茜宇心头一懔,嘴角抽出尴尬的笑容,她企图逃避这个问题的,可是…
“我告诉她我不晓得。”璋瑢的笑容意味繁杂,似悲似苦又仿佛有些彷徨。
茜宇低吟一声,自顾把玩着手里的茶碗盖,“半个月前我们便是说到这里,不知为何两年来我时常会念着这件事情,如今却坦然,这个答案我已经不像从前那么期待了。”
“宇儿,你有过一刻认为是我么?”璋瑢问着,面色却平和极了。
茜宇沉默了许久,纤指一遍遍摸过杯沿的烫金,终于开口道:“说实话,我当真想不出还有第二个人了…”茜宇深深吸了口气,她抬头看着姐姐,“所以我不想知道答案,而如今这些当真不重要了。”
璋瑢面上的笑容很无奈,“原来我以为赫臻终将有一日会告诉你,可如今他却撇下我们走了。我不想自己一辈子背着这个秘密,不想让你我之间还留存芥蒂。”
“如果是姐姐出手,你以为我会如何待你?”茜宇努力压制着心跳,对于这个答案她充满了恐惧。
“不是我…宇儿,当真不是我…”璋瑢的眼角沁出泪水,她哽咽着道,“但我也难辞其咎…”
“呵…”茜宇冷笑道,“姐姐的话我不明白。”
璋瑢理了理情绪,开口道:“刚到南边的两年里,除了你之外其余人都成了燕城里的摆设,我不曾想过赫臻会连我也忽视。我不晓得张文琴、德妃她们怎么想的,但梁绮盈时常会在我面前落泪,那年她去世后,我心里便更加恐慌了。更意料不到你第二年竟然怀孕,呵…我想燕城里没有哪个女人不嫉妒你,为何上天仿佛只会眷顾你一个。”
茜宇耳里听着,心中生出莫名的感觉,似乎有些内疚,却又很无奈。
“可谁晓得,你的身子不争气,竟然承受不住胎儿的压力,生生把孩子流掉了。”璋瑢苦笑着道:“于是我顺水推舟地编了一套瞎话来唬你,窜通了太医说你受红花麝香所害才导致的小产。当时…我只是想…”
“以你对我的了解,以我的性子,一定会就此和赫臻发生冲突!”茜宇没有哭泣,可她的眼角却滑出了泪水。


第二十八章 有容乃大(三)
“不是,我只是想吓唬吓唬你,我…”璋瑢的面色紧张不已,“宇儿我没想过要拆散你和赫臻,我从来没有想过。”
茜宇冷漠道:“可是你也从不曾解释过,你任由赫臻对我冷待无情,任由燕城里的闲言碎语将我淹没,任由我在痛苦中无法自拔,你何曾伸过援手?”茜宇的情绪渐渐激动,“你说当初德妃、如妃那样冷漠对我,可真正冷漠无情的那个究竟是谁?”
璋瑢无措地看着茜宇,她心里明白妹妹一直以来是在逃避这个答案的,她亦是经过几番考虑才在今日趁这个机缘开的口。赫臻最后将璃儿托付给自己她不能不管不顾,为了璃儿她必须好好活下去,可是以后的人生还很漫长,她不愿一直和茜宇之间存在这个结。
茜宇大大的吸了一口气,若赫臻当真去世了,她绝不会原谅姐姐,但如今只是其间多了几番曲折,到底赫臻还在,并从此只为自己而活。便是如此她又似乎愿意原谅姐姐。呵…她在心内暗叹,难道这就是女人的自私吗?原来我终究也是个俗人,对于爱,有着很强的占有欲,仿佛如今笃定赫臻是我的,从前发生的一切都不再重要。起码,我没可恶到在燕城都要有人想害我的孩子;起码,我傅茜宇不曾真正亏欠了谁。而此刻,我依然选择相信姐姐说的一切,我与她的缘分何尝不是注定的呢?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璋瑢苦笑,“我不曾想过事态会这样发展,而也是因我的这一个谎言,要得赫臻开始了严密的调查。于是一层层往上查,才有了他对我过往所做一切的洞悉,才有了后两年里发生的一切,才有了他对我的抛弃。”
茜宇看着她,眼前的这个女人何尝不可怜?抛弃!赫臻当真抛弃她了啊,作为赫臻最终选择相伴的人,我为什么不能原谅所有的往昔呢?
