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之前看了图纸,决定在中朝的左府胡同附近辟个地方,先把大会议厅整好。
这会议厅也不用翻修新建,就把从前房子里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清出去,再弄几个长桌长椅拼好就成。
从今往后,自己也将常来此处,陆炳早已过来加强守卫多次,还勘察了附近每一道关卡的进出,确保不会有任何的意外发生。
新年的第一个计划,就是修书。
之前光禄寺裁下来的千余人,已有八百有余识字能写,足够供国子监那边调遣。
不仅要修农桑之书,还要修工程之书,医药之书。
这些书在集成之后,都要发动国家力量,大范围的刊印宣讲,开启第一个为期三年的教育改革。
他要改掉这些华而不实的八股文,建立三科制度,让这大明朝各省的年青血液,都源源不断地涌进京城来。
等今年农桑有起色之后,就直接把正阳门外东西河沿的散户都花钱遣散走,建立三大学院,全力超英赶美。
——哦不对,现在是公历15XX年,美国成立了吗?
估计五月花号都没被造出来呢吧。
虞璁在春假里思索了许久,他拟定好了每一个步骤,甚至连全国地图都每晚临睡前看了好几遍。
万事俱备,只差杀一只吓吓这帮凡事都要反对反对再反对的猴子们了。
老学究们一旦发现从此风云大变,道德文章无法助他们青云直上,必然要跳出来哔哔个没完没了。
虽然眼下一切都是寂静的,但寂静才是问题。
不可能没人不服他——只是怕被陆大人拖出去揍死,都只敢心里嘀咕而已。
自己身为皇帝,可以强行要大修宫宇,建设水渠,都只是操劳天下,榨干民力。
想要推行新政新论,就必须让他们发自心底的服气,发自心底的给自己干活儿。
再者,既然万事开头难,不如把最难先挑出来解决掉。
是现代人,就应该运用现代人的强大逻辑思维,用现代人的思辨能力,用现代人举一反三,来驯服这帮只读过四书五经的老骨头。
这,才是大学存在的意义。
现代教育的精髓在很多时候,是古代几千年智慧的精华凝结。
也只有用如此清醒而又清晰的思路,才能一步步的走下去。
虞璁不担心反对他的人有多少,就怕反对的一帮大小官抱团,再来一出文华门死谏。
你要是搁现在,上头传个八荣八耻下来,连幼儿园的小孩都会被拎去背熟好吗……
必须要开会,
——也必须要杀鸡。
皇上看着明净宽敞的大会议室,心里的狗头铡咔嚓作响。
现在就等一个不长脑子的,主动点儿往自己的枪口上撞了。
第24章
张璁在侧殿等待的时候, 心里五味杂陈。
若说从前,帝子年幼, 巧言令色的哄着, 就能左右他的想法。
如今只过了五年, 他明显的感觉得到,一切都大不如从前容易。
精挑细选的男宠献进宫里, 不仅没半点消息传出来,从前在宫中费劲安插的眼线全给拔了个干干净净, 连黄锦都生疏了不少,不肯同他再闲谈半句。
可他明白只要这一刻他不争,后来者自然会争先恐后的踩过自己的头颅,争夺皇上本来就不多的亲眷。
思索之际, 黄公公忽然从殿里回来, 示意他可以进去了。
皇上埋首于案牍之中,头都不抬道:“清理庄田之事,还有多久可以结束?”
张璁原本想质问有关徐阶的一切, 没想到被他反将一军,只哽了一刻,开口道:“还在进行中……”
“还在进行中?”虞璁漫不经心地批阅完奏折, 抬手拿了新的一册,依旧头也不抬:“也就是说, 没有计划,没有方向,能回收多少都全看运气?”
他说话的语气不轻不重, 仿佛只是问候天气如何一般。
张璁动作一滞,猛地跪下来道:“老臣……”
“张大人是年纪大了,恐怕做这样的事都有些力不从心,”虞璁随手蘸了蘸墨,批注了一行道:“不如转回礼部,从此不用接触经部所有事宜,如何?”
