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就用里头的水,舀在旁边那个盆里就行。”
“好。”韩苏将碗筷放到盆里,走到水桶边,打开盖子舀了一大勺倒在盆中,而后卷起袖子就要洗碗。
“慢着。”无卦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
韩苏的手停在半空,转头看向她,“怎么了?”
无卦没有回答,而是径直从锅里舀了一勺热水直接倒入了那盆中,接着便继续坐回原处添柴。
韩苏意识到她是怕自己手被水冻着,心下一暖,“多谢。”
“碗刷好用旁边那白布擦干了放到你右边的柜子第二层。”无卦头也没抬地说道。
“好。”韩苏点头应下。
“今天天好,你屋里的被子也该好好晒晒了。”她的声音很是平淡,仿佛与他唠家常一般。
韩苏一下就听懂了,笑着回道,“我洗完碗就去拿出来晒。”
这一刻,在深山中,平静而又温暖。
无卦看着正在刷碗的他,心下有些惋惜:他是个好人吧,可是好人不长命呢。
伸手丢进了一根木柴,无卦看着红色的火焰慢慢爬上了褐色的柴火,带着炙热而又决绝的温度,就像命运一般。
她鬼使神差地问了句,“你多大了?”
“我?虚十八。”
“申辰年的?”
“嗯。”
“生辰是何时?”
韩苏洗碗的手顿了下来,“冬月初九。”
他的生辰刚过不久。
两人之间安静了许久,无卦都没有再开口。
韩苏甚至能感觉到那盆里的水在渐渐变凉。最后,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带着微颤,“无卦姑娘,你…是不是能算出来很多东西。”
问这些话的时候,他一直看着水中的碗筷,修长的身子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绷得很紧很紧,“我是不是真的活不过二十岁…”
他等了很久,都没有听到她的回答。
锅里的水已经开始沸腾,咕噜噜地冒着泡,那盆洗碗水已经凉透。
“再舀点热水对对。”无卦开了口。
“好。”
两人间再次恢复到了沉默,刚才的话题好似就此湮没。
洗完碗,韩苏按她的要求摆放好,又回了屋子搬出被子来晒。
他刚弄好就见到无卦从灶间走出。
“热水烧好了,你进去洗吧。”一如既往的面无表情。
韩苏吃惊了一下——在灶间洗吗?
但想想也对,灶间是取用热水最方便的地方。
“好的,麻烦无卦姑娘了。”
韩苏向灶间走去,与无卦擦身而过的瞬间,他听到她轻声说道,“你名字里有个‘苏’字,还有什么好怕的。”
?这是什么意思?
韩苏刚想细问,可无卦已经抬步回了房间。
灶间后头有一间小屋,中间放着一个大浴桶,热水已经放好。桶边上有一个小木架子,上头有着皂荚和换洗的衣服——那是他受伤时穿的衣服,而且已经被好好地缝了起来。
看着眼前的一切,韩苏心里有些五味杂陈。
水稍稍有些烫,但很是舒服。
泡在水里,他脑海中响起了刚才那句话——你名字里有个‘苏’字,还有什么好怕的。
苏,韩苏。
苏,更生。
那所谓的一线生机真的存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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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哗啦哗啦——”铜钱在龟壳中相互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双手紧握龟壳,无卦闭着眼全神贯注。
“天道地道,牛鬼蛇神;天灵地灵、千机自现。”
语音落,铜钱出。一字排开成一爻。
看那卦象,无卦眉头紧锁,心中有些不安,接着掐指几算,满是惊疑:算出来了?竟然算出来了?师父他在洛阳!
怎么会算出来?
不行,仔细算算。
顺着刚才所得,无卦试着再去细算,可又回到了和往常一般,什么都算不出来。
难道…
师父他出事了?
