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怪的错位感……就好像鸡同鸭讲。
浅如玉为难地偏头看向林秀木。
她是真接不下去了。要不是这个人能够叫出她的大名,她真觉得对方可能是把她错认成了别的什么人。
林秀木呵呵一笑,走到顾飞身前,颔首道:“吾乃蓬莱林秀木,初次带着门人到中原来,她不懂礼节,请勿见怪。不过,吾等当真没有遇见尊驾的师妹,门人不是故意失礼的。”
顾飞怪异地看了看他,神色古怪之极。愣了一会儿,一对浓眉紧紧皱了起来,仿佛看见了真的鬼。
“蓬莱林秀木……”顾飞也顾不上失礼,整个人都怔怔的。
林啾盯着顾飞看了半晌,又望向城中,目光在行人身上划过,忽然,心头灵光一闪。
趁着顾飞在与林秀木和浅如玉说话时,林啾悄悄把魏凉拉开两步,低低地对他说道,“魏凉,他们的衣裳,款式不对。”
“哦?”魏凉挑了挑眉。
“我从未见过任何人穿这个样式的袍子,立领的。”
她知道,魏凉虽然智多近妖,但他毕竟是一个大男人,像他这种实力超绝,脑子里塞满计谋的家伙,肯定不会留意时尚潮流这种东西。
她到这个世界已有近两个月了,从来就不曾见谁穿过立领的袍子。但此刻,无论是顾飞还是路上行人,个个都穿着另一种款式的衣裳,在她看来,显得有些新潮过了头。
再加上顾飞与他们牛唇不对马嘴的对话,林啾心头顿时有了一个可怕的猜想。
“这里若不是幻境,那很可能是几十年之后的世界!这个顾飞,也许并不是我们要找的那个顾飞……”
眼前的顾飞,穿着新潮的衣裳,说话没头没尾,所以他并不是陷入桃木偶人城的顾飞。
就在林啾说出这个不可思议的猜测之时,林秀木也恰好问了顾飞一个问题——
“请问顾大仙剑,魔主伏诛那一战,距今有多少年了?”
林啾侧头去望,正好和林秀木看了个对眼。只见林秀木神色稍有一点凝重,冲着林啾微微颔首。
她不禁有些心惊——这个人,不容小觑。
顾飞虽然也被弄得一头雾水,但蓬莱友人这般礼貌地问他问题,他也没有不答之理,于是便耐心地回道,“距离魔主伏诛,已有九十一年。”
九十一年!
林秀木瞳仁微缩,不动声色道:“时光当真晃眼即逝,令吾惶恐。”
穿过一道城门,便是穿过了九十一年么?!
林秀木心头骇然,神色却依旧温和,道,“当初那一战,吾虽远居蓬莱,亦知贵宗的英武事迹……”
顾飞被这温吞吞的林秀木拉着说话,一时也找不到理由撇下他,心头无奈之极,只能频频看向魏凉。
魏凉安抚地握了握林啾的肩,带着她走向顾飞。
“师尊,”顾飞定定看着魏凉放在林啾肩膀上的手,忍了又忍,终于还是纠纠结结地说道,“您和柳师妹,又闹别扭了?师妹小孩子心性,您也多担待些啊,毕竟也结了道侣,这三天两头……”
虽然话只说了一半,但在场四个人,都能明明白白看出他咽回去的那半句话是——您怎么也像个小孩子似的。
林秀木长眉轻挑,幸灾乐祸地望着魏凉。
心说,这就有意思极了,九十年后,魏凉原来和别人结了道侣啊?如今已被他夫人知晓了,不定该怎么闹腾。
魏凉面无表情,只道:“多事。”
顾飞挠着头笑道:“师尊莫怪,弟子也是有一说一。您与师妹每次一闹别扭,老邢便要拉着我和慕容春念叨,说什么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如今悔之莫及。又怪我们不好好劝着,如今把师母唤作师妹,全乱了套。唉,我们两个耳朵都被念起茧子了。”
林秀木更加幸灾乐祸,轻咳一声,示意浅如玉稍退两步,站在既能听八卦又没什么存在感的位置。
顾飞看着魏凉怀里的林啾,长长叹了口气,压低声音对魏凉道:“师妹上次确实是过了些,但我与慕容可以作证,师妹真的不曾做出任何对不住您的事情,您误会她了!”