说是这么说,也只是为了吓吓他而已。
这清理被霸占的庄田,原先因为衙门职能分工不清,确实落在了礼部头上。
但自从经部成立之后,事情就完全超出了张璁的想象。
原先商议的礼部尚书的名号,从杨慎那落到了王守仁头上。
原先自己跨度颇大的权力,在无形之中被一寸寸的收紧,此刻还明显有摘回的意味在。
“陛下!”张璁不肯再让他打断自己,提高声音道:“老臣尽忠职守,未曾怠惰半分!”
“哦?”虞璁合上了奏折,不紧不慢地抬眸道:“朕听说,这徐大人当上从三品左侍郎之后,朝中非议纷纷啊。”
这也正是张璁想要反对的事情,哪怕皇上不肯,他也要尽力斥之。
徐阶是个反骨头,将来想必不肯对自己谄媚讨好,这种人在衙门里多待一天,都可能带散自己好不容易收买聚拢的一班人马。
“陛下,正是如此。徐阶为官方过五年,本身也乳臭未干,从前还口吐狂言。”张璁俯下身子,又开始露出老态:“老臣以为……”
“老臣?”虞璁慢悠悠的咀嚼着这两个字,忽然笑了起来:“如果朕没记错,朕登基即位、大赦天下之时,张大人方考中进士,四十七才入宫吧?”
单论官龄,你这议礼起家的老头还真跟徐阶一个资历,也就差两年。
张璁听到这里,忽然明白如今的皇上已经变了心思,他不再偏袒自己这一边,反而还反唇相讥。
自己老年得志,也不过是当时做了他的助力,此刻就算被用完就甩,也不是什么新鲜事情。
可是……
“张大人,你对朝廷的忠心不假,自身才干也不假。”虞璁给完大棒又递了根胡萝卜过来,语气平淡自然:“但凡把心思放在自己的事情上,多做出些实绩来,朕自然会褒奖赏赐。”
老头儿想了半天,心里仍然不甘心,却凭本能不敢再争辩什么。
他怕自己一多嘴,连剩下的几分余温都没了。
如今的他明明是权赫一时的当朝尚书,不仅有桂萼同为尚书帮忙鞍前马后,人人见着他都恭恭敬敬的唤一声张大人。
要不是杨一清那个老不死的横在位置上,恐怕自己早就该被唤作张首辅了!
虞璁见他安静了下来,心知这老头估计心里不服,只是不好再争辩了而已。
但凡是个当官的,都懂看人眼色,知道该把什么话打碎了往肚子里咽。
“张卿,”虞璁慢慢道:“朕从前赐你姓名张孚敬,以避朕名讳,又赐你厚禄高官,只感念你的奔走报效。”
“就凭这些,你敢不敢回答朕一句实话?”
张璁愣了下,缓缓抬起头来,心里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臣,遵命。”
“当年你力推降低尊孔仪度,只有徐阶一人驳斥,”虞璁抬眼看他,慢慢道:“那时你说了一句,‘你竟敢背叛我’,对吗?”
五年前的争辩怒斥,皇上既然都记得清清楚楚!
“徐阶当时反问你道,背叛生于依附。我没有依附你,何来背叛?”
张璁脸色一白,竟跌坐在了地上。
他所有的傲慢与不屑,在这一刻都只化作一滴滴的冷汗,如蜘蛛般趴在背后。
当时陛下看似毫无芥蒂,几年里都不再提及此事,可如今竟记得一字不落!
何其城府!
单这一句话,都足够拿来治他死罪了!
“朕问你。”虞璁缓缓站了起来,垂眸看着他道:“这朝廷上下,还有多少人不以朕为顾,而依附于张大人您呢?”
他那日与鹤奴闲坐着吃烤鸭的时候,才猛然想起,真正贪污的是那功成名就之后的徐阶,而不是张璁。
可陆炳竟也因之前的一句错话,实打实的查出一堆隐秘的事情出来。
张璁深呼吸了一刻,沉闷道:“臣……知罪。”
他不敢再多说一句话,仿佛一把铡刀已经悬在了脖子上,随时都可能劈下来。
“张大人,往事细追毫无意义,朕以为,收拾心绪,专心正务才是。”
虞璁用指节敲了敲桌面,平稳道:“朕明日,发通令,命全京各处自觉缴纳田产,你只用去一一登记便可。”
再一棍子大棒,再一根胡萝卜。
便足够驾驭这个人。
“陛下?!”张璁猛地抬起头来,难以置信道:“如此作为,真的有可能吗?”
