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奶奶特特来看我?”胡白舞喘着气,撑着最后一丝尊严带着不屑地口吻来问佟未。
佟未不答,反逼近几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我想知道,你虽没有和老爷圆房,但是否已经不是处子之身了?”
闻言,胡白舞脸色大变,本就微颤的身体,愈发抖得厉害,而那张苍白无血丝的脸,竟顿时涨红了。


第二十六章 误会(七)
“丫头!”偏这个时候,容许熟悉的呼唤竟在背后响起,佟未猛地转身,门口却空空如也,哪里有丈夫的身影?
怎么回事!佟未心底一颤:为什么会想起相公?
再看胡白舞,她软软地伏在地毯上,急促而艰难地呼吸着,似乎旧疾复发,看起来异常难受。
我怎么会来逼问她?佟未心内一软:我怎么可以这样直接地来问她,又有哪一个女人能对别人启口这些事?原来在我心底里,终究是轻视她的…想着,佟未缓缓地转身了。
“二奶奶…不、不想知道答案了?”胡白舞喘着气问。
佟未转来看她,胡白舞仿佛正凝视着什么,可眼眸里的神采却是涣散的。
“我不晓得你会不会骗我。”佟未静静地回答她,“虽然婆婆她脾气古怪,但她尚没有骗过我,所以即便要问,我也想去问她。”
“二奶奶不必对我这么坦白。”胡白舞冷笑一声,幽幽转过来看着佟未,“那你、你又如何断定我骗了你?”
佟未摇了摇头,“并非说四姨娘骗我,而是我觉得婆婆她不会骗我,这个道理很浅显又很复杂,看您如何理解了。”
胡白舞瞪着她,愤怒于似乎自己被佟未涮了一把,“二奶奶是在讽刺我?”
“如果你想要什么,就把身体养好。”佟未说着这些话,神情却有些漠然,似乎说与不说只是一个动作,不包含任何情绪,“你不要再耍什么心机斗什么法子了,相公他若想来看你、关心你,他自然就会过来。反之,正如他带给你的话一样,即便你死了他也不会多过问一句。”
胡白舞支着身体的手颤得厉害,她似乎已努力去克制这不争气的抖动,却全是徒劳。
可佟未不对这些感兴趣,现在的她很迷茫,方才那番话也纯粹是说辞,眼下她需要的不是答案,但究竟是什么,她也说不明白。
离开翩翩小筑,佟未立在岔道前,不知该走向何方,她发现即便得知自己婚配容许,从此与恒聿情断缘尽的那会儿,她也只不过在家里放声哭了几回,虽然同样难过,可心似乎没这么痛。
是因为恒聿从未真正许诺什么,所以结束,便结束了。而容许对自己有过诸多的承诺,所以背叛,便意味着欺骗,便意味着彼此之间的情分毫无价值…
“你不必跟我装糊涂,那个狐狸精早就是你的人了,你当然放不下她…”
一连串的疑问随着冯梓君那句话不断地在脑海里重复,佟未害怕极了,彷徨极了,可容宅里来来往往太多的丫头老妈,她连一个可以清静处都没有。
宥园!
