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主动开口，我也不想主动去撞枪口。
真不知道，他留下我是什么意思……难道是为了那天的事情，特地来报一“名”之仇吗？
黄锦立眨着似笑非笑的桃花眼，在我身上细细打量了几圈之后，才眯着眼道了一句。
“扮相不错。”
我暗自长吁了一口气。
听这的口气，似乎是没有为难我的打算了。不过，要不是因为他，我也不会到现在还没来得及卸妆，身上还穿着杀舞陌那件朱砂泛金的武士装。
“还好，姐一向这么帅气。”伸手不打笑脸人，我也没必要故意去顶撞他。但是没想到，话刚一说完，“咕噜咕噜”的声音就从我肚子传出来，在这幽静的夜晚竟异常清晰。
我的脸一下子就涨红了。
心里懊悔死了！从没发生过这种糗事……尤其刚刚还在黄锦立面前“自卖自夸”过！
一旁盯着我的黄锦立先是一怔，接着非常不给面子的大笑出声：“哈哈，微微，你果然很帅气！”
他从没这样笑过，笑声在夜空中飘荡得很远很远。
“有什么好笑的！”笑你妹啊！我羞恼，捂住肚子，禁止它再发出刚才那种怪声，“难道你就没有饿的时候吗？我可是从中午一直拍到现在两三点，连饭都没来得及吃一口！哪里找我这样敬业，拼命为公司赚钱的好艺人啊！”
我佯装理直气壮，振振有词，虽然脸上依旧发烫。
不过我怀疑黄锦立根本没听我在说什么。因为整个过程，他都快笑弯了腰……
“是啊是啊，威风凛凛、深情款款的魔教右护法杀舞陌大人真可怜，饿到肚子咕咕叫。”黄锦立勉强挺直了腰板，语气揶揄，脸上还残留着笑意，跟我对视了一眼后，眼睛一弯，又差点笑出声。
我瞪他。
他这才憋回笑意：“来来来，那就让我好好犒劳犒劳我忠心耿耿的大将。太子爷我请你吃宵夜。”
我刚觉得他好心。
只听见他补了一句：“你可是第一个在我面前饿到这么狼狈的女人。”
我差点一口鲜血：“……鄙视你。”
虽然我在这座影城拍了不少戏，但显然黄锦立比我更熟，一下子就找了家环境不错的店。
不知道他请多少女星吃过夜宵。
我要碗小米线，热乎乎的东西在这个冬意渐浓的时节分外美味。小米线一端上来，我拉开筷子就开吃，等吃到一半，汤也喝不少之后，发现黄锦立正在看我，一双桃花眼闪亮亮的，笑意盎然。
“怎么笑得这么变态。”我又喝了一口汤，口气有点懒洋洋的。
吃得真舒服，浑身所有毛孔都像被烫慰过似地，肚子暖暖的，身体暖暖的。
“肚子不叫了？”黄锦立笑嘻嘻，他没有正面回答，但是说出的话却让我想砸他，难怪刚才楼夕之被他气得要死。
我白他一样，“哼”了一声，继续埋头苦“吃”。
黄锦立见我不搭理他，自己拿了一双筷子，掰开，伸进我碗中。
“喂喂，这是我的！”我连忙护食，动作却慢了一拍。我看着他挑起一些白白细细的小米线，收回筷子，再慢条斯理的吞掉，俊美的脸上扬着一抹得逞的笑意。
……要吃可以再去叫一碗嘛，伸到我碗里算什么。
“味道真不错。”黄锦立却无视我瞪他的眼神，还厚脸皮的发出感叹。
我瞥了他一眼，抱住我的碗，决定这一刻起离他远点。
“不用这样吧，微微，不就是一碗米线吗？”黄锦立不满的撇嘴，俊秀的墨眉坏坏的挑起，凑近我，目光透着暧昧，“……我们，什么事没做过。”
我手一顿，接着继续一边吃，一边含糊的道：“我们……做过什么事？”
“你不记得了吗？”他的热气几乎喷到我的耳朵上。
“……我记得什么。”我含着一口小米线。
他不说话了，只是那双桃花眼闪亮亮的，看着我意味深长的笑。
我被他看得浑身发毛，心里直嘀咕，这家伙今天怎么了，是不是上次受得刺激太大了。想来想去想不明白，于是我端着碗，又离开他远一些。
