袍在空中旋摆,眉眸冷峻如冰。
——竟然是正三品的陆大人!
袁老头瞪大了眼睛,猛地往后退了一步道:“你来做什么!你怎么会在这里!”
陆炳瞥了眼鹤奴,不紧不慢道:“刚才就听见手下说,这姓袁的往你这来了。”
自从上次听鹤奴聊完之后,他就多了个心眼,派了个手下盯着行踪。
宫里但凡是个当官的,真想抓出些篓子来,简直是轻而易举,何况这姓袁的家里不干净的很,抄家都不知道能抄出多少东西来。
他这次见了鹤奴,若是能忍下傲气,起码办完事走人,那边也无事了。
可这腐儒毕竟是腐儒,半点能耐都没有,还又有意搅混水,祸乱朝廷风闻。
要知道,如果不是鹤奴这段时间快跑断腿的帮忙,皇上连中午打盹的半晌功夫都没有。
“皇上早就说过了,若是有积弊贪墨之辈,大可以一杀了之,完事了报备抄家,也不算枉法。”
陆炳两步上前,如墨的眉目盯着那肥头大耳的老头,语气冰冷肃杀。
“得罪了。”
还没有等袁郎中反应过来,他直接一个箭步反手捂住他的口鼻,肘部猛地一个用力,只听见‘咔哒’的一声脆响,那老头连闷哼一声的功夫都没有,竟然就直接悄无声息地瘫倒了。
鹤奴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瞪大了眸子捂嘴,生怕自己发出一声惊呼。
陆炳单手拖着这死尸,突然打了个响指。
窗外两个锦衣卫直接翻了进来,动作麻利的将那死尸装在麻袋里,一眨眼的功夫就消失不见了。
整个过程发生的太快,以至于鹤奴觉得自己像是在做梦一般。
这戏文里但凡杀个人,那都得嚎啕争辩,再血溅三尺,没个一步步的铺垫完全没有仪式感。
这袁老头说死就死,跟蜡烛被风吹灭了一般。
就这么悄无声息的没了?
陆炳垂眸揉了下手腕,心想这样皇上就不会又被惹得不开心了。
杀人也好,抄家也好,在这宫中呆的越久,便越看不清黑白是非。
所作所为,都不过是盼着他能绽露笑颜,只此而已。
“我现在应该说什么?”鹤奴干巴巴的开口道:“告诉你袁府里还有那些腌臜事,你跟皇上知会一声,抄家去?”
陆炳完全没有自己又杀了个人的紧张感,只淡漠抬眸道:“好东西多么?”
记得皇上还惦记着给将士们升级下铠甲装备,肯定又要花不少钱。
“多!他们家金砖玉石都埋在地窖的酒坛下面!还派了四个人守着!”鹤奴哭笑不得道:“我现在应该怎么办?”
“工作做完了么?”陆炳瞥了眼他桌案上翻了一半的左传,淡淡道:“皇上下午要去巡查兵部,你也得跟着去。”
“啊……好的。”
飞鱼袍尾随风一扬,他便又没了踪影。
虞璁这头吃着饭,心里惦记着怎么两人都不过来陪自己啃鸡腿。
他还特意吩咐小厨房里把鸡腿裹上干馒头渣炸的金黄,虽然感觉怪怪的但也很好吃。
这六部里,只有礼部和兵部还没有收拾,张璁桂萼的事情也一直没有办。
但比起这两个结党狂魔,显然国防的事情更加重要。
现代的很多人认为中世纪火器简直是水货中的水货,就是因为当年大明朝哪怕有火器营,都干不赢后金和鞑子。
关于这一段历史,虞璁还真就仔细的研究过。
这说来说去,居然还是和火器离不开关系。
虽然听起来很荒谬,但是,努尔哈赤这混账——他就是靠先进的火炮枪弩打赢明朝军队的。
努尔哈赤原本是李成梁的手下,对明朝军队的内幕和疏漏几乎门儿清。他造反之时靠十三副铠甲,愣是杀了一片血路。
关键就在于,大明朝积弊已久,那些当兵的都是被迫当兵,不当就得死。
吃不饱穿不暖,还不如贱民来的自由,就算国家要灭亡了,他们也未必肯认真的打一场仗。
当时朝廷分拨下来的军饷,单是经过文官腐儒们,就得被薅的少一半,再一层层的发下去,已经所剩无几。
所以那些将军们才不得不到处打游击战,多报些战果甚至空饷,才不至于让手下的兵都饿死。
在这种情况下,努尔哈赤的部队都是战果掳掠制度,只要能抢到,那就都归你,一群蝗虫自然是热情饱满的杀过去,战斗激情甚至不用首领号召。
更头疼的是,他们正是因为滚雪球似的越来越有钱,又甚至用兵要害,直接得了葡萄牙那边传来的火器图纸,又想着法子配了更先进的装备,直接靠火力碾压过去。
这样一来,崇祯在歪脖子树上吊死,好像也是没办法中的办法。
其实虞璁在这个时候,也挺想自挂东南枝的。
哪怕开启了嫡嗣清算制度,钱也都进了藩王的口袋里,计划怎么着都得一步步的来。
