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翊淡淡一笑算作回应,心里却没有半分认同的地方,在他看来,一个男人在原谅自己的理由里列一条“我不想伤害她”,是最令人不齿的行为。
“翊哥哥。”容翊才走出宋家的大门,宋怀玉就带着通红的眼睛追了出来,“我能跟您走一趟么?”
瞧见这小丫头,容翊突然感到有些心疼。容靖那拧性子臭脾气,一定不会再待见怀玉,可她却是最最无辜的,她又做错了什么呢?
第一四六章 番外:还袍
夜静悄悄的,来凌云书院快满一月,想象中的书院生活与现实相去甚远,梁其方时常捧着一卷书对着红烛发呆,当初自己不顾一切地到了这里,是不是太傻。
“咚咚”房门被敲响,执事在外头喊,“梁公子,您的衣服洗好了。”
其方起身去应门,从执事手里接过洗晒干净的衣裳,谢过后关了门,转身到了衣橱前。自从容靖搬走后,这生舍便显得空荡荡;又自从他们兄弟俩都走后,仿佛书院里也空荡荡了。
伸手打开橱门,正要把干净的衣裳放进去,引入眼帘一件陌生的衣裳,心里头愣了一愣,问自己:“这是谁的?”但很快就想起来,这是那一夜在问渠园,容翊给自己披上的外衣。如今天气越发热了,这袍子虽瞧着有些腻人,可带来的却是那一夜温暖的记忆。
“你们何时回来呢?”梁其方无奈地一叹,关上橱门,他已无心念书,便呵气吹灭了蜡烛,裹了一层纱被胡乱睡去,可是这一夜辗转反侧,终究无眠。
翌日一早,其方拖着疲倦的身体去饭堂吃早饭,食不言寝不语亦是书院的规矩,他安安静静地吃着自己碗里的东西,忽而肩头被重重一拍,一把熟悉的声音响起,“梁其方!”
应声看过去,果然是容靖一张嘻嘻哈哈的脸,他脸上还有枕头被褥压出的睡痕,想必又是起晚了。
“你回来了。”梁其方喜出望外,抑闷数日的脸,终于绽开了笑容。
容靖也很高兴,却做出一副无可奈何的可怜模样,摊手说:“有什么办法呢,凌云书院离不了我。”
“贫吧你。”其方笑了,但隐隐感觉到周围异样的气氛,侧脸看了看,果然是其他学生茫然地看着自己,一个个滴溜溜地转着眼珠子,好像在心里头盘算,这两个人到底有没有‘断袖之癖’。
容靖也察觉,贴着脸吆喝众人:“看什么看?没见过我容三爷么?”
“容靖!”容翊在远处厉声一喝,他的出现亦制止了其他学生的“围观”,一个个都老老实实地吃自己的饭。
“快些吃饭,跟我去院士那里。”容翊的脸更铁青,但余光看见一旁笑得欢喜的梁其方,莫名地柔和了眼神,也不再指责容靖,只是转身走了。
容靖一大早又被哥哥当众责备,不由得嘟嘟囔囔地坐下来,胡乱扒拉着碗里的米饭,气呼呼说:“也就会对我凶,对着宋涵予倒耐心的很。”
“宋涵予是谁?”梁其方问,“宋涵予”这个名字在她听起来,亦可以是一个女孩儿的名字。
“是一个混蛋,你不用知道他是谁。”容靖又没好气。
梁其方如今不会再误会他的脾气,只是心里有些疑问又不敢言明。
容靖的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转眼笑起来对梁其方道:“后天是十五,书院放假的日子,我带你去见一个人,天底下最美的女子。”说罢又附耳低语什么,这暧昧的动作又引得旁边的学生一阵干咳。
“病了看大夫去,坐这里吃饭想害死所有人啊?”容靖嚷嚷,一瞪眼把众人吓退。
这一天,大抵是梁其方来凌云书院最快活的一天,容靖重新回课堂,长琴公主看见也吃了一惊,只是两人旧事不提,倒安安稳稳地上完了一天的课。