这种不安越来越强,几乎要满溢而出。
——去找师父。
这是无卦最后的决定。
卦者不自算。
无卦从来都算不出自己的命。所以她不知道这一次下山意味着什么,前面又有着什么。如果她知道,也许她永远都不下这座山。
人有归处,鸟有巢。
命有坦处,亦有坷。
卦有凶吉,又奈何。
雪化,山路开。
是韩苏应该离开的时候了。只是他现在身无分文,要是下山,该怎么回洛阳呢?
算了,不能再麻烦无卦姑娘了。大不了就把身上值钱的东西当了,只要能回到洛阳就行。
韩苏刚准备告辞,却见无卦早已理好了包袱站在院门口等他,而小黑也蹲坐在她的身边。此时的她穿着鸦青色的衣衫,束起头发盘成髻,外头包了块和衣服一色的头巾。外加上身材单薄、四肢修长,看上去倒是一个清秀的小哥模样。
韩苏正在想她此番打扮是不是要出门,那边的无卦已经开门见山地说道,“我和你一同下山。”
韩苏礼貌地问道,“不知无卦姑娘要去何处?”
“洛阳。”她回答得很干脆。
韩苏一听,有些微讶,复又微微一笑,“好巧,我也是。”
“嗯,我知道。所以一起。”无卦没有再多话,直接走到他前头带路,小黑迈出小短腿跟上。
“无卦姑娘,我现在身无分文,怕是…”
“钱什么的,我先借你,到洛阳你再还我就成。”无卦头也没回继续向前走。
韩苏不禁有些羞赧,心中想着——到洛阳定当双倍奉还,而后也提步跟了上去。
可走着走着,前头无卦突然站定,认真看向了他,说道“你最好还是打扮一下。”
“打扮?”
“嗯,你还是穿我师父的道袍吧,身上这件衣服就扔了。”
本来无卦没准备下山,所以这些事她就不想管了,但现下两人一路,为了少点麻烦还是管管吧。
韩苏反应过来,自己还有仇家在外头,这么穿是太醒目了。他忙回身一路跑回屋子,换好衣服走了出来,只是那身上的衣服他没舍得扔掉,包起来背在了背上。
“带着。”无卦随手拿了个斗笠递给他,韩苏接过没有二话地戴在了头上。
现在两人的装扮看上去就是云游的道士和小童。
一切妥当,两人一狗沿着崎岖的山路向下走去。
小黑欢乐地走走停停,韩苏看着前头如履平地的无卦,心中感概。
他从没见过像无卦这样的姑娘,一个会算命的姑娘。
尽管她说自己只是混口饭吃,但韩苏总觉得事情不是那么简单,就从她能说出和那位高僧一样的话语来看,她就定不是普通的算命先生。
因为那位高僧不是别人,正是五年前圆寂的大慈悲寺方丈,了清大师。传说中他已开了天眼,不愿看这世间疾苦却不能渡,最后在自责中坐化。
看着前面的鸦青色身影,韩苏脑海中闪过了母亲告诉自己的一句话:了清大师说你那一线生机正是系于一个无命之人。
无命之人…
会不会是她?
下山后,无卦他们一路走到了青州城,中间除了吃了几口干粮,几乎没怎么歇息。
好在韩苏身子已无大碍,倒也跟得上。
洛阳距青州约有两千里,步行过去显然不实际。
两人随便挑了间客栈住下,商定明日一早买辆马车,直奔洛阳。
约莫算算,如果加紧赶路,应该十多日后就能到达。
其实租马车也是可以的,但是无卦坚持要自己买一辆,韩苏问她为何,无卦扫了他一眼,平淡地说道,“租马车,定会同租下车夫。我不想多麻烦。”
“不要车夫?那谁来驾车?”韩苏以为她要买马车,然后请车夫,可现下看来竟然就是因为不要车夫才买的马车。
“你不是会骑马吗?”无卦抛出一句反问,而后就径直走向了卖马车的地方。
这…韩苏大囧,原来她是这么想的吗,可这骑马和驾马车还是有差别的呀。
他连忙提步追上,想要劝她打消念头,“无卦姑娘…”
“驾车,我教你。”无卦头也不回地丢下这句话,便自顾自地开始与那边的车主交谈。
韩苏原地默然。
——原来她会驾马车。
那边无卦几番还价,最终以一个很不错的价钱买下了一辆灰色马车和一匹棕色母马。接着两人又在青州城采买了些干粮、用品,而后带着小黑登上马车,向洛阳出发。
“我驾车,你在旁边多学学,这样我们可以换着驾车。”无卦拿着鞭子坐在车头,看上去还是很有些架势。韩苏点点头,认真地坐在她旁边学习。小黑在马车里头舒舒服服地睡觉,真好,什么也不用操心。
“驾。”挥鞭起行,那马提步走起。
哒、哒、哒。
路漫漫…
慢慢行…
“无卦姑娘,你不需要地图吗?”
