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在他几番劝说之下,我想了想也就同意了,毕竟是他姑姑的独女。于是,他将她急急娶了回来,好远离那个烂摊子。过了不久,果然事发,原先表妹的夫家被判了个满门抄斩。但好歹,人救下来了。”
石曼生听到这里,也确实感觉莫名,休了就不是那家人了,就算要牵连,他夫君也算表妹的娘家人,有权有势不应当偏偏要娶了她的。
“后来…”女子停了停,“后来我才知道,原来这表妹才是他当初一心要娶的人,只不过因着门当户对、媒妁之言,他不得不听从父母与我结亲。而那表妹夫家的事,竟然也是他从中作梗,这才得罪了人。就连休弃表妹,都是他强出头威胁人家得来的结果。”
“他那表妹从来没有过孩子,原来也是为了有朝一日能脱离夫家,与我夫君前缘再续。”
石曼生默然不语,这个故事,她不喜欢。
“我原想着,也好,他喜欢便由了他,我也不是容不下人的。只是心里有些难过罢了。”
故事到这里,似乎并没有什么需要相思阎罗的地方。
“可是再后来…再后来她也有了身孕,事情便不一样了。”
“你是原配妻子,这宠妾灭妻的事,告到哪里,你都是有理的。”而且,既然是家族联姻,女方家人应该不会坐视不理。
“可是在别人眼里,他没有宠妾灭妻。呵,呵呵…”女子突然笑了,笑得很是苦涩,“只是恰巧,原配染了恶疾,不得不终日关在后院罢了。”女子伸手摸上了包覆得紧紧的面颊,“那表妹被抬了平妻,而我,因了那场大病,面容尽毁,再也见不得人了。”
“面容尽毁?”石曼生心中一惊。
对此,女子并没有对此多说什么,只是继续说着来意,“我本想着有了相思阎罗,他便能忘了表妹,我与孩子的日子也许还会好过一些。看在我娘家的面上,该是我孩子的,还会是我孩子的,毕竟,我还是原配。可看到他对待那位表妹肚子里孩子的模样,我不确定了。”
她停了停,微微抬头,“先生,在下想问,若是一人服了相思阎罗,可会再次喜欢上那被忘了的人?可会对她再有往日怜惜?”
石曼生愣了一下——相思阎罗只是忘一次,至于后来的,谁都说不准。
见她沉默,女子仿若知道了答案,“既然这样,叨扰石先生了,我不求药了。”
这是第一次有人求药半途放弃的。石曼生心里一惊。
见她起身欲走,石曼生忙叫住她,“等等。妇人您,您也可以为自己求药的。”
女子摇了摇头,淡淡拒绝,“相思阎罗于我无用,我对他并没有那般深情。叨扰先生许久,在下告辞了。”她现在在乎的只有孩子。
从头到尾,她说话的声音都是平平淡淡的,到最后,似乎并不在意石曼生的答案,又似乎她早已拿定了主意,只是在最后试试能不能有别的方法罢了。

七日后,京城宁国侯府突发大火,侯爷、两位侯夫人皆葬身火海,其中一位还怀有身孕。一月后,侯府长子继爵位,年仅七岁。
九月一日那一天,直到最后,石曼生一颗相思阎罗都没卖出去。每每想到那位只露出双眼的夫人,她心里就有些涩意。听到侯府消息的时候,她想都没想,就觉得是她,那位求药却半途不要了的女子。
高门大户,原是这般牢笼之所。
花谢了残红,红没了,到头来只剩一地烂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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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子现在的更新都是肥肥章!
十一
入夜。月明星稀,偶有虫鸣。
刚准备睡下的石曼生再一次听到屋子外头传来了动静,翻身坐起,冲着窗户,她压低声音问道。
“师姐,是你吗?”正问着呢,却听得屋外动静一下大了起来。
“石头,出来!打架!”确实是余夏的声音。
打架?