傍晚,梁其方捧着学长的衣服来到高年级学生的生舍区,犹犹豫豫地在门前不敢入内,直到有一个执事路过问他什么事,方托那一个执事带着他到了容翊的房门口。
高年级的学生都单独住一间生舍,各种条件都比梁其方他们的要好,这院落也不似自己住的地方单调,花草树木、亭台楼阁错落有致地散布在园子里,若不言是学生的住处,视作富贾人家的庭院也不为过。
容翊来开门,见是梁其方,微微一笑。有件事连他自己也觉得奇怪,与这少年接触甚少,可每次看到他,就会觉得安静柔和,好像梁其方的身上有什么魔力在吸引自己。
“学长,这是您的衣裳。”梁其方莫名其妙地涨红了脸,战战兢兢地伸出手,捧起那一件叠得整整齐齐的衣裳。
“哦…难为你还送来。”容翊也想起那晚的事,顺手接过来,目光恰落在梁其方绯红的脸上,那如柳黛眉、秋波清眸、胭绯红唇、精致小巧的脸颊…一瞬间,罪恶的愧疚感顺着容翊的眼睛入侵大脑。
“学长。”梁其方的笑有些勉强,似鼓足勇气说这些话,“听说书院明日就会做出对容靖的处罚,如今公主殿下都不计较了,书院里还会重罚么?容靖他是为了袒护我才和公主争执,继而离开的。其方希望您能和院士大人求个情,宽容他这一次。”
“书院自由书院的道理,然清者自清浊者自浊,你们二人自己明白,便无需计较旁人的言论。其方,好好完成你的学业,梁阁老的子孙不可输给别人。”容翊淡淡地笑起来,这样的笑只在其方的面前不显得陌生。
“多谢学长教诲,其方谨记。”梁其方欣然应诺,满眸闪烁着信任的目光。
容翊突然想起什么事,匆忙说了句:“你稍等。”便转身匆匆进了房间,须臾拿出厚厚的几册书交到其方的手里,“这是京城新出的集子,极好的,你拿去看吧。”
“多谢学长。”其方喜出望外,他对于学识的渴望从不亚于任何一人。心满意足地接过书本,抱在怀中欢喜的摸索着。
毫无疑问,这一幕,又让容翊产生了奇怪的遐想,他自己也闹不明白,究竟哪里不对。
“快回去吧,明天容靖要去请徐夫子归来,徐夫子的教学虽然天马行空,但也严谨的很,好生回去温习温习,明口口归来一定考你们。”容翊叮嘱着,同样这些话,他对容靖讲时,铁定是横着脸沉甸甸,也难怪容靖不爱与哥哥亲近。
“多谢学长,其方告辞。”梁其方连连点头,恭恭敬敬鞠一躬,便走了。
容翊驻足目送,直到他的身影在眼前消失,方打算回房,转身却见恒亦宸闲闲地站在那里,脸上带着怪异的笑容。容翊微微皱眉,扯了扯嘴角问:“何事?”
恒亦宸呵呵笑起来,又一本正经地说:“我站在这里看春光无限好,容兄要一起么?”
“没有你的闲情雅致。”容翊冷声驳回,转身进房关上了门,再也没出来。
恒亦宸耸了耸肩,哑然而笑,“看样子故事越来越有意思了。”
转眼,翌日过半,容靖于下午将徐正庸请回书院,长琴反常地起身向夫子致歉,连徐正庸都被吓了一跳。学生已然如此恭敬,他也不好摆谱,不咸不淡地讲了几句为人之道,就开始授课,果然如容翊所言他逢讲必问,仅仅容靖天生机敏功底深厚,加上梁其方受容翊指点做好了准备没有被问倒外,其余一众学生被拷问的鸦雀无声,恨不得将头埋入课桌下。
如是二人又博得一次头名,益发得出类拔萃。
课余时,梁其方高兴地拿出容翊所借的书给容靖看,颇有几分显摆地味道说:“你这个弟弟真真不讨人喜欢,哥哥有这么好的东西也不给你留着。”
恰巧长琴走过来,劈手夺过了梁其方的书,掂量在手里说:“既然是好书,那也借我一阅,改口口还给容公子就是了。”
公主要,不给么?