“不需要,到路口算一卦就是了。”
“准吗?”
“错就错了,人各有命。”
“…”
入夜,韩苏看着眼前景象,无奈万分。这个无卦姑娘行事完全没有章法,好好的官道不走,竟然七拐八弯地来到了这么个前不挨村,后不着店的地方。唯一能入目的只有那个一间平房大小的土地庙。
“无卦姑娘,我们是不是走错路了?”韩苏诚恳地看向了正在栓马的无卦。
“也许吧。”无卦平静无波地说道,“今夜就在这庙里将就吧。”
“…”韩苏的眉毛忍不住抽搐了一下。这么没头苍蝇地到处乱走,一年都到不了洛阳。
“无卦姑娘,在下觉得我们最好还是找个人问下路。”韩苏的语气很是委婉。
“小黑,跟上,我们去拾点柴。”无卦完全忽略了他的建议,直接带着小黑往边上的小树林走去。
“无卦姑娘。”韩苏再接再厉,“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可过而不改,那就是大误大谬之行。我们不能一错再错。还是找个人问路吧。”
模样长得比女子美,怎么这罗嗦的毛病也比女人厉害。无卦斜看了他一眼,不高不低地说道,“公子若想平安去往洛阳,就好生跟在我后头,闲杂人等见得越少越好。”
无卦不耐直接转身看向了他,认真说道,“我们此行所有岔路都是大凶之相,除了现下所在的这片山道。公子,你真是我见过最麻烦的人。”
诡异的安静在两人之间蔓延。
韩苏站在原地,双手紧捏成拳,复又松开,“对不起…麻烦姑娘了。”
听到他压抑的话语,无卦有些心虚,故作无谓地说道,“我先去拾点柴,你进庙里打扫一下。”话毕,她直接走了开去,小黑在她后头蹦蹦跳跳地跟着。
无卦走后,韩苏不言不语地进了庙中。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也许他该一走了之,不再给她添麻烦?
可现在他身无分文,再加上能不能活着回到洛阳都是问题,他只能指望她,指望一个算命的女子…
我韩苏何时竟成了他人的累赘,被如此嫌弃。
在庙里升上火,铺好了毯子,无卦拿出干粮递了一半给韩苏。他伸手接过没有抬头,“谢谢。”
两人间的气氛一直很沉闷,无卦识趣地自己在一旁喂小黑,也不说话。只是偶尔用余光看看坐在对面的那个少年,心下渐渐也跟着沉重了起来。无卦将这种心情变化归结于自己那些无用的同情心,才会想着帮他一路避开仇家。
——反正他现在是命不该绝,帮一下也不是什么大事,对自己影响也不大。等到了洛阳就分道扬镳,自己再也不管他了。对了,师父不是说过吗。不能和短命之人深交。以后和他再无交集就行了,反正他也只剩下一年多的性命了。
想到这,无卦心下一叹,低头去抚怀中小黑。小黑被摸得舒服,趴在她的臂弯之中,惬意地闭着眼睛,不一会儿就像是睡着了。
看看外头天色不早,无卦照看了下柴堆,便侧身躺下,“早点睡吧,明早还要赶路。”
韩苏没有睡意,便回道,“我看着火,姑娘好生歇息。”
无卦不置可否,“随你吧。”
待她刚转身闭上眼,韩苏的声音小心翼翼地在身后响起,“无卦姑娘…你是不是什么都能算出来?”
