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师兄?可有发现?”门外传来封时远的声音。
纪百里将那木偶快速往袖中一放,而后转过了身,“这间屋子应该住着人,还是个女子。”
“巫双!这是巫双的屋子!”和封时远一同来的秦清面色大变走了进来,“她竟然就躲在青叶谷!”
很快,旁边的人也传来了消息,另有一间屋子也有住人的痕迹。那一间正是庄千楼的屋子。
——难道庄师兄和巫双是一伙的?
秦清不敢置信地看着这一切。
白林洲的人翻遍了整个青叶谷,也没见到人影,看来他们应该是暂时不在谷内。
封时远走到巫双叠好的被子边上,说道,“东西还留在此处,并不像是逃离的模样。他们应该还会回来。”
“那是不是我们在谷口守株待兔就能抓到她?”秦清看上去有些激动,手一直紧紧抓着自己的衣袖。
“我觉得可以。纪师兄,你觉得呢?”
纪百里双手背到了身后,点了点头,“不失为良计,我们且将人分成几拨,轮流守着就好。”
天色已然不早,白林洲众人先安置了下来。
罗午道长已经将第一拨守卫的人员派了出去。他们埋伏在谷口,只要发现任何异象,就会立时发送烟花信弹。
“时远,秦清,你们两先去歇息吧。毕竟明天还要到华老前辈的坟前,你二人太过憔悴叫他看见了不好。这里,有师父和你纪师兄,就放心吧。若是巫双那妖女出现,我二人绝不会放过。”
“是。师父。”封时远牵着秦清离开了。
秦清自从知道巫双和庄千楼可能都住在这谷里的消息,整个人的脸色就不太好看,苍白憔悴了好几分。只要一想到他们两人可能都是凶手时,她的心就隐隐发痛。
就在出事的前三天,当时师父华一宫他刚刚出关,就召了自己去。秦清清楚记得当时他和自己说的话。

“清儿,师父知道你喜欢小楼。但是,你们绝无可能。”华一宫开门见山,刚出关的他看上去竟然有几分虚弱。
“为什么!”秦清完全没想到师父会这样和自己说话,他一向是最疼自己的。虽然叫他师父,可他明明就是自己的外祖啊。
“有些事情,你还是不知道的好。小楼他不适合你。”
“师父!”
“好了,你出去吧。以后将那些心思给我统统收起来!”华一宫严厉地说道,竟是一点儿回转余地也没有。

再后来,就发生了那样的事情。所以…是不是师父他早就发现不对了?
“秦清。”
“啊?哦…到了呀。”
两人已经走到秦清的屋前,这一路上她都在想师父当时说的话,根本没注意走到哪里,现下还是封时远的声音拉回她了的思绪。
封时远将她的头发别到耳后,轻轻说道,“放心吧,没事的。好好休息。”
“嗯,你也是。”秦清微微笑了笑,有几分黯然的模样。
封时远去到别的屋子歇息了,秦清说不上此时心里头的感觉,有几分失落,有几分伤心…更有几分嫉妒。
——巫双,你竟然一直和庄师兄就住在这谷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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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师兄。”守卫的白林洲人纷纷起身向前来纪百里打了招呼。
“辛苦各位了,先吃些东西吧。”
第一批看守的人还没来得及吃上口热饭就被派了出来,现下纪百里正是来送餐的。
“麻烦师兄了,我们几个在这也没什么辛苦的。”
大家分了馒头、热汤,就地吃了起来。
待他们都吃饱喝足,纪百里将食盒收好拿回了谷内。
罗道长正在闭目养神,长夜漫漫,而且还不知那巫双何时会来,他们自然不可能一夜都精神奕奕着等。纪百里本来也要去小憩一下,可是在进到屋子之前,他突然停了步子,手缓缓抚上了先前鬼使神差藏在袖子里的那个小木偶。
