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杰,跟我一起去安抚下容靖吧,顺便看着他,我怕他一冲动那个郭伟根本拦不住他。”恒亦宸有心支开钟世杰,便以此做借口。
“公主已经放了容靖?”梁其方紧绷的脸终于松开些许。
恒亦宸温和地笑着,“这件小事我还是能办到的。不过接下去的事,就看你怎么和学长商量了。”他说罢钟世杰一起离去,顺手带门的那一刻,抬眸看见容翊,这个素昔冷漠孤傲的男人,此刻竟如此温和。
“哐”的一声,生舍的门被合上。书院很安静,屋子里更安静。两人静静地对视着,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可女人是水做的,眼泪便是最好的证明。
梁其方明明上扬着嘴角笑对容翊,偏偏无法遏制眼泪如断线珍珠般从面颊滑落,渐湿她的衣襟。
容翊缓缓迈开步子,却和其方擦肩而过,他是去将房门反锁,继而慢慢回身一直走到其方的身后,伸出手,将她固定发髻的木簪抽出,于是秀发柔柔地散开垂下,如丝如瀑。
这期间,梁其方没有任何的抵抗和恐惧,满头青丝垂泻而下,反叫她紧张的身体徒然一松,瘦削的肩膀这才有了女孩儿的纤柔之感。她亦慢慢地转过身子,依然带泪笑着,倔强地面对容翊。
“其方,告诉我你想要什么。”
梁其方摇头,调匀了呼吸说:“就是想要的太多,才弄成现在这个样子,我不能再要什么,不敢再要什么。学长,我想离开了,我本就不该来的。”
“可你若不来,我们怎么相遇?”容翊自然地接上这一句,末了才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
梁其方木愣愣地看着容翊,什么叫:你若不来,我们怎么相遇?
“学…学长…”她呜咽起来,不晓得要说什么,不晓得要问什么。
容翊伸开双臂,将梁其方拥到胸前,柔声轻语:“给我些时间,我一定带你离开。”
“我听学长…”
夜愈发深沉,酷暑未至,夜凉侵骨,坐在空旷的前厅,除了冷,更有一份落寞。书院寂静得好似无人之处,方才的威风已淡去,长琴明白不过是人前风光人后孤寂的可怜人。
“公主,我们回吧,太晚了。”宫女为长琴披上一件斗篷,她们也都冷得手脚发冷。
长琴伸手拢一拢肩头的斗篷,她真的冷,与宫女的双手触及尚不如她们暖和。继而起身离开厅内上首的座椅,款步走到厅门前,举目是漆黑的夜空,寥落深邃,无星无月。
“容翊,你是不预备来了么?你是厌恶我…”她低声呢喃,唇边勾起凄冷的笑,“还是认定我做不出什么狠事?”
“公主。”却是此刻,容翊的声音响起。
第一五三章 番外:谁在妥协(二)
沉甸甸的心一松,她等的人,终究来了。
“你们都到外头等我。”长琴公主玉手一挥,一应宫女侍卫依序而去。
“我们坐下说话。”她微微一笑,拢一拢肩头的斗篷,款步回到了厅内,只是这一次她没有再高高坐于上首,而是坐于一侧,并示意容翊坐到自己的边上。
但容翊没有,他慢慢走到了长琴的对面坐下。
长琴尴尬一笑,不作计较,口中则说:“你们容家素昔门风严谨,容靖这样子,真不晓得是随了谁。方才听几个执事说,其实这样的事书院从来不少,只是大家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权当玩笑来看。偏偏我的性子不好,眼睛里揉不得沙。这凌云书院是父皇和母后相识相许的地方,我容不得任何人毁坏她的清誉。容翊,闹得如今这模样…怪不得我。”
容翊正视她,认真而耐心地听她说每一个字,一直等到她没有再说下去的意思,方道:“但这不是事实,您很明白。”
“什么意思?”
“梁其方是女儿身。”容翊回答,“公主可以问梁其缘欺君之罪,但以‘断袖’一说来论定他们俩人的是与非,就不合道理了。”
“你知道了?梁其方,不对,梁其缘…”长琴有些语无伦次,“我不管她是谁,她告诉你了?她自己告诉你她是冒名顶替的?”
