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怕每个女人都是这么想的。”茜宇说着,眼眸中掠过曾经的画面,不由得笑道,“刚到燕城那会儿,我总爱和你的母亲一起在园子里赏花。那**问我如果能许一个愿望即刻就被实现我会要什么,因为母后想要得太多一时答不上来,便反问道:‘姐姐想要什么呢?’,谁知她竟不假思索地合十于胸前道:‘要下辈子做赫臻唯一的女人。’”
若珣惊得用手捂了嘴,愣愣地问:“父皇知道吗?”
茜宇却笑得执团扇半遮娇容:“你父皇他可不就在我们身后么!”
仿佛能想象出母亲当时的羞涩和尴尬,若珣开怀而笑,拉着茜宇问道:“后来呢?后来怎么样了?”
“后来父皇只装做没听见,但坐下来与我们一起喝茶时却说了让你母亲感动心酸也影响了我的话。”茜宇微微收了笑容,眼中神采游弋,仿佛沉浸在那段美好的记忆里,“不知为何那天你父皇突然提到了生死,便说因为爱着我们,只愿我们一生都幸福,所以希望他能比我们更长寿,等到我们都白发苍苍时,先带着他对我们的爱离开这个世界,不要我们有半分委屈和痛苦。”
若珣分明看到茜宇是笑着说出这些话的,可泪水还是无声地滑落。笑着哭,那是怎样一种痛楚。同样的,远在燕城的母亲一定也承受着这份悲伤。
茜宇慌忙拭去泪水,垂目看着自己被若珣轻轻握起的手,这个孩子似乎以为自己是在追思他的父亲,其实不然,她心内轻叹一声,“赫臻,因为我们的爱,却要那么多人受伤害。爱,究竟是天意,还是人意?”


第四十章 爱如天意(二)
若珣静静地坐着,虽然猜不出茜宇此刻在想什么,却知道若舒尔有一天永远离开自己,她定会痛不欲生。
茜宇内心深处对于旁人的愧疚是让她动摇与赫臻的爱的最大诱因,可之所以愧疚,还是因了她在最困难无助的时候都不会舍弃的善良。
但事实却是雍和帝已经“死”了,愧疚和不忍都没有任何意义,那样只会让自己更加痛苦甚至辜负赫臻对自己的爱。茜宇深深吸了口气,反手握起若珣笑道:“不提这些,都过去了。往后母后更想看到珣儿幸福的生活。今日,你见过那位忽仑王子了?”
“虽然不曾面对面地说话,隔着帘子还是隐约能看到王子的形容。”
茜宇见若珣提到忽仑王子时脸上并无半分厌恶之色,而这个男子本是应该取代舒尔并可能给予若珣一生不幸的人。
“契木罕王子的声音很好听,他和青娅一样汉语也说的很好,他的身形颀长高大,比立在他身边我们的大臣要高出许多。”若珣浅浅笑道,“而且,他很有礼貌,并不是我想象中那种野蛮粗俗的样子。”
茜宇笑道:“傻孩子,他毕竟是忽仑王室的王子,怎么会与普通牧民一样呢?不过看起来,我们若珣并不讨厌他!”
“虽然不讨厌他,但还是不想见他的。”若珣认真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如果契木罕王子不向皇兄提亲,那他才是个好人呢!”
茜宇轻轻拍了若珣的额头,道:“这不是儿女情长的事,而是关系两国的大事,也许这个契木罕王子和你一样有着无可奈何。可退一步来说,皇室儿女在关键时刻,也必须为了政治而牺牲。这一点,相信珣儿心中也很明白吧!”
若珣沉吟了一下,才拉着茜宇的手垂首低声道:“母后,其实珣儿心里还是有了准备的。如果皇兄不得不把我嫁出去,我还是会顺从皇兄。毕竟我是父皇的女儿,是皇室的公主。况且,眼下知道舒尔那么珍惜我,也足够了。”
茜宇心中一疼,将若珣搂入怀中安抚道:“哪会有这样的如果,不要再胡思乱想了。况且…”她稍稍顿了顿,将若珣的手放在自己隆起的腹部缓缓道,“就如同这四年你那样用心地照顾了昕儿,也许母后往后还要托付珣儿好好照顾这个孩子呢!”