这个木偶,被巫双放在床头最显眼的位置。木偶的表面很光滑,想必她应该是经常会拿在手里。也许是她很重要的东西,不然也不会连来到青叶谷都还带着。
直觉告诉他——巫双也许会为了这个木偶回来。
只是,若她真的被擒住,是不是也会和上次那个墨月宫的人一样…
纪百里叹了口气。他始终觉得紫云山做事太过急功近利,而且对于巫双,他们的一切结论似乎有些草率了。事情,应该不是表面上那么简单。
暗红色的葫芦还在他身上。这一年中,那葫芦凡是有封时远在时就一直都是浅透明的灰色,而且那颜色还有越来越浅的趋势。也许,只巫双能告诉他,这葫芦究竟是这么一回事。
眼中神色渐渐坚定,纪百里带着木偶和葫芦,再次走向了青叶谷出口。绕过守夜弟子,他去到了稍远的地方。这样,如果巫双回来,一定会先遇到他,届时他定要拦下她好好问问。
月明星稀,也不知她今夜会不会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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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正浓,一人一马在大路上疾行,哒哒的马蹄声打破了四周的寂静。
夜里本就人少,加上去往青叶谷的路又比较偏僻,巫双一路走来除了路边的几个鬼影什么都没有看到。由于现在她使了灭息,其中一个鬼影以为她是普通百姓,还兴致勃勃地飘过来绕着她转了几个圈。
那个鬼影是个才死了没多久的小娃娃,五六岁模样。年纪小,没什么怨气,可能两三天就散了。不过此刻的他应该是无聊了,才会飘过来来绕着人转圈圈。常人若是被他这么绕一绕,很有可能就要得个伤寒什么的。
一开始忙着赶路的巫双压根就没想理他,想不到这娃娃玩得起劲,竟然整个横到她前头做起了鬼脸——很难看的那种。惊得巫双倒吸了一口凉气。
“让开!”
一摆手,她用鬼气把他拨到了一边。
“你!你你你!你看得见我?”鬼娃娃呆呆地飘在一边,这个姐姐还能碰到他?刚才看她那么一挥手,自己就不由自主地被推开了!
巫双挥了马鞭,又加快了一些。
“姐姐!姐姐!等等我!”小娃娃见她要走,连忙使出吃奶的力气又飘了过来,晃晃悠悠地跟在她的边上,“阿瓜一个人好无聊的。”
巫双侧过脸看了一下,阿瓜正用一种类似于水汪汪大眼睛的表情看着她,满是期待的小模样。
“要跟自己跟。”
“好哒!姐姐姐姐,慢一点。”
巫双当然不会太慢,那鬼娃娃飘得不亦乐乎,反正鬼也不会觉得累。
“姐姐,阿瓜是不是长得很好看?这村子里的爷爷奶奶、叔叔婶婶什么的都说阿瓜是最漂亮的娃娃。隔壁王婶婶还说要把小花花长大了嫁给我做媳妇呢!”小娃娃兴冲冲地说着。
“唉…”突然,他特老学究模样叹了口气,“要不是那个糯米团子太黏了,阿瓜也不会这么可怜地一个人在这里…”
巫双了然——原来是吃糯米团子噎死的。
“姐姐姐姐,你也说说你的故事给我听吧。”
“没空。”
“哦,那阿瓜来说吧。李奶奶家有一只大黄狗,以前最喜欢跟在我后头了,阿瓜出事那天,大黄还哭了。那是我第一见到它哭。我想摸摸它的头,可是它压根儿就看不见阿瓜。”说着说着,小娃娃的语气带上了哭腔,“呜哇——他们都看不见阿瓜。阿瓜明明就在边上,他们却都看不见。”
巫双默不作声地化了鬼气在手心,拉住了阿瓜,把他放在了马鞍前头,“别哭了。”
阿瓜抓着巫双的手,哭得更凶了,“呜呜呜…好久没人这么抱过阿瓜了。”
这一路赶路在怀里鬼娃娃的哭声下显得似乎不是那么漫长了。

第42章 折鬼手(十)

很快,前面再拐一个弯,就能到入口了。
鬼娃娃早已哭累,现在正窝在她怀里舒舒服服地睡觉。巫双一直控制着鬼气,好让他能触到自己。
正在将要转弯的时候,道路中央却多出了一个人来。来人双手大张定定站在那里,完全一副拦住她去路的模样。
不好!