见魏凉不接,顾飞又道:“师尊也别嫌我僭越。您与师妹再怎么闹,也不该故意寻个长得这么像林秋的女子来气师妹啊……趁着师妹还没看到,您赶紧将人打发了吧。”
听到这样的话,林啾心中更加确定了自己的猜测。
她眨巴着眼睛,无辜地望着顾飞,道:“为什么要打发我?”
顾飞瞥了她一眼,满脸牙疼,道:“剑君有道侣,你不会不知,为何还要这般……自取其辱?”
“啊,我真不知道呢!他有道侣吗!”林啾斜眼睨着魏凉,控诉道,“上次你说待我结丹便要与我结为道侣,如今我都元婴了,你还一直拖着迟迟不办,原来你都是骗我的!我恨死你了!啊,我要和你分手!”
魏凉:“……”这个戏精。
顾飞:“……”看不出来,师尊居然真骗人家的感情啊?
林啾怒气冲冲瞪着顾飞:“你告诉我,他什么时候和别人结成道侣的!”
顾飞一阵牙疼:“二、二十余年了。”
林啾暗暗一算,时间果然全部对得上。
“骗子!你们都是骗子!”她继续跳脚,指着魏凉义愤填膺道,“你——休想再碰我一根头发!”
“夫人……”魏凉扶额,眼神又是无奈,又是宠溺。
顾飞目瞪口呆:“师、师尊,你,你叫这个女子什么?你怎么能这样,师妹虽然任性些闹腾些,但你们好不容易才走到今天,你……”
情急之下,连“您”也不说了。
“你这样做,对得起师妹吗?”顾飞双眼发直,“她为你做了那么多,你都不曾在人前唤过她一声夫人……”
他倒退两步,目光又是震惊,又是失望。
恰在此时,一道流光掠来,只见一个人疾疾落下,紧走两步,扑到魏凉身前,只看动作姿态,仿佛携了万钧风霜,沉重哀痛至极。
看衣裳装饰,倒像是万剑归宗的高级弟子。
林啾心中一跳,目光落在此人的衣领上,见是平领,便知此人是陷落城中的门人。
此人重重一拜,声音闷闷传出,悲恸不已:“师尊!出事了!与我同行回宗的人,已尽数殒落!此地万分险恶,当心自己!千万千万不可被自己看到!”
什么叫做当心自己、千万不可被自己看到?
城门之下,气氛突变。方才还是情情爱爱的三角戏码,一转眼,便有血雨腥风迎面扑来。
来者虽然身上不带一丝血腥气味,但那沉痛的语气,却像是一座大山,令人心中一坠,直觉不详。
只听语声,便知发生了极惨烈的事情。
此人一抬头,林啾猝不及防之下,只觉耳旁响起一个炸雷,炸得她连头发根都丝丝倒竖了起来!
是顾飞!
看清了顾飞的面容之后,林秀木与浅如玉都情不自禁地露出了惊诧的表情,迟疑地望向站在旁边的另一个人。
两个都是顾飞,两个人的气息都没有任何异常。区别只有着装和神色。
一个立领,另一个无领。
一个愕然无语,另一个惊惧悲痛。
林啾先前便猜到那个身穿立领长袍的顾飞并不是自己在找的人,此刻看见了另一个顾飞,心中的猜测更是彻底得到了证实。
她的心脏先是一松,然后又是一紧。
那么,千万不可被自己看到……又是什么意思!
她瞳仁微缩,死死盯住面前两个顾飞。
只见先到的那个张大了嘴巴,讶然地盯着面前这个与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后来者。
而刚刚赶到的顾飞,也目露惊恐,僵硬地梗起脖子,与“自己”对视:“你……我,怎么会在这里!”
魏凉眸中浮起淡淡薄冰,只见一层霜幕陡然出现在两个顾飞之间,将他们分隔开来,但,已是来不及了!
