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见过。”毫不犹豫, 一口否认。
再说了,她为他解毒的时候,梅子倾大都昏着,他肯定不知道是自己拿的。那天,救他的人,从大夫到衙役, 人员混杂, 来来往往的可多了。这人多手杂,根本就说不清楚是谁拿的。
闻言,梅子倾眼神暗了下去, “看来…真的丢了。”
见他神情萧瑟, 石曼生抿抿嘴没说话, 对于这个人,她该是不喜的——他制住过自己,他还让柳木白中毒。可是,看到他脸上类似于悲伤的神情,她心底莫名有些不舒服,自然而然就安慰了几句。
“千金散去还复来,梅公子就不要太在意了。”石曼生拱了拱手,江湖气十足,“如果没别的事,在下就先告辞了。”此人身份神秘,她还是少沾染为好,话毕,转身欲要离开。然而,堪堪走了两步,身后又传来了他的声音。
“你的发簪呢?”
发簪?石曼生赶忙摸了下脑袋——还好,玉簪子还在。他这是什么问题?她狐疑地回过头。
“你先前那根木头发簪,去哪了?”梅子倾依旧站在原地,半垂着脸,辨不清神色。
她奇怪地看着他,“太旧了,收起来了。”
“呵。”梅子倾笑了一声,“太旧了。”他还是站在原地,拿着面具的手已经垂下,在石曼生看不见的地方,指尖深深扣入了木漆之中。
莫名其妙!石曼生抬步就走,出个门怎么尽遇怪事。
“唰——”头顶过去一阵风。
“你!”
梅子倾从她身后跃起,一把拔出了那支莲花玉簪,石曼生的头发通通散了下来。
他转身面对着她,一字一句似有怒意,“这簪子,不配你。”
咔擦,玉簪在他手中应声而碎。
石曼生瞪大了眼睛,二话不说就将手中药丸掷了出去,“混账!”
梅子倾寒着脸,脚下轻点,轻松避开那些药丸,很快就消失在了夜色之中。玉簪的碎片他一块也没留下。
“混账!混账!梅子倾你个混账!”石曼生气得在原地跺脚,她的轻功根本就不可能追上他。
路过的百姓好奇地看了过来,只见她一个姑娘披头散发站在树下怒气横生。
深吸几口气,胡乱拨了几下头发,石曼生从树上折了根枝枝暂时固住。顶着周围人的目光,黑着脸离开了。今儿,这夜市是彻底逛不下去了。
回到客栈,她蹬蹬蹬地上了楼,气愤地关了屋门——晦气,怎么到江陵还能见到那个妖人。
坐在凳子上气了一会儿,她无奈翻箱倒柜找出了原来那根木簪子,看了看又戴上了。
唉…倒霉。
烦死了烦死了!睡觉睡觉!
…
余夏回来得比较晚,见屋里已经熄了灯,便蹑手蹑脚进了屋。哪知道一转身,却发现石曼生躺在床上睁圆了一双眼睛正看着自己。
“啊!”余夏吓得一叫,突然意识到时辰不早,赶忙压低了声音,“你怎么还没睡!”
石曼生抬抬眼,转了个身,声音发闷,“睡不着。”
余夏开始收拾,散了头发,洗把脸,“怎么了?没听说你认床啊。”
“你和王小虎玩得很开心?”石曼生眨巴眨巴眼。
余夏面上一甜,“还行。”
秀恩爱,死得快。石曼生默默腹诽,“他对你很好?”
余夏哼了一声,“他敢不好!”想到刚才的甜蜜,余夏禁不住脸红起来——叶青还是挺,挺霸道的。她喜欢。
见她一副春心荡漾的模样,石曼生默默叹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你睡不着?”余夏又回到了之前话题,她和叶青的事儿就不必说出来刺激刚和柳木白分别的师妹了。看,她多体贴。
石曼生心里不是滋味,“我簪子被人折了。”
“簪子?”余夏反映了一会儿,“哦?就你那个玉簪子?这是…伤心得睡不着?难不成是柳木白送的?”
“嗯。”石曼生闷闷答道。
正在脱鞋的余夏停了手,“你这是要我骂醒你?”