若珣不解,却没有追问只是依偎着茜宇道:“珣儿明白了。不过…母后,那个契木罕王子的确很有意思,这么热的天他的肩上还搭着一条狐狸皮,是和您还有母妃那件氅衣领子一样雪白的皮毛,而他的衣服也是白色的,站在那里看着干净整洁…也许是因为舒尔他也喜欢白色的袍子吧!”
弄不明白若珣的脑袋里想着什么,是这个孩子是太善良了才会对这个本要夺走她幸福的男子好评有加,还是那个忽仑人的确与众不同?看着若珣脸上奇怪的神情,茜宇不禁对这个远道而来王子也产生了好奇之心。
京城夏夜里的凉意是不容小觑的,此刻肩头那柔软的皮毛不再显得突兀,伸手拂过,游走在指尖的滑腻温和让契木罕本焦躁的心渐渐安定了。
一抹白色从眼前迅速晃过,他的唇角微微一勾,语气平和地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这位兄弟,你能告诉我深夜来驿馆做什么吗?”
空气似乎停滞了一瞬,契木罕仔细地听着周围的动静,继而便发现带出那一抹白色的身体已在自己身后立定,随即便有声音传入耳中,说话的竟是真舒尔。
“你是忽仑王子?”
契木罕应声回身,立在面前的男子穿着一身月牙白的长袍,左手负于身后,右手却握着一口长剑。月光下他的面容依稀可见,刚毅中带着一股书卷气息。
“很少见到左手使剑的人,中原果然卧虎藏龙。”契木罕的话带着一股玩笑的意味,见惯了壮汉力士的他初见身形俊逸的男子却手提一口长剑,还是有些不屑的。“你怎么知道我是王子?而你…应该不是来偷东西或者刺杀我的,是不是?”
本遮去夜月半张脸的云朵被清风吹开,皎洁的月光倾泻而下,院落中徒然亮堂起来,足可以使这两个身形不同的白衣男子看清对方的面容。
“你是来找东西的?”契木罕没有等舒尔回答,便又问了一句。因无法入睡而独自在院落中沉思的契木罕从舒尔进来起就发现了他的踪迹,出于好奇和一种奇怪的感觉,认定了这个人对自己没有威胁。
“国和公主还在驿馆…或者其他地方,你知道吗?”舒尔的神情很严肃,右手也越发握紧了长剑。虽然他的问题显得有些可笑,却直截了当。既然面前站着的就是忽仑王子,那除了这个问题其他的话都是多余的。
契木罕的脑袋微微一动,眼眸中的奇怪更加浓烈,不答反问:“你是谁?”
“这不重要。”
“我为什么要把知道的告诉一个不认识的陌生人。”
“如果你不想告诉我,方才就应该喊人了。”
“原来我们都发现了对方,很有趣。”
舒尔眉头一蹙,不愿再纠缠下去,晃了晃右手握着的长剑,剑鞘反射出一道冷光直逼契木罕的眼睛,他向前一步道:“我只想知道,公主还在不在你们的手上。”
契木罕含笑退后了一步避开冷光,棱角分明的脸上带着一抹奇怪的神情:“你可以走了,这间驿馆上上下下没有她的踪迹。但你这一身白色的衣服却会暴露你的踪迹,我想你起码应该换一套夜行衣。”
右手微微用力,剑鞘上凸起的纹路嵌入手掌,舒尔又问了一句:“包致远什么态度?”