那个安静的,闲人不得入内的地方冒了出来,佟未又一次对容竞言充满了感激和赞赏。也许立下宥园除当家人不得入内的规矩并非为了体现当家者的尊贵,而仅仅是他为想独处享受清静寻了一个借口。而今看来,这个借口实在明智。
佟未沿着长廊来到宥园时,角门微微开了一条缝,不知是有谁进去了,还是有谁出来忘记将门合上,抑或是上官妈妈故意留的门,可佟未此刻不想看见旁的人…呵!她忽然笑一声:这个家能进宥园的,也就那么几个!想罢轻轻一提长裙,侧身进了门去。


第二十七章 沙暖睡鸳鸯(一)
广厦容人曰宥。
佟未款款行在蜿蜒的小径上,来过宥园几回了,倒是第一次去猜测这园子名儿里的含义。
“一早便说‘大肚能容’,可容家有几个大肚能容?”佟未无奈地叹一声,难怪丈夫怕自己在这家会辛苦,当真是辛苦得叫人喘不过气。
不知不觉已走到无水湖畔,徐徐秋风送出湖面上粼粼波光,或有鱼儿跃水而出,激起阵阵水花将那耀眼的波光打散。
看着水波或皱或散,佟未闲闲地立在岸边回忆小时候受了委屈大发脾气,每一次不闹得天翻地覆绝不肯罢休,那个时候虽然淘气一些,但过得舒心,从不用藏什么心事。可如今,心里总有放不下的事,而不开心了委屈了,竟不愿找人去倾诉。
“是啊,不是不愿找人倾诉,而是这个家没有能和我说话的人。”佟未苦涩地一叹。
“对容许也有你不能说的话?”身后忽然传过一把男声,唬了佟未一跳。
转过身,立在面前的竟是恒聿。
“你不知道住在别人家不能随意走动的道理么?这里是容家当家人才能来的地方,你最好快些出去,不要叫人发现。”佟未本能地说出这些话,仿佛她和恒聿是从未谋面的陌生人。
恒聿愣了愣,随即轻松地笑,“我本要去接允澄,才预备出门就见他的随侍回来,说要和宋参将在校场将今日打的野味烤了吃过再回来,且不必我们去接。”
“我不想听这些。”佟未语调甚硬。
恒聿笑:“我是想说,我从门外回来的路上无意间瞧见你进来这个地方,本想问你有没有兴趣明日一起去打猎,所以就跟过来了。”
佟未狐疑地看着他,问:“和你去打猎?”
恒聿滞了一刻,有些不情愿,但不得不含笑道:“你和你丈夫,我带着允澄、恒姮,很抱歉这是我的责任,我必须让允澄和恒姮多多相处…”
“你有哪一刻是在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佟未不等他将话说完,已气冲冲地质问,“满口‘责任’‘责任’的,从前的你不是这个样子,我怎么就没早些发现你变了呢?也许早些发现,我也不会傻乎乎一厢情愿地以为我会嫁给你。是啊是啊…我就是傻,永远都傻,永远都看不清眼前的人,永远不知道别人说的哪一句话才是真的。”
话至后半段,佟未已失控了她的情绪,几乎是叫嚷着把话喊出来。
恒聿浓眉顿蹙,以他对小未的了解,很显然这个丫头受了委屈,正没地方发泄。然转念一想,她能朝着自己吼,是不是意味着她对自己的恨,并没有到了深渊一样不可测的地步?
“你怎么了?”他心疼地追问,“是不是容家的人给你受了委屈?还是为了那容谋的事?你放心,我不会让允湛为难你,我一定让姐姐说服他。如果你想骂人,我静静地听着。”
佟未这一顿宣泄,心里的确敞亮了些。又听恒聿话中一如从前对自己的迁就和疼爱,心里又不免难过,眼睛里热热地涌出一些东西,可她没叫它们流出来。正如此刻她还立在原地与恒聿保持着距离,若是从前那个天真烂漫的小未,定早就拉着她的聿哥哥哭了。


第二十七章 沙暖睡鸳鸯(二)
“我没事…就算有事,我丈夫也会保护我,不用你。”佟未垂下头,忍着那一分心疼说出这句话。她很明白而今视恒聿为一个故乡的亲人,只是男女有别不能亲近,若此刻是佟少祯、佟少祺立在面前,一定又是另一幅景象。
“你刚才不是说…”恒聿心底的一丝念头又要顺着杆子爬上来。
佟未却将它无情地打压下去,“夫妻之间不都是你埋怨我我埋怨你的么?难道你和德恩没有这样过?”
恒聿在她的眸子里读到一丝骄傲,心里不由得怅然若失。又苦笑:怎么那么把持不住,怎么又想对已放弃的情感做痴缠,只怪——爱得太深。
佟未却秉持她一贯人前要强的脾气,将难过的心思压下去,微微抬起下巴对恒聿道:“该说的话我都给你说明白了,我们是了解彼此脾气的,所以你不必费心思做什么,你想什么我都能猜得到。另外我要说清楚,往后在容家也好,在外头、在京城也好,麻烦你不要随便跟上我,特别是我独自一个人的时候。我现在是容夫人,是容许的妻子,我不希望因为你的热情和友好害我被人指责不守妇道,更不想我的丈夫无辜莫名地蒙羞。我说得很明白,你不会不懂,对不对?”