石曼生一个翻身坐了起来,黑暗中两个眼睛直勾勾看着余夏,“师姐,我总觉得事情有点不对。”
“怎么不对?你乖乖回百里宫就一切都对了。”
石曼生咬了咬嘴唇,又躺了回去,“算了,说不清楚。”
“说啊,你不说怎么能清楚。”余夏推她,石曼生往床里头扭了扭。
“我睡了,别动。”
“嘿!涨脾气了。”余夏隔着被子拍了下她,继续自己的洗漱大业。
待余夏一切弄妥躺到床上的时候,石曼生闭着眼一副睡得很香的模样。余夏帮她压了压被子也睡了过去。听到师姐呼吸渐渐平稳,窝在床上的石曼生悄悄睁开了眼睛,看着眼前黑黑的屋子,心中莫名堵得慌,脑袋空空发了好半天呆才勉勉强强有了困意。
——簪子断了,柳木白知道了,也不知道会不会生气。
~~~~
这天晚上,直到夜半时分,守候在门口许久的素西才见到了从外头回来的梅子倾,犹豫了几番终是没问他去了哪里——她知道石曼生一行人已经到了江陵,可这目前并不是她能过问的事情,她只是他的手下。
梅子倾绷着脸,身上满是寒意,步履沉重。夜色之中,素西忽然发现他脚边的地上似乎滴了几滴水,淅淅沥沥洒了一路。定睛一看,却发现那根本不是水,分明就是他的一只手在流血。
“主上!”
素西一步上前就要看他的手,却被梅子倾一下甩了开去,声音冷硬,“滚!”
梅子倾回了自己屋子,那门在他身后被狠狠关上。
素西定在原地,暗暗红了眼眶——主上…
屋里,没有点灯,黑暗之中,他孤零零地坐在桌边,右手微微发颤。
手中,那些被折断的玉簪碎片,横七竖八扎进了肉里。
他一言不发地坐在那里,一片一片缓缓拔下碎片,呼吸没有乱上一分,仿佛并不会觉得疼痛。碎片除尽,随意扯了块布胡乱一包,梅子倾整个人恍恍惚惚地走到床边,仰面躺了下来。
一闭上眼睛,她的面容就出现在眼前,一样的眉眼,神情是他不熟悉的陌生与防备。
——是你。
——太旧了,收起来了。
她说太旧了…
呵。
梅子倾掩面苦笑,眼角发涩。
石头…怎么办…我后悔了。
萍水难相逢,对面难相识,他不知道该怎么做。现在的局…他解不开。
人皆谓,相思本苦,飞蛾扑火。
只是这,孰是愚蛾,孰是焰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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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早醒来,师叔看上去精神了不少,现在精神头最不好的倒成了石曼生。
“你昨天不是很早就睡了吗?”余夏奇怪地点了点她眼下的黑色。
石曼生别过头,“你磨牙。”
余夏一个爆栗,“瞎说什么。”
石曼生捂着脑门,一副很委屈的模样,“师姐,你真磨牙…”
余夏:呃…是吗?
吃早饭的时候,余夏和叶青两个如胶似漆,师叔笑而不语,丁泽视若不见,石曼生光明正大地盯着看、看、看,看得余夏和叶青终于不黏糊了,这才很满意地开始啃包子。
吃好饭,师叔又去睡觉了——一赶路,她就睡不好,要趁这几天多补补觉。丁泽待在屋子里很认真的练功打坐,叶青和余夏两个又出门游山玩水,享受二人世界去了。
石曼生瞧了瞧热闹的外头,叹了口气。
按照原先计划,今天照例是修整,他们要在江陵停留三天。可她现在有点不待不下去——梅子倾也在这,自己怎么也得撤啊!当然,她没敢明说,要让师姐知道自己还招惹了这么号人,肯定要开批评大会了。
算了,委屈委屈自己,这几天不出门就是了。这客栈也还是有些消遣的方式的。
一楼有个专门的台架子,时不时会有人唱个小曲,说段书,倒也能打发些时间。石曼生不喜欢听唱曲,咿咿呀呀的她连词都不大分辨得出来,但她还可以听说书,讲故事还是挺有意思的。
“啪——”
醒木一拍,先生开始讲故事了。
“江湖纷争,腥风血雨,多少儿女泪洒黄泉。今日要说的这位大侠,姓吕名三通,乃是狐火堂第一高手,一生光明磊落,除恶惩奸…”
石曼生叫了蝶瓜子,要了壶茶悠悠闲闲地坐在下头听着。吕三通?这个名字她好像听说过。
“可就在七日前,吕三通吕大侠的尸首被人在一处江陵城外,葫芦山的断崖旁发现了。死状及其残忍,四肢尽断,手指头还是被一根根切下来的。看情形,像是死前被严刑逼问所致。可奇怪的是,狐火堂对此事并未发声,只是遣人替吕大侠收了尸。”
石曼生磕到一半的瓜子停在了嘴边——这一路走来,怎么每个客栈都在说江湖大侠遇害的事情?听着死时的情形还都差不多。
——难不成有人正在残杀江湖高手?