而且赵璜帮自己拍卖那些中看不中用的玩意儿,算是江湖救急了,为此也没少被文官们弹劾——这完全是在替自己挡刀子啊。
所以说在如今并不乐观的形式下,衙门里那些只知道哔哔春秋大义的儒生,他真的恨不得找个坑一块埋了。
别的虞璁不清楚,可对于历史进程,他再了解不过。
如今是嘉靖八年。
大概就在1529年前后。
明朝的灭亡是在1644年,李成梁现在应该已经诞生了。
但是第一波真正意义的大乱,就是在嘉靖二十一年。
在那一年,俺答会带着军队攻破大同,一路杀到北京城门口。
再往后,北有鞑子步步紧逼,南有倭寇得寸进尺,日子会越来越不好过。
嘉靖八年,嘉靖二十一年,留给自己的时间一点也不多。
皇帝放下粥碗,长长的叹了口气。
“陛下,可是口味不合心意?”黄公公小心道。
“啊,你去把赵尚书给朕叫过来。”虞璁缓过神来,又开口道:“对了,再来一碗虾饺和肠粉好了。”
越是累就胃口越好。
在等赵尚书过来的时辰里,皇上又把自己被剧透的后半生给回忆了一遍。
嘉靖帝驾崩之后,万历一度改革发展,但后半期都不理朝政,比他爹还要胡来,朝廷陷入极其激烈的党争中,根本没有人在意这国家会不会被他们推进深渊之中。
还有这李成梁……
虞璁想了半天,意识到了一个重要的问题。
他的娃儿们,都没见过世面。
现代人那是有手机有电脑,甚至能看见中东的战争风云,能回望日本上空炸出来的两朵蘑菇云。
可是这些古代的皇子,可什么都没见过。
对于他们而言,哪怕丢了半城一省,也只是个模糊的概念而已。
这些皇子们都没有见识过一粟一粒的耕种,更没见过尸横遍野的惨烈。
他们就像金丝雀儿一般养在深宫之中,对外界的认识模糊到可笑的程度。
也正应如此,皇子们哪怕夺位称帝之后,待地位稳定了,便摆出一副‘哪怕洪水滔天’的甩手掌柜模样来。
这点必须要记小本本。
虞璁揉了揉额角,心想自己恨不得学个影分身来,不光要教训外朝的王八蛋们,还得花更多时间教导这些小崽子们。
大明的江山最好别这么快就完蛋,他可不希望再来一出什么天子守国门。
-3-
赵璜一赶到乾清殿,便瞥见皇上坐在一桌子佳肴面前,正在苦思冥想着什么。
这……皇上饭都没吃呢。
“赵庭实来啦?”虞璁抬头看见他,招呼道:“过来,陪朕吃两口。”
连着好几天一个人吃饭了,真是够孤寡的。
毕竟一起吃的那才叫饭,一个人吃的怎么着都像饲料……
赵尚书虽然是个耿直又热血的汉子,但他哪里被这样亲近的优待过,连慌忙摆手道:“臣——臣不敢!”
“别哔哔了,吃完还有正事。”虞璁一拍桌子瞪眼道:“听不听朕的!”
赵尚书心里怦怦乱跳,被吓得慢悠悠蹭过去,拿个筷子都磨磨唧唧的。
虞璁在宫中没有家人陪伴,只觉得冷清又寂寥。
别的不盼着,就希望吃饭的时候有谁陪自己说说话。
他啃着虾饺,慢悠悠道:“最近这朝里,弹劾你的可不少吧。”
“是的。”赵璜心想,自己家里都穷的响叮当了,还能被骂贪官,也真是没谁了。
“你且安下心来,该做什么就做什么。”虞璁也不含蓄,只坦然道:“这拍卖来的银子,任何人敢来碰,都绝对不行。”
赵璜应了一声,哆哆嗦嗦的继续坐皇上身边,非常不习惯的喝了杯茶。
“你尝尝这碗甜羹。”虞璁随手推了他一碗甜食,继续问道:“这拍卖所得,如今已积攒多少了?”
“回禀陛下,已经攒了一百六十万,累积卖了二十件珍奇之物。”赵璜老老实实道:“按照您的嘱咐,这钱都兑成了白银囤着,进出往来都有登记签字,日夜有人巡逻。”
“这么多?”虞璁愣了下,心想这些珍奇恐怕都是京城那些高官首富砸出来的,他们好面子又贼有钱,何况这些东西都是皇宫流出来的,自带皇室光环。
哪怕如今国务院里用的烟灰缸流传出来,估计都有不少人挤破脑袋抢吧。
“除了官宦参与拍卖之外,还有徽商、浙商特意赶来,据说是听到消息之后,连夜备了快马。”
是哦,这商人地位低贱,如今能蹭点皇室的东西,那也真是算给自己长脸面了。
一百六十万啊……不多不少全归自己。
虞璁想了一刻,心里算是终于安定下来了许多,他开口道:“这进出库的钥匙,只有你我各持三把,少一把都开不了,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