无卦脱口而出,“人心不可算。”还有我算不出我自己和师父,这点她没有说。
“那你能算出,我还有多少时日,是怎么个死法…”问这些话的时候,无卦能听到他声音中有些微的颤抖。
无卦坐起身,看向了他,“为什么想知道这个。”
“我只是…”韩苏顿了一下,“算了,知道与否又能如何。”
“确是不能怎样。”无卦语气无波。过了一会,她又加上了一句,“凡事都有例外的,你不要想太多。”
这是韩苏第二次在她口中听到类似安慰的话语。虽说语气很平淡,但总有让人一下子平静的力量。
“无卦,谢谢你。”隔着火堆,韩苏微扬了嘴角,“睡吧,还要赶路。”
苍白的脸颊被火光渐渐柔和,他褐色的瞳眸清澈如一面镜子,隐隐映出跳跃的火焰,那一抹笑容带着少年独有的雅致绽放在这个平静的夜晚。
噼啪——木柴在火焰中发出声响,无卦这才发现自己刚才竟是看呆了,那是一种类似于惊艳的感觉。
“睡了。”无卦猛地转身背对韩苏,用力闭上了眼睛。
怎么搞的,不就是长好看点吗,睡觉睡觉!
在庙里随意宿了一宿后,两人一狗再次踏上去往洛阳的道路。
韩苏已经能和无卦轮流换班驾车了,这对无卦来说算是遇上韩苏后的第一件好事。
一路相处下来,倒也融洽。
无卦就是个嘴硬心软的,一边说着韩苏是个大麻烦,还一边会将好一点的食物留给他。
——就他这身子骨,不多吃点怎么受得住旅途颠簸,万一旧伤复发,我还不得被麻烦死。这是无卦对自己行为的解释。
每天面对着表情不多的无卦,韩苏倒是越发开朗起来了,似乎在她身边他就完全没有必要去担忧什么。
反正她都算得出来,不是吗?
人烟渐渐多了起来,算算日子也差不多快到洛阳了。
这一日,韩苏和无卦一起坐在马车前头,无卦正在赶车。
小黑拱在韩苏的怀里睡得正香。
这段时日小黑早已和韩苏打成了一片,动不动就往他怀里钻。
无卦对此总结为:见色忘友。
外头阳光正好,给冬日添了几分暖意。
马车在凹凸不平的小路上颠簸前行,晃晃悠悠带着几分闲情。
韩苏摸着小黑,看向无卦,“无卦,你会在洛阳待多久?”
无卦看了看天,“应该会有一段时日。”
“那你准备住在哪?”
“自然是客栈。”
韩苏皱了眉,“客栈哪有家里舒服,还要花银子。”他看向无卦,认真地说道,“去到洛阳,你就是我家的贵客。如若你不嫌弃的话,就且在我家住下吧,也好让我报答你的救命之恩。”
无卦摇摇头,“不用了,你只需把银子还我就行。这一路算上马车,一共花了二十两。你给我十两就行。马车我到洛阳会卖掉,到时钱再分你一半。”
“卖马车的钱就不用给我了,毕竟在山上的时候我还麻烦了你许久。”韩苏听了连连摇头。
“也…好。”其实无卦想说的是“也是”,但临到头她舌头一平换了了说法。这样比较委婉一点,嗯嗯。
“但还是住我家比较好,洛阳的客栈…真的不便宜。”韩苏特意加重了不便宜三个字。
而无卦在听到这三个字后果然转向了他,“有多贵?”
韩苏有些好奇地问道,“这个…你不能算吗?”