就靠皇帝的一纸通告,就把那些勋戚侵占的皇田都抢回来?
“你若带着小厮过去,自然无用。”虞璁瞥了眼角落里沉默不语的陆炳,挑眉道:“往后陆大人带着一队持刀锦衣卫,随你本人去每户清剿。”
“朕限你一个月内,把这京城都清理的干干净净。”
待张璁离开之后,虞璁十指交叉,思忖了很久。
当官的不贪,就没钱打通上下,网络人心。
这点不假。
所以陆炳真查出些实锤出来,也完全符合情理。
但是——
他清晰的记得,这张璁本人,就是党争之始。
是他开启了明朝后续无穷尽的党争之乱,但这个人又在明史和民间拥有极高声誉。
无他,张璁哪怕在政治上再喜欢铲除异己,打压排外,他都帮百姓们清理的无数庄田,让天下无数人都终于能靠劳动混一口饭吃。
在之后的日子里,这张孚敬还会厉除贪污之事——当然那个时候,他自己的家底当然可以做的干干净净,令人毫不生疑。
虞璁现在并没有能力把贪污的蛀虫们一个个挖出来,他明白这些三十到五六十的人里,不可能还剩几个留存着清清白白的性子。
官场和权欲会一点点腐蚀掉他们,让所有人都开始同流合污。
就连徐阶,也是靠着在浊流中的辗转腾挪,才一步步的走到了最后。
可党争这件事,必须按一个休止符。
在原先的历史里,张璁斗走了杨廷和,又气死了杨一清。
夏言赶走了张璁,严嵩又害死了夏言。
徐阶除掉了严嵩,高拱与徐阶相争,最后张居正上位。
这可不是什么良性循环。
虞璁心里叹了口气,觉得自己好像无意间又发现了一桩好大的麻烦,还是要硬着头皮接下去。
不解决党争,就会任由这些官员互相撕咬,心思不放在工作上面,而是想法子把别人都怼下来。
至少现在的张璁终于知道自己一直盯着他,老老实实的怂了下来,更规矩点上班。
——当然如果这一回,他又把杨一清给气死的话,我真的要扒了这货的皮!
-2-
太医院的大小医官忙得不可开交,这段日子连坐下喝茶的功夫都没有。
先是后宫里加强了对皇嗣的看管,改良了问诊的地方和频率,又是朝堂那边传来消息,说要给老臣们定时请平安脉。
皇帝清楚这个年代没医疗保险,但太医院毕竟效力于皇家,这点压力还是完全能分担的。
没想到新年一过,陆大人又来了。
这次来,还不是为了清查弊端,而是为了五禽戏。
“皇上说了,这五禽戏要推广至后宫中,带动妃嫔们每日锻炼身体。”陆炳在嘱咐这些令人瞠目结舌的话语时,神情都往往淡定非常。
“陛下命你们早日培养得力的医女,同样可以授予官职,尽快接手传授五禽戏的事宜。”
陆大人转身时,腰侧的绣春刀在日光下闪闪发光。
“可听清楚了?”
“清楚了清楚了!”院正忙不迭道:“陛下体恤宫妃身体健康,确实宅心仁厚!”
熙儿好不好还用你们说?