梁其方哪里舍得,却无可奈何,恭敬地回答长琴:“那就劳烦公主了。”
“你看完了么?我不为难你,你若没读完便读完了再给我。”长琴这时候才“想起来”问一问。
她骄傲地看着两人,见容靖嘴角微微抽动着,便瞪着眼睛道,“你别不服气,我现在正在询问他,他若不肯我也不会为难他。我堂堂天朝大公主,还会看不到一本书么?”
其方已朝容靖摇头,示意他不要和长琴发生争执。而容靖经过先前一事,父亲、母亲、哥哥、姐姐加上徐正庸等等人向他灌输各种道理,就算再不服,也学会了忍耐。
但嘴上还是不肯饶人,哼哼说:“是呀,您若真真看不到,找皇上下令禁了这书便是了。”
“容靖,你小心祸从口出!。”
第一四七章 番外:小女其缘
长琴一声呵斥下,周遭俱静。
“禁书”一说果然戳到了众人的痛楚,五年前那一场文字浩劫,如噩梦一样,至今叫人谈之色变。
“容靖,到底是谁特立独行,到底是谁自命不凡,又到底是谁总欲图连累所有人上不了课?”长琴越说越激动,“我不过有一个公主身份,你又几时见我做什么与众不同的事了?反而是你,一天到晚惹是生非,搅得大家不安宁。还舔着脸处处找我的茬,你算什么东西?”
其他同学无声地看着两人剑拔弩张的模样,不知是谁说了句:“是啊容靖,你也不见得有多安分。”竟惹得众人瞬时议论开,可见他们对容靖一直以来的冲动性格也颇有微词。
梁其方已愣了半天,这才回过神来做和事老,将书桌里另一本容翊给他的书也递到长琴的面前,“公主,这本书也是极好的,我已经都看过了。”
“谁稀罕!”长琴被容靖惹怒了,甩手将本握在手里的书掷于地上,转身气呼呼地坐到了自己的位子。
“公主。”却在此时,徐正庸进门来,不知他何时出现,也不知他有没有看到方才那一幕。
“先生。”长琴欠身。
“请公主把书册拾起来。”徐正庸没有进门,仿佛一副长琴不捡他就不进来的架势。这也让正弯腰的梁其方伸手停在了半空。
“都坐回你们的位置。”徐正庸冷哼一声,又说,“梁其方,往后不准许你带与书院课程无关的书册进课堂,你大概是得意忘形了,院规中条条框框写得极清楚。”
梁其方涨红了脸,低垂着头答应道:“学生知错,往后绝不如此。”
“殿下,请您去把书捡起来。这里是学堂,读书人是不扔书的。”徐正庸依然直挺挺地立在门前,而他看待长琴的眼神与先前亦稍有不同。
长琴的眼睛通红,莹润的眼泪裹在其中,对她而言,这无疑是一种屈辱。
“夫子,这件事因我而起,公主本没有错。”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容靖竟弯腰捡起那本书,更告诉徐正庸,“是学生错在先,望夫子莫再追究。”
徐正庸浓眉微蹙,忽而朝后退了一步,在门前让出一人走的距离,一手指向课堂外,“你们三个,出去,反省过了再回来。”
夫子此语一出,所有人都倒抽一口冷气,神情紧张地看待失态发展,如果大公主真的发怒,徐正庸是夫子又如何?
长琴没有说话,纤长的指甲已陷入肉里,她正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她很明白,徐正庸如何,容靖如何,甚至这里所有的人如何,在她长琴面前,皆可以贱如草芥。
然,又好像谁都能欺负她,容靖如此,徐正庸亦如此。
所有人只看到她光鲜无限的公主身份,谁看到她的忍让,她的宽容?