“那日你拿来他的遗诏,我以为他又要重提送我往宗庙落发修行之事,甚至拿我的命来挟制陈东亭…”璋瑢说着潸然泪下,“可是他竟然只字不提,竟然就这样原谅我,还把璃儿托付给我。一瞬间我从地狱进入天堂,我自问这辈子对不起他,我并没有把自己最真实的爱给他…”语至此,璋瑢痛苦地掩面而泣。
茜宇心中发酸,其实大家都是弱者,何苦互相为难。
璋瑢压了心绪,吐了口气道:“方才张文琴说,如今一切都过去了,她不想再计较什么,赫臻不管给我们留下了什么都不在重要,往后我们应当为自己而活为孩子而活。”
茜宇冷漠道:“她想通了?我以为她会就此抑郁不振,她曾经有的气度,当真一点点消殆了。”
“她说不晓得如何开口请你过去,所以想我传几句话给你。”
“我以为她不会想见到我,毕竟我坐了她曾经的位置,取代了她二十几年苦苦经营的地位。”
璋瑢此刻是一个真正的弱者,端靖皇贵太妃仿佛是一个新的生命,重新回到了起点,她只是简单地重复一遍张文琴的话,没有掺杂自己一点意思,“她说,‘我希望你暂时留在宫里,一半为了璃儿还小,他是赫臻的骨血应当得到最好的照顾;另一半是我的私心,皇后她还很年轻,即便如何聪慧睿智她终究不能和我们相比,我希望你和茜宇能相扶与她,明眼人都看得出这个后宫并不和谐。’”
“那她自己不能好好帮着皇后吗?做什么要我们来?”
璋瑢无奈地笑道,“也许将来你我做了婆母,会明白的。”
茜宇看着璋瑢,其实姐姐还是从前的姐姐,她依旧这么聪明,有着反应灵敏的智慧,如果没有曾经那些不堪回首,这个女子当比自己更值得男人去珍惜。
“宇儿…我想好了,今日告诉你这些便是为了往后着想,若你无法原谅我,我便带着璃儿出宫去,若你真心宽恕我的过错,我也许能答应张文琴。”
“姐姐如此笃定我会答应张文琴?”茜宇的面色已然大大缓和,她没想到姐姐会对自己如此坦然,这样的感觉久违了而又这样叫人珍惜。
这一声姐姐叫得璋瑢顿时浑身暖融融的,她含笑道:“因为我了解你啊…或许你不会答应张文琴,可你一定会帮睿皇后,章悠儿这样的女子当真是人中凤凰。”
茜宇不愿再对过往心怀怨念,她知道自己终有一日要离开这个皇宫,在此之前她希望姐姐和悠儿都能过得好,赫臻能宽容姐姐,自己为何不可?她伸手握起璋瑢的手,“那姐姐往后来我这里,还会叫人通报么?”
璋瑢喜极而泣,她生命中最重要的赫臻已然离世,她不愿自己生命里其余的重要也就此全部消散,如今能得妹妹的握手言欢既往不咎,她的一颗心当真平静了。
茜宇叹道:“张文琴不会病死吧,姐姐陪我去看她一回吧!不过…姐姐,其实你我真正要帮的不是皇后,而是皇帝。赫臻的死你我岂能心甘?皇帝更不可能就此算了。你我心里都明白,如今皇帝下令的全国搜捕刺客其实只是幌子,幕后凶手是谁姐姐心里清楚得紧,只看你放不放的下那份父女情,我也晓得这是何其的残忍。”
“哪里还有什么父女?若陈东亭一命可以换回赫臻,我愿手刃于他。”璋瑢此刻的愤怒已与之前不一样,这一次她没有对自己情感的做任何掩饰。
不知赫臻是否期望看到茜宇和璋瑢之间的芥蒂消除,但不可否认他当真爱过璋瑢,最后对于她的宽恕便是最好的证明,若不因他是帝王,或许璋瑢会成为和茜宇一样美玉无暇的女子,缘起缘灭,追究这些已无任何意义。
“当年你们在边境相遇时,茜宇是如何一个模样?”兵部尚书的府邸中,伤势日渐痊愈的赫臻正坐于树荫下的躺椅之上,他的身边坐着与自己亦友亦臣的秦成骏。
秦成骏面上淡淡一笑,九年前那个狼狈不堪却难掩清纯美丽的少女仿佛又立在了自己面前,一切恍如昨日。


第二十九章 学步邯郸
“这么多年,我还没见过茜宇狼狈的模样,想她当年的初生少年不怕虎狼的模样应当很可爱吧!确是这个高墙宫阙埋没了她太多的光彩。”赫臻仰面朝天,看着无云碧蓝的天空,嘴角带着淡淡的微笑。
秦成骏脑袋一晃,眼神里飘过一些东西,似乎从那日乾熙帝在崇安门上昭告天下太上皇驾崩起,赫臻便再也没有自称过“朕”。为了赫臻的安全,那夜傅嘉秘密将他转来自己的府邸养病。他知道,在陈东亭一伙被歼灭前,他要与这个已被载入史册的帝王相处很久。
“微臣都不记得了,九年时间叫臣忘记了很多东西。”秦成骏低沉答了一句。
赫臻由心而发的笑容在面上绽开,他从前没有想过会有旁的男子来爱自己的女人,可当他发现秦成骏对茜宇的情愫,真舒尔对茜宇的爱慕后,一种男人对于自己女人的占有欲莫名地在心底强烈燃烧,这是他从未有过的感觉,很微妙,却让人有一种隐隐的幸福感。他用平和的声音开口道:“九年不长,何以会让你忘记这一切?成骏,你于我之间亦臣亦友,这两样,你以为哪一面更多些?”
