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梓君反手一掌将她扇在地上,怒骂:“嚎丧呢?晦气劲儿!自己家男人看不好,找我来要人!给我滚回藕园去,再敢出来添是非,我立刻赶你出去。”骂完对绿绫吼道,“给我撵她回去,再叫我看见,连你们一并不饶。”
三两个老婆子连忙过来将林飞凤架出去,这份闹腾劲才算压下去。佟未暗自在心里唏嘘不已,偷偷去看丈夫,却见他丝毫没有反应,仿佛习以为常。
待几人回来复命说林飞凤被押回去时,天色已大亮。此时一个老妈妈从翩翩小筑回来,本有话要说,见黑压压站了一屋子人,反不敢说了。
冯梓君心思缜密,厉声喝道:“可是从那狐狸精处回来?她还没死么?”


第二十六章 误会(二)
那老妈妈颤了颤,但正经主子没发话,她是不会回答冯梓君的。
佟未不想牵连无辜的人,便过来扶着她问:“有话就说吧!”
那人才诺诺地答:“柳家姐姐派我来回二爷二奶奶一声,说四姨太还是不想活,昨晚到现在半口水也不喝,更莫说吃东西了。想问问二爷和二奶奶的意思,是不是要摁着她强灌下去。”
冯梓君刚要张口说“随她死去”这样的话,竟先听到儿子冷声吩咐那人:“你回去告诉四姨太,她若想死,没人会拦着,但三爷如今为了她还被绑着,所以她若要死,等三爷稳妥了再死。现在她不肯吃喝,你们强灌便是。”说罢对佟未道:“跟我来,我们去见王爷。”
佟未怔怔地被丈夫抓起了手,在一屋子人的目瞪口呆里出了房门,直到半路上才想起来问他,“这样是不是太狠心了?”
容许却毫不犹豫地答:“比起她们,我们的狠心就什么也不是。”说着停下脚步,温柔地看着佟未,“丫头,等这些麻烦过去,我带你回京,你在这里太辛苦。”
佟未没有拒绝,也没有赞成,只是道:“跟着你在哪儿都不辛苦。”
容许皱眉,甚感歉意地对妻子道:“因王妃那些话,如今能帮我们的只有恒聿,所以眼下我们不能去找允湛,而要去找他,你若不想去…”
“你又忘了?”佟未笑得很自信,“有你在,我什么也不怕。”
夫妻俩来到恒聿面前时,他似乎已等候许久,容许长话短说,将一应事情都告知,才知道至此刻允湛仍未回府。
佟未再见恒聿,表现得大方而自然,娓娓将恒嫦的话一一道出,末了问恒聿:“嫦姐姐的心思,会惹大麻烦,难道驸马和伯父在京不曾发现过?我想这不该是来了杭城才突然有的念头!”
恒聿一直都躲避佟未的目光,从她进门起便没看一眼,但此刻她发问,却不得不答:“便因兹事体大,没有确实的证据前,家父不敢对长姊发难。但可以肯定的是,允湛对储君之位毫无欲念,如此事情就好办多了。”
佟未再问:“驸马有把握请王爷把我家三爷放出来么?”