“是。”但这一次,长琴还是忍下了。她慢慢站起来朝徐正庸一欠身,“长琴定会静思己过。”言罢,从容骄傲地从课堂走出去,所有学生看着她一步步走入中庭,立在最中央。
“你们两个还愣着?”徐正庸不为所动,转来冷脸对着容、梁二人。
梁其方不知受了什么触动,脸上多了几分坚毅之色,他应声离开,站到了长琴的身后。
而容靖,才走到徐正庸的面前,边听他冷声说:“书院已下了决定,即日起为你擅自离开书院一事,罚一月打扫藏书阁。”
容靖点头表示接受,一般不发地出了课堂。
所有人都伸长脖子想看外头的光景,忽听徐正庸呵斥:“看什么?都想出去么?”
众人被唬到,个个都收敛起来将目光移回课堂,只是当所有人以为事情结束时,一切才刚刚开始。
翌日,四月十五,书院的假日,梁其方穿了件湖绿色长衫,抱着小包袱立在院门外,容靖约了他在门前等,说好带他去见一个大美人。
可等待许久,仍不见容靖的身影,他知道容靖要打扫完藏书阁才能离开,可算算时辰,这会子该收拾妥当了。
学生们渐渐从院门前散开,各自有各自的去处,梁其方在金陵没有家,倘若今日容靖不邀请,他又会和初一那天一样,安安静静地在生舍里消磨辰光。等待是最磨人的,他百无聊赖地踢着脚下的石子,怀里抱着那只小包袱,偶尔抬头看一眼院门,却不再看见有人从里头出来。
“早知道就去藏书阁等你,也不至于在这里心急。”梁其方叹了一声,低头将那颗石子踢得老远。
“其方。”终于有人喊他,可…
“学长?”其方没想到,来接他的竟是容翊。
原来徐正庸临时有事将容靖叫去,他怕其方干等,就托一个执事去哥哥那里送口信,让他回家的时候带上其方,容翊本只打算回家吃个晚饭,如此一来便不得不一大早就回家去。不过因是带梁其方一起回去,他倒没有半点不情愿。
跟着学长坐车离开书院,马车在路上稳稳地走着,其方怀抱着那只小包袱,显得有些局促。
容翊缓缓地告诉他,他们要去的是容家在金陵的宅院,而容靖所谓的大美人,其实是他们同胞的姐姐。
梁其方微微一笑,两边儿肩膀上那股子紧张的感觉,消散了。他突然好奇,问学长:“学长知道一个叫宋涵予的人么,为什么容靖要骂他是混蛋?”
容翊道:“你可知当朝骋远大将军?”
“知道,宋将军英明远播。”其方答。
“宋涵予便是他的公子,本与家姊有婚约,然他们有缘无分,这桩婚姻终究没能成,家姊因此受了些伤害,容靖疼爱家姊,自然憎恨那宋涵予。”容翊说时面色轻松,似乎已满不在乎,“这样说了,你就不好奇了吧,那么一会儿见到家姊,请你再不要提这个人。”
原来,容翊目的在此。
其方听得心颤,连连点头,“学长放心,我一定不提。”
容翊笑笑表示无碍,继而说些轻松的话题,很快到了容家的宅子。这座院落不大,是容家好多年前在金陵购置的小宅院,佟未曾笑言,就是在这里有了容翊。
梁其方抱着他的包袱跟在容翊的身后,一路有几个面目清秀的小丫头向他们家的少爷行礼,很快到了一间朝南的卧房,屋内静雅清幽,入室便有淡淡的清香扑鼻。但见一位身形修长窈窕的女子倚窗而立,她听得动静回过头来,那一回眸的惊艳,竟让其方情不自禁地赞叹。
见过恒忻的俏丽娇艳,见过长琴的傲然贵气,亦见过家中形容美丽的女眷,梁其方以为世上美人不过如此,从不知还可以有这样的美,让人见之忘俗,让人看到她的笑,便感觉心神的安宁。
“梁其方见过二小姐。”方才容翊已告诉他,姐姐在家中女孩子里行二。
“我还没到金陵,靖儿就说要带我见他一个好朋友,那孩子从来脾气古怪,能让他视为好友的,梁公子还是第一个。”穆穆欣然笑道,“公子快请坐,籽如上茶。”
容翊上前来,搀扶姐姐坐到桌边,然这一举动,让其方有些看不明白。容翊方道:“家姊幼年双目受到火燎烟熏,打小便失明了。”
“二小姐看不见么?”其方难以置信,容穆穆的笑容那么美,眼睛里更闪烁着和蔼迷人的微笑,根本不类一个盲人的模样,她真的看不见?