“是容靖。”容翊答。
“什么时候知道的?”长琴再问,“上一次我问她,她还说你不知道。”
“知道也好,不知道也罢,早或晚,这些都不重要。事已至此,大家都必须摆明一个态度来解决这个问题。”相较长琴那起起伏伏的语调,容翊语速缓慢,语调温和,好像在和谁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书院自由书院办事的规矩,但是公主身份特殊,您的一言一行会影响很多事很多人,故而容翊想请公主给出一个明确的指示,而后书院自然会处理这一个问题。”
“够了!”长琴恼怒,她厌恶容翊这副态度,这不是她想要的,“我要你来,不是要听你说这些大道理,我要你来不是要你教我该怎么做。现在不是你该听我态度的时候,你明知道,最该表明态度的人是你,我等了你一晚上,难道是在闹着玩?”
容翊站了起来,正视长琴,“婚姻大事,当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公主与钟世英早有婚约,所以这件事绝不可能。”
“如果没有钟世英呢?”长琴也立了起来,这一辈子,她都没有如今晚这样紧张、忐忑、不安、失望…
“不知。”容翊道,“我从来没有想象没有发生的事的能力,请公主恕罪。”
“看得出来容靖很喜欢梁其方。”长琴冷笑起来,“你呢?知道她是个女孩子后,你怎么想?”
这一次容翊没有对答如流,他的思绪停滞了下来,还留在长琴的前半句话。
看得出来容靖很喜欢梁其方——容翊,其实你也很早就看出来了,是不是?他这样问自己,强烈的愧疚感油然而生,可是…
“难道你也和你弟弟一样?”长琴勉强维持她的骄傲。
“我今夜方知梁其方的身份,一直以来将他视为学弟,仅此而已。”
“当真?”长琴低沉的情绪终于涨高了半分,她迫不及待凑近容翊一步,“你一直只把她当学弟,没有任何别的情愫?”
又一次和一个女子凑得那么紧,感觉却是天与地的差别,他放开所有的情绪,回答了一声:“当真只是当学弟。”
长琴终于满意一笑,紧绷的肩膀松开,毫不掩饰地长舒一口气。
“梁家不容易,梁其缘的行为虽有欠稳妥,但念其只是一心求学无非分之想,还请公主与人方便,让她顺利完成学业。最不济,也能让她体面地离开,自然这份体面不仅仅给她,更是给梁家。我相信皇上若知道,也一定会夸赞公主处理得当,维护了朝廷老臣后裔的名誉。”
容翊又开始了长琴顶厌恶的大道理,但这一次我们刁蛮的公主并没有生气。她微微一笑,表示赞同:“我不会为难她,我也是女孩子。不过…”她再次立到容翊身边,侧身对着他,负手于身后,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告诉容翊,“你顶好永远当她是学弟,不然今晚的事还会重演一遍,下一回我就没这么好说话了。再有,你所谓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会让它变成现实。除非有一天你清楚地告诉我,你不乐意。”
两人的视线互相错开,谁也看不到对方的表情,猜不到对方的心思。
“容翊…明白了。”
“这样最好。”长琴终于得到她想要的答案,虽然并未明了甚至含糊,可只要她再稍加努力,就一定能改变局面。
这晚一直入了丑时,长琴公主才离开凌云书院,并不忘派人告诉项开闻,容靖和梁其方的事她不再计较,云开雾散了。
生舍外,恒亦宸和容靖一起等容翊归来,梁其方已被送回南苑,容翊见他们等着,只说了句:“早些休息。”便要独自回房。
容靖却一把拉住哥哥,“你跟长琴说了什么,她为什么这样容易就妥协了?”
“这与你无关,安守你的本分,不要再给我惹事生非,就什么事都没有了。”容翊恼怒。
“你答应她了?哥,难道你…”容靖很激动。
容翊真的怒了,一掌推开弟弟,蹙眉相向:“我答应她什么?我有什么可答应的?容靖,你要是再不改改你这脾气,将来还有更多的事等着你。爹娘可以护你一辈子,作为你的兄长我也有义务为你解决一个个问题,可容靖你想过没有,你能拿什么去保护你该保护的人?是你的冲动,还是你的鲁莽?”