骇人的一幕,在眼前上演。
就在二人视线相触的刹那,刚刚赶到此地、面上满是悲痛的那个顾飞,身体忽然像面条一般,不断扭曲拉长。
他倒抽一口凉气,惊恐的目光投向魏凉,求救的声音像是被投入水波中一般,绵延悠长,随着那已不成形状的躯体一道,化成扭曲流光,向着那个惊诧无比的顾飞淌去。
魏凉目中白芒一闪。
只见又一道凌厉至极的冰霜幕斩切入两个顾飞之间,然而那道扭曲流光却丝毫也不受影响,直直没入了另外那个顾飞胸前。
白霜散去,魏凉神情冰冷。
两个顾飞,只余一人。
林秀木与浅如玉双双祭出兵刃,直指那个满头雾水的顾飞。
“邪魔?!”
顾飞此刻也顾不上别人,他脸上的惊恐比任何人都要重得多,他不断用手挠自己胸口,仿佛想把那个和自己长得一样的怪物抓出来。
面对这骇人的一幕,纵然已是大剑仙,也难以稳下心神。
顾飞的声音带上了慌乱,“这是什么东西,怎么和我长一样,还跑我身体里面去了!师尊救我!”
魏凉抬起手,阻下林秀木与浅如玉的兵刃。
他慢慢走到顾飞的身边,目光冰冷,语气却和缓平稳:“无事。你回宗去,开启护宗大阵,严禁任何人出入。”
顾飞的慌乱得到了极大的安抚,他嘴唇微颤,抬眸看向魏凉:“是……师尊。可是……”
“无事,”魏凉的手放在了他的肩上,轻轻一摁,指尖在那竖起的立领上拂过,“幻象而已,勿生心魔。谨记,不得让任何人出入宗门。”
“原来是幻象啊,”顾飞松了一口气,“弟子定会守好山门。这便去了!对了,那暗境的位置便在西南一千八百里,与魔域交界的那处黑针林中,慕容师弟带着人守在那里,师尊一去便能看到。”
临走前,顾飞忍不住又多看了林啾两眼,又嘀咕了一句:“师尊,听弟子一句劝,别和师妹闹了。”
魏凉浅淡一笑:“不会。”
顾飞叹息着,御剑而去。
目送他的身影消失在天际,林秀木长长呼了一口气,道:“吾大致明白了。应当是时间之乱流,将吾等送至九十年之后——世间无可能同时出现两个‘自己’,是以,遇上‘自己’之时,便会被九十年后的自己吞噬。魏剑君令门人封锁山门,实在是当机立断。”
“可是,”浅如玉道,“若是当下的‘顾飞’死在了此地,九十年之后又为何还有顾飞这个人?”
林秀木举起手来,拍了拍自己的脑袋:“言之有理!所以无需惊慌,最坏的结果,不过是一夕之间老了九十岁而已。呵呵呵呵。”
他微笑着,抚了抚下颌,仿佛那里已白须飘飘。
林啾倒是不似他这般乐观。
她已百分之百能够确定,这里并不是九十年后的现世,而是——
书中那个世界!
作者有话要说:简单说,就是某股隐藏在暗中的势力,让主角们穿越到了真正的《剑之娇》里。


第66章 一个人的修罗场
这里……是书中那个世界!