难不成白林洲的人已经来了?
巫双急急勒停了马,戒备地看着来人,只可惜还有些距离,看不清面貌。
“巫双,是我,纪百里。”来人自报了家门,这一下,巫双更加防备了——纪百里就是白林洲的人,看来他们果然是已经来了。那他在此处,是等着她自投罗网吗?
想到这,巫双就要调头离开,纪百里见势立刻拿出了怀里的木偶。
“你是不是来取这个木偶的?”
巫双手上一顿,没有挥下马鞭。
“木偶可以给你。我只是想问你几个问题,问完就走。”纪百里已经看到了巫双手里的那个鬼娃娃,很是诡异,那娃娃竟然在她怀里睡得好好的,难不成她真成了墨月宫的驭鬼师?
“问题?”巫双嗤笑一声,骑在马上,从高到低地看着他,“我凭什么要回答。”
见她没走,纪百里心下明白,看来这木偶对她真的很重要,“在下只身前来。只是想问你,这个葫芦…究竟是做什么用的,还有幽州到底发生了何事?”
见到纪百里掏出的那个暗红色葫芦,巫双一下就红了眼——司马钦的葫芦,他还好意思拿出来!
“呵呵,人都被你们烧死了,还问这个葫芦做什么。”巫双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纪百里的对手尽管愤怒,她还是没有再前进一步。
“只要你回答,木偶我会还给你,而且今夜就当未曾见过你。”纪百里说道,“此时,青叶谷内还有白林洲众人,巫姑娘,你要是被发现了可就来不及跑了。”
“我凭什么信你不会害我?紫云山的人不是什么事情都说一套、做一套的吗?”
“纪百里以向上人头担保,绝不食言。”
巫双眯了眯眼,看着他一副坦荡的模样,心下计较起来——紫云山那帮人,也就纪百里还算个君子。而且,这木偶,她必须拿回来。
“好。我可以告诉你,但是,那个葫芦我也要。而且,我只回答一个问题。”巫双提了条件,司马钦的东西,她不允许落在别人手里。
纪百里犯了难,“这葫芦…”
“葫芦除了墨月宫谁都用不了,你留着又能怎样?”
思忖了一会儿,纪百里点了头,“好,葫芦与木偶我可以一同给你,但你须得先回答我的问题。这个葫芦,究竟是做什么用的?为何它会变色?”纪百里选择了葫芦的问题,因为此时他更需要知道这点。
巫双也不含糊,直接说道,“葫芦是墨月宫驭鬼法器。变色是因为鬼气,鬼气越强颜色越淡,若是遇到到鬼妖葫芦会变成纯白颜色。”
现在这个葫芦在纪百里手里只是稍稍从暗红变浅了一点点,看来应该是巫双怀里那个鬼娃娃的缘故,也就是说鬼娃娃就是个普通小鬼。可是之前不是说丁松的月华璧也照出巫双身上有鬼气吗?难不成也是很弱的鬼气?
“那浅灰透明的颜色又是什么情况?”纪百里继续问道。
“浅灰透明?”巫双也没听过,“不知道,不过,若是颜色浅必是很厉害的鬼气,越浅越强。”
纪百里想起了葫芦遇到封时远时那种几乎透明的灰色,心下翻江倒海一般,脸色都白上了几分,“多谢…巫姑娘。”
他将手里的两样东西抛给了巫双,而后拱了拱手,干脆地转身离开了。他从未想过要擒住她,也从未想过要告诉别人她来了。火刑,他再也不愿见到了。
纪百里缓缓踱着步子往谷内走去,眼睛漫无目的地看着脚下。
——封师弟,有很厉害的鬼气,比鬼妖还强…那他是什么?