陆炳长眉一挑,大步便出了太医院。
另一边的乾钧堂里,虞璁施施然坐在了主位上,看向了长桌两侧一脸拘谨的官员们。
还是老配方,只不过多了一部的主事。
如今六部正三品和从三品的官员悉数到齐,还有内阁的重要成员也基本到了。
从今往后,这就是国家一级会议的基本阵容了。
“上黑板。”
那头鹤奴穿着正五品的官袍推着黑板出来,步履从容淡定。
张璁一瞥见这熟悉的面孔,愣是被半口茶呛到。
“张大人慢点喝,可烫着呢。”虞璁抬手摸了摸鹤奴的乌纱帽,慢悠悠道:“这位是朕的秘书使虞鹤,往后开会议事都由他整理时间安排,想拜见朕的,也自行去乾清宫东殿登记预约时间。”
除非是火烧眉毛的事儿,别事事都冲进宫里来烦我,还让不让人安心吃饭睡觉了。
“从此以后,开会时间由朕视情况而定,具体会由秘书使抄录红头帖下发各部,你们同僚之间相互通知,要请假的提前说清,否则按玩忽职守处理。”
鹤奴扬起笑容轻鞠一躬,无视了张孚敬使的百番眼神,又从从容容的退了下去。
“今天会议议程很重,各位都按照之前的要求,带了纸笔来了,对吧?”虞璁瞥了眼一桌子的空白簿子,颇为满意的点了头,又在心里记了一笔。
没有圆珠笔和钢笔真麻烦。
“那么,今日的议题是,三典修撰和科举改革。”虞璁话音未落,远处有人的眼神就开始躁动了。
“都别急——”虞璁慢慢道:“这科举之事,按照分权,应全部归国子监管理。只是如今六部还习惯互相干涉,以后也都得改改。”
“你们所有人,先听朕把话说完,别急着举手。”皇帝眉毛一挑,意味深长道:“从这一刻起,都不许走神。”
他本身在鹤奴的辅助下,把提纲精炼了四五遍,力求言简意赅。
虽然没有准备讲稿,但照着大纲的步骤来,也可以在一炷香的时间里讲清楚所有的见地,以及每一个现代名词的解释。
皇上从工科的设立讲起,到提出系统医学整理和研究的构想,半柱香的工夫里谈清了医典、工典、农典三书首要修撰的原因和影响,颇有种论文答辩的既视感。
第一次开会的时候,他还颇有些紧张,毕竟面前黑压压一帮人不仅不认识,而且还比自己年长许多。
可皇帝当久了,他慢慢的认同与熟悉了自己现在的身份,做起事来也颇为得心应手。
“第二,也就是今天最后一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
“从今往后,这科举应分文理和武举,三科并行。”
关于科举改革的想法,虞璁已经从九月到现在铺垫了许久。
他一开始是准备把三部书修好后当作教材,优先选拔工科和医科人才。
但是随着认识不断深入,他渐渐明白,要改也得按照现代的教育制度改,自己拍脑袋想出来的东西,极其有可能BUG一堆。
——比如之前的那个公交车。
要不是徐阶耿直的拦着,可能就真闹笑话了。
既然武则天可以改科举,自己为什么不能改?
理科选拔的,是有高度逻辑思维能力和计算能力的人才。
这个时代还没有发展化学和物理学科,但足以培养出一个不断发展的学术论文制度。
再者,这些人进入未来设计的工科院和医学院后,势必会成为第一批精锐人才,带动国家的近代化改革。
至于这武举,颇有些像现在的国防生制度。
只不过现在还是冷兵器时代,确实要选拔会些功夫的能人才好。
杨一清听着皇上条理清晰的讲着他的构想,心里忍不住咯噔一下,知道自己是上了套了。
之前接手皇上所说的天才选拔计划,也确实是想发掘出这国家里的能人异士,本身没太深究。
可皇上一提出来文理分科的计划,他突然就明白了。
皇上做事情,从来不是一时兴起,他早就筹划好了大方向和大格局,在一步步的稳稳前进。
虞璁说的口干舌燥,终于忍不住停下来喝了口水。
旁边的内阁大学士也再也忍不住,一脸痛心疾首的高声道:“陛下——这都是奇淫技巧,耽于此事必然误国啊陛下!”