林啾头皮发麻,脊背蹿起一股又一股寒意。
她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轻轻地颤抖。
一只大手悄悄拢住了她的肩膀。
“不用怕,”魏凉的声音沉沉在耳畔响起,“是‘他们’做的,借的是不灭印痕的力量。寻到不灭印痕,此局便破了。”
当着林秀木与浅如玉的面,魏凉并没有解释得很明白,但林啾捕捉到了“他们”和“不灭印痕”这两个关键词,心中的迷雾顿时散去了大半。
“他们”,指的必定是他的来处——天之极的那些人。魏凉曾说过,他们无法来到这里,只能通过一些魑魅手段搞事情。
所以,是“他们”利用了不灭印痕的力量,扭曲时空,让这座被屠的血城成为了连接两个世界的虫洞。
林啾长长地嘘了一口气。
无论再诡异离奇的事情,只要能找到一个比较科学的解释,好像就变得一点都不吓人了。
魏凉颇有兴致地打量着她。
他发现自己的妻子好像非常容易接受现状。
林啾很快就彻底镇定下来,开始有条不紊地分析局势——
“所以现在最要紧的事情,是找到幸存者,阻止更多的悲剧发生。‘顾飞’方才提过,说慕容春发现了暗境,正守在那里抵挡魔族,所以,我们要找的慕容春应该暂时还没有出事。与他们会合之后,寻找不灭印痕,破局。”
林秀木缓缓点头。
“昨日,是顾飞最先带着人进入城中的,”林啾道,“进了城,发现被屠的城池恢复了原貌,他们必定惊心不已,退出城外想要与慕容春等人商议。到了城外没有找到慕容春,顾飞便选择带人返回宗门。”
林秀木道:“当是如此。”
魏凉侧头看着自己的妻子,唇角带笑。
林啾又道:“顾飞带着人回到宗门,这些门人遇上了这个世界中的‘自己’之后,接二连三便出事了。顾飞发现自己无力阻止这一切,便急急返回偶人城,想要拦住后来之人,以免重蹈覆辙。”
“不错,”林秀木嗟叹,“因为这个世界的‘顾飞’正在外面寻找魏剑君,所以顾飞回宗之后幸免于难,又来到了这里。不幸的是,两个顾飞,还是在这里撞见了。”
想起方才眼前那骇人的一幕,林啾仍然心有余悸。虽与顾飞不熟,但心头难免还是有淡淡的哀伤。
她抿抿唇角,接着说道——
“而慕容春,是在顾飞等人失踪之后才进入城中的,他们进入此地之前,已知道这里有问题。所以,发现城中异常之后,慕容春和我们一样,应该很快就能猜到众人已误入了另外一个时空。是以他们应当不会四下乱走,而是谨慎地在附近寻找脱困的线索。”
“夫人所言极是。”魏凉唇角微挑。
林啾知道魏凉早已做出了相同的判断,否则他便不会让‘顾飞’回宗开启大阵,禁止任何人出入。这是为了防止后续再发生惨祸。
依着魏凉的脾气,肯定懒得向林秀木和浅如玉解释,只好由她代劳。
林啾望向林秀木与浅如玉,语气变得十分凝重:“此刻最危险的人,是浅如玉。方才那个‘顾飞’见到她,神情自然,张口便问她柳清音在何处,这就意味着,这个世界中的‘浅如玉’,也许就在附近。”
浅如玉轻轻倒抽了一口凉气,恍然回神时,已是俏脸发白。
虽然不知道被未来的自己吞噬之后到底会不会死去,但方才那骇人一幕已在心头留下了浓厚的阴影,挥之不去。
谁也不想经历那样的事情——身体被活活扭曲拉长,融入另外一具身躯。
林啾无情地打破了他们最后一丝念想:“你们莫要以为被九十年后的自己吞噬,只是记忆的融合,并不会死去。不是的,被吞噬,人就没了。否则,方才顾飞多少应该表现出一些异样来。”
“是啊。”浅如玉不自觉地倒退了半步,话也多了起来,“若方才那二人融合了记忆的话,他不该是那样的表现……所以,他问我柳师妹在何处,是不是意味着——九十年后的现在,我与那位柳师妹一道,身处这桃木偶人城?”