拿着葫芦和木偶,巫双奇怪地看了一眼纪百里,调转马头跑开了。
她怀里,那个鬼娃娃还好好睡着,刚才那些动静都没吵醒她,看来阿瓜应该是虚弱了,也许不用两三天就会散了。
很快,她走到了一处岔路,巫双想了想,挑了右边那条。左边是她从三台县来的路,既然已经决定要走,再去打扰师兄也没必要了。还是再走远一点,找个地方歇歇吧。
“驾——!”
就在她刚离开岔路口后没多久,那处渐渐现出了一个黑影,站在路口静静看着她远去的背影。
黑影的嘴角拉成了一条直线,周身寒气四溢——巫双,竟是连师兄也不要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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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晓时分,巫双已经骑马跑了一个晚上,此刻也有些疲倦。不知不觉间,四周已经许久没有见到人烟,在一片荒郊野岭之中,她这一人一马一小鬼,有着说不出来的怪异感觉。
算了,先歇会吧。这条路也算是大路沿着走一定能到什么镇子之类的。
四处绕了绕,运气不错,不远处就有一条小河。马渴了,到了河边很自觉地喝起了水,巫双也灌满了水袋。
“姐姐。”
阿瓜醒了过来,一揉眼睛看到天亮了,急急忙忙就飘起来就要往林子里走,太阳对他们这些小归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东西。
“我先睡会。”巫双找了块平地铺了薄毯,躺下身闭了眼睛。
“走的时候叫阿瓜一起啊!”小阿瓜已经钻进了林子里,还不忘回过脑袋叮嘱了一声——好不容找到个能看到自己的姐姐,他才不要被丢下呢!
在林子里晃悠了一小会儿,小阿瓜找到了一处黑漆漆的树洞,心满意足地爬了进去。天亮了,又有点困了…他打打哈欠,再次睡了起来。
这般嗜睡——小鬼的时间怕是不多了。
巫双一觉醒来已经是下午,马儿正悠闲地在一边吃着草。
“阿瓜?”她冲着林子叫了一声,没有听到回应。收好毯子,理好衣裳,她决定到林子里找找。刚才阿瓜的声音应该没去到太远的地方。
指尖凝出鬼气成丝,一点点往林子里四处探去,不一会儿,她就感觉到了阿瓜的气息。走到那处一看,小鬼正屁股朝外地在树洞里睡得香甜。
巫双笑了笑,用毯子将他裹好往河边走——小鬼的模样比早上又透明了几分。
走到河边,想不到却有一个人也牵着马站在那里,明晃晃的日光下,熟悉的衣衫和身形让巫双有些呆愣。她停了步子,一时不知道该进该退。
那个人…是师兄?
来人兀自发话了,仿佛和平日里一起赶路般说道,“现在出发,天黑前还能到下一个村子。”
巫双没想到师兄竟然跟过来了。难不成他从自己离开三台县就一直跟着吗?
“走吧。”庄千楼回过身,把她的马也牵了过来。
骑上马,巫双听到他不带情绪的一句话。
“下一次,不许不告而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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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黑前,如庄千楼所说,他们果然赶到了一个村子。村里人很热情,说这条路上来往的赶路人都会在他们村歇上一歇,村长家还有专门可以借宿的地方。
巫双他们按照指路去了村子中间的村长家里头。借宿的地方是村长家西边的一个小房子。里头统共只有一间屋子,三张板床,还有几个屏风树在中间割开。见到他们是一男一女,村长还特地问了问关系。
“师兄妹啊?”老村长咬着烟斗笑着说,“不介意住一个屋吧?”
巫双脸有些烫,其实那屏风挡得挺好,而且最两边的两张床距离很远。再说,出门在外,哪有那么多讲究。
庄千楼没有回答,而是直接将钱放到了村长手里,“麻烦给烧些热水。”
“好说好说。”老村长收了钱,“等会到前头来吃饭吧。”
进到屋子,巫双先看了看毯子里阿瓜的情况,好像快醒过来了。
她和庄千楼一同去吃了饭,回来的时候阿瓜正在巫双的床上翻跟头玩,见到巫双走进来,他高兴地飘着就要她抱。可在见到她身后庄千楼的时候,小小的阿瓜突然就来了个急停,规规矩矩站在那里一副不敢乱动的模样。
巫双有些奇怪地回头看了庄千楼一眼,“师兄,你不是引鬼之体吗?怎么这小鬼不粘你?”