这个念头一起,她刚有些害怕,突然想到自己这三脚猫算不得高手,便又放心下来。
不对!
丁泽功夫应该算不错吧。还有那个叶青,如果他也算个高手,那追杀他会不会的也是同一人帮人?不对不对,叶青是因为相思阎罗。
但这吕三通就是在江陵附近被杀的,万一她们不小心也被波及,岂不是得不偿失?怎么看…这江陵都不能待啊。好主意!就用这个说法,让师姐师叔赶紧启程离开就是。
美滋滋地打定主意,石曼生丢了铜钱在桌上,跑到楼上找师叔吹耳边风去了。等师姐和叶青回来,她再和他们也说一遍。
然而,直到入夜,师姐和叶青都没有回来。虽说昨天余夏回得也很晚,但自从停了那吕三通的事,石曼生就忍不住心底有些发慌——师姐他们,该不会遇到事了吧?
呸呸呸!瞎想什么!
过会就该回来了。
…
然而,石曼生没等回来人,却等回来了一只虫。
那小虫浑身漆黑,又细又短,一双翅膀泛着红光,腹部下头如蜘蛛一般长着八只对称的足。
一见那虫,石曼生大惊失色——回乡蛊!不好,师姐出事了!
31.三十一
回乡蛊是百里宫人专门用来求救的一种小虫, 速度非常快。不到危机时刻, 轻易不会使用。回乡蛊一旦放出, 便会就近飞往其他百里宫的人身边。待百里宫的人看到此虫,只需跟着走就能寻到发虫之人。
这只蛊虫是师姐的, 石曼生以前见过。她慌忙披上衣服,从箱子里拿了好些药丸、粉末、盒子就往外冲。路过丁泽屋子的时候, 脚下一拐弯,狠狠拍了几下门, “丁泽,快出来, 出事了。”
两人急匆匆牵了马,跟着回乡蛊, 披着夜色一路奔驰,眼看着就到了城门口。但此时月上梢头,城门已锁,若是没有特殊令牌,寻常百姓俱是出不去的。
见他俩骑马奔来,几个士兵执着长矛直直对向他们, 呵道, “马上何人,可有令牌?”
石曼生心里急,话都不愿多说, 手一摊, 直接撒药了事。一片士兵皆被迷倒, 她和丁泽又急急下马去推那城门。可是,他俩试了好几次,都没能推开。
城门很重,平日里都是要四五个士兵才能打开,他们只有两人,一个少年,一个女子,怎么看都力气不够。
见城门打不开,石曼生急得像石埚上的蚂蚁。可是他们又不能索性丢下马从墙头跃出去,毕竟出了城还不知道要走多远才能见到师姐。她自己轻功不好,丁泽带着她走不快也走不远,没有马,只会拖延时间。
她狠狠锤了下门,回头就去看那几位被迷倒的士兵——实在不行就弄醒几个,喂了□□强迫开门!
就在这时,忽然来了几位救星——不是别人,正是骑着马的梅子倾,还有他身后好几位同样骑马的武林人士。他们顶着夜色驰马而来,二话不说帮石曼生推开了城门。
梅子倾冲她点头,“石姑娘,事不宜迟。”
顾不上想太多,她匆匆说了句“多谢”,便和丁泽骑马奔了出去。
“主上?”