恒聿仍避开她的目光,口中道:“放三公子我便可做主,但之后王爷是否追究,还需我们从长计议。”
容许知道恒聿需要时间去与恒嫦夫妇磨合,便不再多问什么,和妻子一同致谢后便先行离开。
恒聿目送夫妻俩离去时,驻留在原地许久。远远看见他们互相牵着手,佟未一路翩跹似乎很愉悦,容许则宠溺地任由她跑跳,偶尔侧过脸,恒聿看到的是不同于往常冷静严肃的面容,那上面写的,是“幸福”二字。
原来她真的过得好。恒聿心底一叹:如此棘手的麻烦在身,夫妻俩却表现得从容而镇定,更在细枝末节中寻找生活的快乐。可自己和德恩呢?最近那个可爱的公主越发殷勤地问自己,为什么总是心事重重,但自己却给不了她答案…
这一日,直到晌午时分容谋才从随侍允湛的御林军手里被恒聿带回,冯梓君得知儿子回来,即刻风风火火地冲去藕园,骂一句恼一句,搂着儿子哭了半日。然林飞凤等刚备好热水来请丈夫洗浴更衣,便有藤园的人过来传话,说二爷请兄弟过去说话。
闻言,冯梓君骤然紧张起来。次子的脾气她是知道的,幼子这一过去定要遭殃,她怎能让宝贝儿子受罪,连忙起来拉着容谋道:“今日不许过去了,就在屋子里歇着,你哥哥那里我去说。”
容谋素昔畏惧兄长,自然顺着母亲的意思,却不知这样更激怒了容许。


第二十六章 误会(三)
于是任凭冯梓君如何挡回去,藤园里的人还是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来请容谋。
林飞凤怕了,怯怯地伏在婆婆耳边道:“不如娘眼下就过去和二爷说一声,若二爷恼了自己过来,只怕您儿子要吃亏了。”
冯梓君斜斜睨她一眼,意在怒儿媳妇小视自己对次子的威信,可又确实怕次子发怒,便只冷冷道:“我过去作甚?派个人便是了。”
此时容谋已洗浴罢,换了干净衣裳出来,听闻藤园里又来了好几拨人,不由得对母亲道:“要么我去,要么娘去,二哥一拨拨派人过来,敢情让全家看笑话?”
正说着,藤园里又过来一个老妈妈,也说是请三爷。容谋见母亲面有难色、随口敷衍,便没了耐心,甩袖子道:“我去我去,左不过搬家法治我,他还杀了我不成?”说罢就朝外头走,竟是几个人都拦不住。
林飞凤害怕地来求冯梓君,“上回二爷把他兄弟打得下不了床,这一回更饶不了他了,娘救救您儿子啊。”
冯梓君怎不心疼,可她更清楚,这件事并不是说容谋回来了就解决了,允湛那里是否追究还未可知,倘若这节骨眼上惹恼次子,回头他不管不顾了,那幼子之后要吃的苦头,岂是眼下一顿打能比的。
“我自有分寸。”于是冷冷地答复儿媳妇,随即起身要走,更扯开话题道,“家里住着贵人,你们不奉召就不要随便出门,已经够麻烦了,若再生事,看我饶哪一个。”说罢带绿绫等离去,却没有往藤园方向去,而是径直回了莉园。
且说容谋来到兄长这里,正见佟未带着楚楚从屋里出来,楚楚见了便喊“三叔”请安,容谋则躬身朝佟未作揖。
“三爷总算来了,您再不过来,你哥哥要遣我和你侄女儿去请了。”佟未含笑说着,却满面一个嫂子的威严。
容谋嬉皮笑脸地对佟未道:“还请二嫂在二哥面前说些好话。”
佟未却笑:“你们兄弟自己说话去吧,二爷他不喜欢女人家管男人的事。只是提醒三爷一句,尽可能小心一些说话,你哥哥此刻脸上很不好看。”
容谋尚不及答谢,屋那边就有脆生生的嗓子喊“楚楚”。小丫头闻声便跑过去扑到一个年轻女子的怀里,口中喊着“姮姐姐”。
容雨卉从里面跟出来,拍着侄女儿的脑袋瓜道:“都说喊姑姑的,你又乱叫。”
恒姮却不以为然地笑:“我从来没做过姐姐,叫楚楚喊两声又不碍的。”说着哄楚楚道,“别听你婶婶的,楚楚和姐姐最要好。”
原来恒姮一早过来寻佟未说话,但佟未和容许去了恒聿那里,雨卉便和孟晓悦接待了这位恒二小姐。然恒姮素来不自恃高贵,性格又活泼,很快就和年纪相仿的雨卉成了好姐妹,又怜惜楚楚可爱,喜欢得紧,这一个上午便全窝在这里说笑,哪儿也没去。
容雨卉抬头见三哥在,连忙过来问安,她已知昨夜的事,只是不敢表露。又因恒姮不便见陌生男子,早回身进了屋子,佟未再应付了几句,便挽着雨卉也一道过去。
离了三哥,雨卉才问嫂子:“二哥是不是很生气?”