黄锦立见状哭笑不得：“微微，你再远点，就坐到隔壁桌去了。”
“所以，你不会再抢我的小米线了，嗯？”
“这顿夜宵都是我请的，怎么会去抢你的米线。”
“可有人……刚刚就抢了一口吃掉。”
黄锦立：“……”
吃了夜宵，我也有力气了，陪着黄锦立在这座影城散着步。
漆黑的夜，有些薄凉的风。
他一袭烟灰色的风衣，跟穿着朱砂色古装的我，并肩走在铺着青石砖的路上，不知道这算是一种浪漫，还是怪异……
就在我一边打哈欠，一边思考着明天的戏应该怎么演的时候，黄锦立突然来了一句：“你果然‘防微杜渐’的微，开端要是有点了小差错的话，就一定要防患于未然。”
嗯？嗯？
这是哪一出，我很累，脑袋转得很慢。
懵懵懂懂的看了他几秒之后，才反应过来他说的什么。
我回他：“我发现，你很跳跃。”
黄锦立冲我一笑，身形忽然一转，上前一步，我立刻被逼得后退了半步，这才发现我被他有预谋的逼到一面墙壁前。
我整个人顿时清醒了，
“干、干什么啊你。”
“你说呢？”黄锦立靠近我，身体微微压着我的身体，似笑非笑的眼中划过一抹微光，他修长性感的手指挑起我的下颔，“我记得了，你的名字。”
他的身体微微压着我的身体。
很奇怪很矛盾的感觉。明明有种压迫感，可是等他的体温透过层层布料传递过来时，又有种令人想依恋的温暖。
“不错不错，终于记得了。”我干笑，有点不安，想推开他。
黄锦立挑了挑眉，漂亮的手指在我脖颈旁游走着：“不仅仅记起了你的名字……”
我一怔，眼前有点恍惚。
黄锦立似乎对此很满意，抬起我的下巴，一低头，眼看他的脸慢慢放大……
据说女人内心都渴望有个强势而专注的男人将她压到墙上狠狠吻她。不过可惜，眼前的这个够强势，却不够专注。
“哗”的一声，折扇潇洒打开，隔挡在了我和他的唇间。
黄锦立动作一顿，手劲也松了些。
我移开扇子的同时，也将他那只不安分的手给带了下去。
黄锦立那张轮廓深邃的俊脸，随着那把泥金折扇的下移而渐渐显露出来，银色的月光映在他漆黑迷人的眼里。他英俊的脸先是显露出一丝不解，接着风流自若的笑了笑：“这把扇子很好看，不过，不太讨喜。”
我没有马上答话。
只是抿着唇看他，扇子一收，檀木的扇柄在手上有一搭没一搭的敲着，然后才渐渐扬着唇角，看着他。
“我记得，我当时说的是，记起了我的名字，才有机会送我回家。”
“……不过，也仅仅是送我回家而已。”
黄锦立听完，却轻笑一声。
他的眼睛直直的看向我，仿佛要看到我的灵魂深处。
我噙着一抹笑容，同样直直的回视着他。
夜风呼呼的刮着，发丝被风撩起，现在这个情形倒是有点像当初我跨坐在小道士身上，不过现在被人压到墙壁上的人是我。但唯一不变的，是无论杀舞陌，还是我宋微，那种执拗孤勇的坚定。
终于，他开口道：“很多女人都喜欢玩欲擒故纵……”
语气玩世不恭，漫不经心。
我心一冷，像是被寒风吹过一番。
我看着黄锦立，眼睛渐渐弯起，对着他笑：“你刚刚说的没错，我就是‘防微杜渐’的微。”
“太晚了！你手下的大将要回笼困觉，明天好继续替你赚钱去。”
我一把用力推开他。
夜风刮来，刚才透过肌肤的体温彻底消失，那晚深夜的小米线也不再顶用，剧组的戏服很单薄，我打了个激灵，浑身一阵颤抖。
没有去看身后的黄锦立到底是什么反应，我只是抱紧双臂，一个劲往前走。
走了几步，后面一阵脚步声。
紧接着，一件烟灰色的风衣就披到了我的肩上，明明只是多了一件衣服，却一下子将那些寒冷的夜风隔开，仿佛钻进了一个小小的避风港。
只见黄锦立那双桃花眼在深夜里一闪一闪：“没运气送你回家，所以只好送见风衣给你，让它伴你回去。”
我微微一怔，失笑。
36
36、第36章 ...