虞璁端着紫砂茶杯眼睛一瞟,心道果然来了。
他渴的嗓子冒烟,索性任由那老臣继续喋喋不休,一杯喝完再续一杯。
张璁本身见风使舵,压根不在意什么道德礼义,桂萼看了张璁的神情,也自觉地闭了嘴。
可其他的大臣,除了若有所思的徐阶之外,基本上神情都复杂而略有些动摇。
那老臣越说越激动,大有拿命怼虞璁的意思,恨不得当场撞死在柱子上,来捍卫自己对程朱理学的绝对忠诚。
——儒学只不过是帝王拿来洗脑忠孝理念的政治工具,你还真以为是绝对正义的什么东西嘛?
虞璁瞥了眼还在思索各处细节,抬笔修改添补笔记的徐阶,慢慢地把那盏茶喝完。
徐阶写归写,眼睛瞥向远处同样在思索咀嚼的王守仁,眸子闪闪发光。
对哦。
徐少湖那可是心学的虔诚信徒,按辈分算是王守仁的徒孙了。
最近能见着王大人真人,听说他高兴的饭量都长进了不少。
老臣骂了半天,连在场的几个高官也怼了一通,说的渐渐体力不支了,才发现大家神色各异,只有少数几个老友在点头附和。
而批评中心的皇上,还在饶有兴趣的打量着徐阶。
“陛下!!”
虞璁眸子一抬,放下茶盏不轻不重道:“可说完了?”
大学士再度作揖,并没有罢休的意思:“江山社稷为重!误为此祸国啊!”
“那就是说完了。”虞璁轻巧的扫了眼在场的二十多号人,慢慢道:“朕知道,你们当中,必然有不服的。”
“但是,朕不可能,也没有时间与你们每一个人一一讲道理,”他习惯性的用指节敲着桌子,慢慢道:“散会以后,心服口服的走,不服的留下。”
“你们当中,直接推选一个代表出来,把所有不服之处给朕白纸黑字的写清楚,明日跟虞秘书递好折子,朕专门接见他。”
年轻的帝王抬起头来,眸子似笑非笑。
“只此一人,如果哑口无言,你们得统统闭嘴,往后安下心来。”
“每道例会,都务必写心得体会,在回衙门以后开二次会议,传达会议精神。”
“此举,务必形成传统,一道道的这么传下去。”
待会议开完之后,皇上走的颇快。
他不想让任何人有心理负担,谁都可以留下来,整个下午和晚上都足够他们讨论。
赵璜倒是直接跟了出来,他出门时回头望了眼瞬间开始争议的众人,又加快脚步追了上去。
“皇上!”
“哎?”虞璁停了下来,眨眼道:“是要提经贸市场的事情吗?”
“也不是,”赵璜扶正了官帽,郑重道:“宫车已经改好了,皇上要不要再看一眼?”
虞璁点点头笑道:“这里离工部颇近,直接过去看吧。”
之前虞璁随手画了图纸,把现代公交车的形状给大致画了一遍。
但现在的工艺并不能按照涂鸦里的那几笔,让四个轮子完全承重,后面又追加了两组轮轴。
八个轮子固定十五米长的公交车,窗口全部做成带护栏的通风结构,既可以防护人不心坠落,又可以给出足够的光亮和视野。
前后两扇车门的上下楼梯都进一步优化了阶梯高度和扶手,车中还依虞璁所言,在车顶上垂下了吊环,让无座的人也能有搭手的地方。
虞璁登上车左右看了一眼,颇为惊喜的嚯了一眼。
从前的车是一个整体,如同僵尸般不能中间弯折。
但是工匠们考虑到了四九城里略狭窄的路况,愣是捣鼓出了拼接的结构。
这车在转弯时,前车厢可以先行扭转,后车厢也会跟着再转过来,同时车内拼接严密,不至于把后半截车子给甩出去。
“知声堂将于后天正式面世,”赵璜看向虞璁,略不确定道:“这宣布的事情……”
“交给礼部,礼部尚书现在是张璁是吧?”
