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卦心中有些犹豫——这国师应是算得出来陈姑娘一事的。
定定神,她继续说道,“正是。那公孙池本想以这是一宗悬案了结那段子,想不到台下听客纷纷不满地唏嘘起来。平日里每场说书都是人人叫好,可这次偏偏被人如此对待,公孙池脸上很是挂不住。于是,他最后自己给那悬案加了一个结局,一个离奇到不能再离奇的结局。”无卦话语平淡,可却引人入胜得很。
高子南在一旁听着都忘了这是在审人,不觉插嘴道,“什么样的结局?”
“他说,那陈家女子因相貌出色被那凶手给囚了起来。可在这囚禁期间,她竟然爱上了凶手,最后甚至为那凶手诞下了一名子嗣。”说到这里无卦停了下来,时间不多不少,正够听者在心中将这结局回想一遍,她接着说道,“好巧不巧…这个离奇的结局正是此案的真正结果。”
“你又是怎么知道的?”高子南再次问了出来。
“小女七年前路过五家村时,曾见过那位陈姑娘,而就在三日前,我在长兴街梧桐苑又再次见到了那位失踪七年的陈姑娘…此时她已梳了妇人发髻,而她的相公正是在茶楼说书的公孙池。”
“你确定?”高将军满脸震惊,那可是灭门之仇!
“确定。那陈家姑娘眼角有粒泪痣,很好认。”无卦说得斩钉截铁,毫不含糊。
一时间大厅安静了下来,这诡异的结局让人不禁毛骨悚然。
许久许久,国师缓缓开了口,“那你又是如何知道那程海在江浙有亲人的?”
无卦看了他一眼,不紧不慢地说道,“程海有江浙口音,自然是江浙人。而那些所谓的亲族,是小女我情急之下随意编的,为得就是激他出来。”
“啪啪啪——”拍掌的声音从前方传来,无卦抬头看去,只见那带着金面具的国师已经从主位站起,正一边拍着手一边施施然向她走来。
“姑娘真是机智非常,聪明过人。在下好生…佩服。”国师沉沉的声音在无卦听来有着说不出的压抑感。
“小女只是碰巧罢了。”
“是吗?”国师反问了一句。
无卦被这么一问倒不知如何回答了——自己本来这番话语就是真假参半,国师这番发问她实在是不知如何接话。
无卦低头不言,只是恭敬跪在那处,看上去像是默认了国师的问题。她心中惴惴不安,不知国师究竟知晓多少,究竟堪算了哪些事情。多说多错,沉默是金。
好在国师并没有继续纠结于程海的问题,他只是静默地看了无卦一会,便翩然起身往门外走去,边走边道,“时候不早了,麻烦高将军且送这位姑娘回去吧。”
从无卦旁边擦身而过,他那长长的衣摆几要碰到她的膝盖,她能清楚地闻到从他身上传来的那种淡淡的鸢尾花香,华丽妖娆,余香袅袅。
“恭送国师大人。”高将军恭敬作揖。
国师走后,高子南将无卦一路送回了太医院。
与先前不同的是,这一次,他对无卦的态度好上了不少。只因在不觉中高将军已经打心里有些佩服这个心思如此缜密的姑娘了——真是人才、人才啊。
不过又一件事情他一直想不通:为何抓到了程海太子还会大怒?为何他要的是抓一整个茶楼的人呢?怪哉,怪哉。
白纱暖池,奢华天成。
层层的白色帷帐隔出了这一方仙境,正中那一潭池水缓缓散着温热的雾气,池水周围奇石环绕,天然成了一个浴池。
一只似妖的手褪下了冰冷的金色面具,露出了那张不似凡人的脸庞。修长的身影,着着薄纱里衣,一步一步轻走入了那一潭暖意。
他有些疲惫地将自己浸在了温泉之中,微微有些烫的泉水瞬间熨去了周身的寒意,他禁不住舒适地轻哼了一声。
静静泡在其中,慢慢想着今夜发生的一切,许久许久,他也得不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似乎一切和她扯上了关系后都变成了不确定。
半眯着眼,他有些慵懒地看着池面水雾缭绕,两个字轻轻从唇边溢出:无卦。
怎么偏偏是你坏了我的事?