猛地一推窗户,石曼生随手冲着声音的方向,快速掷了两个药丸。
“砰”的一声,烟雾四起,外头立时没了动静。
夜又静了。
过了一会儿,她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便从窗户那翻了出去。此时,外头的烟已经散了大半,露出了地面横七竖八躺着的三个人黑衣人。还有一个黑衣人正悠悠闲闲站在边上,不用说,正是夜探的余夏。
“你师姐我已经好久都没用过这些玩意儿了,看来以后还得备着点。有空你也给我点。”她抬脚踢了踢地上的人,那三人睁着眼睛,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身子也无法动弹,活像三个木头。
“嗯,你等会儿直接拿了再走吧。”石曼生很大方。
另一边的屋子里,习武的丁泽自然是听到了动静。惊醒过来,刚准备出门,就听到外头已经静了下来,他侧耳细听了会儿,最后抱着剑侧身回了床上。应该是前些日子出现的几人,那几人并无恶意,更像是在暗处护着这院子,是以丁泽也没有特意将他们寻拨出来。他本以为石曼生知道,可今夜看来,并非如此。
住得最远的夏近秋夏师叔迷迷糊糊醒了过来,好像有什么声音?仔细听听又没了。看来是做梦了。翻了个身,再次入睡。
石曼生挥手驱了驱余下的烟雾,先看了看自家师姐,确认她没受伤,这才蹲下身看着地上的三个木头人。左翻翻,右翻翻,并没有找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
“我这才多久没来,你家外头怎么就多了这么三个盯梢的?我一出现,啥话不说就开打了。”余夏也跟着蹲在了她边上,扭头审视地看着她,“你这是招惹上什么人了?”
石曼生默了一会儿,开口道,“不知道。”她功夫又不好,怎么会知道周围还藏着人。
“当初让你好好练功,就是不听!”
“你功夫就好了?”还好意思说我。
余夏眨了眨眼,“你可是师父的得意门生,怎么能功夫不好。”
石曼生不服,嘀咕了一句,“师父功夫也不咋地。”百里宫压根儿靠得就不是功夫,师叔功夫更差。倒是那个丁泽虽然不是百里宫的人,还算个好苗子。
“说什么呢?”余夏没听清,石曼生咧嘴冲她笑了两声,“师姐说得对,我该好好练功。”
视线转回到躺在地上的三个人,石曼生和余夏一起拉起了一个,把他半靠在围墙上头。
“你们是什么人派来的?愿意回答就眨一下眼,不愿意就眨两下眼。”石曼生刚说完,那个只眼睛能动的黑衣人立马快速眨了两下。
余夏噗嗤笑了,“师妹,审问不是这么来的。”她走过来,“你该告诉他,他刚吸的那个烟啊,如果没有解药就会一辈子这个模样了。动不得、说不得,一开始还好,可后来啊,那个酸、那个麻…啧啧啧。”
石曼生看着她夸张地在一边摇头叹气,很正经地转过头对着那个黑衣人继续说道,“嗯,她说的没错,就是这样。”顿了顿,她又认真的加了一句,“不过,我暂时还没配解药,你愿意回答也得等到明天才行。”
黑衣人:…
余夏脸颊经不住抽搐了一下。
这三人中年纪最大的看着也就二十出头,还有个年纪最小的,看上去比丁泽大不了一两岁。怎么这么小就出来卖命了。现在的江湖,日子真不好过。
排排放好了三个黑衣人,石曼生把他们各自摆了个姿势,还很大方地从屋里抱出了一床被子铺在三人身上。在余夏无奈的眼神中,她气定神闲地继续说着,“这个晚上,你们应该能好好体会药效,不过一个晚上我只来得及制两枚解药,所以明天先愿意眨一下眼的两个人能拿到解药,另一位只能再过一天了。”
三人面上的黑布俱被拉下,听了她的话,一时脸色缤纷——什么叫好好体会药效?什么药效?