无卦汗然,为什么这种事情要算,大材小用。
韩苏被无卦看得尴尬,抬眼看向了别处。刚才他没感觉错的话,无卦的眼神明明白白写着:莫名其妙。
“反正二十两住一个月应该是不够的。”韩苏说了一个大概,他还准备多说上几句劝她的话,可一旁的无卦已经抢先开了口。
“既然你这么热情相邀,我只好却之不恭了。麻烦到时给我个安静点的屋子。”
看着无卦一本正经的样子,韩苏嘴角经不住上扬了起来,“一定、一定。”
“嗯,说定了。”话毕,无卦转回头继续专心驾车。
韩苏对着无卦的侧脸,嘴边依旧挂着那份笑意。
阳光勾勒出她侧脸的轮廓,长长的睫毛下是一双平静无波的黑色眼眸,清瘦的容颜总带着几分疏离。
平日的她总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偶尔还会毒舌,一点都没有女孩子该有的温柔婉约。也就山里面才能出来她这样的人。想到这,韩苏嘴角的笑意加深了一分。
可是,偏偏是这样的她,让他感到了从来没有过的安心。
无卦,姬无卦。
真是个有趣的人。
初相识,不经意。
怎可知,彻心扉。
彼之一世,吾许一生。
是劫是缘,镜花水月。
洛阳城往东四十余里,小杨村。
再次见到人烟的时候,韩苏第一件想到的事情就是要吃顿好的。
小杨村,名副其实就是一个小村庄。但好在还有一家简单的路边面店。
已经许久没好好吃一顿的韩苏、无卦两人闻香直奔面馆而来。
一走近,无卦开门见山,“来两碗面。”
小二赶忙上前,“道长,可要试试本店的老字号羊肉汤面?”
道长这个称呼实在是…韩苏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了低头。
无卦看着小二,眼中隐有期待,伸出两个手指,言语坚定,“两碗。”
“汪汪~~”小黑在一旁讨好地摇着尾巴。
无卦看了它一眼,复又对小二说道,“再来一只烤鸡。”
韩苏眉毛一跳——敢情她是因为小黑才肯点的烤鸡吗。
“好咧!两碗羊肉汤面,一只烤鸡!”小二吆喝着去了后堂。
不一会儿,面条和烤鸡全被端了上来。
烤鸡的味道很是不错,外焦里嫩。
无卦直接撕了一只鸡腿放在韩苏碗里。韩苏刚想说谢,就见她复又扯了另一只鸡腿丢给了小黑。
韩苏默然——她是不是把自己当成和小黑一样在养。
这村里的面店很是实在,满满的一大碗面吃得他们两人肚子都发胀了。
吃饱喝足,两人付了钱,正准备离开。
恰巧,这时店门口进来了两位客人,而店门比较小,一时对上了。
无卦和韩苏让到一边,想等他们进去再离开。
这两位客人一个穿着白狐裘领的牙白袍子,里头也是一袭白色的衣衫;一个穿着绛紫衣衫,外头披了件黑绸厚实披风。
两身衣服一看都是上佳材料,再加上两人身量不低,很是引人注意。
这两人的出现,使得整个店面都安静了一下。大家都好奇这两人长什么样,可偏偏两人都带着帷帽,叫人看不清楚。
无卦站在一边,静静等着他们进店。韩苏站在她身边,在见到那两人的一瞬,他就低下了头——这两人非富即贵,又在这洛阳城边,自己还是稳妥点好。
两人直接抬步进了店里,无卦见他们走了,提步就要跨过门槛离开。
“姑娘,请慢。”略显低沉的男声从她身后传来。
无卦疑惑地半转回身子,只见那位穿牙白袍子的客人正一步步向自己走来。她眉头微微皱起——自己此番打扮还是有些男女莫辨的,此人却是一下就认出了自己是位姑娘。无卦心中升起了些异样的感觉。
那人走到她面前站定,一手背在身后,一手向她伸了过来。伸出的那只手皮肤白得近乎透明,五指修长带着一种妖异的美感。很难想象,有着这样一双手的男子会是个什么样子。
无卦往后退了一步,有些不喜地看着面前的人,“何事?”