契木罕身形一震,恍然明白眼前的人极有可能了解忽仑人和陈东亭一伙勾结篡逆的阴谋,不然绝不会突然问起包致远的态度。他又一次打量了真舒尔,一个极其冒险的念头在心内产生,低声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眼下我只能告诉你公主应该是安全的,若你信得过我,明天这个时候我们在包致远的尚书府见面。”
“去那里?”舒尔不解。
契木罕周身散发出的贵族气息很难让人想象他是来自那依靠游牧过活的草原,仿佛在他的身上有着不亚于任何中原皇室子弟的教养和学识,只见他淡淡一笑,回答舒尔:“我不敢确定他会不会也在我的面前演戏,而我们的目的很一致,都想找到公主,应该说这个理由足够让我们一起行动。”
这些日子因为担心若珣,舒尔有意无意地了解了有关忽仑的一切甚至他们王室内部的情况,此刻见到契木罕并听他说出的话,舒尔几乎能猜出他的心思。于是嘴角不由得勾起一个笑意,看样子缠绕皇帝的烦恼能够通过最好的途径去除,且一旦解决了陈东亭一伙,茜宇的幸福也应该开始了,还有…自己和若珣的幸福。


第四十章 爱如天意(三)
翌日,天蒙蒙亮时,央德太长公主就在皇城外守候了。她一脸的惊魂不定,嘴角也长出了血泡。当内侍将其引入皇后殿阁后,央德的泪水终于决堤,她一生孤独,这几年有若珣相伴不知解去多少忧愁,眼下若珣甚至已比自己的生命都来得重要,可是这个孩子竟然不见了。
悠儿几番劝慰,仍不能解皇姑的伤心惊恐。好在央德还是有分寸的,若纠缠了皇帝去,岂不是更添烦乱。昨日悠儿有意和秦、傅二人随意说了几句话,虽然半句不提若珣的事情,但从三位大臣同时步出涵心殿时各自的神态以及二人被自己叫住时一瞬间的慌张不难猜出,若珣的失踪定另有文章,而皇帝和秦、傅二人也一定清楚甚至就是幕后策划之人。但她丝毫不计较这一次臻杰对自己也做出的隐瞒,帝王本当如此,若事事都要和妻子商议那才叫人奇怪。眼下她只要做好自己的本分,便是对丈夫最大的支持了。
“启禀主子,惠贵嫔在外求见。”宫女进来禀报,按理此刻的确是众妃前来向皇后请安的时辰,但从来大家只是静静地等在宫外,班君娆今天竟然开口求见。怎么回事?这个节骨眼儿上,她又想显摆什么了么?
悠儿不禁在眸中露出厌恶之色,看了看哭得梨花带雨的皇姑,随口吩咐道:“本宫正和皇姑说话,让惠贵嫔先跪安,要她保重身子好好在宫里养胎,有了空闲本宫便过去看她。”
宫女依命退下,然悠儿又与央德说了不过几句话,她心里便犯了疑惑,即刻唤来古嬷嬷嘱咐了几声,古嬷嬷再回来于她身边禀报时,悠儿的嘴角不禁扬起凌厉的冷笑。前朝已能嗅到风暴将临的气味,这后宫也蠢蠢欲动不安分起来,而女人一旦耍起心机,往往比男人更阴冷更叫人防不胜防,这不,自己也差点“误会”了班君娆。
“母后皇太后知道这件事了么?难道她也同意若珣嫁到忽仑去?”央德眼睛红肿地哭着问悠儿,“她连青娅的遭遇都同情张罗着指婚,怎么会舍得若珣去那么远的地方呢?”
悠儿依旧好脾气地安抚着央德,她问什么自己便答什么,又告诉央德说皇帝有旨意要先瞒着母后皇太后,等事情过了再提,要她此刻千万别去皇太后面前要人。
央德听了,只能应承。她缠了半日,皇后这边却什么也套不出,甚至都不许诺说到皇帝面前探个信,自己哭了半天的功夫全是徒劳。恰时坤宁宫的太监全喜急匆匆进来禀报,说是前朝最新的消息,长公主的凤辇在京城西郊被发现了,但除了车架一个人影也没看到。悠儿只是听了,央德却胡思乱想一通,哭得背过气去。
于是少不得太医来回奔波,然这边的麻烦还没解决,上书房又出了事情。好在悠儿知道舒尔不见时消息还未迅速传开,于是一咬牙要内侍放了话出去说是她下了懿旨让真舒尔出宫办事情,后宫这边的口舌是堵住了,皇帝那儿又怎么会相信?果然早朝过后不久,皇帝便直奔坤宁宫而来。
“真的是你让他出宫的?”臻杰从未在悠儿面前铁青脸色,此刻却是恼怒难遏,他追问妻子,“那你要他出宫做什么?”
悠儿心中一紧,当地跪下道:“臣妾有罪。”
“悠儿…你以为欺君是好玩的么?”臻杰怒道,“他定是自己跑出去的,你何苦担这个罪过?如果他没事,那一切归于平静,朕可以不计较!可如果有事,而且这事…悠儿,你难道要陪着他一起承担罪责吗?”会发生什么臻杰心里很清楚,连他也觉得震惊,真舒尔对妹妹竟然如此珍视。
悠儿紧咬红唇,这是第一次在丈夫面前有无地自容的感觉,可这一切来得太突然了,让她措手不及。舒尔!昨天她怎么就没发现弟弟有不对劲的地方呢,难道是低估了弟弟和若珣之间的情分?