无命之人…你说我该不该信你今日所说的那些呢?
第二日,韩苏醒了过来。
他一睁眼就看到了坐在桌边的无卦,此时的她正单手托着下巴闭眼撑在那里,她的眼底发青,一看就是一夜未曾睡好的样子。
韩苏心中瞬间就被满满地填了起来。他侧着脑袋傻傻看着她的侧脸,苍白的嘴角不经意地扬了起来。
被右手撑着的脑袋一点点地歪向了右边,渐渐地支撑不稳,她的脑袋直接就点到了桌上,瞬间醒了过来。慢悠悠地张开眼睛稍看了一下,无卦便索性安稳地趴在了桌上,还如一个小猫般舒服地蹭了蹭自己的胳膊。
韩苏轻笑出声。
这一笑不打紧,无卦立时就彻底清醒了,忙抬头看了过来,直直对上了韩苏还带着笑意的眼睛。
她顿了一下,说道,“你醒了。”
接下来,无卦就发现自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还是韩苏先开了口,“我们回家吧。”
“啊?好…”
无卦去叫了太医。
来的是一位姓王的太医,他在一番望闻问切之后,捋着花白的胡子说,“王爷已经没有大碍了”。
听到这样的肯定话语,无卦心定了。
她一路送了王太医离开,路上还向他询问了是否能带二皇子离开太医院回王府一事。
王太医连连摇头,“还是在这里好好养着,等伤好得差不多再走。”虽然是个不得宠的,可毕竟也是个皇子,面子上的功夫还是要做的。王太医还是很尽职地说了自己的建议。
“韩苏可以在王府调养。”无卦平静地说道,眼神有着坚持。
“如有任何问题,我会一力承担。”
王太医心想:你个小丫头片子算什么,还承担。但他表面还是很有礼地说道,“修养期间切忌荤腥、辛辣食物,要多多静卧上一段时日。”
“多谢大夫。”
“那老夫就先告辞了。”
王太医心中有些叹息:这二皇子不得宠得也太明显了,上次失踪一个多月,皇上也没怎么派人去找,而这次弄了个重伤,都在太医院两天了,皇上也没来看看。唉…最是无情帝王家啊。
无卦和韩苏第二日就出宫了。
徐管家很是紧张的一早就在外头迎着,等韩苏乘着轿子出来后,他忙让人轻手轻脚地将韩苏换到了自家特地弄得和床一般舒适的轿子上,而后一路上很小心翼翼地抬了回去。
无卦就待在轿中陪着韩苏,此时的他精神已经好了不少,就是脸色依旧苍白。
轿子比马车要稳上许多,缓缓前行中,韩苏有些疲倦,他转向无卦虚弱地说道,“我睡一会。”
“嗯。”无卦在一旁帮他掖好了被子,安静地待在一片不打扰。
走出那片宫门,无卦最大的心事算是去了。
因为她知道,宫里现下对韩苏来说是最危险的地方。
看着他躺在那里、左肩带伤的模样,无卦很容易就想到了当时在山上的情景,想不到仅仅之隔了一个月,她就再次见到了他受伤。
而不知从何开始,她不希望他陷于危险之中,不想看到他流血,不想看到他虚弱的样子…
无卦心中渐渐涌上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心疼感。
——真是个麻烦的人。
怎么总是这么让人操心。
这一次韩苏受伤,无卦感觉其中很有蹊跷。
她不明白那茶楼为何突然会有灭顶之灾。
她之前每日前来的时候都没有算出那个大劫,也就是说茶楼之灾是突然兴起之事。
而这突然兴起不在命理之事…
她略一想就记起了小时的事情。
突然兴起不在命理之事她还见过一次。
李娘子的灾难正是因为自己插手突泄了天机而至。
那会不会这一次的事情也是有人妄图改天呢?