站在她身边的韩苏见此场景,一个侧步就站到了无卦身前,一脸戒备地对上白袍人,颇有中相护的含义在里头。
那人顿了一下,将手在他们面前微微摊开,“在下只是想借姑娘的手一看。”
韩苏一听,脸色瞬时不好看起来,“男女授受不亲,阁下还请自重。”
那人闻言收回了手,帷帽下传来略带遗憾的声音,“是在下唐突了。”
韩苏微松了口气,看来此人并不是什么胡搅蛮缠之徒,那他们应该可以离开了。
“无卦,我们…”可他话还未说完,就听到自己身后无卦清透无波的声音,“什么好处?”
??好处??韩苏愣了一愣。
对面那白袍男子却饶有兴趣地接了话,“姑娘想要什么好处?”
无卦略一思量,摇了摇头,“想不到。算了。”她拍了拍韩苏的肩膀,“走吧。”
韩苏被刚才这组奇怪的对话弄得是莫名其妙,但他还是很乖觉地跟着无卦走了。小黑也乖乖跟着两人。
白袍人没有阻拦,只是说了句,“姑娘,有缘再见。”
韩苏很不喜欢他说话的调调,听上去神在在的,倒和无卦有点像。但是无卦是无卦,她神在在那是有道理的。边想他边看了无卦一眼,正巧无卦也看了过来。
“今日傍晚我们就能到洛阳了,得加快点,不然天黑了城门会关。”
“这么快?”韩苏有点不敢相信。
“嗯,我赶车。你坐稳了。”
白袍人站在门口,一动不动,直到他们的马车走远。
黑袍男子提了刚买的两壶酒,走到了他身边,“大人,买好了。”
“嗯,走吧。”
两人离开了面馆,跨骑上拴在门口的两匹马绝尘而去。
骑马的速度自然是比马车要快上一些,不多会两人就追上了无卦的马车。
听到声音,无卦侧头看去。
刚才那两个人骑着马直接从他们的马车旁掠了过去。
疾风掀起了帷帽的一角,一双似笑非笑的眼睛从无卦身上扫过,浅色的薄唇勾起,胜似白雪的肌肤在垂纱下若隐若现,勾画出一张妖媚独绝的脸庞。
无卦抓着马鞭的手顿在半空,等她回过神时,那妖精一般的白袍男子早已和他的同伴一起,消失在了道路的尽头。
小姑娘,我觉得我们很快就会再见面的。
“刚才那人是干什么的?”韩苏终是忍不住问道。
“他脸遮着,我看不出来。”
“你不是算得出来的吗?”
无卦白了他一眼,“我是人,不是神。”
“我只是觉得你应该什么都知道的样子…”
“嗯,只是你以为。”无卦不以为然地说道。
“不过,这样也好。”韩苏嘴角一勾,“要是什么事情都知道,那人生岂不是太无聊了。”
“不是无聊。”
“嗯?”
无卦看着前方的小路,轻声说道,“是无奈。”
“怎么个无奈法?”
两人间安静了一会,无卦平静地说道,“赶路要紧。”便再次挥动马鞭加快了速度。
韩苏听出她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便也识趣地不再追问。
马上就要到洛阳了。
师父他,会在那里呢?
洛阳。
立河洛之间,居天下之中。
小时候和师父东奔西走,无卦也去过不少大城镇,也算是见过世面的。但这头一次来到洛阳,她还是好好感慨了一番。果然是承魏晋古风,洛阳到处都有着一种潇洒飘逸之感,却又隐隐带着雍容华贵之势,令人好生赞叹啊。
一进到洛阳城内,韩苏就迫不及待地拉着无卦去到了家中。
朱门石狮,高墙青瓦。正门中央悬挂着一块气派的烫金匾额——祈王府。
无卦四周看了一圈,心中暗暗赞道:此处闹中取静,依山傍水,着实是一块人杰地灵的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