恒聿无语相对,只能默声颔首。
“那好,现在你走吧!”佟未毫不留情地下逐客令。
恒聿最后看了她一眼,其实他本以为…呵,那个“本以为”似乎有些小人所为了。
“你自己小心些,倘若需要我帮忙,不必客气。”恒聿苦涩地说完这些话,落寞地转身,一步步远离他心底最疼爱的女人,显然这一次的“接近”,又只是场一厢情愿的笑话。
看着素昔最疼自己的恒聿远去,佟未不仅没有难过失落,反而心底松了一口气,她明白与恒聿之间的一切,早在京城容府门外就断了。
人去园静,百无聊赖,难过之余佟未对这秋日繁华的景色亦不敢兴趣,便翻身往画影斋去。推门而入,映入眼帘的,便是那挂满墙的美女画像,而这些美女,又无不是胡白舞的倩影。
“真真讨厌。”佟未气呼呼冲着一幅画发脾气,“这个家最麻烦的就是你,谁允许你缠着我相公了?”
身后也有同样的语调说:“那个人也很讨厌,谁允许他缠着我娘子了?”
佟未倏地转过来,为什么今天所有人都爱“从天而降”?
这边厢,容许说完话起身绕过书桌走到佟未面前,拿手里卷了的一册书轻轻敲在妻子的额头上,“往后去哪里,好歹告诉一个人,这是你第二次‘失踪’了,如果还当我是你相公,不许再有第三次。”
佟未记得,上回也是丈夫第一个在这里找到自己的,其实也没什么好稀罕,这个家除了宥园自己也去不了别的地方。
朝后退了一步,刻意与丈夫拉开距离,佟未颇鄙夷地看着容许,“我倒心心念念人家是我的相公,可人家却骗我诓我,哪里把妻子当妻子了。”语毕,眼泪却扑簌簌落下。
容许却静静地看着她,极淡定地问:“我几时骗你了?”
佟未恨恨地瞪他,抽噎一声后怒问:“难道你娘信口雌黄诬陷自己的儿子么,而你先前又怎么对我保证的?”本以为丈夫会好言来解释来拍哄,却不料容许也同样瞪着自己,用他从没有对自己做过的严厉神色,不过对视须臾,佟未的气焰就灭了泰半。
伤心胆怯之余,她索性放开嗓子哭起来,抽抽搭搭地埋怨容许,“明明是你不对,做什么这样凶瞪我?”越哭越伤心,气极之下扯了一幅胡白舞的画像掼在地上,“都是她,什么都是她…”


第二十七章 沙暖睡鸳鸯(三)
说着要用脚去踩,终被丈夫一把拽住,她蛮横地瞪回去:“你心疼了?不过是一幅画。”
容许却严肃地看着她,往日宠溺的眼神荡然无存,“因为我母亲一句话,你就选择相信是我在骗你,而不是其中有什么误会?”
佟未仅剩的一半气焰被灭得干干净净,甚可怜地反问:“既然你是来找我解释的,做什么那么凶?那么凶…”说着伏到容许的胸前大哭,“她和你的关系总是那么暧昧,树欲静而风不止,我以为什么也没有的时候,你娘却说这样的话…我该怎么办?我该相信谁?”
“树欲静而风不止?”容许重复了佟未一句话,扯开笑颜,拍拍她的脑袋道,“你哭闹的时候也不忘文绉绉来一句?”
佟未照他胸前一捶,鼓着脸骂他:“凭什么欺负人?”
容许却抓了她的手嗔道:“怎么动不动就打人?好好听我说!”
佟未哪里是他的对手,被他这一捉便丝毫挣脱不得,只能含泪紧紧盯着容许的眼睛,她要从丈夫的眼睛里看出他是不是撒谎。
“你听我说,我没有过多的话能解释,这件事对我而言也是一团迷,我能说的还是之前那一句,除了父亲安排我对她的照顾和关心,我和四姨娘什么事都没发生过,更莫提男女之事。”容许说得严肃,眼睛里映着妻子哭得梨花带雨的俏脸儿,可他恨不得能把佟未装到心里去,把自己所有的一切都给她看。
佟未却斜斜地看着他,还是满脸不肯相信的样子,更皱着眉头自顾自道:“天知道你有没有骗我?”