“呵…”秦成骏笑了起来,“作为臣子,秦成骏屡次不能救他的主上于危难,更是如此作为朋友他也是不合格的,不管哪一面多一些,秦成骏终究是惭愧之人。”
赫臻道:“听说四年前我躺着被送回宫时,茜宇曾单独会见了并你斥问你为何不救我,为何让我遇到这样大的危险,那一刻你想了什么?”
茜宇那伤心欲绝苍白茫然的面容似乎在眼前浮现,秦成骏微微觉得心中有些疼痛,嘴里道:“臣当时很无措,面对恬妃娘娘的质问,臣甚至觉得便是死也无法赎罪。”
赫臻似乎记起了当年自己带给茜宇的伤害,面色变得有些沉闷,口中幽幽道:“傅嘉说他已告知了茜宇我没有死的事?成骏,你以为这次她能保住这个秘密吗?”
秦成骏这一刻竟然没有思索,脱口道:“会。太后她一定会保住这个秘密,在她的心里没有一刻不希望与您相守白头,这一次她定不会再放手了。”
赫臻愕然望着秦成骏,眼里透出奇怪的神色,秦成骏面色大滞,与赫臻四目相对的那一刻,心中无端虚晃一下。
在赫臻口中圈住了茜宇的高墙宫阙,其实也圈住了更多的女人,她们原本也是纯真烂漫地长成,可一朝进宫,压抑的宫闱改变了太多东西。今朝因深爱男子的“逝世”而解禁了一个陈璋瑢,可谁又来拯救其他的女人?章悠儿深爱他的丈夫,但她不能像蒙依依那样仅仅单纯地去爱,皇后之位意味着太多,她的婆母如今的境遇便是最好的写照,章悠儿若有不慎也许有一天她便会成为第二个张文琴,但不可否认,她更希望做茜宇这样在丈夫心底最深处的女人。
此时的颐澜宫内室里虽有四人同在却异常宁静,张文琴半躺于眠床之上,她的面前坐着茜宇与璋瑢,一旁盈盈立着悠儿。
许久,张文琴才又开口道:“方才哀家说的话皇后的记下了么。”
悠儿恭敬地欠了身子,“回母后的话,儿臣都记下了,能有母后太后与端靖太妃指点儿臣共理后宫之事,儿臣心中也觉得踏实。”
张文琴缓缓道:“宫闱之事深而难测,皇后往后还要多多留心多多学习。以后哀家不在宫里,期你能好好照顾皇帝的一切。”
悠儿应承,却问,“母后当真要回燕城去吗?您在南边,皇上会担心的。”
“呵呵…”张文琴挥手道,“南边总也要有人照料,哀家不能把先帝的妃嫔撂在那里不管不顾,自然也不会住一辈子早晚还是会回来的。皇后先退下去吧,哀家要与母后太后和端靖太妃说说话。”
悠儿默然应承,向众人福了福身子便退出房去,屋子里便只留下这三个互相纠结了九年到头来空空一场独身以后人生的女人。
“太后当真要回燕城去?您自己岂不是能帮皇后更多?”茜宇温和含笑,看着张文琴道,“您要离开…当真不是因为我?”