佟未吓唬她道:“自然生气,你问问楚楚刚才是不是因默书不好挨骂了,这两天你们可别招惹他。”
却说得雨卉当真,脸上不免多了几分谨慎,佟未则暗自在心里觉得好笑。
这一边,容谋推门进屋时,他的兄长正端坐在书案前不知看什么册子,脸上和往常一样没有表情,倒也看不出生气的模样。
容谋中规中矩地立在帘子外喊了一声“二哥”,自容许娶妻回家,他们兄弟似乎仅见面几回,竟没有好好说过一句话。
容许并未抬头,只冷冷地应一声,“进来。”
在容家,容许袭爵当家前,他从来不管家中的事,即便知道三弟顽劣胡闹,也从不过问半句。父亲在时有父亲管教,轮不到他插手;父亲去逝,大哥当家的那几年,其实不过是一个傀儡,家中大小事情几乎都是母亲说了算,而母亲素昔最溺爱幼子,他自然就更不可能对弟弟做什么管教。
直到自己当家的这两年,不得不为了家族门风而对容谋的诸多行为进行管制,记得甫掌家权的那年,就因弟弟在外聚赌而用家法将他一顿好打。为此,自己和母亲的芥蒂也更甚。
“你很难请啊!”待弟弟进门,容许合上了册子,抬头看向容谋,这一句不怒而威的质问,已让弟弟稍稍颤动了一下。
兄弟三个,容许和大哥容谔感情笃深,因幼年祖母将他们俩兄弟带在身边,而母亲独自照顾幼子,所以兄弟俩与容谋之间的感情自小便生疏。当年都是孩子时,容许与容谔都不明白为何祖母不让他们与弟弟玩耍,至于那会儿容谋是否想和兄长们一起学习玩耍,便无从知道了。
此时容谋毕恭毕敬地立着,没有答话。
容许却显得很耐心,星眸紧锁在弟弟微垂的脸上,语调生冷地问:“你去醉君楼做什么?”
容谋一颤,嘴巴动了动,但不曾说什么。
容许不急不徐,再问:“听说杨妈妈带进来的两个丫头,母亲已做主过些日子让你收房?”
“是。”憋了半日,总算能回答这个问题,然容谋已一头的汗,在他看来,这样磨人的盘问绝没有挨顿打来得痛快,天知道哥哥接下去还会问什么。
“我问你,如果昨天那个女子不是四姨娘,你会不会救?”容许再问。
容谋却愣住了,咽了咽口水,不知所云地看着兄长,心想:看吧!奇怪的问题就是跟着来了。


第二十六章 误会(四)
容许则静静地凝视弟弟,那眼眸里的凌厉,叫人望而生畏。
“会…”容谋垂下头,低声答,“若是别人呼救…我也会…”话未完,忽然“啪”一声重响,容谋冷不防一颤,倏地朝兄长看过去。
可容许那里却从容得很,只是不小心拂落了一本书。但看见容谋害怕的模样,心里倒软了几分,可叹这个已成家的弟弟,不知何时才能长进。但容许一直明白,弟弟之所以有这些混账行为,并非全是他的错,母亲对他从小的溺爱,才是真正的罪魁祸首。
“二爷。”外头忽然有采薇的声音响起。
“什么事?”
采薇立在门外道:“驸马派人来传话,说永嘉王回来了,请您过去正院里说话,王爷和王妃要见您。”
容许说了句“知道了,就去。”便起身理了衣装,随即要往外走。
“二哥,那我…”容谋想问自己的去留,可忽见兄长转过来严厉的眼神,又把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容许冷声道:“我们的账还没算完,你立在这里等我,哪儿也不准去。”走了几步,一手掀着帘子,另一手指着桌上的册子道,“账本里娘那边你支的三千两银子是怎么回事,等我回来问你。”说罢离去,独留下弟弟立在原地。
至门外时,见采薇还留着不走,且好奇地问了一句:“三爷怎么不出来?”