“眼下朕会派人把他找回来,希望在他回来之前不要发生任何不该发生的事情,不然…朕只怕难保他!”臻杰看着跪在地上的妻子,心中长长一叹,随即便旋身离去。
望着臻杰无奈的背影,悠儿更笃定了若珣“失踪”的真相,很显然就是因为丈夫知道此刻正发生着什么,他才会担心不明真相的舒尔贸然出宫从而搅乱整盘棋局,眼下已经不再需要为若珣担忧,更让人揪心的是自己的弟弟,父母唯一的儿子。
当年沈烟甫入王府时,自己心内哀伤过一阵子。彼时的恬妃傅茜宇却开导自己说:女人的一生除了丈夫和爱情,还有父母、兄妹和孩子,只有懂得珍惜家人的人,才更懂得珍惜自己和丈夫共营的爱情。并且,不论顺境还是逆境,血肉相亲的父母兄妹一生都不可以抛弃。因为,如果有一日爱情没了,退一步,还有父母兄妹依旧温暖的怀抱。既然沈烟进入王府,从此便也是一家人,那么试着宽容一些,试着和她建立亲情,也许得到的爱只会越来越多。
虽然之后总觉得这种想法更偏重消极态度,可当时自己却恍然醒悟,深感若继续执拗于对爱情的独占欲望,只会痛苦一生,因为事实已摆在眼前,她真悠儿从此再也不可能独占臻杰。
悠儿从记忆中抽身,她心内暗下决心万不可让唯一的弟弟卷入其中,可自己身在宫闱多有不便,且绝不希望因此伤害臻杰,犹豫之间便更想起了茜宇,此刻她若在身边也许一切又是另一个局面。到底…要不要给她送信?
皇城内的纷乱,傅王府里却丝毫察觉不到,茜宇推说自己懒怠贪睡便谢绝了兄嫂和母亲的陪伴,关了门却是陪着若珣说话做些针线活计,一壁又要缘亦留意打听宫内发生了什么。这一刻若珣才说茜宇如今的气色好了许多时,缘亦便带来了一个惊人的消息。
得知真舒尔也从皇宫失踪,若珣惊得失手落了手里的手绷。


第四十章 爱如天意(四)
默默弯腰将手绷捡起,若珣的胸前却依旧起起伏伏,许久不见平复。茜宇示意缘亦继续在外守候,自己则握起若珣的手问道:“怎么了?舒尔他或许是出宫来找你了,你担心什…”但言于此,茜宇也住了口。
“如果他以为契木罕将我藏匿起来,如果他贸然去找契木罕,如果被忽仑人…如果…”若珣结结巴巴地说出好几个如果,一双大眼睛里顿时泪水模糊。
茜宇蹙眉思量了半刻,亦叹道:“他那么聪明应该不至于反被忽仑人挟制,只是我怕现在他的贸然行动会破坏你皇兄的计划,那即便他没事,又将如何面对皇帝?”