“那各位就晚安了。”转个身,“师姐,找我什么事?进去说吧。”
“没什么事,就来看看你,那药进度怎么情况呀?”余夏笑着拦过石曼生的肩膀,一同往屋里走去。

半个时辰过后,畅聊完毕的余夏绑好面巾从窗户大摇大摆翻了出来,对上那三个木头人,眼睛眯起来笑了笑,“滋味不错吧?”而后,一个轻跃翻墙离开了。
墙边的三人,除了眼睛,其他所有地方都动不了。一个个脸色苍白,满头冷汗——明明动不了,但他们还能觉得出四肢、腰背的酸痛,那分明就是久放一个姿势的感觉。偏偏那石姑娘还为他们摆了个非常不舒服的盘坐姿势,现下从胯骨到大腿、小腿、脚板都如万蚂啃噬一般,难熬非常。
三人以前也不是没在练功的时候打坐长时间过,可那药好似有什么特殊成分,把酸麻成百倍地都激发了出来。
——天下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夜深如许,青州入梦。
正是春寒料峭之时,石曼生“好心”给的那床暖被可保三人四肢不冷僵,越发麻酸…
~~~~
一夜好梦的石曼生,一早醒来就悠哉悠哉地推开了后窗,朝着靠在墙边的三人微笑,“喂,有没有愿意说的。”
三个汉子一宿下来几乎被折磨得不成人样,眼底发青,额发尽湿,面色发黄。但是,暗卫的骄傲怎容得他们背叛。
于是…
眨眼——两下。很统一,没有一个屈服。
“唉…”石曼生叹了口气,“何苦呢?”
翻过窗,她手里拖着个青色小瓷瓶走了过去,“喏,解药就在这里,只有两颗。要不要再考虑一下?”
眨眼——两下。
石曼生能清楚地看到三人睫毛都发抖了,这药的滋味她小时候也尝过,忍到现在也差不多极限了。可偏偏这三个人还是什么都不肯说。
“三位英雄果然好胆识!本来啊,我是想着把你们三人分开,分别说只有两颗药,你们互相看不见,只要稍稍有猜疑,就一定会有人招了的。”转着药瓶,她漫不经心地说着,听得那三人眼中俱是一惊。
“只是啊,你们三人于我并无恶意,我那般使诈怕会伤了和气,索性就一起问了。”
三人暗卫:…现在这样就不伤和气了么…
见他们表情不好看,石曼生眼珠一转,有了个馊主意,“既然你们不肯说,那就算了吧。谁让我大人有大量呢?我呢,就点兵点将,挑两个先给解药吧。”
“来。”她伸出一支手指,“点兵点将,点到谁就是谁。”她从小瓶子里倒出一粒药丸塞进了最右边的人口中。立时,那人整个就像卸力般瘫坐了下来,四肢都抖成筛子了。
“不急不急,过两个时辰就好了。来,我们继续。点兵点将,点到谁就是谁。”
又一个人被喂了解药,只剩下三个人中看上去年纪最小的那个,仔细看也就十五六岁的模样。
“没办法,只有两颗都发了呢。”石曼生无奈地对着那年纪最小的黑衣人展开了笑颜。
然后…那小黑衣人哭了。
是真的哭了,豆大的眼泪一颗颗地往下流,下巴那都快和小山泉一样了。一边哭一边满是委屈却又倔强地看着她,眼睛鼻子都是红彤彤的,倒像只小兔子。
——呃…这不是她要的效果。
第一个吃了解药的男子很是不忍地看着年纪最小的黑衣人,酝酿了半天终于成功说了话,“石姑娘,我们真的没有恶意。可是主上的身份是无论如何也不能透露的。能不能…麻烦你快些做出解药,真的挺不好受的。”
肯定不好受啊。当年她也在师父那吃过苦头的。
石曼生叹了口气,“你们不说,我也能大约猜到。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都是那个柳大人出现才有的。”她从怀里不知怎么又变了个瓷瓶出来,对着年纪最小的黑衣人哄到,“喏,也给你一颗,不哭了啊。”
所有黑衣人:…
三人俱吃了解药,可还是伏在地上哪儿都去不了。后遗症很严重。
“你们今明两天应该都使不出功夫。不过再过一两个时辰就可以走路。我把吃的放在后门口了,你们吃饱了就离开吧。”唠家常般说完这些话,石曼生拍拍袖子回了屋。
留下那三人大眼瞪小眼,全是无奈。

“这么说,她发现了?”