“可能是太小了,还不懂。”庄千楼摸摸巫双的脑袋,用余光看了那小鬼一眼。
阿瓜浑身一个激灵更加不敢乱动了。
晚上睡觉的时候,阿瓜可怜兮兮地站在门口,不敢过去找巫双。巫双还在奇怪,要到门那边抱他,可是阿瓜却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姐姐,阿瓜不困,不用抱了。”
蹲下身,看在缩在门边边上的阿瓜,巫双戳了戳他的小脑袋,看到他悄悄拉着自己手指却不敢让自己抱的小模样,巫双觉出不对劲了——好似自从阿瓜醒来看到师兄,就一直不敢靠近她。
对着另一头的屏风那边,巫双问道,“师兄,这个小鬼好像很怕你。”
庄千楼的声音很是平缓,“也许吧。”
他一发声,阿瓜立马就松了手,不敢再拉着巫双,又成了那副可怜兮兮的模样。
“阿瓜,为什么怕他?”
“呜呜呜…”阿瓜竟然直接哭了出来,“阿瓜也不知道…呜呜呜”
巫双看了小娃娃一会,一把抱起了他,“不许哭。”走到床铺那里,巫双拎着娃娃倒头就睡,“不许闹。”
阿瓜战战兢兢缩在那里,不敢吭声。
一直在赶路,人也容易乏着。巫双沾了枕头很快就睡着了。
夜越来越深,小阿瓜越来越不安。窝在巫双怀里的他,突然觉得身前多了什么。他睁开眼,就看到了床边的一个人影,全身禁不住抖了起来。
“嘘——”那人做出了一个噤声的动作,手指一抬,小阿瓜就从巫双怀里飘了出来。
人影从巫双床前消失的时候,刚才还在熟睡的巫双缓缓睁开了眼睛——她醒了,在那条特地缠在小阿瓜手上的鬼气丝断了的时候她就醒了。
所以,她感觉到了刚才带走阿瓜的人的气息。
那气息,有她再熟悉不过…
很多次,那人都是这般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自己的床边。
~~~~
第二天早上的时候,巫双走到了那个屏风边上,“师兄,阿瓜不见了。”
庄千楼穿好衣服走了出来,只是稍稍抬了一下眉,“可能跑到什么地方玩了吧。”
巫双站定看了他一会,心渐渐下沉,“是这样吗。”
庄千楼走过她身边时,很平常地说道,“先去吃点东西吧。对了…接下来,你要去什么地方?”
背对着他,巫双的手缓缓捏成了拳头,“我要去什么地方…你不是应该知道的吗?”
庄千楼停了步子,回过头有些奇怪地看着她。
巫双迎上他的目光,一字一句地说道,“师兄?或者说是——尊上大人?”

第43章 折鬼手(十一)

“尊上?”庄千楼皱眉,满脸地莫名,“你在说什么?”
“我知道是你。”
只有尊上会不管自己在什么地方都能找来。她从三台县到青叶谷,再从青叶谷离开,这一路上身后明明没有任何动静,可是昨天他——却突然出现了,还一副骑马追上自己的模样。此外,她那引鬼之身的师兄怎么会让阿瓜如斯害怕,不敢接近。还有,昨夜出现在她床边带走阿瓜的那个气息…
他已经不是庄千楼,或者他不再是曾经的庄千楼。
她看着他,倔强的眼神不容闪躲,“我知道是你。”她再次重复。
两人间安静地对峙着,许久许久,久到巫双的眼睛都渐渐蒙上了一层哀伤。
一声轻笑,眼前人从头到脚转瞬变成了那件巫双再熟悉不过的黑色长袍,少了人/皮/面/具的脸上,眼角多了一颗刚才没有的红色血痣,上挑的嘴角似乎有些无奈。
“何必说出来呢?巫双。”他单手抚上她的额头,一如既往,“原来那样不是很好吗?”