第二天五点起来上妆。
今天要拍的是河边追杀的一场戏，魔界中人要杀龙莲和小道士。得知此事后，杀舞陌叛离魔界，为救他们身受重伤，却被龙莲拆穿真实身份……
乌云压日，杀声震天。
丑陋邪恶的魔界小妖破开层层阵法，冲上了闲花阁，昔日清雅的阁楼转眼间变成一堆断壁残垣，清澈的小桥流水被妖魔们腐臭的尸体玷辱，满是污血和恶臭……人间仙境如坠地狱！
小道士法术还不够高，此时全凭仙子龙莲一个人硬撑。
白衣胜雪的她手执玉笛，右手虚挥，一片半月形的黄光犹如弯刀闪过，凡是被这片黄光击中的妖魔鬼怪们全部负伤。一时之间，只见整个天地间黄光不停闪烁。尽管龙莲仙子法术高强，但随着越来越多的妖怪们前仆后继，她也渐渐力不从心……
不远处的魔界左护法狰狞大笑。
左护法目露凶光，强横魁梧的身躯绷紧，满是长毛的手臂肌肉纠结，忽然，他看准时机，以极快的速度拉开一张巨型赤色弓箭，挽弓射出，对准小道士就是夺命一箭！这支血色骷髅箭是用九百九十九条冤魂怨气练成的，又狠又毒，利箭“嗖”的一声，朝小道士噬血飞来！
——血色骷髅箭一出，不见血不归！
凡是被此箭伤者，三天之内必会魂飞魄散！
我和龙莲的瞳仁同时张大。
眼看此箭就要射中正在跟妖魔厮杀的小道士——
我正要冲上前，用身体为小道士挡住这支箭，没想到楼夕之竟比我快一步，已经飞身扑了过去，她身姿决然，没有一丝犹豫，仿佛为了小道士死也在所不惜！
她黑色的秀发在空中飘舞，以往洁白的银色外衫如今被污血染满……
顾羽一脸意外，琥珀色的眼眸里是全然的震惊，他甚至还不知道怎么回事。
而楼夕之却微笑的看着他，漂亮的眼睛盛满了含蓄不可查的暗暗情绪，仿佛在说，不要担心，不要难过，这是我自愿的……她嘴角的微笑越来越虚弱，越来越虚弱，直到眼神最终一变，被一股揪心的痛疼代替……
“CUT——”B组导演叫停，“楼姐这场戏，应该是宋微她……”
因为剧本没有这段，所以两人没能配合好，最后双双摔到了地上，楼夕之摔在了顾羽身上。
阿Ken和柴谨之立即上前。
一个扶起顾羽，一个扶起楼夕之，她的几个助理和保姆送水的送水，替她拍灰的拍灰。
“我正准备跟你说这事。”楼夕之截断B组导演的话，抿了一口水，朝着对方动人的笑了笑，不怎么在意的说道，“先前看剧本的时候，我就觉得龙莲其实是爱小道士的，只是以她清冷的性格断然不会开口。”
“刚刚那一箭，明明她离小道士才是最近，舍身一挡更符合情理吧。宋微那么远，等她过来，小道士早就中箭身亡了。呵呵。”
大抵是大牌当得太久，楼夕之说话有种其他人不得不听的气势。
而想要反驳她的人，在开口之前都要先掂量掂量楼夕之的人气名气、票房身价，人脉地位。
虽然演戏过程中的确有即兴发挥，但是楼夕之这个改动却太大了。
而且——她完全是抢走了我的戏份！
在原来的剧本中，这里替顾羽挡下此箭的人是我，这样我才身负重伤，以至在被追兵逼到河边的时候，又被龙莲拆穿过去身份的时候，身心俱疲……
我已经在内心酝酿过多次。