逆天,必有报。
何报?血之命之。
半个月眨眼即逝,韩苏身子好了不少,已经能够下床稍许活动活动了。
无卦这半个月除了陪韩苏聊天,就是去街上打探师父的消息。
可是师父就仿佛是从这世间蒸发了一般,没有留下任何蛛丝马迹。
已经入春,天气渐渐暖了起来。
这一日,韩苏正半躺在床上看着杂记,突闻得院外有些嘈杂。
“先生,屋外可有什么事情?”他看向坐在一旁的徐管家。这段日子,他身子不好,徐管家放心不下,都是亲自伺候。
徐管家打开窗看了看,而后笑着走到韩苏边上,“王爷,是无卦姑娘在外头。”
“她?怎么不进来呢?”韩苏话音未落,就响起了敲门声。
“韩苏。”也只有无卦会这样直呼他的名字。
徐管家去开了门,无卦看到他点头打了个招呼,“先生。”
小黑站在无卦腿边,跟着无卦一路摇着尾巴走到了韩苏面前。
“今日天气不错,出来晒晒太阳。”也只有无卦能把好话说成像是命令一般了。可她的话在韩苏听来是怎么听怎么舒服。
他笑着应道,“好啊。”
徐管家上前要扶他起身,韩苏摆摆手,“自己来。”
说是伤筋动骨一百天,但韩苏想着自己这是伤在肩上,又不是腿上,走个路还要人扶实在是过分了。
可他刚一下床,就觉得脑袋有些眩晕,一只纤细的手托住了他的小臂,耳边传来那熟悉的平淡声音,“不要逞强。”
抬头看着身边的她,韩苏微微一笑,“劳驾无卦了。”
“你身子才好,要多修养。”无卦看他站稳,便收回了手。
徐管家怕他着凉,忙拿来了大氅给他披上。
韩苏慢慢走向门外,无卦和徐管家在他旁边很近的位置,就担心他会不稳。
院子里,无卦已经使人摆好了躺椅,还在周围拉起了帷帐挡风,一看就是悉心准备了的。
韩苏躺在椅子上,晒着暖暖的春日阳光,很是舒服。
无卦坐在旁边的椅子,逗弄着怀里的小黑,算是陪着韩苏一同晒太阳。
两人有一茬没一茬地聊着,无卦不喜多话,更多时候两个人都是安静地享受着阳光,这样的午后,温暖而又平静。
无卦边抚着小黑,边装作漫不尽心般问出了她这段时间一直在意的问题,“那一天…你为什么要挡在我前面?”
韩苏想了想,知道了她是在说上元节那天,他看着随风微动的帷帐,轻轻说道,“记不清为什么了。”
无卦不自在地低了头,“以后不要这样。”
韩苏转头看向她,嘴角带着笑意,“有些事…不是想不要就能不要的。”
无卦的心中仿如被投入了一块石头,荡起层层波纹,一圈圈晕开了那片沉闷的世界。她有些慌神地紧了手指,怀里的小黑不舒服地哼哼了一声。
“我来抱抱它吧。”韩苏指了指小黑。
“嗯。”无卦将小黑递给他,对上了他还带着笑意眼睛,在那里,她能清楚看见自己的倒影。
小黑在韩苏怀里蜷成一团,舒服地继续睡着,韩苏微低着头看着它。阳光洒在他的侧脸,柔和了那略带苍白的脸颊,勾画出他一直带笑的嘴角,像是落入凡尘的谪仙,飘渺无尘。
仙子都是不属于人间的…
无卦心中狠狠一紧,钝钝的痛感缓缓涌上。
“我…我出去逛逛。”她随意找了个借口,逃似地离开了。
韩苏怀抱着小黑,看着她离去的背影,低垂了眼帘。
我是不是太自私了。
如此薄命,却还想着能独有她的笑容,还盼着她的心中能有我。
可是…我舍不得放手。
这一世,且让我任性这一回就好。
出了王府,无卦走在街上,周围的街坊都友好地和她打着招呼。