“跟上!”梅子倾果断命令。
“是。”
于是,夜色之中,七匹马儿疾速奔驰,绝尘而去。
石曼生行在最前头,看着那悬在一臂之外快速卜楞翅膀的回乡蛊,她咬着牙狠狠又抽了一下马鞭。
“驾!!”
——师姐。等我!
哒哒哒,马匹肆奔,披星戴月。
回乡蛊偏离官道,冲进了旁边的一片树林。然而,树枝太多,马儿逼近之时,皆嘶叫着急停了下来。
“下马。”梅子倾大声说道。
一行人赶忙翻身下马,跟着回乡蛊走入林中。
本就是月夜天黑,加上这林中树枝繁茂,遮挡了月光,四周立时黑漆漆一片。石曼生暗骂自己忘记准备火折了,侧面却突然来了光,梅子倾伸手为她递了一支火把,“看着点路。”
“多谢。”
她心中暗暗感叹——此人做事看来很周全。但是…怎么能这么凑巧就前来相助自己了呢?
林中路难走,一行人速度慢了不少,石曼生跟着回乡蛊越发着急,可脚下因着林路难走快不起来。此时,四周除了他们的行路声根本没有其他声响,也就是说…余夏应该还在远处。这么走下去,他们会不会要走到天亮才能找到人?
——太慢了!
回乡蛊身形小,在树枝中快速穿插飞行,石曼生瞪着眼睛一直盯着虫子的身影,恨不得脚下生风能立时到达。
“小心!”
脚下忽然一空,石曼生差些摔了下去,好在身旁的丁泽及时拉了她一把。站稳后,将手中火把凑近,她看清脚边是一个塌陷下去的深坑,坑底有不少石块。
看着那深坑,若是摔下去定会受伤,石曼生心有余悸,深吸一口气,抬起头继续跟着回乡蛊,“我没事,走吧。”
刚才出言提醒她的正是落后几步的梅子倾,由于距离稍远,他没扶到石曼生。黑暗中,梅子倾悄悄收回手,面色不明。
走着走着,周围林子渐渐稀疏起来,月光之下,整个林子像是染了一层冷蓝色彩。
——这是什么?
石曼生动了动鼻子,脸色越发凝重,她闻到了空气里淡淡的血腥味道。一种不好的预感在心底快速升起——千万不要出事,千万不要。
拐了一个弯,又绕过一处山壁,再走了大约五十步,一处没有树木的平地出现在了他们眼前。
刚到平地边沿,回乡蛊忽地冲了出去。
月光下,平地中央跪坐着一人,膝上还躺着另一个。回乡蛊飞到了他们身边,收起翅膀,顿时熄了红光。
人找到了!
“师姐!”石曼生远远喊了一声,脚下动作加快,跑了过去。
一路上,满地残箭,血味愈浓。
怎么会…
面前的一切让石曼生大惊失色。余夏跪坐着,躺在她膝上的是叶青。而此时的叶青,身上插着好几根长箭矢,有的甚至从前胸穿过,透出后背。他闭着眼睛,惨无面色。
“师姐!”
余夏一动不动,低着脑袋,手臂环着叶青,听到石曼生的声音,她木讷地抬了抬头,“石头?”
“是我。”石曼生的声音带着颤抖,“师姐…这是怎么了?”
余夏浑身是血,右肩也中了一箭,她愣愣地看着石曼生,眼中突然迸出一丝光亮,猛地伸手拉住了石曼生,染血的手指死死扣着她的手腕,眼睛瞪得很大,“石、石头,救他…救他!”
“师姐。”石曼生一下跪了下来,眼泪直直滴落——她看过了,那些箭直接穿过了叶青的心脉…他死了。
“你跪着干什么!救他!救他啊!你倒是给我救他啊!”余夏扣着她的手狠狠拽着,“伤药!伤药!你拿出来!你拿出来…”余夏一下一下拽着她,嘶喊着,“你别哭啊!你倒是救人啊!你给我救他啊!!!石头!你救他啊!”