“不错。”林啾叹了口气,“正是如此,此刻,城中应当是三人同行。”
林秀木脸上渐渐浮起了怪异的神色,似笑非笑地望向魏凉:“那魏剑君可要当心了啊。”
一语双关。
既是要当心碰到这个世界的魏凉,更要当心,携二美同行被自家夫人撞见。
魏凉目光不动,语气淡淡:“不劳费心。”
他揽住林啾,自乾坤袋中取出两只面容普通的小泥人,手中掐了个诀。
便见二人身上的气息迅速发生变化,面容身形变成了小泥人的模样,而泥人的五官也开始发生变化,几息之后,两个小泥人变得面容精致、栩栩如生,长相正是魏凉与林啾的模样,身上还隐隐散发出二人的气息。
再看魏凉与林啾,样貌身形已泯然众人,像是一对街头随处可见的寻常夫妇。
与泥人对换了外观和气息。
若不是亲眼在旁边看着这一幕,此刻林秀木与浅如玉恐怕已认不出他们二人了。
林秀木道:“魏剑君,可否借吾……”
魏凉把泥人收回乾坤袋,冷冰冰地打断了他:“我的方法护不住你门人。”
林啾知道他不是在推脱——魏凉并非与柳清音同行的那个‘魏凉’,而林秋早就是个死人了。也就是说,此刻转变形貌,只是为了掩人耳目,并不是为了防止被‘自己’吞噬。浅如玉的情形与他们不同,只是掩藏气息和容貌的话,未必就能逃过一劫。
林秀木见魏凉拒绝得干脆,只好叹息着,祭出了那柄青色的宝剑。
只见青光一闪,神剑没入地底。俄顷,浅如玉站立之处冒出一株松树,将她封在了树腔之中,气息全无。
林秀木单手把树连根拔起拎在手上,正要说话时,眸光忽然一凝。
他看见,‘魏凉’正穿过城门,直直走来。他的左右两侧各有一位绝代佳人,左边那位清丽如莲,眉间缭绕着淡淡郁色。而右边那位,皎皎似玉,周身仿佛浮着一层浅淡仙气,正是浅如玉!
林秀木喉头发紧,重重看了林啾一眼,目中满是感激。
若不是她及时提醒,恐怕后果不堪设想!
林啾也发现了穿过城门的三个人。
她忍不住先侧头看了看身旁的魏凉。只见他面色平静从容,仿佛在看着那三人,但任谁也能看得出来,他并未把这几个人放在眼中。
此刻,魏凉已用秘法将容颜和气息置换到了小泥人之中,看起来平凡无奇。然而林啾面对他时,丝毫不觉他的面孔陌生,对他身上的气息也无一丝一毫排斥。
她有种奇异的感觉——这个人无论装在什么样的壳子里面,都可以成功吸收到她的注意,包括乌鸦。
而正在穿过城门,徐徐行来的那个‘魏凉’,虽然生着完美无缺的容颜,散发出高贵清冷的气质,但却像是画上了一张皮一般,通身上下尽是华贵的虚伪感。
‘制作精良的赝品。’林啾在心中默默点评。
她知道这个‘魏凉’是秦云奚。哪怕不是事先看过书,她也能一眼就认出来。
秦云奚清冷气质之中透着的那股子阴郁实在是太显眼了,也就柳清音这种恋爱脑看不出来。
此刻亲眼看见这二人同行,林啾忽然有些明白为什么秦云奚明明爱极了柳清音,却偏要与那么多女子暧味了。
毕竟,他是顶着别人的脸和身份,和她在一起的。
他的心底极度自卑却不愿承认。正因为自卑,他才需要更多的优秀女子围绕身边,以获得虚假的自信。
她想得入神,没注意到身旁男人的眼神已变得危险。
他微微躬身,覆在她的耳畔,呼吸沉沉——
“好看吗?”
她偏头看他,见他顶着一张平平无奇的脸,一双黑眸却依旧深邃,二人的视线对接在一起时,她情不自禁扬起了唇角,用眼神告诉他她的答案。
于是魏凉看见,她那双弯弯的眼睛里,溢满了星辰。
他再一次真切地感觉到胸腔中有心脏在跳动。
……
秦云奚三人很快就穿过了城门,向着城中走来。
林秀木急急背转了身,以袖掩面。
忽然听得浅如玉淡淡“咦”了一声,脚步顿在原地,怔怔地看着背对着她的林秀木出神。
“浅姑娘,怎么了?”秦云奚低低地问道。
其实早在这三个人进入视野之时,林秀木早已用秘术变幻了容颜和气息,但不知何故,他并没有假装若无其事地直视这三个人,而是背转了身。
不料反倒引起了浅如玉的注意。
林啾看见,浅如玉的眼眶慢慢变成了粉红色。
唇色却是白了许多。
半晌,她摇摇头,语声微带哽咽:“无事,看错人了。”
秦云奚的视线沉沉扫过来。
林啾若无其事地与他对视一眼——她才不怕被认出来呢,书中根本没有她的姓名,秦云奚能看出问题才有鬼了。
只见秦云奚的视线漠然地从她脸上掠过,在魏凉身上稍微停顿片刻,然后便落在了林秀木的背影上。
他微微侧头,对浅如玉说道:“只是个寻常的元婴修士,灵气属木——是让浅姑娘想起了蓬莱尊主么?”