他只是庄千楼,她只是巫双,他们在青叶谷与世无争,安静度日,不是很好吗?为何偏偏要揭穿呢?
她拨开他的手,后退一步,依旧死死盯着他的脸,“你…真的是庄千楼?”
“是,也不是。”他收回手,笑笑地看着她,“本座有过很多名字,其中之一,便是庄千楼。”
所以,这一世,他既是庄千楼,又是尊上。
巫双深吸一口气,有些颤抖地接着问道,“那一天…紫云山那一天,究竟发生了什么。”
“哦。被鬼妖吃了。”他说得很是轻巧,“可是,本座偏偏就是墨月,于是本座终于醒过来了。”
那一刻,巫双听到了她原本以为的世界崩塌的声音。
所以,原来的庄师兄真的因为她被鬼妖吃了…而现在,在自己面前的这个,和庄师兄有着几乎一模一样脸庞的鬼王,还能算是师兄吗?
“既然都说开了,也好。”墨月往前走了一步,“巫双,本座答应你的事会做到。可是在此之前,本座还有些事要办。所以,你便待在在本座身边,如何?”

她突然笑了,边笑眼里边渐渐噙了泪水。
因为她发现,就算此时此刻,明明知道眼前人就是鬼王,可她竟然依旧在庆幸,庆幸他不是装作师兄在骗自己,庆幸师兄还能以鬼王的姿态继续存在于这个世上。
千楼无阁,墨月无辉,世人皆醒,吾愿独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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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夜里,回到青叶谷的纪百里,不声不响地一直走到了封时远门前。
“纪师兄?”巡夜的白林洲弟子提着灯笼,有些奇怪地看着他,似乎纪师兄在这里站了好一会儿了。
“哦,我走错了。”纪百里回过神般,掉了个头往在另一边自己歇息的地方走了过去。
走错了?
巡夜弟子莫名地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封时远关着的门,而后无趣地继续离开了。
屋里的封时远不知何时已经坐起了身,刚才他能清楚地看到纪百里映在自己窗户纸上的影子。
他在那站了多久?貌似都快有一炷香的时间了。
封时远抚着左手的黑玉镯,一点一点皱了眉头——纪师兄他…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第二天,前去华一宫坟前祭拜的时候,秦清由于心思太重,一宿没怎么睡好,脸色自然也很差。封时远搀着她一同跪在了华一宫坟前。
“师父,清儿已经找到能好好待自己人。今日特地和他一同来看看您老人家。”秦清说着说着眼圈就红了。
“华老前辈,在下白林洲封时远,特来拜见。”他弯腰叩了一个头,“我会好好对待秦清,您老还请放心。”封时远说话总有些生硬的感觉,这种场合,他不是很适应。
罗午道长在一旁欣慰地捋了捋胡子,也对着墓碑行了个礼,“华老,你放心吧。要是我这徒弟敢对秦姑娘有半分不好,我罗午第一个就饶不了他。”
祭拜结束,离开坟前的时候,秦清回头深深看了一眼那个墓碑。
——您早就知道庄师兄他有问题了,是不是,师父?所以那一日您才会对清儿说那些话。
——师父…清儿一定会帮你报仇的。巫双他们,我一个也不会放过。
离开的人群没有注意到,他们身后的坟前,刚才还亮着的几根蜡烛不知什么时候一起失了光亮。如果人真的有在天之灵,华一宫绝不会让秦清嫁给封时远。
后来的事情,从这一刻起,再也无法挽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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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整天来,纪百里站在罗午身旁,目光断断续续几乎没有离开过封时远。他不明白,为何,封时远是折鬼,却有着比鬼妖更为强大的鬼气。还有…如果丁师弟真的是被他所杀,是不是因为丁师弟也发现了他身上有鬼气一事。
感受到纪百里的目光,封时远在祭拜结束之后走到了他的身边。
“纪师兄,可否借一步说话?”
两人稍稍远离人群,站在一旁。封时远看着他,表情有些担忧,“纪师兄,你今日脸色很不好,可是遇到什么事情?”
“没有。许是换了地方,睡得不大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