“师姐。”石曼生抱住她,声音哽咽,“你不要这样…”
余夏挣扎着,推嚷着,“他刚还和我说话的,你救他。你救他啊!”
“师姐…”
“你救啊!!!你救他啊!!!”余夏声嘶力竭地喊了出来,“石头…你救他…”
“我求你…你救救他…他刚还和我说话,刚还和我说话的…你救他啊…”
石曼生抱着余夏,除了哭泣,她什么都做不了,她不是大夫,她更救不了一个已经死了的人。
梅子倾和丁泽,还有那些一同来的武林人士,默默站在一边。此情此景,他们什么都做不了。
悲伤的氛围弥漫开来,在这被月色笼罩的山林,回荡着女子哀嚎的泣声。
起风了,冬天的夜风,冷得刺骨。
这是余夏有生以来过得最最冷的一个冬天。
叶青…死了。
那个出现仅仅两个月的叶青死了。
那个拿着玉佩,红着脸问她要不要的叶青死了。
那个名叫王小虎,男扮女装的叶青…死了。
余夏的心在这一刻,似乎也跟着死了…
——余姑娘。
他一直这么叫她,哪怕在一起了,他还是喜欢这么叫她。
那一夜,他挡在她身前,被数支箭矢狠狠贯穿。最后,他倒在她怀中,看着她右肩唯一的伤处满是心疼,“余姑娘,对不起。”
对不起,让你受伤了…
余夏哭着哭着,陷入了昏迷,可她一直死死拉着叶青的手,昏过去也不愿放开。石曼生用尽办法终于分开了他们的手,带着她和他一起回到了江陵城中。
检查后,石曼生发现——除了右肩的伤,余夏身上都完好无缺。
昏迷中,余夏一直唤着叶青的名字。仿佛唤着唤着,他就不会离开。唤着唤着,他就能出现,来到她身边。
“叶青…”
“叶青…”
…
余夏这一昏就是整整一天一夜。
醒来的那一刻,她睁眼就看到了趴在床头的石曼生。
“石头。”声音嘶哑虚弱。
因为疲惫而暂时眯了一会儿的石曼生立时醒来,“师姐!你醒了!”马上查看余夏的脉象,平和无大碍,只是…这心病还需心药医。
“叶青呢?”余夏用虚音问着。
再次听到这个名字,石曼生默默低了头,良久,缓缓说了三个字,“他走了。”
…
“走了?”
余夏喃喃重复了一遍,看着床沿,脸上没有一丝表情,似乎喜怒哀乐都被抽离了这具身体。半响,她又说了一句话,“石头,我想送送他。”
石曼生压下眼中泪意,点了点头,“好。”
…
于是,在余夏醒来的当天下午,石曼生扶着她一同去了梅子倾的院子。
由于时间太仓促,叶青还并未下葬。昨夜赶回城里,客栈老板见状,怎么都不许他们放置尸体,说怕晦气。现在,叶青正暂时停尸在梅子倾名下的一处院子里,已躺进了新买的棺材。师叔和丁泽一整天都在忙这些事。
见到停在院中央的黑色棺木,余夏松开了石曼生的手,一步一步,缓缓地走了过去。
躺在里头的叶青已经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头发梳得很整齐,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像是一个人偶。
余夏静静地扒着棺材边沿,不声不响地看着他。
这一看,就是一个时辰。
石曼生站在一旁,心里很难受,比当初看到世界在詹家花园拔花时还要难受。那时的师姐还会哭会骂,但现在的她太静了…静得悲戚。
余夏伸出手理了理叶青的衣襟,嘴角牵着一抹很淡地笑,“你躺着真不好看。”
听完这句话,石曼生的眼泪一下就涌了出来,别过头,她悄悄用袖子擦了擦,可眼泪似乎却越擦越多。又看了一眼师姐和叶青,她低着头退到了稍远的地方——她怕自己会哭出声,打扰他俩。
明明一天前他们还好好,怎么一眨眼就…
“石姑娘。”梅子倾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
石曼生快速擦了擦眼睛,“梅公子。”
他递了块帕子给她,石曼生没接,用手拍了拍眼睛和脸,掩饰着泪痕,“不用。”
梅子倾没说什么,收起了帕子,“石姑娘,节哀。”
她抿了抿嘴,“这次麻烦了你这么多…谢谢。
“不必。”梅子倾笑了笑,“不知姑娘可否借一步说话?关于叶公子的死,在下似乎发现了一些线索。”
石曼生闻言自是急于知道,便随着梅子倾一路去到了院中的一处屋子。
32.三十二
推开门, 屋里有一套桌椅。
桌子上放着好些箭矢, 有残断的, 有完整的,还有带着血的。石曼生心中一凛, 想到这些锋利的箭头曾经刺进过叶青的身体,她就有些发寒。
“石姑娘请看。”梅子倾从桌上取了两根短箭放到她面前。
石曼生接过看了看, 两根箭一模一样,从箭头到箭身再到箭尾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也没有任何特殊记号。为什么给自己两根箭?她狐疑地看着他,“这里头有什么璇玑吗?”