声音虽轻,却瞒不过耳聪目明的林啾等人。
只见林秀木竖起了耳朵,凝神想要听一听自己近百年后,在旁人口中是个什么形象。
“嗯。”浅如玉绝美的唇角扯起淡淡假笑,“我无事。”
声音里却是带着化不去的悲伤。
秦云奚极自然地抬起手,拍了拍她瘦削的肩。
看着这一幕,站在另一侧的柳清音唇角浮起冷笑,眸中燃烧着冰与火。
“夫君,”她垂眸敛下怒意,道,“有什么安抚的话,不妨迟些再说,王佑然已在城中等候多时了。”
秦云奚的脸色顿时就阴沉了三分。
林啾的心,却是重重一跳,想起了一个极可怕的问题。
王卫之在这里?!
如果王卫之就在这里,那么,隐在他身后的那个“卓晋”,会不会与他同行?魏凉遇上这个世界中的自己,会不会也……
她的心像是一个沉重的皮球,忽地下坠,“嘭”一下触底,然后弹跳起来,“噗通噗通”地乱蹦。
她猛地仰起小脸,急切地望着身旁的男人,眸中满是担忧。
魏凉见她像一只乍然受惊的小动物一般弹了起来,不禁失笑,顺势将一个轻轻的吻印在了她的额头上。
“无需担忧,我不喜那小子,断不会与他同行。”
“诶?”林啾表情凝滞,呆呆地望着魏凉。
她好像并没有和他聊过什么前世今生的话题啊。他怎么知道她知道前世的卓晋是他?他怎么知道此刻她在担心什么?他又怎么知道她要问他什么?
瞪了他半晌后,林啾吐了口气,心神松懈下来——真的,替他操心什么的,那真叫皇帝不急太监急。
那一边,秦云奚听到王卫之的名字,脸色已难看得快要绷不住了,他冷硬地问道:“他何时到的?”
其实是想问,柳清音何时背着他,与王卫之联络上了。
柳清音唇角微挑,眼中闪过淡淡的快意:“便是昨夜如玉姑娘旧疾复发,你替她不远千里跑到云水谣寻药之时。”
秦云奚轻轻吸了一口气:“清音,浅姑娘这一次旧疾复发,是因为替我挡那一记神魂重荡的缘故。”
柳清音轻飘飘地淡笑:“我知道啊,我也十分感激呢,要不然我也不会让王佑然四处寻找那髓玉花的线索了。他已寻到了暗境的位置,等到取了髓玉花,替如玉姑娘治好旧疾,便能了断这桩因果,预备飞升之事了。”
闻言,林秀木忍不住放下了掩面的衣袖,目中闪烁着细碎精芒。
短短几句话,信息量太大了。
蓬莱盛产髓玉花,浅如玉若是需要髓玉花治疾,何需求这两个外人?回宗去取不好么?
所以,她是叛了?
还是说……那件事,终于还是发生了。
林秀木微微眯起了桃花眼。
林啾此刻也在思考同一桩事。她悄悄别开了脸,眼角不断抽搐——该不会是,王卫之那小子,把蓬莱的髓玉花给搞绝种了吧?!
要不然浅如玉想要髓玉花,为何不回蓬莱去取呢?何必找什么暗境,这么麻烦。
暗境中发生的事林啾倒是了若指掌。前头的机关陷阱倒是小事,唯有一具隐在阴暗之中的干尸特别棘手。秦云奚追那干尸,不慎与柳清音浅如玉二人分开,没想到那干尸狡猾至极,竟是藏身附近,待秦云奚一走,便出手偷袭浅如玉。
秦云奚发现上当,回转过来时,恰好看见柳清音挡在浅如玉身前,替她挨了一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