三个黑衣人单腿跪地,一个比一个脸色难看,就像是受了酷刑一样,“是,大人。”
柳木白昨日刚从京城回到青州,还未及去看她,倒是被她先揪出了自己派的人。他叹了口气,笑道,“罢了。她知道了也没什么,继续守着就是。”顿了顿,他又补充道,“记住,这次远着点,别再弄得这么狼狈了。”
一旁的阿甲给了建议,“大人。那位丁家少年功力不俗,属下觉得若是再派人,乙暗卫会比较妥当。”
“那好。就派阿乙去吧。”
“是。大人。”
~~~~
在那三位暗卫的班还没来得及被阿乙顶上的时候,金树院来了位不速之客。
一位身材玲珑、中等个子的灰衣女子。
——美女。大美女。
这是石曼生见到此人的第一印象。哪怕她穿着不起眼的灰色衣裳也遮掩不住面容秀丽,以及那由内而外散发出的美艳气息。
确实挺漂亮的,较之余夏师姐那张艳光四射、媚而不俗的脸也差不离了。只是此人看上去更为凌冽,不施粉黛的脸颊,那双眼睛还有几分男子的英气。至于这身材…啧啧啧,好胸、好腿、好屁股。
石曼生不经意看了看自己,有些感叹。就怕人比人啊。
“在下特来是有一言相告。”灰衣女子的声音也不错,带着几分清冷。
石曼生感觉到眼前的女子似乎有些急切。一言相告?她展了展眉,招呼道,“来者是客,姑娘,我们进去喝口茶?”
“不必了。”女子伸手拒绝,分毫不停地继续说道,“石姑娘,柳言之此次特意接近于你,目的并不单纯,还望姑娘最好与之划清界限。”
柳言之,石曼生反映了一下才意识到这是柳木白的名字,大名。头一回有人这么明明白白跑到她面前说柳木白的坏话,还是个漂亮的女人,这让人很难不想入非非啊——难不成这女的也被柳木白骗过?
不对,她用“也”是个什么意思?
石曼生放松了姿势,不紧不慢地靠在门框上,“姑娘你就这么两句话,实在很难让人信服啊。”
本想不动声色再问几句,可那女子竟然立刻一副要走的模样,“石姑娘想必也发现了近日总有人在暗处监视,那些皆是柳言之派的人。具体情况,在下实在是不方便说,还望姑娘能凡事留个心眼。柳言之此人——不可交。”
“那些监视的人,该不会就为了等你?”石曼生试探着问了句,扶着门框的手微微一动,一抹几不可查的小黑点悄然弹上女子的袖肘。
女子并无察觉,轻笑一声大步离开了药铺,“告辞。”她离开的身形很是飘逸,几步就消失在了三叶巷。
关上门,面对夏近秋询问的眼神,石曼生随意搪塞了两句,便回到屋里默默喝完了先前给自己倒的那杯茶。
她这院子,真是什么人都想来来、想走走啊。
“啪——”
放下空杯,石曼生径直走向了院中鱼池。
喂鱼,喂鱼。

作者有话要说:  
预告:下一章,男二正式出现~~~呜啦啦~~~
石曼生:都有人跑来说柳木白坏话了,我这么机智,怎么可能被他搞定?
娘子:你没听说过吗?恋爱中的女人智商为零。
石曼生:…
十二
几颗鱼食撒了下去,锦鲤们纷纷聚拢过来。
石曼生最喜看鱼儿竞食,尤其是想事情的时候,鱼儿摆动尾巴打出的水声特别能让她心静。
从小到大,她自认是个挺能觉察别人态度的人。比如说师父是真生气还是假生气,是真要罚她还是吓唬她,石曼生每次都猜得很准。而刚才来给自己“忠告”的那个女子,身上没有杀气,却莫名在面对自己的时候有着几分不喜,呃,就是讨厌。
明明自己从未见过她,为何会惹她不喜呢?还有,那三个被下了药的黑衣人刚走,那女子就来了,要说纯属巧合,石曼生不是很信。由此可见,那女的八成也是时时刻刻注意着药铺这边。
那女子还说柳木白接近自己是有目的的,可想来想去,石曼生并不是很明白能有什么牛哄哄的目的?就算是百里宫曾经很厉害,现在也没了。而且找她干嘛?找她师父去呀,再不行,师叔也比她知道得多啊。若是为了自己那手蛊毒的本事,也没必要特地来与自己处关系呀。毕竟她是做相思阎罗生意的,不是应该一上来先拿钱砸她试试才对路子吗?