如果那时小道士用着一种不可置信，甚至得知我是前世杀他凶手之后的憎恶目光看向我时，我该如何表现那种隐忍着内心伤痛，隐忍着“不杀他，便是我死”的诅咒，隐忍着我前世今生对他深入骨髓的爱意？如何表现那种任何言语都失去意义的眼神，那种明明心神俱伤的状态，依旧将眼泪生生逼退回去，那种即便他恨我，即便他不知道我已中了血色骷髅箭，也要带他杀出重围的坚决……
但是现在这些，一切被楼夕之打乱了。
而更让我心底有些介意的是那时楼夕之扑向顾羽的眼神！
顾羽没有料到这种意外，那种震惊和茫然的目光放在被龙莲替他挡箭的情景中，是适合的。
但是楼夕之呢，那种毫不犹豫的坚决，被射中后的咬牙坚忍，那种对方震惊得知后的无怨无语，那种仿佛想起过往时的幸福微笑，那种最后毒发攻心的眼神一变……
这种种微妙的、情绪交替变换的眼神，楼夕之掌控得很好。
即便顾羽整个人全程都在状况之外，也没有影响到她的发挥，她的演技。
只是，这样用微妙眼神变化去表现心情，将情绪渲染到一个极高的点，以此打动观众的方法，我在《当年明月在》的第一部，亲手杀死小道士时，用的就是这一招。
这一招，是我自己想出来的！
而楼夕之饰演的龙莲，舍身为小道士挡箭时，对准镜头运用的也是这一招。
我不知道，该赞她活学活用，还是其他什么……
B组导演在一旁跟编剧们商量。
楼夕之则悠闲的坐在椅子上，身上覆着一件御寒的大衣休息，一旁的小助理小心翼翼的捧着一个保温杯。她神情自若，似乎大风大浪见得太多，这点点改戏她不放在眼里。
时间一分一分的过去。
那边的讨论还没有结束。
我在等待，顾羽也在等待，楼夕之……
她突然站起身，她的动作有些大，椅子“哐当”一响，所有工作人员一惊，楼夕之笑了笑，她这时的笑意全然没有了饰演龙莲时的清雅大方，反而多了一股狠厉。
只见楼夕之走到编剧们和导演面前。
“怎么，难道我刚才的演技不够好？”
B组导演不敢得罪她，有些磕磕巴巴：“不，不是这个问题，主要是剧本里替顾羽挡那一箭的是宋微。如果这里动了的话，后面的情节也要跟着动了。”
“呵呵，”楼夕之眯着眼笑出声，“原来，是这个原因啊。”
正当导演快要松一口气，以为被楼夕之谅解时，楼夕之眼中陡然闪过一抹厉色，语气一变：“宋微改的戏还少吗？前面的部分几乎都重拍了吧！怎么她能改，我就不能？难道我楼夕之是给她当配角，让她上位的吗！”
她的声音大得整个摄影棚都听得到。
一时之间，大家面面相觑，又暗暗心惊，什么叫大牌发飙，这就叫大牌发飙？！
但有人敢跟她对峙吗？
——没有。
她是资深的大牌巨星，她是人气超高、前阵子刚刚获得金柏奖的影后，更是这次跟封云工作室合作投资的品优娱乐公司捧在手心的一姐！
即便她现在当着所有工作人员、导演和编辑们的面这样说我，我也无法当面回她什么。
现场的气压一时低到了极点。
所有人都不敢说话。
过了许久，终于阿Ken先出声缓和了下气氛。
“夕之刚刚的确演得不错，要不你们再看看，考虑考虑？夕之也是为了这部电影着想嘛，她的建议还是有些道理的。时间也不早了，不如大家先去吃个饭，再讨论一下？”
“呵呵，也行也行。”B组导演立刻顺着台阶而下，“先就这样吧。我再去跟A组讨论讨论……”
B组的拍摄就此停了。