“你认定我在骗你?”容许似有些愠怒,神色都变了。
佟未不理他,别过头继续自顾喃喃:“你自己心里最清楚了…四姨娘可是口口声声说当年你拿那种‘一见钟情’的暧昧眼神去看她的,如今她年近三十都能引得允湛为她神魂颠倒,恐怕只要看她一眼,是男人都把持不住。”
这丫头竟将自己对她的“一见倾心”与当初看胡白舞的眼神相提并论,容许这回当真怒了,压着脾气说了个“好”便敛了衣摆往外走,只把佟未一个人留在画影斋里。
头一回见丈夫真对自己生气,佟未竟慌了,急匆匆跟出来,追在身后问:“你要走了?你要把我仍在这里?”说着便哭了,“你说永远不会扔下我的?可见你常骗人,都骗习惯了,你把我当孩子哄的,一直都这样…”
妻子的啼哭揉搓着自己的心,念及对她的承诺,此刻一个小女子耍耍脾气真的不算什么,容许悠悠停下脚步,转来看哭得正委屈的佟未,反问她:“究竟是谁扔下谁了?”
佟未看了他须臾,竟一屁股坐到草地上去,但不哭也不闹,只撅着一张嘴抽抽噎噎,似要笃定再不理她的丈夫,形容儿叫人看着可怜可恨可气可疼。
终耐不过心里对这个宝贝的宠爱,容许走过去蹲下身子捧着她的脸问:“你从前也这样耍赖?”
“你们真的什么事情也没有?更没有…没有那个…”佟未不答,反憋红了脸,极认真地问容许,“你没骗我,对不对。”
“没骗你,我一辈子也不会骗你。”容许也平静下来,脸上带着暖暖地笑,“记着我的话,不要再忘记了。”
佟未凝视了他片刻,终软软地伏到丈夫肩头去,“我记着,一辈子记着。”


第二十七章 沙暖睡鸳鸯(四)
容许彻底心软,什么也不想再和妻子计较,只是捏捏她的脸蛋嗔怪:“何苦叫你记着,我记着便是了。”
佟未憨憨地一笑,眼珠儿一转,忽拉着丈夫娇滴滴道:“有件事要告诉你,可就算是错了的,你也不许骂我不许凶我?”
容许不理他,虎着脸道:“你先说。”
佟未嘀咕了几声,作出一副不以为然的表情,“就是…就是我来这儿之前还去了一个地方。”见丈夫蹙眉,她没胆子说下去,可想想凭什么叫一个胡白舞左右了,便理直气壮地大声道:“我就是去了翩翩小筑问四姨娘到底有没有这件事情,不过她没告诉我,我也没追问。”
说罢偷偷抬眼去看丈夫,见他一脸严肃的神情,似乎不悦,便索性软软地腻上去,“你别生气,我往后不去找她,要去也同你一道去。”
“听你这么没头没脑的质问,她怎么反应?”容许却静静地问了这一句。
佟未矫情地揶揄:“你心疼了呀?”
“又浑说。”容许将妻子拉开,认真道:“我娘虽然脾气古怪,至少尚不会随意捏造是非,更何况这件事还与我有关系,这里头一重重误会,你不想知道真相?”
佟未无赖地回答:“和我又没关系,我为何要知道什么真相?”