“公子请喝茶。”籽如端茶上来,细眼瞧了其方一眼,咯咯笑道,“小姐你知道吗,梁公子生得好俊俏,把我们家三个少爷都比下去了,就是个子小了些。”
“没规矩,快向公子赔礼。”穆穆训斥,转而对其方笑道,“她还是个小丫头,公子不要介怀。”
籽如朝梁其方福了福身子算赔礼,见他座边的包袱,便伸手要捧起来,“奴婢替公子收在一边儿,您回去时再拿吧。”
“不必了。”其方紧张地将包袱拽入怀里,冲着籽如道,“我自己拿着就好。”
“籽如,厨房里的水晶饺再蒸就老了,快去拿来。”穆穆感觉出其方的不自在,便出声将籽如支开。
容翊坐到一边,他倒没有察觉什么异样,只是客气地说:“你不要拘束,就当自己的家。”
“多谢学长。”其方也觉得自己唐突而尴尬,遂将那包袱放下,但总有些担心似的,时不时会看那包袱一眼。
“梁公子家中可有兄弟姊妹?”穆穆这边让茶,笑道,“你既然是靖儿的好朋友,便与他一样喊我一声姐姐吧。”
“是。”其方欣然答应,一边说,“也请姐姐喊我其方。”一边伸手去接茶杯。
“其…方。”穆穆和其方双手接触的那一瞬,她口中的名字被不经意地拖长了音,又听其方继续说:“家里还有一个妹妹,今年十五岁。”
穆穆笑道:“想必就是闻名许久的洛阳第一才女梁其缘,将来有机会,实在想与梁小姐见一面。”
“有啊…一定会有机会。”梁其方连连点头。
此时籽如端进来几格蒸笼,里头盛着晶莹剔透的水晶饺子,籽如笑呵呵说:“梁公子尝一尝,这是我们小姐的拿手点心,三少爷最爱吃了,知道他今儿书院放假,小姐一大早就起来准备了。”
其方显然又吃了一惊,他不晓得看不见的人还能做饭。
容翊已经动起了筷子,又适时地解释给其方听:“家慈善于烹饪,姐姐她从小跟着母亲入厨房,手艺相比母亲已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其方,你尝尝。”
“谢谢学长。”
“真香,里面有大虾仁…”
“这皮子和普通的饺子很不一样,怎么做的呢?”
“吃不下了,真真吃不下了,留一些给容靖吧,他一会儿该回来的是不是?”
梁其方在饭桌上说的话一直盘旋在穆穆的耳边,长久以来她的敏锐感觉无人能及,今天不例外,她又有了奇怪的感觉。这会儿手里揉捏着面团,细细回味刚才的一切,是想要找出些什么来证明自己的猜测。
“姐姐。”容翊却来到厨房,“您叫我?”
“是啊,想问问你其方那孩子爱吃什么,这点饺子怎么够呢,我一样都做了,过会子靖儿回来就开饭。”穆穆道。
容翊愣了愣,回答说:“我和他不熟,姐姐真把我问倒了。”
“翊儿,上回靖儿闹回家的事…”穆穆欲言又止,却道,“其方那孩子真是籽如讲的那样,眉清目秀的么?”