往稍远又丢了几颗鱼食,鱼儿们都跟着游了过去。
——难不成是柳木白惹的桃花债?
如果真是桃花债,那女子说起柳木白时的眼神不该是那个模样。怎么说呢…很痛恨,不是因爱生恨那种,而是实实在在不耻那种。
这也奇怪,柳木白怎么就被人所不耻了?从她自己打听的消息来看,柳木白在京城的风评还是很好的,来了青州之后更是大受欢迎。或者还有设么她暂时不知道的隐秘在里头?和相思阎罗会不会有什么关系?
——这种特意跑过来,说话只说一半的人最讨厌了。
一把将手中剩下的鱼食全撒了下去,石曼生拍了拍手。嗯,丁泽最近采买的这些鱼食很不错。看看时间,她只喂了半个时辰的鱼就心情好转了。人吗,心思少一点就快活一点。
那柳木白如果真有所图,他总归会表现出来的,没意义一直和自己这么暧昧不清地耗下去。不急,等着吧。
喂完鱼,石曼生决定给自己也找点吃的。去往厨间的时候,她听到了师叔和丁泽的对话。
“你姐啊今儿又去喂鱼了。最近这喂鱼喂得有点频繁啊,鱼可养肥了不少,池子快嫌小了。”
“那要不要扩一扩。”
夏近秋嗤了一声,“扩什么扩,老大费劲的。捞几条吃了就行。”
丁泽手一顿,“不妥吧。”
夏近秋抬头觑了他一眼,“她喜欢喂鱼,又不是喜欢鱼。上次捞了两条最大的,就她吃的最多。”
石曼生听罢,摸了摸鼻子,清了清嗓子,大大方方推门进去,“丁泽,走,陪姐姐捉鱼去。”
丁泽:…
~~~~
却说那个前来“报信”的女子也已到了住处。这是青州一处很不显眼的院子,那位灰衣女子正恭敬地向坐在主位的男子禀报。
“主上。”
“信送到了?”
“是。”
“她…可有什么反应?”
“石姑娘并没说什么。”
“也是,她向来喜怒不形。”男子无奈一笑,“辛苦你跑这一趟了了,去歇息吧。”
“主上,青州此处…”
“明日一早就离开吧。”
“是!”灰衣女子面露喜色。
人走后,男子展开了拢于桌边的一卷画纸,对着画像上的人默然许久——小石头,后会有期。
他,确实是该离开了。
那灰衣女子告退后,一路走到了偏院,心情甚好地招呼大家准备行李,“快些快些,明天一早就出发了。”总算要离开青州了。
“主上终于肯走了?”一个三十出头的威武汉子笑着凑了过来,“还是素西大人有能耐!”
“那是主上英明。”灰衣女子便是他口中的素西大人,听了这话心里有些欢喜,面上却竖了眉,“瞎乐呵什么。还不快去理东西!”