梅子倾从她手中取回箭, 举起了其中一支,“这一支是昨日叶兄弟遇刺现场所得。”他又举起了另一支, “而这一支却是来自狐火堂吕三通吕大侠被杀的地方。”
“吕三通?”石曼生很吃惊,“他也死于中箭?”之前的说书先生不是说吕三通是被刑讯逼供而死吗?
梅子倾摇摇头,“吕大侠的死因并非箭伤,但他身旁一起出门的两位狐火堂弟子正是死于此种箭矢。应该是乱箭袭来,吕大侠避开了,后来却陷入包围, 苦战不成, 这才被杀。”
石曼生不是很明白,“那些人先射箭,再近身拼杀?”这不是多此一举吗?何不直接用乱箭多射一会儿, 射死了事?
“应该就是这般。吕大侠武功高强, 刺客先用箭矢应该是为了消耗他的体力, 以便能够活捉。”梅子倾顿了顿,“不过…他们最后还是下了毒手。”
活捉就是为了审讯,这就说得通了。石曼生又看了看那两根箭,“也就是说,杀吕三通的人和杀叶青的人,很可能是同一帮人。”
“没错。”
石曼生看着那两支一模一样的箭,“那动机呢?为什么要杀他们两个?”叶青和吕三通会有什么共通之处?
对此,梅子倾也是不解,“具体缘由,目前还不清楚。”顿了会儿,他问道,“不知道石姑娘能否与在下说说叶兄弟的事?或许能发现一些线索。”
石曼生犹豫了一下,并没有直接应下,推脱道,“我和他接触得并不是很多,认识的时间也不算长。要不,等会儿,我问问师姐?”
梅子倾从善如流,“也好。”
话说到这里停了下来,事情就算说完了。
屋子里静了下来,石曼生顿觉得有些几分不自在。虽然梅子倾帮了他们不少,但此人之前亲过自己,制住过自己,还莫名其妙弄碎了自己的发簪。她很想问问他为什么,但现在这个情况,兴师问罪不是个时候。现在这么和他站在一处,她总觉得不大舒坦。
她之所以不将叶青的背景直接告诉梅子倾,就是因为她对他还有戒心。此人神出鬼没,自然是保持距离为好。不过,事情确实很奇怪。原本她以为叶青是因为相思阎罗才被追杀,可那吕三通与相思阎罗并没有关系,为什么也会被同一帮人所杀?而且,为何叶青被杀是直接乱箭射死,而吕三通却是刑讯逼供而死?
正思量着,察觉到他再次投向自己的目光,石曼生果断寻了个借口离开。
“我出去看看师姐。”
“石姑娘请便。”梅子倾并未随石曼生一同离开屋子,待她离开后,他看着桌上那些箭矢,默默拧了眉。
其实,事情并不只是这么简单。除了在吕三通、叶青遇刺的现场,还有另外两处地方也发现了此种箭矢,而那两处也恰是另外两个江湖大侠被杀的地方。青竹峰的刘长熙与花黎岭的鲁林。这些人,除了叶青,他都认识,而且交情不浅。他有理由怀疑,事情是冲着他来的。可是叶青…又是为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