她上元节救下了整整一茶楼人的事已经传遍了大街小巷,人人都说二皇子身边有个不一般的女子。
程海已被收押,判了个秋后问斩。与此同时,渐渐有一个消息传得是大街小巷人尽皆知:程海的妻子就是当年失踪的陈家姑娘。全城哗然,愤怒指责者众,都说那陈家姑娘不知廉耻竟然与仇人苟合还生下了孩子。
后来那位陈家姑娘和孩子一起在屋里服了毒,双双毙命,没有留下任何字笺话语。
程海为什么杀人,没有人知道。陈家姑娘为什么会爱上程海,也没有人知道。在他们眼里,这一切的一切都只是一个杀人恶魔和一个迷了心窍的姑娘的荒唐故事。这样,就够他们茶余饭后谈论许久的了。
入春的洛阳,冰雪已经消融。
街边的树枝抽出了青绿的嫩芽,百姓也慢慢换下了臃肿的冬装。
无卦一路向着洛水边走去,她想去清净点的地方。
但这春风时节,正是垂柳映湖,踏青好日,洛水边很多游人都在赏柳嬉戏。
无卦只得沿着洛水走得稍远点,这才清净了不少。
半坐在草地上,她随意捡了柳条拨弄着水面,看那一圈圈荡开的水纹,她的心情也慢慢缓和了下来。
“姑娘,好久不见。”身侧传来慵懒的男声。
无卦一抬头,就看到了独自向自己走来的白衣帷帽男子,他的手里还提着一坛酒。
长青?
“好巧。”无卦随意地打了个招呼。
“姑娘还记得在下,真是荣幸之至。”他的声音里带着几分笑意。
无卦向他身边看了看,果然,在不远处隐隐可以看到几个黑衣侍卫。
没想到今日能够碰上他,两次见到他都是在这洛水之畔,实在是巧。
“在下最喜这洛水之畔,四季景色不同,看上去人的心情也会不同。j□j新绿,有清爽之气;夏色碧油,有盎然之感;秋色金灿,有沉淀之意;而冬色冷然,天地为之一片。” 长青边说边掀开了帷帽,露出了那张倾城妖颜,静静地看着眼前的湖色美景。
无卦没有答话,而是将目光慢慢移向他提着的那壶酒。
她似乎闻到了一种熟悉的香味…
杏花酒!
“你这酒…是哪买的?”许久没有闻过的香味,可她还是一下就分辨了出来。
长青提起那酒,笑着说,“自家随便酿的。今日在下便是来这洛水边喝酒赏柳,姑娘可有兴趣赏脸一起?”
无卦迟疑了一会,神不知鬼不觉地点了点头。
杏花酒,记忆中的味道。
好似已经遥远了很久很久,久到当长青将那壶盖打开,清谈的杏花香扑面而来的时候,无卦的眼眶都微微发酸了起来。
——这是老头最喜欢的酒呢。
侍卫拿来了两只杯子,长青为她和自己各满上了一杯,两人席地而坐在河畔,安安静静地品着酒。
“我娘最喜杏花,她总会将要谢的杏花好好收集起来酿这杏花酒存在家中。小的时候,我最喜看她酿酒,看她将那些似红又白的杏花瓣片片摘下,觉得很是漂亮。”长青轻轻缓缓地开了口。
“这酒也是令堂酿的吗?”无卦顺着问道。
长青摇头,语气很是平静,“这是我酿的,娘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了。”
无卦顿了下,有些抱歉地说道,“对不起。”
“无事。”长青一口喝尽了杯中的酒,“都过去那么久了,我自己都记不大清了。”
他复又给自己满上杯,随意换了个话题开口问道,“姑娘名叫无卦,可是与易经八卦有关?”
“嗯,算是吧。”
长青有些好奇地说道,“姑娘家取这名字真是罕见。那…你可会算卦?”