桂萼被自己调去了内阁,礼部全由张璁管着。
“这事儿朕来跟他讲,”虞璁抬手抚摸着车身上浮起的锦鲤雕纹,笑意加深:“一定要找声音洪亮又口才颇好的人来开场,让百姓们都明白咱是要干什么。”
“那这车?”赵璜看着皇上一脸着迷的样子,心里松了口气。
皇上喜欢就好,他让宫人们改了又改,简直把能挑出来的毛病全都择干净了。
“就叫公交车吧。”虞璁懒得想别的名字,随口道:“公共交通运输车。”
“图纸收好,回头交给兵部,叫他们按着运输士兵的思路想想该怎么改。”皇帝揉了揉眼,又补充道:“线路图回头再给朕过目一眼,时辰安排可得按着百姓的作息订好了。”
-3-
陆炳这些日子跟着张璁在外缴收良田,渐渐感觉出来哪儿不对劲。
他开始不自觉地记挂皇上了。
虽然现在没有下雪,但仍旧天寒地冻着,他望见田中荒草上的霜露,会忍不住想想,皇上会不会又倚在窗边睡着,不知不觉地着凉。
在外总有人宴请饭食,光是听着陆炳的名字和家世,所有东西都自然往最高规格来。
按照官品,这正三品尚书,可高于从三品轻车都尉。
可现在京中但凡跟官场混点关系的,都知道他是平湖陆家——那可是六百年世代为官的明门望族啊。
虽然陆炳只是旁系之一,父母也接连离世,可只要皇上宠着他一天,这京中的人就怕他一天。
陆大人在酒桌上倒没有太在意其他人的阿谀奉承,只看向那盘踞摆尾的蟠龙菜,忽然开口道:“等等。”
他一开口,其他人瞬间都寂静了下来。
“这道蟠龙菜,可是从湖北传出来的?”
“陆大人好眼力,要不尝一口试试?”一旁的人笑着道:“风味相当地道,听说是专程去江陵一带学成的!”
陆炳怔了下,竟笑了起来。
陆大人这一笑不要紧,其他人都懵了。
陆平湖——那平日里肃穆如钟,从来都不苟言笑的人,如今竟也有动色的时候。
“来人,”锦衣卫轻描淡写道:“等会我提前离席,给我新做一份蟠龙菜,装食盒里带走。”
虞璁睡得迷迷糊糊,突然闻到了一股颇为熟悉的香味。
这里面混杂着河鱼的清鲜,又有说不出来的肉味儿。
皇上在软榻便睡的迷迷糊糊,嗅了嗅睁开眼来,见陆炳正背对着自己,在矮桌上摆放着碗筷。
他打包回菱角鲊鱼,炭烤活兔,还有羊肚菜之类的新鲜吃食,又端出了一个圆圆的大盘子。
盘子上一条金黄色的蟠龙正盘在一起,龙头都雕的栩栩如生。
“这是京城带回来的?还让吃这个?”虞璁披了寝衣回来,打了个哈欠道:“谁想的这主意,当真是活腻了。”
陆炳瞥了他一眼,慢悠悠道:“这道菜,还是你当时哭闹着要吃豚肉,府里的詹大厨想破脑袋才做出来的。”
黄瓜被切出龙爪的形状,金面团雕的龙头还冒着小麦的香气。
虞璁拉着他一起坐下,先抿了口茶润润喉咙,才执了筷子,在龙身中夹了一片,好奇的尝了一口。
这道菜,是将剁细的鱼茸肉茸一同与淀粉盐末搅匀,再放入蛋清葱花之类的作料,待调配完毕后放入旺火沸水锅中蒸制,表皮裹上蘸了猪油的蛋卷,再淋上高汤浓汁,切的薄如面片,再摆放成龙身的形状。
这一片下去,既有鱼肉的细腻鲜嫩,又有猪肉的肥美醇厚,蛋清蛋液都早已融入其中,更是缓解了油腻感,喷香的令人胃口大开。
虞璁先是试探性的咬了一口,然后就不知不觉地配着饭吃完了大半盘。
鱼茸剁的让人完全感觉不到颗粒,但仔细一品这年糕般的口感,又能尝出鲜味来。
小世子当年会吃啊。
他喝了大半碗银鱼汤,好奇道:“为什么不让正大光明的吃豚肉来着?”
陆炳抬手帮他把寝衣披好,慢悠悠道:“你还真是睡糊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