“你们兄弟俩是不是把事情扯远了?”恒亦宸夹在当中,似乎有些一头雾水,又似乎明了发生了什么。有这样的局面,只怪一切太荒唐,太不可思议。
“不要什么事都习惯找别人来解决,你该自己面对问题了。”容翊沉了沉气,严肃地告诉弟弟,“容靖,你应该比我活得精彩,不要再收敛你的光芒。”
“什么叫…活得比你精…”容靖本来还有些激动,但听完哥哥这一番话后,竟莫名其妙起来,好像听了半天都没明白哥哥要表达什么。于是只能看着哥哥一头扎进生舍,随着“砰”一声房门合上的声响,方醒转。
“回去休息吧,大家都需要冷静一下。”恒亦宸只能劝和,好言将容靖打发走。
回房前,他驻足往容翊的屋子看了片刻,无奈地一叹:“你明知那是另一个束缚灵魂的怪圈,却还是妥协了,何苦何苦?”
第一五四章 番外:徐夫人是叶皇后?(一)
这一夜,谁也不能入眠,梁其方回到生舍后就一直坐在书案前,面前摆一本容翊借给她的书,一页一页漫无目的地翻阅,再一页一页合起来。
刚才那一刻她和容翊,是不是算私定了终身?他的那句话,是不是许了自己一生?
“梁其缘啊梁其缘,你真的心想事成了吗?你的学长当真也如你一样,早早一见钟情?”梁其方喃喃问自己,对她而言,一切都好像梦一场。
她抬手研磨,轻提羊毫,在宣纸上缓缓写下“容翊”二字,这字迹不同于她往日所书,之前每一笔每一划她都在模仿哥哥的笔迹,来到凌云那么久,头回写下自己娟秀轻灵的字迹。
“容翊…”她呢喃着这个好听的名字,义无反顾地扎入了情网里去。
翌日,书院的角角落落皆有三五成群的学生交头接耳地说着什么,去上课的路上,梁其方不管走到哪里,都会看到别人对自己的异样目光,这样的目光并非头一回有,但梁其方却第一次没有感到自卑和怯懦,因为从今往后在这个地方,她不在孤零零无所依。
“容靖,你要去哪里?”走到课堂门前,却见容靖捧着书本笔砚从里头出来,脸上绷着极不情愿的表情。梁其方以为他要离开书院,蓦地拦到他面前,紧张地问,“你要走了?你要走了吗?”
一大早就被各种命令折腾不休的容靖这会儿终于看到其方,紧绷的脸也松了下来,笑起来说:“院士下令让我去乙班上课,只是换个教室,你不要担心的。”
梁其方总算松一口气,却还是很不舍得,满怀歉意地说:“又是我害了你。”
“这有什么,还是在凌云书院,你要见我,下了学就成。”容靖轻松地一笑,腾出一只手来拍拍梁其方的肩膀,“不管我去哪里,我们都是…好兄弟嘛。”
其方很感激容靖为她做的一切,且见到他就会倍感安心,所以他要调去别的班级,心里怎么都舍不得。但容靖都顺从了,她还能说什么。如今被长琴一闹,她和容靖更要收敛行为,只求随着时间过去,大家能淡忘这些事。不然口口相传,到了书院外变幻成各种说法儿,两人的名声便就要毁了。
“当当当…”的钟声响起,该是上课的时辰,学生们都陆续回课堂,容靖冲其方笑了笑,随即“大义凌然”地在乙班学生的注视下进入了他们的课堂。
其方一直立在原地目送,连徐正庸走到她身后都不曾察觉。
“梁其方。”徐正庸用手里的书卷轻轻一敲梁其方的脑袋,见她倏地转过身来,却说,“你要是舍不得他,便搬了一起跟过去。真不晓得你们是来念书的,还是来交友做兄弟的。”
其方见先生笑着这样说,心知他没有计较昨晚的事,也不曾生气,便更高兴了,乐呵呵地朝徐正庸鞠了一躬,伶俐乖顺地说了句:“弟子这就回课堂。”便跑开了去。
徐正庸却没有回甲班,而是信步踱到乙班那里,远远从窗户往里看进去,果然见容靖正儿八经地坐着,手里捧着书,眼珠转也不转地看着前头的夫子说讲,也不知何时改了这性子,敢情他从来就没有好好上过自己的课。