张文琴憔悴的面容里露出淡淡的笑容,似乎与璋瑢一样,这个女人也开始放下了对于往昔的怨念,然话语声不似刚才在悠儿面前那样有力,她病了这么久,难免底气不足,“那一日当真是无法理解赫臻对于我的无视。可这几日我想通了,赫臻把你扶正并非想让我无颜,他只是怕你得不到好的照顾,不想皇帝因要对你诸多照顾而惹来麻烦,索性将你扶正要你可以留在宫里。当时如此吧!”
她叹了一声,继而看着璋瑢道,“正如赫臻把璃儿托付给你,我想也因之前要皇帝废除你,但迟迟没有给皇帝一个明确答复,他怕皇帝不知如何安置你安置璃儿所以才这样仔细地给你做了安排吧!”
璋瑢与茜宇对视一望,其实她们无法理解张文琴的心,便是之前二人猜测赫臻因无法释怀张文琴姑母几个对淑贤皇后的所作所为而忽视于她,但此刻张文琴自己却给出这样一个完全相反答案,究竟是赫臻本有此意,还是张文琴在自欺欺人,似乎,当真不重要了。
“我有皇帝照顾,有后宫那么多妃嫔侍奉,赫臻当然不用考虑我的将来,所以他才不对我做安排。”张文琴的笑容里带着几分凄楚的意味,“可是我不能让他不放心,德妃、琪淑容、钱虢容她们都有女儿还能有指望,那其他人怎么办?若岚、若笙的婚事还等着我来做主,我不能把她们两个撂在那里。赫臻虽然没有说,但他一定想我替他照顾她们的。”
茜宇听得心里酸酸的,她不再问张文琴原因了,似乎这样显得很残忍,她只是轻声跟了一句,“云儿还在南边,若您过去了就托您照顾这孩子。他的母亲不希望儿子将来有太多的辛苦,若您不介意,当然这也是我的愿望,我希望云儿能在南边自由自在地长大,将来做一个闲逸王爷。若有一日他自己要求为他的皇兄效力,再接他来京城也不迟。”
张文琴淡淡笑一声,“他们都还那么小,这些都是后话。如今这个后宫我就交给你们姐妹两个,皇后她的确比想象中要来的更优秀,可她经历太少,如今在万人之上、一人之下的位置上难免会有些傲气朦了心思,你们一定要多多帮她。”
“好…”茜宇和璋瑢齐声轻声应了。的确,当赫臻不在了,这几个曾经互相之间明争暗斗的女人,若不成为好友互相扶持,这往后的日子当如何来过?
张文琴似乎急于摆脱这里的一切,她等不及自己的身体完全康复,等不及赫臻的百日祭奠,两日后便匆匆启程赶回燕城,从此两宫太后一北一南,在世人眼里看来,好像当走的那个是母后皇太后傅茜宇才对。
张文琴的离开本不会给后宫带来什么变化,但就因她曾经扶持了一个品鹊,于是她再一次的离开在宫嫔眼里看来,萍贵人的好日子当真是到了尽头,丧失那一次晋升荣华的机会,品鹊再想翻身便是难如登天。
这一日正是二十一日祝祷结束,虽然还需着素服免佩饰,但到底不必再日日早晚持斋祷告,宫嫔都暗自松了口气。只是这几日有宫嫔发现惠嫔娘娘出现在皇帝身边的次数越来越多,她总是一副温婉柔和的模样,待人接物都叫人看着心里舒服。碍着这几日不能穿漂亮的衣服做靓丽的妆容,好些个宫嫔都暗自学着惠嫔将眉毛画得又细又长,以为如此皇帝便能多看自己一眼,然可笑的是,她们何尝有机会接近皇帝?
“娘娘这几日消瘦了,如今禁足之日已过。等过了百日禁娱,皇上他一定会再对您多加眷顾的。”钱韵芯的陪嫁嬷嬷正劝着主子喝一碗燕窝,她眼里的主子的确是瘦了许多。
“这燕窝是韵荷送来的?”钱韵芯看着镜子里自己消瘦的面孔,蹙眉道,“如今也只有她能想起我,你以为皇帝他…”她叹了口气将燕窝接过来,忿忿道,“本来我都不想争了,可是听小福子说这几日班君娆那个贱人很是得势,我如何能咽下这口气?”