若珣紧张地看着茜宇,一把反握住茜宇的手急切道:“那现在只有我安全回宫,找个借口说是被歹人所掳,那么双方不就都没事了?舒尔也不会陷入两难的境地了。”
茜宇摇头否决,只是道:“不曾想这件事最后的重点竟落在了舒尔的身上,就看他如何造化,如何做了。”
“母后!”若珣嗫嚅地看着茜宇,终究还是放弃了最后的恳求。
皇城之内,皇帝愤然离开坤宁宫的事情在瞬间传遍宫闱上下。四年来睿皇后稳坐六宫首位并博得皇帝最多的宠爱,在妃嫔面前又是高高在上不易接近,不论女人们对她有多妒忌多怨恨,可章悠儿就是那么完美,完美到无瑕可挑。这一次虽然并不甚明白其中的缘由,可看到皇帝第一次对皇后脸红,好些小人还是在心中偷笑,私下里庆贺了。
“主子,央德皇姑被送去裕乾宫太妃那里休息了。”古嬷嬷面色不展地进来,在悠儿面前禀报道,“那个传话的宫女奴婢也处置了。”
悠儿“唔”了一声,径自端起一碗凉茶小抿一口,蠕动了嘴唇道,“下回要他们少放些冰糖,甜过头就失去药材的风味了。”
嬷嬷欲言又止,但见主子一脸泰然,只得作罢立在一旁默默不语。
又喝了两口茶,悠儿才缓缓道:“央德皇姑那边常常派人去照看一下,别让她有机会和皇上接触,眼下谁都不可以打扰到皇上。这几日只选徐贵人、萍贵人、孙贵人伺候皇上,就说是我的懿旨。其他妃嫔一律不许侍寝。”
古嬷嬷大惊,主子似乎是第一次做这样的决定,虽然她的确拥有这个权利,但就因为皇后有这样的权利,往往会悖逆了皇帝的意愿而使得夫妻不合,所以…
“至于那个传话的宫女,有一便有二,你把我这里的人细细地查一遍,把不干不净的人统统打发走,但也不用做的太绝逐出宫就好。”悠儿的神色很平和,仿佛正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可她口里的宫女,却是她百密一疏让宫里生出的外心,甚至已经在自己身边存在了很久,自己却一点都没有发现。
“奴婢明白了,实在是奴婢疏忽了。”古嬷嬷有些内疚,自以为看人极准连那坤宁宫里最低级的奴才有多少斤两也被自己看的透透的,可竟然还是混了这么一个人进来。
“主子,您以为她这一次这么做是为了什么?”古嬷嬷又问了一声,如果换了别的妃嫔她也许还能想明白,但这一次要宫女假传消息的竟然是玉林宫的季妃。
悠儿的嘴角勾起一丝不屑,扬了眉头道:“嬷嬷你放心,季洁她还不至于敢对我如何。她这么做不过是想名正言顺地要些东西,而她的鼻子的确很灵,当是嗅到那本触手可及的孩子,如今难要了吧!”
“那主子打算怎么做?”古嬷嬷问。
悠儿揉了揉额角,眼眸中露出几分忧虑,“眼下皇上那边正为了长公主心烦意乱,所以后宫必须保持平和。但也不能让小人乘机,既然季洁那么希望我厌恶班君娆,我就偏逆着她来,今儿我先不过去,你替我跑一趟送些东西,给足她班君娆面子。”
古嬷嬷面露难色,许久才启口道:“主子不知道,妃嫔之间都传着方才皇上怒气冲冲离去的事情,此刻您若对惠贵嫔那么厚待,只怕又要人以为您…”
悠儿很是不屑,竟笑道:“我做这个皇后四年了,只不过今天一日出了状况,把这一日放到四年里,再过四年,再过十年,谁还能记得起来?就算记起来,她们也只是嘴上厉害,难道笑一笑,就能做皇后了么?”
古嬷嬷见少主人神色坚定从容,自己也放了心。正转身要去办事,悠儿却叫住了她,而面色已转了几分愠怒,恨恨道:“你从栖霞殿回来后去一趟上书房,把昕儿那小家伙给我找来。”
因那个通报说惠贵嫔求见皇后的宫女并没有接触过班君娆,所以班氏也根本没听说过皇后那句“有空就去看她”的话,于是当古嬷嬷带着皇后的殷殷嘱咐出现时,班君娆被突如其来的恩宠搅得一头雾水。
“臣妾叩谢娘娘恩典。”班君娆听完古嬷嬷转述皇后的话便要深深跪拜下去,却被古嬷嬷一把拦住,笑道,“皇后娘娘说惠主子您现在身子虽然不重,但孕妇最忌讳的便是这头几个月,要您千万小心了。再等过些日子身子沉了,就更不敢随意跪拜。您是头一胎,若有什么不懂的,尽管去坤宁宫,娘娘亲自给您讲解呢!”
班君娆笑如绚烂的花朵,脸上洋溢着掩不去的欣喜,让扶梅包了一包银子,说什么都不让古嬷嬷推托,又一路把她送出了栖霞殿。
回身入门时,班君娆扶着扶梅仰头看了写着“栖霞殿”三个大字的门匾,得意地笑道:“扶梅,你说当初那个同住这里的严婕妤总是抱怨咱们栖霞殿地方小又偏僻,她怎么就没想过,其实这里是个极好的地方呢?”