“比起你哥哥来,你有更宽广的胸襟,万不要荒废和埋没了自己。”他心里这样念叨一句,转身往甲班去。
如是,书院里最闹腾的三个人终于被拆开,长琴自己去了容翊那里念书;容靖被调去了乙班;梁其方一个人留在原地。长琴是公主没人敢在她面前说是非;唯一一个敢说是非的人如今几乎再不能和她碰面;而最柔弱的梁其方也因徐正庸坐镇甲班而没有学生敢生什么事端。
见到如是久违的和谐与美好氛围,项开闻一个人偷偷在屋子里乐呵:“真真是守得月开见月明呐,幸得老天垂怜,阿弥陀佛。”
但很显然,项院士有些高兴过了头,他似乎把最重要的一件事故给忘了。要知道如果办妥那一件事,就是再来十个长琴公主他也不用害怕,但如果办不妥…
五月有端午节,书院早早定了那一日全院学生到秦淮河龙舟竞渡,初一这天书院放假,容靖带着梁其方去徐正庸家里的路上还嘲笑她说:“你这么娇弱的小身板,他们要是应许你参加比赛,真真就是不想赢了。要知道我可是乙班的擂鼓手,整条船的气势都在我手里了。”说着跳开去笔画了两下,很得意的模样,看得出他已经为那个班里的学生所接受。
梁其方不服气,嗔怪他说:“你这才离开几天呐,就不记得本儿了,你可是从甲班出去的哟。真真没良心的,亏得徐夫子对你那样好,你就想着他输呢。”
这柔柔的一嗔,浸透了女孩儿的娇憨,说完连其方自己都不好意思起来,红着脸跑到前头去,又因不认得路,再回头虎着脸说:“你带路不带路呢?”
容靖不再打趣她,安安分分地来领路,两人走过热闹的街市,踩着青石板路钻进一条小巷子,不多久眼前豁然开朗,竟是到了玄武湖。但见一间青瓦木屋静静地落在岸边,稀疏的篱笆绕着屋子围了一圈,随意开辟出的两块田里种着绿油油的菜苗子,上头零星跑着几只肥硕的鸡鸭。
“这大概就是‘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了吧。”梁其方看着徐正庸的家,眸子里溢出了满满的艳羡之情。
两人再往前走,却突然见那清秀俊雅的恒学长竟手提一把尖刀,挽着袖子赤了半条手臂从里头急急忙忙地跑了出来,竟是扑腾在田地里追一只大公鸡。
“他怎么在这里?”容靖嘀咕了一声,待二人到了门前,竟见又从屋里走出一个人,等不到容靖喊他,其方已轻轻唤了声“学长”。
“哥,你们怎么认识先生的家?”
“我做先生弟子那会儿,你还在家里和城里的公子哥们斗蛐蛐儿玩,你知道什么?”面对弟弟质疑自己怎么也会认得徐正庸的家,容翊如是回答,又说,“快去见过师娘,你姐姐也在。”
那里恒亦宸已捉到一只大公鸡,眼看要落刀放血,梁其方看不得这样的场景,蒙头奔进了屋子,但见容穆穆和一位妇人坐在一起,穆姐姐依然那样温柔可亲叫人好不喜欢,但她边上的夫人却是面生的,只是——她正挺着大肚子,竟是个孕妇。
这一幕,连容靖都没有想到。他只跟着徐正庸来过一次,但没有进门,那时候知道有师娘,却没见过,而徐正庸也从没提过他要做父亲的事。
“怎么不给师娘行礼?”容翊跟进来,见两人愣着,便引荐那一位妇人说,“这位便是师娘了。”
两人要跪下去磕头,被那妇人拦住,笑盈盈说:“都是好孩子,赶紧坐下喝口茶,天怪热的。”
第一五四章 番外:徐夫人是叶皇后?(二)
“你们都来了?”此刻,徐正庸手提两壶酒从外头进来,见到容靖便说,“就是上回和你提过的冰酿,我刚从冰窖里挖出来。”
不等容靖叫好,其方就惊呼:“没想到先生家里还有冰库?”