等了两天，没听到什么消息，倒是有次瞥见楼夕之进了云修的办公室，再等了两天，听说黄锦立又来了，跟云修封景开了个会，我心里大概知道会是什么结果了。
果然，再次通知开拍的时候，虽然A组的线没有变动，但是B组的戏却修动了不少。
尤其是楼夕之的戏份，后面更是大修，占了不少比重。
这一日，寒风簌簌，阴风邪邪。
我、小道士，以及中箭的楼夕之仓皇之下逃进了河边的树林，魔界妖魔追杀不休，惊心动魄。我们藏在一个阴暗的洞里，施了一个敛息术，久久不敢出声……
仙子龙莲脸色惨白，弱不胜衣的依偎在小道士的怀里，小道士看着她的眼睛充满了担心。
她和他的手紧紧握着，仿佛一放手，就再也寻不到彼此。
而这一切，被我默默的看在眼中。
魔界左护法一边带着手下搜寻，一边放话恐吓，他狰狞大笑：“杀舞陌，龙莲你们逃不了！赶紧交出小道士！”
大批的人马在这附近走动探查，有几次险险被他们察觉……
我们对看了一眼，屏气凝神，冷汗顺着背脊滑下。
我太了解这个实力强横，残暴杀戮的左护法了。
他奉行“生要见人，死要见尸”的原则，要是抓不到我们，他绝对不会离去！
“看到了！”他突然大喝一声，右手一挥，一团猛烈的火球擦着洞口飞过。
小道士身一震，正要拔剑冲出去拼了，仙子龙莲一下抓紧他的手，一个清冷的眼神丢了过去——兵不厌诈！
小道士冷静了下来。
“轰隆”一声，地动山摇，燃着烈火的树木重重倒下，洞壁上方的泥土纷纷下落，落了我们一身，洞中的我们也被震得东倒西歪，一个踉跄，龙莲和小道士牵着的手分开了，而我则倒在了小道士身上。
他刚张开嘴。
我连忙用手捂住了他的唇，禁止他发声。
“哈哈哈，杀舞陌，你什么时候杀小道士？杀了他，你才能活，不杀他，死的就是你！”左护法一计不成，又是一计，哈哈大笑中挑拨离间。
小道士琥珀色的瞳仁急剧收缩。
他无声的眼神盯着我，仿佛在问，怎么回事？
我捂紧他的唇，看着他的眼，不说话。
洞外的左护法仍在挑拨：“这有什么难的！不跟前世一样简单吗？一剑穿心不就得了！杀舞陌，你可是魔界右护法，赶紧杀了他，效忠魔殿！”
小道士胸口剧烈的起伏。
他年轻俊俏的脸上第一次出现裂痕，他向来开朗活泼乐观，可这一次，他那双总是信任看着我的眼睛流露出一种难以置信的目光，像在质疑，这是不是真的？是不是？！
重重画面切换，我神秘的身份，我对他内疚的眼神……
我种种的欲言又止。
以及某个晚上，我和他坐在屋顶喝酒，他开玩笑说，我胸口有个胎记，像朵花似地。
而那时的我则道，也许……是前世你被人刺穿的印记。如果、如果有一天，那个人站在你面前，你会不会报仇，会不会杀了她……
小道士的眼睛就那样直直的盯着我。
他疑惑，他质问，他在问对方说的是不是真的，他不想我背叛，更不想我前世杀过他，竟真的杀过他……
他想拉开我的手。
我不敢松开，我不想他被发现，不想他被杀掉。可我更没勇气看他那双清澈的眼睛。
终于，左护法最后一句摧毁了一切。
“你个傻道士，你以为杀舞陌真的爱你吗？既然她爱你，为什么她前世会杀掉你！哈哈哈，告诉你，今生她接近你就是为了杀你！她故意假装爱上你，这样才能骗你动情，才能在你情动之时杀了你——用你的心头血，解开她的诅咒！她从来没有爱过你，永远不会爱上你——因为她的心中只有魔殿堕天！她只爱堕天！”