“是是是,小的这就去。”
不一会儿,整个院子都调动了起来,素西看着眼前景象,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起来,若是立刻到明日就好了。
还有…她悄悄摸了下胸口的那份并未送出,被自己偷偷藏下的薄信,不动声色拉平了唇。

夜半,素西独自起身,小心翼翼燃了烛火。
明焰舔上薄纸,眨眼字字成灰。
烧完信,这心头大石总算是去了。吹灭灯盏,素西翻身上了床榻,不一会儿就入了梦乡。
而在这人人入睡的时刻,三叶巷的金树院有了动静。
一个黑色的身影出现在院子中央,只见黑影连蹦几下,好不容易跃上了墙头——这金树院的墙实在是有点高啊。她四下细细打量了一番,满意地翘了嘴角——盯梢的三个人不在。
“你去哪?”一个声音突兀传来。
黑影,哦不,是石曼生,她僵着脑袋转过头,看到丁泽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从屋子出了来,正无声无息地站在墙角抬头看她。
——被抓包了。
此时两人的姿势有些诡异,石曼生功夫一般,人蹲坐在墙肩,双手还紧紧趴着墙沿,生怕一个不小心掉下去。而丁泽却潇洒地站在墙上,双手很是自在环在胸前,面无表情地俯视着她爬墙的“英姿”,风吹过,少年身形一动不动。
内心稍稍鄙夷下了自己的姿势,石曼生扒拉着墙头打起了马虎眼,“呃…我有些事要办。”
“这么晚?”
“是挺晚的啊…哈哈。”干笑了两声,见对面人一副冰做面孔,她的底气莫名有些不足。
“早去早回。”丢下这句话,丁泽很干脆地回了屋。
这么好说话?
石曼生眨了眨眼,伸长脖子看了半天,见丁泽没有再出来的意思,赶忙离开。
——原来丁泽的耳朵这么灵,她以为自己做得挺神不知鬼不觉的。不对,自己这么怕他作甚?她可是一家之主!
然而,就在石曼生起身离开院子不久,一道几乎与黑夜混成一片的鬼魅身影从远处的一个小树林中缓缓跟了上去。已经回到屋中的丁泽似乎听到了什么动静,但再次侧耳时却是一片宁静,他有些奇怪地皱了皱眉,不确定是不是自己听错了。
得意洋洋的石曼生乐呵呵地走着夜路。她今儿个倒要好好看看,究竟那是什么人,还跑上门来给自己忠告。白天的时候,她特意在女奇怪的女子身上留了隐香虫,便是为了这夜里能一路追踪。
走了大约半个时辰,她停在了一个石墙院子前头。
——到了。隐香虫的气息就在这儿。
石曼生拎起发带看了看风向,顺着风势随手撒了些安魂香。立时,院里传来了几下“扑通”的倒落声。
宁夜愈深,灯火全灭,本就是好眠时分,很难有人发觉不寻常之事。比如说,这整个院子都睡得太静了些。平日里喜欢打呼的那些个侍从都没了声音,睡觉静得像一群猫。往常都会巡逻的人员不知何时也一个个蜷在墙角悄无声息。就连晚上常见的虫鸣皆没了踪迹。
静时莫说静,低语便破静。
闲云先笼月,小院难有声。
照旧是翻墙而入,跃下墙根,虽然过程有点艰难,但还是很顺利的。石曼生漫不经心走了几步,看看东边又看看西边。从什么地方开始查?是直接去找那个女的?还是…
目光转向不远处的院中正屋,那里头现下也是一片黑暗没有灯火。一般重要的人都是睡在最好的地方。今天出现的那女的应该不是头头,要不先看看他们头头是什么人再说?
打定主意,石曼生正要蹑手蹑脚走过去,转念一想——我干嘛要和做贼一样?这院子可是都迷晕了的。她笑着放松了身子,大步走起,沿着石板路石曼生完全没有在意自己的脚步声,很是肆意。
要知道,对于这安魂香她可是放心得紧,别说这一个院子,怕是刚才不小心波及到的旁边几家人家也都要一觉睡到大天亮了。
这幢小楼是间青砖的瓦房,墙角是被踏实的黄土,间或有一两根小草破土而出,长势还挺喜人。
推了推主屋楼下的门,打不开,是在内侧上了锁了。她心下暗忖,看来这人平日里很小心,哪怕整个院子都是自己人还特意锁了门。撬锁的事她可做不来,破门而入更是不现实。本就想偷偷摸摸探探情况,要是让人家一早看见门都被砸了就太高调了。沿着屋墙走了走,她寻思着找点其他入口。走着走着,还真就叫她找到了一扇窗户开着。只不过是在二楼,窗户很高,离地都快有一丈半了,开的口也不大,应该是透气用的,正用一根木棍子支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