扶梅陪着笑了笑,末了提醒主子道:“紫兰和玉兰身上的伤快好全了,主子要怎么打发她们两个?”
“你不是也好了吗?她们本是来帮忙的,既然你好了,就送她们回去吧!”班君娆眼眸一转,又道,“不急,等我亲自送回去!”
这一回季洁之所以会弄巧成拙,全因她低估了皇后的能力,其实她的身边有个很好的榜样值得学习,那就是丹阳宫的钱韵芯。钱氏虽然骄横跋扈为人处事看似有些没脑筋,但她只要聪明在一个点上,就足够一生的太平。这一点便是皇后,便是永远都不要企图在皇后身上打任何主意。
“你是不是以为母后回来我就不会再管你了,所以这主意都打到坤宁宫来了?”悠儿冷冷地看着面前的小男孩儿,脸上的神色让他不寒而栗。
臻昕知道事情已瞒不住了,他本以为只要没人来上书房就不会发现真舒尔不见了,小孩子总是会天真地以为别人是看不见自己的,他怎么也不会想到其实自己和弟弟侄子们所有的行动都被长辈们看得清清楚楚。于是不停地绞股着手指,半刻也不敢抬头去看眼前的嫂子。
看着臻昕还是一副不能出卖同伴的“正义感”,悠儿就气不打一出来,如果此刻弟弟立在自己面前指不定就会一掌扇过去了,这小子竟然越长越回去,好意思撺掇一个孩子替他偷东西!
“为什么不说话,昕儿很讲义气!”悠儿冷声喝道,“是不是觉得宸儿趴在床上不能动弹寂寞的很,所以你要去陪他?”
臻昕身形一颤,脸上的神情顿时拧曲了,一张脸蛋憋得通红。
此时坤宁宫的总管太监那个被偷了腰牌的全喜正拖着另一个小太监爬到了皇后面前,磕头如捣蒜地自责着。
悠儿冷声笑道:“全公公越来越能耐了,改日这腰牌还不晓得能给了谁,回头引了贼子进来是不是?”
全喜自己扇了两掌,又磕头道:“奴才该死,求主子开恩!”
悠儿却昂头看着臻昕,幽幽道:“这会儿求本宫没用,就看你们的小王爷救不救你们了。”
全喜登时愣住,吞了口水,无限期艾地望着臻昕。
被三道不同情绪的目光盯得面上做烧,臻昕才发现自己是做了多么愚蠢的一件事情,可转念一想自己是让真舒尔去救姐姐,似乎也没有错。这番两相矛盾竟半天没理会众人脸上的神色。
悠儿又气又好笑,便扬声道:“来人,把全喜和这个小太监一并拖出去,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主子饶命,小王爷…”全喜哭喊了一声。
臻昕这才急了,小步跑到悠儿面前怯怯地握着悠儿的袖子委屈道:“皇嫂,求您饶了他们吧,昕儿知道错了!”
悠儿扬手让全喜下去,二人如遇大赦即刻便爬了起来,臻昕却赶着全喜喊道:“你不许为难他,他是我的人。”待再回身看到嫂子恼怒的目光时,才收了心诺诺地垂首立着。
悠儿叹了一声,眼下并不是教训这个孩子的时候,自己要知道更重要的才是,于是问臻昕:“皇嫂可以不计较,但昕儿必须说实话。告诉皇嫂,真大人去了什么地方?”
臻昕很用力地摇头,面上神色的确认真不假,“我真的不知道,真大人只说他要出宫,我想他是去找姐姐的,所以还要他早点回来呢!皇嫂,昕儿说的是实话。”
这是悠儿最不想听到的答案,可事实还是如此,不论再怎么恼怒舒尔的冲动,这一刻她更担心起了弟弟的安危,不由得陷入忧虑中去,把昕儿打发到儿子房里后,独自坐了许久许久。
渐渐的,夜晚又如期而至。
不管发生什么时间总不会停滞,过了今天就是明天,岁月也这样悄无声息地过去,一如流水永不复返。但若某一时刻做了有意义的事,那这个时刻就会随着记忆得到保存,而不至于简单地沉没在岁月的河流中。
当真舒尔一袭白袍出现在同样白衫裹身的契木罕面前时,他并不确定自己的行为是否正确,但很多年后再回忆这一段时光,舒尔总不由得会心一笑,人生和爱情的确就是闯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