容许没有想太多,只道:“他需等我回来,不要让人进去扰他。你去少奶奶那里,恒小姐在,你们好好照顾。”
采薇应下,待容许走后,趁四下无人偷偷地探进半个身子,果见容谋立在原地,却悠闲地双手负于身后,晃着脑袋四处打量那屋子里的摆设,一点也看不出一个前来认错的人该有的模样。
小丫头窃窃一笑,念及小姐所说这位容三公子在青楼里为救胡白舞而对王爷大打出手的事迹,心里对这个众人口中的“浪荡子”更有了几分好感。
“薇儿。”忽听小姐在孟筱悦屋子那边喊人,采薇这才慌忙收回神思,匆匆跑了过去。
这边厢,容许匆忙赶来正院,见侍者都立在外头,进屋后亦只看到了恒嫦、恒聿和允湛三个人,恒嫦则亲自拿了药箱给丈夫上药,容许瞧着,允湛鼻子上的伤的确不轻。
“微臣对弟弟疏于管教,致使他胆敢冒犯王爷犯下大不敬,此错全在微臣,望王爷念他年轻或可从轻发落,或可惩戒微臣以儆效尤。”容许恭恭敬敬地单膝跪地,不等他们开口便已为弟弟求情。
允湛深知容许的城府,这个男子虽在传闻中显得冷静冷漠,但他对于权贵的态度通常走两个极端,要么不予理睬拒不结交,要么就如此刻,能够放下所有尊贵和骄傲,甘居人下。所以他很少得罪人,也不曾在朝野中树敌,这一回得罪瑜贵妃,纯粹是一个女人没事吃撑的勾当,错全不在容许。
“驸马快请将军起身,一码归一码,本王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允湛一边忍痛让妻子上药,一边这说话的声音就显得滑稽而可笑。
见容许起来,恒嫦冷冷地问:“不知定乾王此刻在何处?”
“宋参将陪同三殿下去校场骑马了。”容许答。
“老三总是这样,最好吃喝都在马上,到哪儿都好这个。你看我们一路南下颠簸得我骨头都散了,他也不知道消停。”允湛懒懒地说着,又叮嘱妻子手上轻一些。
恒嫦对丈夫是温柔地笑,转而对容许又冷声道:“王爷这几日断不能见人了,大小事情须得定乾王多担当,还请将军和驸马多多在一旁相助。”
“微臣领命。”恒聿和容许应允。
却见允湛挡开了恒嫦的手,对容许道:“听说容老侯爷生前曾立下遗命,允许他的四夫人在他死后脱离容家,可有此事?”
容许心里一震,对于这全杭城街知巷闻的事情,他无法否认。
允湛见他默认,显得很满意,笑道:“很好,那容三公子这件事就好办了。”
恒嫦坐在一侧,手里那精致的小瓶子上若再加一分力道,就足以被捏碎。
“本王可以不追究三公子的错,但本王要带走四夫人,且对外不能让一个人知道。”允湛闲闲地谈着他的条件,可这有些荒谬的话里,却似隐隐有一分不容拒绝的强硬。
容许的手在衣袖中握拳,面上的神情因被努力克制着,不曾发生任何变化。
“臣以为不妥。”没想到,却是恒聿先开口了。


第二十六章 误会(五)
恒嫦亦悠悠地开口,“江南佳丽无数,王爷若喜欢大可选几个妙龄良家女子带回京城,这位四夫人从前是青楼女子,而今又是寡居之人,怎么看都不吉利。”
允湛摆摆手,没有说话,但意思已然拒绝妻子的好意。
恒聿看一眼容许,他的从容和淡定显得那么不正常,分明记得昨日那位四夫人看他时满目暧昧情愫,难道仅仅是那女子的一厢情愿,于容许而言,她的存在可有可无?