“长得是好看,就是太文弱了。”容翊笑道,“姐姐放心,其方是规规矩矩的孩子,而容靖他再混也不至于有这癖好,不过是书院里的人见他们比较亲近,好事之徒多嘴罢了。只是说来也奇怪,起先这两个人是水火不容的,直闹得分了生舍,反又好起来了,这大概就是不打不相识。”
“这样…这样姐姐就放心了。”穆穆嘴上这么说,心里则早有了别的算计,亦刻意问容翊,“你说得头头是道,难得见你对什么事什么人这样上心。”
“这…”容翊接不上话。
穆穆先给了答案,“你心里终究最疼靖儿,只爱装个冷酷的模样。”
容翊轻松了些,“家里都把他宠上天了,总有个人唱黑脸儿才行。”
姐弟俩说笑着,籽如进来说:“三少爷回来了,正和梁公子说话,催奴婢来跟您说,他饿极了要吃饺子。”
穆穆自然欢喜,容翊却嗔道:“姐姐看他这样子,没一点礼貌规矩。”穆穆一笑了之,怎会计较。
且说梁其方在容家玩了半日,穆穆张罗了一桌子饭菜点心,撑得其方直喊站不起来,容靖便让他去客房休个午觉,下午再出去逛逛。便是这功夫得了空,穆穆将弟弟叫到跟前,开门见山地问他:“老实告诉姐姐,是不是有什么瞒着我?”
“瞒着你?”容靖根本没想到姐姐会往哪里去猜测。
“这个梁其方,是个女孩子对不对?”穆穆神情严肃,直直地“看”着容靖,“或者说,她就是梁其缘。”
“二姐!”容靖噌得一下跳起来,无比崇拜地看着他的姐姐,“你神了!”
这一边,容翊正在自己的房里整理书册,翻到几本旧书,莫名地想给那一个人看,便选了几本好的,带着往客房去。
因天气越发暖和,春困懒懒的,下人们都各自偷懒去,容翊一路到了梁其方所在的客房也没撞见半个人。走过客房的窗,容翊无意中抬头往里看了眼,便是这一眼,叫他整个儿呆在了原地。他确定自己没看错,梁其方从那个他一直很紧张的小包袱里抖落出来的,是几件粉嫩漂亮的女人衣衫。
“梁其方?”想起书院里的传闻,和梁其方身上种种与众不同的地方,容翊眉头大皱。
第一四八章 番外:钟情(一)
“嘭嘭嘭”声响,其方来应门,便见容靖从屋外跳进来反手关上了房门,鬼祟祟地说,“其方,你的事被我姐姐发现了。”
梁其方瞪大了眼睛,一时没明白容靖说什么。待得他细细解释,才缓过神来,原来自己只是说了几句话,只是和容穆穆接触了双手,这个看不见世界的女子,竟比任何人都清晰地察觉到自己的异样——她本是女儿身,实则是正牌梁其方的妹妹梁其缘。
来凌云,亦是梁其缘第一次来金陵,哥哥参加完入学考后就病倒了,家里虽医药不断,但仍不见好,眼看着入学的机会就此失去,得知哥哥考试时除了几个执事外并没遇见过什么夫子老师,梁其缘便动了冒名顶替的念头。
然凌云书院已是朝廷扶持的学堂,让女子入学必须得到朝廷批文才可,梁其缘如此行为便是违背了律法,做哥哥的怎么能答应,梁其方彼时便要梁其缘断了这个念头。可是出于对外面世界的渴望,更出于想要梁家再一次光耀门楣的强烈愿望,梁其缘瞒着所有人偷偷跑了出来,拿着哥哥的名牌一头“撞进”凌云书院,硬生生地“米已成炊”。偏她那样好命,一路顺畅,竟不曾有一个人怀疑她的身份。
顺利入学后她才给家里寄了书信,估计梁家知道此事后,没有万全之策也不敢轻易来书院要人,但这事情本就拖不得,而今已经过去一个月,梁家那一边也不知到底有没有想出什么法子来把梁其缘弄出去,或者是他们索性让其缘将错就错也未可知。
至于容靖如何发现其方的女儿身份,全要归功那一次长琴显摆公主架子喊他俩去行宫,回来的路上因为马车受惊,二人在车里滚做一团,当梁其缘惊慌失措地从容靖怀里爬出来,发髻已经松开,她乌黑的秀发披散下来,那一幕不论是谁,都不会怀疑自己看到的不是女人。
记得那天容靖听完其方的诉说后,憨憨笑说:“你长得可真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