“钱嫔娘娘说这些燕窝是家里送进来的,怕您在禁足不敢送到丹阳宫里,便先搁置在她那儿了。”陪嫁嬷嬷解释道,“惠嫔如今的确风头很劲,听说几个才人娘子还学着她把眉毛画得又细又长。”
钱韵芯啐了一口,冷笑道:“这个贱人有几分姿色谁都知道,学她?还不如去学那半死不活的蒙依依!我倒要看看班君娆能风光几日,她可不要忘记了,爬得越高跌得越痛,可别不知死活一个劲儿地往上蹿,将来如何被人撸下来她都搞不清楚。”
陪嫁嬷嬷轻声劝阻道:“主子可不能再这样说话了,这一次的教训您还不吃痛吗?”
“嬷嬷,你是我的奶娘,我晓得你真心疼我。”钱韵芯突然红了眼圈,一副委屈地模样,“你看这燕窝,是爹娘给我送进来的,可因为我被禁足他们都不敢送来丹阳宫。卫国府何曾受过这样的委屈?老祖宗还有爹爹和哥哥们在疆场上用血肉拼出来的家族风光不能毁在我钱韵芯的手里。我自然不要做什么皇后,或许也不可能生什么皇子,可我钱昭仪不能让这丹阳宫变成冷宫,不能要班君娆这样低贱的女人骑在我的头上,只有我在后宫风光在皇帝面前有头有脸,爹娘才能安心,我卫国府才能安安稳稳世世代代地荣华下去。”
嬷嬷心疼地看着眼前的主子,一句话也说不出。
钱韵芯的傲气似乎没有被磨去一点,她含着泪道:“等我喝了这碗燕窝,嬷嬷你替我换身衣服,我要出去走走,钱昭仪不能成为摆设,我要每一个人都知道。”
于是伺候主子吃完东西,为她换上用上等雪纺做的素服,梳了简易高贵的发髻,簪了一支汉白玉雕刻的菊花簪子在发边,钱韵芯的确有着上乘的姿色,这样简单的一身素服反将她清然靓丽的一面衬托出来。
过了六月,气候便越发炎热起来,此刻已近黄昏地面上似乎还散着淡淡的热,但许久没能出宫了,钱韵芯觉得外头的气息就是比屋子里好。
她扶着嬷嬷的手漫步在御花园内,偶尔遇到几个宫嫔,她们也是先一怔随即便毕恭毕敬地跪拜行礼,不管钱韵芯如今是怎样一个气候,昭仪的地位还是摆在眼前,不是谁就敢任意瞧不起她。
虽然钱韵芯嘴上说要如何如何,如今尚在国丧,况且想要找回昔日风光不是朝夕之事,需得好好谋算,她并不曾想过今日便要如何做出一番事来。可似乎是上天有意眷顾于她,偏就在这一刻给她一个很好的机缘,将一枚有用的棋子收入囊中。
御花园内林木繁茂,偶尔叉出的几从树枝便能遮荫挡日,挡住了视线不要紧,但不能就此觉得世界里只有你自己的存在,隔墙但有耳,何况这御花园。
“郑姐姐自己要跟着来亭子里闲话的,如今觉得无趣你就先走好了,何以在这里怪人呢?”徐玲珑的声音突然响起,钱韵芯不由得停了步子来细听。
“哟…玲珑妹妹怎么就这么心疼萍姐姐呀!我不过是随便嘟囔几句,就要你跳起来给萍姐姐解释?”那是郑贵人的声音,听起来正是满口的不屑,“我倒是无心这么一说,妹妹你这样一抹黑,倒显得我不待见萍姐姐似的。就算萍姐姐如今一个人独住在秋棠阁,到底她年岁比我们都大,我还能不敬她么?你没听惠嫔娘娘私底下还一口一个姐姐这样叫萍姐姐吗?”