不敢多想,亦不敢乱想,恒聿转而继续对允湛道:“王爷此次下江南为的是体察民情,倘若叫外人知道您收留容府四夫人,想必又要在朝堂上掀起一股风波,与王爷而言着实不利。”
恒嫦担心的就是这个,如今她忙着给丈夫脸上贴金都来不及,偏偏这个不成器的还贪恋女色不知收敛,可见自己如何辛苦谋划,恐怕到头来还是一场徒劳。
“所以说不许叫外人知道。”允湛有些不耐烦了,懒懒地对容许和恒聿道,“本王以为你们总是会有办法的,今日就到这里,你们散了吧。”他说完就起身往里间走,看着满身疲惫,想来昨夜一宿未眠。
三人静立相送,待允湛进入房内,容许二人也要告辞,恒嫦却款款几步跟到门前,意味深长地对容许道:“容将军心里要有个准备,本宫这里对这位四夫人是绝对容不下的,而今她只有两个选择,一是继续留在容府,二…”她刻意拖了拖声音,含笑道,“二就是旋即离开这个人世,一了百了,干干净净。”语毕旋身而去,稍走几步又转来道,“这只是本宫的意思,王爷那里自然就不必知道了。”
容许与恒聿静默,一直等恒嫦也跟随允湛进房才退身出来。
“恒聿,你认为王爷若不肯放过我弟弟,最坏是什么结果?”容许一出来就问恒聿。
他想了想,说:“这件事不宜宣张,本该私了,但如今看来难成。他若真不肯放过三公子,自然有数不尽的办法,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三公子或锒铛入狱、或发配充军,要的未必是这个袭击皇嗣的罪名,但又因伤害皇嗣罪犯滔天,允湛若着意地方官衙督办,他们绝不敢私顾人情,此事若闹到朝廷去,可大可小,没有谁会去冒这个险。而大哥若到圣上面前争一个是非对错,后果也不可想象,毕竟允湛是皇子,代表着皇家的体面。”
他停了停,见容许神色凝重不复先前的淡定,试探着问:“其实眼下这件事说难不难,全在这位四夫人身上。”
容许朝他笑一笑没有说话,笑容虽遮掩了凝重,但眼睛里透出的神采是不会骗人,恒聿断定在容许心里,这个容竞言的四姨太绝非等闲之人。
话别后,恒聿去校场接应允澄,容许则返回藤园欲与妻子商议胡白舞一事,但他完全忽视了允湛的心机,这个看似懒散随性不成大器的王爷,在想要得到什么的时候,就会显得很狡黠。他虽然叮嘱容、恒二人,其欲纳胡白舞一事不可为外人所知,但为了能确保得到这个女人,有一个人他是不得不告诉的。
于是当容许回到屋子时,母亲已端坐其内,容谋则一脸莫名地立在一旁,还有佟未陪坐一侧。
“相公。”佟未迎上来,悄悄问,“怎么了?我问了半天都不理睬我。”
“谋儿和你嫂子出去。”冯梓君率先开口,却是将二儿媳妇和小儿子撵出这个屋子,似要和次子单独说话。
佟未不置可否,看了看丈夫寻求答案。
容许捏一捏她的手,低声道:“出去吧,回头与你细说。”又朗声对弟弟道:“在园子里等着,我还有话与你讲。”
容谋耸了耸肩,也不敢多问,旋即跟着佟未出了去。
然两人前脚刚离开视线,冯梓君后脚就冲到容许面前,满面愠怒地问儿子:“为什么不答应?”
容许猜想允湛已将此信息传递给母亲,解释已没有意义,故而只冷冷地说出三个字,“不可以。”
“为什么?”冯梓君一声怒吼,竟吓到了还没走远,才将门合上的佟未和容谋。
佟未要走,却听容谋低声道:“二哥早晚会告诉您,嫂子此刻听一听何妨?”
才欲解释并劝他一起离开,佟未的耳朵里已不由自主地传进来冯梓君的高声怒斥,此刻已由不得她听不听。
“你问过那个狐狸精没有就这里一口回绝我不行?”婆婆的音调高而激动,可佟未却听不见丈夫的声音。
又听冯梓君忽而冷笑:“你是大孝子,对你那死了的爹极尽孝心,连女人都替他照顾。儿子…我知道,事实上老爷连碰都没碰过胡白舞,因为他知道胡白舞是你的人,他不好和儿子抢女人是不是?”
须臾后又跟上一句,“什么什么意思?你不必跟我装糊涂,那个狐狸精早就是你的人了,你当然放不下她。”
此话一出,门外即刻呆立住两个人,容谋的震惊与他的嫂子不同,但眼见着嫂子愣愣地旋身离去,满面莫名和难过交织,形容甚为怜人,他思量了须臾,便果断推门进去打破了母亲和兄长的僵局。


第二十六章 误会(六)
“你怎么在?”乍见幼子,冯梓君慌得皱眉问,“你是不是听见什么了?”