徐正庸笑道:“金陵这样的大火炉,夏天没有一点贮冰要怎么过日子?今天你们有口福了,我在炉子上熬了一大锅乌梅汤,吃了午饭晾凉了再兑些碎冰沫子进去,这大热天的,真真人间极品。”那陶醉之态,全然没有课堂上那不怒而威又云淡风轻的模样。
徐夫人却道:“你又贪凉了,这才刚进五月,不许你带着孩子们吃凉的东西,等入了伏你再叫孩子们来尝鲜也不迟。”
徐正庸耸了耸肩,朝他的学生叹手说:“夫人不许,你们没口福了。”
在书院里连院士都压不住的人,此刻却对妻子服服帖帖,这样的情景是难得一见的,乐得几个孩子捂着嘴偷乐。
“既然喝不了冰镇乌梅汤,我用这汤做成别的东西叫大家尝一尝可好?先生,那我就不客气了。”穆穆却挽了籽如的手慢慢站起来,意在亲自下厨给大家做点心。
容靖见师父有些不敢相信,便解释说姐姐虽然看不见,却一手精湛的厨艺,继而和籽如一起挽了姐姐往厨房去。
却见恒亦宸也在那里,正将处理后的鸡用滚水烫过,仔仔细细地去着皮毛,容靖哼哼道:“没想到宰相府里的大公子也会下厨做这些杂碎的事情。”
“民以食为天。”恒亦宸笑言,说话间已将那公鸡脱了皮毛,扔到案板上,利落地挥刀,轻松几下切出了均匀的鸡块。
穆穆听着动静,大概知道他在做些什么,待刀切声落,她笑道:“辛苦恒公子,不如接下来就交给我做一道葱油鸡出来好不好?”
恒亦宸万般欣赏地笑了,让出位子来,对穆穆道:“亦宸愿给二小姐打下手。”
容靖哼道:“你真的会么?可别欺负我姐姐。”
“靖儿,先生方才就等你呢,你过去吧。这里有籽如有恒公子在,不会有事的。”穆穆暗暗握了容靖的胳膊一把,似乎另有用意。
聪明的容靖大概明白了姐姐的意思,便又啰嗦地叮嘱了恒亦宸几句,方离开。
回到屋子里,因徐正庸扶妻子回房休息,只留容翊和其方二人,他们并排坐在桌边,虽有距离间隔,但言情神态却很是亲密。容靖知道哥哥昨夜与其方密谈过,此刻见了这样的光景,也大概明白了些,心里虽不是滋味,但也不想破坏这一份美好。刚想装作没瞧见转身走,但听其方喊他的名字,于是只能再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坐了下来。
“学长说,徐夫人姓叶,她的父亲名叫叶慎初。”其方说着问容靖:“你也知道‘叶慎初’这个名字吧。”
“叶皇后的父亲就叫叶慎初,是从前那个威振四海的慎龙寨的寨主当家大哥啊。”容靖一提到这种江湖豪情的事,眼眸子就发亮,说完才醒悟一般压着声音急切地说,“难道师娘是皇后…”
其方忙摇头:“虽然师娘的年纪看起来差不多,可叶皇后和皇上的情分那样重,她怎么可能随便嫁给别人呢?”
“但天底下哪有那么多叶慎初,这也太巧了!”容靖奇怪道,“谁都知道慎龙寨叶寨主只有叶皇后一个女儿。对了,你们又怎么知道师娘的父亲叫叶慎初…”
“梁其方,你不是想看看先生家里的书房吗?来来,今天就让你挑两本带回去。”三人正说着,徐正庸却突然出现招呼学生去看他的书房。
“好啊…”容靖最“做贼心虚”,倏地站起来搔首弄耳很不淡定,更径直往前走,一边含糊地敷衍,“仰慕先生您的书房很久了…”
徐正庸看着容靖不自然的样子,又见他胡乱闯,便问:“你晓得我的书房在哪里?”