容许气结,举了手佯装要打她,却被妻子先腻到怀里笑:“放轻松,只要咱们好,管别人那么多事做什么?这件事本来就可有可无,既然还没在家里掀起风波,咱们就当什么事儿也没有,查它作甚?你既然说没有这件事,那就真的没有,往后不管什么事,我都只信你一个人。”
冷静下来,容许也感妻子的话有道理,其实这件事是否存在真相根本不重要,父亲已过世,自己和胡白舞也没有瓜葛,何必去查得水落石出,指不定适得其反,更闹得家无宁日。
“依你了,我们再不提这件事。”容许说出这话,自己也松了口气。妻子比自己想象得还要完美,倘若换一个女子,除非当事人面面对质,不然未必肯轻易相信丈夫。他的宝贝,果然与众不同。
“相公…”坐在葱茸的草地上,身上晒着秋日午后暖暖的阳光,加上心里的大石头不见了,此刻的佟未感觉无比惬意,懒懒地依偎着丈夫,口中喃喃,“如果世上只有我们俩该多好…”似乎又觉得不妥,絮絮地添加,“还要有我爹我娘我哥哥嫂子,还有采薇、阿神、奶娘、柳妈妈、你嫂子、楚楚、雨卉…”
“丫头,刚得到的消息,阿神怀孕了。”容许悠悠地补上一句,打断了妻子的啰嗦。
“真的?”佟未闻言,欢喜得几乎要跳起来,拍着手笑道,“好好好,她果然如愿了,这下她婆婆不会再对着她叨叨,她也要做娘亲了。”
笑着,总觉得哪儿不对劲。绕过自己的手,眯着眼睛去看容许。果然不出所料,丈夫的笑里透着一阵阵暧昧,叫她腻味得心里只颤。
装模作样地从草地上慢慢爬起来,若无其事地要走,嘴里则自言自语,“再议、再议!”可才转身的当口,身体就被丈夫从后拦腰一抱,跟着就仰面倒下去,却摔在丈夫厚实的身体上。
腰里传来的痒惹得她又哭又笑,于是挣扎着拍打容许,但自己的气力尚不及丈夫的一分,早被他控在手里动弹不得,热热的气息从耳后传过来,只怕自己即刻就要被融化。
“我们就这么躺会儿。”容许温存地开口,“哪怕一刻的悠闲,忘记外头的烦恼,就我们俩静静地躺会儿。”
“嗯!”已服软的佟未转过来柔柔地应了一声,可嘴唇却不由自主地贴上去,在丈夫英俊的面庞上,稳稳地一啄…
这边厢无限温存,那一边却天色大变。莉园里,云想云佩都赶了出来挡在大门处,云佩更厉声对外头的女子道:“四姨太不要太过分了,再不收敛,别怪我们做奴婢的不把你放在眼里。”


第二十八章 怎一个孽字了得(一)
“老夫人来了。”一阵七嘴八舌,但见绿绫、云霞左右搀扶着冯梓君款款而来。
云佩迎上去,冷笑道:“怎么也赶不走她,说是非要见您才好,她到底是半个主子,又病怏怏的,我们不敢动,万一要是两眼一翻走了人,谁担当得起。”
冯梓君绕过她,几步立到门口,极尽威严地怒视胡氏,幽幽道:“这里是我儿子生前住的地方,容不得不干净的人进来,你有话我们就这么说,倘若不乐意,就回吧!眼下家里住着贵人,我不想和你做什么计较。你闹的笑话,已经够咱们整个家一辈子受用。”
胡白舞很虚弱,她几乎站不稳身子,全靠水秀、水灵支持着。听完冯梓君的话,她亦冷笑,自顾喃喃:“的确,如今还有什么好顾忌的…”语毕抬头问冯梓君,“佟未有没有来找过你?”
冯梓君一愣,随即皱眉,“我儿媳妇的名讳,何时轮得到你一个侍妾来叫?忒没有规矩了。”
“好 ,规矩…”她深深地吸了几口气,又道,“那么,二奶奶有没有来找过你?”