容许心里迅速掠过不安,立于原地,一瞬不瞬地看着弟弟。
“不该听见的全听见了。”容谋说得轻描淡写,又幽幽地对他哥哥道,“二哥,那个…刚才二嫂也在。”
不想听见的答案,终还是出现,容许心里重重一沉。
但容谋话音落,最先失色的是冯梓君,她知道那些话会在儿子夫妻间掀起怎样的波澜,自己和次子的母子情分只怕要尽了。
“她现在在哪里?”容许一脸的冰冷,目光直逼容谋。
公子哥儿却双手一摊,耸了肩道:“不知道,好像出藤园了。”
容许滞了滞,转而对母亲道:“您也累了,请回莉园早些休息。三弟的事情我不会不管,您不必再操心,如何处理我们夫妻会有个商量。”
若是平时冯梓君定会顶回去一句话,责怪儿子无视自己的存在,但今天不行,她这个做娘做婆婆的,极有可能拆散一对鸳鸯,儿子还能对自己说这一句话,已经要念佛了。
“把母亲送回去,而后回藕园,没有我的命令你胆敢走出藕园一步试试。”容许严厉而漠然地将话扔给弟弟。
容谋脸上抽了抽,悻悻过来扶了母亲,一声不吭地将她送出去。
他们出门,容许却还能听到母亲窃窃地问幼子:“你嫂子真的都听到了。”
容谋则答:“一句不落,估计听得还比我仔细…”
这话语渐行渐远,很快屋子里静谧得听不见任何声响,一股凄冷的感觉骤然升腾,没有妻子在,这里似乎又回到了从前。
“丫头,你会去哪里?”无声问过,容许立于原地举目看向自己和佟未的卧床,床上摆了两只妻子缠着柳妈妈缝的娃娃,她说白日里娃娃就是夫妻俩的替身,守着床,守着她们的爱。
“二爷。”采薇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转身过去,但没有开口。
采薇不知其中的缘故,还笑着问:“孙小姐找婶婶了,难道少奶奶不在屋子里?”
“你们没瞧见她出去?”容许反问。
采薇点头,笑道:“老夫人不要我们在跟前伺候,我们便都在大奶奶屋子里看恒小姐变戏法,外头有什么动静也不知道。少奶奶出去了么,去哪儿了?”
容许不想多一个人担心,只随口答:“她去王妃那里,没什么事。你们陪着恒小姐,我去接她便好。”
说罢出门,正从采薇身边走过,却听她怯怯地问:“二爷,您会狠狠惩罚三爷么?”
容许一愣,莫名地看向采薇。
“我是说…我觉得三爷人挺好的,您看他不顾一切地救四姨太…”采薇被容许看得甚不好意思,说话也有些结巴。
“这件事等我和少奶奶回来再谈。”容许知道采薇身上一定发生了什么,不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她,怎会因弟弟救一回胡白舞便对他如此感兴趣,甚至觉得他是好人。
“是…奴婢知道了。”采薇的声音渐弱,她意识到自己似乎做错了。
容许没有再说什么,径直离开藤园,他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这一个误会必须由他自己向妻子解释。
然这一边,漫无目的闲逛在容宅里的佟未,竟鬼使神差地走到了翩翩小筑附近,望着那容宅最高的楼宇,她凄然一笑: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你身上总有解不开的迷?这里头谁说的话是真,谁说话的又是假,我究竟该信哪一个?
“我要问她。”贝齿轻咬红唇,佟未坚定地说出这句话,大步朝偏偏小筑去。
毫无预兆地看到佟未,孱弱的胡白舞脸色异常拧曲。此刻的她一无神采二无妆扮,一头散发披在肩上,昨夜被允湛撕碎的衣服还苟延残喘地裹着纤弱的身躯,佟未进门时她正被几个老妈妈架着强迫灌下汤药,如此潦倒如此窘迫的一面叫自己心底最大的敌人瞧见,胡氏恨不能当即触柱而死。
“你们都下去,我要和四姨娘说几句话。”佟未冷冷地吩咐众人,眼睛却不曾离开胡白舞。
在此看守胡氏的柳妈妈见少奶奶脸色甚差,猜想是出了大事情,连忙吆喝所有人退出,一直退到楼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