容靖尴尬地立定,转身来哈哈笑道:“请先生带路。”
徐正庸打量他,又转来看容翊和其方,一个气定神闲与平日无异,那娇小纤弱的却和容靖一个模样,使劲儿笑着,却分明是一派佯装。
“你们…怎么了?”徐正庸索性坐了下来,先问容靖,“又遇到什么麻烦事了吗?容靖你说。”
“没有啊,不是要去参观先生的书房嘛!”
“梁其方你说!”徐正庸见容靖敷衍,便来问其方,他声音稍稍大一些,其方就颤了,嘴张开半晌,就是说不出一个字。
“容…”徐正庸再要发问,籽如却从门外奔进来,一脸慌张地冲着屋子里的人喊,“大少爷、三少爷快去看看,小姐被热油烫着了…”
籽如话音才落,容翊兄弟俩如离弦之箭跑了出去,甚至徐正庸和梁其方都还没挺清楚籽如说了什么。但其方反应过来后,为了避免被师父单独询问,也利索地跟着往厨房去。徐正庸是主人,自然不能坐视不管,也只好起身跟过去。
当他到厨房时,容翊已扶着姐姐坐到一边,正小心撕开她胳膊上的纱衣,这一烫很严重,衣服已和皮肤粘连,容穆穆看不见自己伤得有多严重,但谁都能想象这样的疼痛是怎样得磨人。
“恒亦宸,烫得怎么不是你?我可是给你提过醒的!”容靖心疼至极就乱发脾气。
“你们两个跟我去冰库取冰,其方去卧房问你师娘药箱放在哪里。”徐正庸如是吩咐,容靖总算收敛了几分气,和恒亦宸一起跟师父去冰库,其方则往师娘的卧室去。
“小姐,你疼死了吧。”他们走后,籽如哭起来。
穆穆脸色苍白,疼痛惹得她汗珠如雨下,却还能微笑说不疼,更告诉弟弟:“不怪恒公子,若没有他会更严重。”
“姐姐往后要更小心才是,厨房这样地方,您还是远离一些好。”容翊的脸像是刷了糨糊后晒干的模样,绷得硬直严肃。忍不住说了这句后发现姐姐脸色有异,连忙再改口说,“可惜姐姐的手艺太好,宠坏了我们的胃口,只能辛苦你了。”
穆穆强忍着剧痛,温和地笑:“殊不知,那是姐姐最大的安慰。”
容翊尴尬的脸略有舒展,亦笑道:“娘也这样讲。”
“正庸…”
“翊儿。”穆穆是最敏感的人,她的听觉远优于常人,此刻她清晰地听见了徐夫人的尖叫,紧张地抓住了容翊的手,然事实上容翊和籽如都听见了徐夫人声音。
“籽如,照顾好小姐。”容翊意识到冰库里是听不见这样的喊声,旋即留下姐姐往徐正庸的卧房去。
这一边,徐正庸三人一起砸了两盆碎冰从地窖里走出来,竟听见乒乒乓乓的打斗声从房子里传出。三人的脸色顿时僵凝,皆弃了手里的盆往徐夫人卧房冲去,果然见容翊一人与三个蒙面人周旋,其方则趴在徐夫人的身上用身体保护她和腹中的孩子。容靖恒亦宸即刻加入打斗中,徐正庸冲到妻子身边,竟见梁其方的左臂已经浸透了鲜血,而妻子则安然无恙。
屋内狭窄,人一多便施展不开,三个蒙面人见来了救兵,且个个武艺不凡,遂往外退去,六人在院中斗了几个回合,蒙面人竟不敌赤手空拳的容翊三人,不仅被卸了武器,更被他们逼到了湖边。
“还不束手就擒?”容靖呵斥,“这点三脚猫的功夫,也学人打家劫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