“会一点。”
“我们原来还算是同道中人。”长青笑着说,“在下在司天监任职,初见姑娘便觉姑娘长相奇特,当时还想着看看姑娘手相来着。”
司天监?那个专门帮皇上算命的机构?怪不得自己算不出来他,原来果然是个中高手。无卦心下恍然。
对了,他刚才说自己长相奇特来着。
“我的长相…很奇特?”无卦问道。
长青有些赞叹地说道,“姑娘乃是百年难遇的无命之人。”
“无命之人?”无卦疑惑。
长青解释道,“无命之人并无命数,永不可测。”
这…无卦这是第一次听到无命之人这个词,以前只是奇怪为什么师父算不了自己,难道竟然是因为自己没有命数?
“没有命数?”
“嗯,世人皆有命中注定,唯无命之人能跳脱于外。”
“做一个无命之人可有好处?”无卦又问道。
“这…在下就不知道了。”
时间在两人的聊天中流逝,那酒壶不知不觉中空了。
夕阳西下,染红了天,映红了水,青青草地都似披上了霞色。
“时候不早了,在下送姑娘回去吧。”长青边说边从地上起了身。
无卦这才发觉自己喝得有些晕,她站起身稳了稳,“无事,我可以自己回去。”
“怎能让女子一人独走?”长青笑着拒绝,“还是我送你吧。”说完,他直接就做了个请的姿势。
“谢谢。”无卦道了谢,走在了他的前头,他盖好帷帽在离她三步的距离不紧不慢地跟着。
一路无话。
王府大门就在不远,无卦停下步子,“我到了,麻烦你了。”
“我还是送你到王府门口吧。”长青坚持。
无卦有些奇怪,“你怎么知道我住王府?”自己虽然停在离王府不远,但这旁边还是有好几户人家的。
感觉到她的不安,长青轻笑了一声,“现在全洛阳城都知道无卦姑娘住在王府。姑娘不必紧张。”
无卦有些尴尬,她没有说话继续埋头向王府走去。
到了王府门口,长青主动告辞,“在下就送到此处了,后会有期。”
“多谢。”
长青走后,无卦转身进了王府。
再回听雨楼的路上碰巧遇到了青竹,青竹见她略有醉意,忙扶了她回屋,还特地端了醒酒汤与她。
“姑娘,往后出府还是让青竹跟着您吧。”青竹在一旁关心地说道,“女孩子一人在外头还是很危险的。”
无卦摇摇头,“无碍,我比较喜欢一个人。”
青竹欲言又止,抿了抿唇,轻轻说道,“王爷如若知道姑娘醉酒归来,定会生气伤了身子…”
这又什么好气的?无卦心中奇怪,但嘴上还是这般说道,“嗯,我不会告诉他的。”
青竹默…她想说的不是这个。
“麻烦你帮我备点热水,我想好好洗洗…酒味不好闻。”
“是。”青竹无奈退了出去。
青竹边走边嘀咕:
无卦姑娘这般不拘小节,怕是会惹王爷生气。
…还是不要告诉王爷为好。
眼看日落西山,韩苏心下着急,刚准备遣人出去找找无卦,徐管家就来报说无卦回来了。韩苏这才放心,遣人去叫了她,他想和之前他没受伤时一般,与她一同用膳。
饭菜总体很是清谈,鸡汤是徐管家特地吩咐的,加了不少枸杞、人参,算是大补。虽然韩苏不受宠,但这王爷的份例倒是一点不少,所以日子过得很是不错。
“无卦,喝点汤,你这么瘦也该好好补补。”韩苏拿碗给她盛了鸡汤。
无卦伸手接过,“就这一碗,剩下的你喝。”
“好。”韩苏笑了笑。
这顿饭无卦吃得很是沉默,虽然她平时吃饭就不多话,但韩苏还是感觉到了今日她似有心事。
是自己让她心乱了吗?
无卦饭后叮嘱了韩苏好生歇息,便告辞回了听雨楼。
刚才饭时,她一直在想一个问题:无命之人,既无命数,则无定数。那自己是不是也可以影响他人之命,跳脱数囚?
今日长青的话语让她隐隐意识到了这个问题。
师父说过人不能逆天改命,可如果自己本来就无命,那是不是就可以…
脑海中一闪而过的想法让她有些迷茫。
前些日子茶楼的事情,虽说她救了那些人,但后来她仔细想过,那些人本就不该命绝,那日突来的大劫很是诡异,她不过是拨乱反正,算不上是逆天。
可如果真要逆天改名,究竟会有何种结果呢?