冯梓君继续答非所问,冷声道:“你要称呼我‘您’。”
胡白舞气结,不由得急促地喘息起来,急得她身旁的水灵哀求冯梓君,“四姨太很虚弱,求老夫人就告诉她一声,好叫她回去休息。”
嘴角勾出一丝冷笑,冯梓君根本不需要说话,一个眼神就已将自己的意思传递给身旁的云佩等人,果见她带人过去将水灵从胡氏身上扯开,“啪”的一巴掌死命挥上去,嘴里骂骂咧咧道:“什么主子什么样的奴才,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儿?”说着便有几个大丫头将水灵拖开去打骂,水秀一时心急要去救水灵,才放开手,胡白舞就如绸缎般软软地跌倒下去,水秀这里走不开,那里水灵又挨打,急得她大哭起来。
云佩见状,又着人过来将水秀也拖开,任凭胡白舞跌倒在地上,竟不许一个人去搀扶。
两个丫头挨打的哭喊声一下下激荡着心,胡白舞心内郁结加之冲脑的愤怒,“哇”得一下喷出一口黑血,倒将众人惊得不小。
“快撵她走,不要脏了我儿子的地方。”冯梓君却喊嚷了这一句话,而今胡白舞的生命已贱如蝼蚁,根本死不足惜。
众人先前还冷眼瞧着,此刻便放开了水灵水秀,几个老婆子架起胡白舞要送她回翩翩小筑,云佩则将水灵俩人推到那一滩血迹前,呵斥她们即刻打扫干净。
水灵爬到冯梓君脚下苦苦哀求她帮胡白舞喊大夫,冯梓君却冷冷地将她踢开,扶着绿绫等退回屋子,不再理会。
然几个老婆子拖着胡白舞要扭送她回翩翩小筑的路上,却遇到了平阳驸马恒聿,她们虽不大认得清恒聿的真实身份,但大抵知道是要紧的人,不由得个个客气起来,把个胡白舞好好搀扶。
恒聿不便过问别人家事,但看这模样也知道胡白舞是遭了殃。因念允湛还放不下她,见这女子此刻气若游丝,担心她若突然死去会引出别的麻烦,便索性要那几个婆子好生照顾胡氏,自己更遣人去寻来随侍的太医,陪着一起往翩翩小筑而去。
宥园这里,容许牵手佟未出来时,恰巧见柳氏合着上官家的往这里赶,见了面便道:“早该先寻到这里来,我们也是急糊涂了。二爷、二奶奶快去瞧瞧,不晓得四姨太又受了什么刺激,竟带着水秀、水灵吵到莉园去了,这会子也不晓得是死是活。唉…怎么就不能有一刻消停的,我才一个转身,就叫她跑出去了。她这身子骨,出去不是寻死么?”
容许别过头来瞪了一眼正做惊讶后悔状的妻子,悄悄捏一捏她的手腕视作惩罚,口中则对柳氏道:“这不怪你,我这会儿就过去莉园。”
话音才落,冯梓君那边一个素昔和柳氏要好的老妈妈不知怎么也找了过来,将事情经过一一告诉容许,末了叹道:“那么大一口血喷出来,可见好不了了。何不好好歇着,临了还这样折腾自己。”
“你说驸马带太医去了翩翩小筑?”佟未奇怪地问了一句。
那老妈妈道:“正是呢!这不老夫人也惊动了,正过去应景儿哩,到底驸马爷是大贵人,老夫人不敢怠慢。”
佟未小鸟依人地立在丈夫身边,甚没好气地嘀咕一句:“多管闲事…”
容许不言,只谢过那老妈妈,又带着佟未往翩翩小筑去,直到柳氏等远远跟在后头,他才对妻子嗔怪:“你闯的祸,人家好心替你收拾,反得了你一句‘多管闲事’?倘若刚才四姨娘气死在莉园门外,你还叫不叫大嫂再搬回去住了?”
“当真是我惹的祸?”佟未还一副很无辜的模样瞧着她丈夫。


第二十八章 怎一个孽字了得(二)
容许轻叹:“她有如此激烈的反应,可见母亲的话并非无中生有。”
佟未斜斜地看着他,啧啧道:“到底要不要信你?一会儿有,一会儿没有,怎么你自己也弄不清楚?”本说得起劲,可被容许一瞪,便怯怯地住了口,任凭丈夫将自己往前带着走。
夫妻俩进入翩翩小筑时,冯梓君和恒聿在外厅坐着,老太太一脸客气热情,正忙不迭对驸马道谢。见容许与佟未进来,恒聿起身相迎。
“太医说四夫人的生命岌岌可危,若再不好生保养照顾,时日不会长久。”恒聿道,“并非愚弟擅自插手大哥的家事,实在是如今四夫人之命,已非她自己的了。”
容许颔首,“不言谢,我们兄弟自有话说。只是太医身份尊贵本当侍奉王爷、王妃,我家四姨娘原有杭城名医照顾,就不劳烦几位大人,还请你代为转达容家的谢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