“你们不要争了,不过就是来坐坐,何必动气呢?”品鹊的声音听起来带了几分无奈,更似乎因为提到班君娆而有些颤抖。
“郑姐姐觉得不自在就先回去吧!”徐玲珑又跟了一句。
“凭什么叫我回去?就兴你们在这里坐着玩,把我一个人仍在芙蓉堂里?谁不知道你们三个的心思啊,上一回碰见皇上了,以为次次都能碰到啊?”郑贵人越发提高音调。
“郑贵人还是回去吧,这样闹下去叫人听见了多不好!”品鹊似乎是在恳求了,若可以她宁愿自己先离开。
“萍贵人,你这是在命令我吗?”郑贵人似乎被激怒了,冷笑着道,“圣母皇太后都回南边去了,你以为…呵,徐贵人敢对我吆三喝四,我是不敢惹她,她好歹是母后皇太后的亲眷,我小人物一个哪里敢惹?可是萍贵人…呵呵,可是惠嫔娘娘都救过太后一命,也没见她就此有恃无恐的,所以娘娘才得皇上亲厚,不是在这亭子里坐着就能等皇上来的。”
女人之间拌嘴吃醋钱韵芯本无心理会,可听那郑贵人一口一个惠嫔如何好,她心里哪里能平?于是扶着嬷嬷绕过树丛,嘴里冷冷道一声,“这里姐姐妹妹的好热闹,本宫还以为哪位娘娘家里的姊妹进宫来了呢?”


第二十九章 学步邯郸(二)
亭子里骤然安静,许是很久没见到钱韵芯,乍一听这本熟悉的语调,四人都有些恍然。好在玲珑清醒得早,带着众人出得亭子给昭仪请安。
钱韵芯拾级而上,缓缓坐于亭中,望着阶下四人口中幽幽道:“方才好像听各位妹妹正闹变扭呢,这是怎么了?”
四人俱噤声不语,谁不晓得这钱昭仪如今是憋了一肚子的委屈,眼下好不容易出了来,谁若去招惹了她,岂不是自掘坟墓。
钱韵芯见四人面上一副恐惧的模样,心中略添几分得意,她历来是个直肠子的人,她可以在茜宇回宫第二日就把她的亲眷徐玲珑罚了禁足,可见心气不是一般的高。
她嘴角带着不屑的笑容,眼神缓缓扫过四人,停在郑氏脸上时眸子里射出厌恶之态。遂道:“本宫方才就听郑贵人嗓子亮呢,这会儿怎么一句话也没有了。刚才听你半句不离惠嫔娘娘,是不是贵人眼里只有惠嫔娘娘,惠嫔才配的上问你话,而本宫配不上?”
郑氏大惊,阖宫皆知钱韵芯禁足第一日就当众扇了惠嫔一个耳刮子,并连带着她身旁的宫女都遭殃,不管这件事到底因了什么,钱氏与班氏的仇算是结下了。若方才自己对惠嫔可劲儿的褒扬传入眼前这位的耳朵里,今日自己定日没有好果子吃了。
沉吟了半刻,郑氏选择了不说不错。
钱韵芯厌恶地看着她眼上两条又细又长的眉毛,闲闲道一声:“郑贵人这是默认了?”
郑氏浑身一颤,吓得半句说不出口。
“你!”钱韵芯一扬眉,指着阶下一个小宫女,面上忿忿的神态不容的回绝,“去请惠嫔来一趟,本宫要问问她郑贵人的这些规矩是不是她教的。”
那宫女似乎是跟着品鹊的,听说此话知道郑贵人今日必定遭殃,脸上欣然应允,转身便匆匆去了。
“萍贵人这几日消瘦了啊,本宫一个月前见你面上还红润光泽的,怎么眼下瘦得这副模样?”钱韵芯今日笃定要让郑贵人受些教训,自然要在她面前抬举她不待见的人。
品鹊惶恐不已,福了身子谢昭仪关心,却不敢说旁的话。
徐玲珑却故作玩笑道:“昭仪娘娘这样体恤萍姐姐,姐姐的面容定会滋润些。只是她平日里无故就要受气,若长此以往,便是皇上来慰问体恤也不顶用了。”说着顺势睨一眼郑氏,这女人从前因怕自己的性子烈,便总拿孙贵人来欺负,玲珑心里早恨得咬牙。
“呵…”钱韵芯冷笑一声,“本宫就不明白了,萍贵人平日里独住秋棠阁,这还有人敢给她气受?”
徐玲珑笑道:“有些人背后好大棵树靠着,还怕人独住一个屋子么?幸好不在一个屋子,不然早被揉搓得没了形了。”
钱韵芯心中暗算,今日徐贵人是要借自己教训这个郑氏了,这个徐玲珑背后有着皇太后,今日之事便是上面追究,也少不得有她会在皇太后面前给自己说话,皇太后若能站在自己一边,还怕皇后计较吗?而这个品鹊,郑贵人敢如此欺负她,当真是瞎眼了,她在上头面前哪里会比班君娆少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