会不会和李娘子那时一样…越改越乱…
她有些疲惫地捏了捏眉心:无卦啊无卦,这世间定数,岂是你小小一个女子说改就改了的。
一切,还是顺其自然吧。
作者有话要说:  刚发现昨天没有发成功。。。这就重发
二十曰弱,冠。
新年既过,韩苏已算虚十九年纪,按了清大师所言,这大劫已然不远。
时间一日日逝去,韩苏倒似渐渐放下了重重担忧。
身体好了之后,他每日都会到听雨楼来找无卦。有时和她对弈一局,有时带点小食聊上许久,有时他只是安静地坐在一边看无卦在那里摆弄着他看不懂的八卦盘和那只有着三枚铜钱的龟壳。
“无卦,过几日我们同去新安游谷山可好?”韩苏有些期盼地看着无卦。
新安县就在洛阳边上,县境有谷山,奇景纷呈,似蓬莱仙境。如果想要好好游玩一下,算上来回时间,需约莫十日。
无卦不言不语地收了桌上的三枚钱币,再起了一卦。
韩苏很耐心地等在一边。
——最近她算卦算得越来越多了。
“不去。”这是无卦算完卦后的回答。
“那过段时日我们去花市赏牡丹可好?那时牡丹开得应是最好时节。”韩苏也不在意,又提出了另一个建议。
无卦摇头,“后院之中不是也有牡丹吗?等花开了,要赏花在院里就行了。”
韩苏声音低了下来,“那就算了吧…”
无卦听到他语气中的失望,很于心不忍。
她算过了…
无论去向何处,卦象对于韩苏——都是大凶。
现下只有这个风水不错的王爷府还算是个避祸之地。
她不能让他离开,也不想让他处于危险之境。
然而,有些事情,却是躲也躲不过的。
皇家春狩如期而至,所有适龄皇家子弟皆须参加,与天子齐乐。
二皇子韩苏也在名册之中。
春狩,从被封为祈王爷后韩苏每年都会参加,虽然从来不被重视,但也算是例行之事,不能不去。
这一日,韩苏再次来到听雨楼的时候,无卦直接领着他去到了后院潭水旁。
两人相对而坐在倚池放置的石凳上,中间的小桌还摆着无卦尚未收起的三枚铜钱。
韩苏这次特地带了杂记来看,想着无卦算她的卦,他好在一旁看书打发午后时间。
可是,今日的无卦很是不同,她并没有继续一个人安静地摆弄卦象,而是直接走到了韩苏面前,语气认真地说道,“不要去春狩。”
韩苏微微顿了一下,而后摇了摇头,“这怕是由不得我。”
无卦抿紧嘴唇,眉头渐渐拧了起来,缓缓吐出三个字,“去不得。”
听到她如此说话,韩苏心下明白了些什么,抬头看她,无奈地浅浅一笑,“逃一时又能如何?终日惶惶,不如顺其自然。”
无卦愕然——他竟已如此不顾了吗?明知道自己指的是什么,还偏要往那火坑里跳!
沉着声,她带着不知从哪冒出来的怒气,一字一顿,“既然能逃一时,那必能逃下一时。”
韩苏苦笑了一下,“春狩,我是非去不可的。”
“难道重病之人也非去不可吗?”
“重病?”韩苏叹了口气,“装病是行不通…”
话音未落,他就看到无卦面无表情地向自己伸出了手,而后狠狠一推…
他的身后正是那潭清澈的池水。
“哗啦——”
猝不及防,他被推了个正着,从坐着的石凳上直接跌入了潭水之中,冰冷的潭水瞬间将他包围。
水涌进他的口鼻,不习水性的他刹时被呛得喘不过气来。
寒凉刺骨,几乎冻住他的气息。
好在潭水不深,他扑腾了一会终在潭中站稳,咳了好一会才顺了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