我心中怒嚎，不是的不是的不是的！
然而，小道士却比我更快一步，他眼满通红，一把挥掉我的手，抓住我的肩膀，伤心欲绝的狠狠摇动：“他说的是不是真的！是不是真的！”他的手那么用力，仿佛用尽全身力气，快要把我骨头钳断一样。
敛声术急速失效，防御的范围一圈一圈收缩……
我痛。很痛。
看着他不敢相信的、受伤的眼神，心里更痛。
我动了动唇，却一点声响都发不出来。
挥剑便可斩杀千人的杀舞陌，此时此地竟嘴唇颤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天不怕地不怕的杀舞陌，竟懦弱到不敢承认自己做过的事……
我移开目光。
不敢承认，可也无法否认……
“你……你到底有没有爱过我？”声音艰难的从他嗓子里发出，像是在沙粒中磨碎了一般。
小道士惨笑，一滴眼泪从他绝望的眼中落下，滴落到了我的手背，快要将我整颗心灼穿一个洞。
我正要回答。
“——抓到你们了！”洞口一下被炸开。
眼看一团火球直逼我和小道士，在一旁闭眼养神、没有出声的仙子龙莲陡然睁开双眼，她的眼睛是决然的冷静、镇定，她长袖一挥，一记寒冰诀对上，扑灭了那团火焰。
我立刻配合得洒出一抹鬼烟，黑雾顿时弥漫在整个洞中……
我们三人逃得窘迫不堪，整个路上小道士再也没有对我说一句话，而龙莲的伤势越来越重，身后的追兵穷追不舍……
冷月、寒鸦、流水。
我们沿着河畔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着，龙莲的伤势已经拖了一日，若是两日内没能找到魔殿堕天，解不开这支血色骷髅箭，龙莲她真的要魂飞魄散，连转世投胎的机会都没有了……
小道士紧紧搂着她，让她靠在他的肩头，分担着她大半部分的重量。
我沉默的跟着他们两人身后，一边勘察着四周的环境，一边殿后防止有妖魔从后面偷袭。
三人就地休息。
在小道士提出我们先去睡，他来守夜的时候，龙莲一面清雅微笑着点头，一面水袖一挥，小道士如中迷烟，立即倒地。
水静静的流着，清冷的月辉洒在我和龙莲的身上。
多么可笑。
仙魔势不两立，一个是无欲无求的仙子，一个是杀人如麻的魔界右护法，而此时我们却为了同一个男人，站在了一起。
“你就不怕我伤了他？”
龙莲站起，抬头，气度清华，即使在追杀中，浑身上下也有种与众不同的清丽气质。她是个聪慧的女人，如今，在这危机重重之际，她的眼神却是冷静到了极点。也只有这样的她，才会在洞中我和小道士都方寸大乱之时，果断利落的成功阻挡了左护法那一击！
而此刻，这个冷静聪慧的女人正审视着我，而我也同样审视着她。
——这是两个女人之间的战争。
“如果你会伤他，我就不会允许你出手。”我双臂环抱。
“他爱我。”龙莲漂亮的眼睛一眯，投射出来的，是令人无法反驳的话，“而我也爱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