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茜宇正在馨祥宫陪着若珣用早膳,这个孩子依旧悲戚戚地叫人看着可怜,茜宇知道她在想生母,却不敢给旁人添乱故而埋在心里,越是看着若珣如此,茜宇便更希望这孩子能嫁入民间去,远离宫闱的纷争像她的长姊一样过起幸福的生活,有一个男人真心呵护她。
“主子…你快出来看看…”门外文杏白梨慌乱的声音突然传入,茜宇不由得心头一紧,遂带着若珣与白梨出了来,却见门外内侍宫女鱼贯而入,个捧红漆木盘里盛各式物件珍玩,茜宇的心头莫名觉得不安。
“太上皇遗诏,皇贵太妃接旨!”为首的内监右手托旨高呼一声。
“给我的?”茜宇身子一晃,随即竟木然地立在原地一动不动。
那太监也是一怔,顷刻圆滑道:“皇贵太妃身子重,皇上口谕您立着接旨即可。”随即清了清嗓子,展开黄卷亮着高嗓朗朗读开:
“皇贵妃傅氏,淑慧端正,上贤下仁,兹有朕…”那太监的语调起起伏伏,只听得茜宇两耳发翁。
待遗诏读完,立刻进当今圣旨,又是一个高嗓太监朗声的阅读,可是茜宇几乎已难再支持自己了,为什么?为什么会是这个样子的?
“奴才参见母后皇太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馨祥宫内所有人齐齐跪拜下去,茜宇呆立其中,久久没有缓过神来。
“扶正宫闺位,赐号‘恬’…”
“敬恬皇后为母后皇太后,晋康贤皇太后…”
“从此,我便是赫臻的皇后了?”茜宇依旧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实,她突然生出一种怀疑,赫臻当真还活着么?为何要将自己扶正?他要张文琴情何以堪,他为什么总是将我推入这样尴尬的境地?赫臻?你究竟怎么想的?
“母…后,”若珣顿了一顿才改了口,她拉着茜宇的手道,“那位公公与您说话。”
茜宇回神过来,看那内监,只听他哈腰道:“奴才只是来宣读旨意,之后授您金册、太后印玺这些,皇上会亲自向您询问再做安排。”
“知道了…”茜宇漠然应一声。
那内监却又从身后传上一道黄卷,恭恭敬敬地双手捧给茜宇,口中道:“这是太上皇遗诏中另一道旨意,要您亲自往裕乾宫向贵太妃宣读。”
茜宇双目圆睁,柳眉紧紧蹙起,她几乎是质问面前的太监,“本宫问你,除此外太上皇遗诏中还说了什么?”
那太监哈腰道:“这奴才就不清楚了,似乎只是要求大臣们对皇上忠贞之嘱托,不过…”不知那内监为何要出此言,只听他低声道:“奴才斗胆提醒太后娘娘,往后您可得自称哀家了。”
茜宇心中莫名一怒,却不愿计较。可她竟不愿去接那内监手里的黄卷,她很怕里头的文字就要将姐姐推入不复之地,她不要那么残忍地代替赫臻去处置姐姐的过错,本来这一切都可以不发生的。


第二十七章 陌上红尘(四)
“太后娘娘,您接下吧!”那内监又说了一声,将腰弯地更深将手举得更高。
茜宇的眼里莫名含出泪水,她无奈地一声苦笑,伸手将黄卷拿在手里,口里闷声道:“公公带路,往贵太妃宫里去吧!”
“诺!”那太监哈腰应承,侧身带路,将茜宇一行带出馨祥宫去,留下的宫女太监们倏得聚拢在了一切,均是满脸的惊讶与不解。
“咱们的主子是太后了?”
“是太后,那就是要留在宫里住了?”
“…”
一路行走,一路触目惊心的经幡白布,皇贵太妃晋升母后皇太后早已传遍阖宫上下,举凡茜宇一行路过的殿阁,妃嫔无不出门跪拜,那一刻仿佛茜宇成为了这后庭的女主人,叫她的心里很不是滋味。
“圣母皇太后到!”一声高呼,让茜宇心头震荡,她眼见着裕乾宫的侍女们陆续出来向自己跪拜,却不见姐姐。
“太…后娘娘,”挽香跪在首位,似乎也未能适应这突然地改变,她俯身道,“贵太妃如今正卧病与眠榻上无力前来迎候,请娘娘体谅。”
茜宇要缘亦将她扶起,转而问那领路的内监,“本…哀家能否请公公通融一下?”
“太后娘娘尽管吩咐,奴才担不起您来请啊!”
“让哀家与贵太妃单独看这道旨意可好?”
那内监面色一停,思量半刻,诺诺道:“太后娘娘,这恐怕不妥吧…这”
“难道你还怕哀家与贵太妃矫诏不成?”茜宇面色不容回绝。
“不敢,奴才不敢…”那内监躬身让道,引着前方道,“奴才在此等候复命,太后娘娘请。”
茜宇不再与他磨菇,径自步入裕乾宫正殿,待闪过仪门进入内室,便见姐姐半躺于床上,目光冷凝,神色漠然。
“姐姐…”茜宇鼻尖一酸,双目顿时通红。
璋瑢在嘴角扬起她惯有示人的微笑,保持着她历来的端庄,可这一次竟是对着茜宇,“皇太后来了,臣妾无力起身相迎,请您恕罪啊!”
茜宇心中大悲,抿嘴扭头看向别处,泪水无端地从眼角流淌至面颊。
“这便是赫臻对我的处置么?”璋瑢从苍白的脸上绽出凄绝的笑容,她坐起身子看着茜宇双手握着的黄卷,慢声道:“要臣妾下床来接旨吧!”说着便要从床上起来。
“不是…”茜宇激动地跨前一步,双手将黄卷递上,“你躺着吧,这个…你自己看吧!不管写了什么,你自己知道便好,我想…不会有人感兴趣的。”
璋瑢愣住,将目光缓缓收回,顷刻便被泪水替代,她从泪中再次挤出笑容,一字字道:“傻瓜,你以为这样便什么事都没有了吗?这不是密诏,不可能不叫旁人知道的,我的傻妹妹啊…你有心这样待我,姐姐便足够了。”
茜宇的双手都颤抖起来,忽然又将遗诏抱在了胸前。对于璋瑢曾经的不折手段,她的确心寒甚至觉得姐姐应为此付出代价,可她并不想看到有一天赫臻亲自结束姐姐的一切,剥夺她的一切,这样很残忍,真的很残忍,这不仅仅是赫臻作为帝王的悲哀,更是姐姐甚至自己以及他每一个女人的悲哀。
“宇儿,你念吧,其实这一天,我也等了很久了。”璋瑢淡然一笑,这一刻她仿佛回到了当初入住储秀宫时立在茜宇与蕴蕴面前那欣欣然无忧无虑的模样,那时候当真一切美好。
茜宇深深吸了口气,她缓步走到姐姐的面前,双手将黄卷放在床榻之上,她没有看璋瑢,而是即刻旋身向门外走去,话语随着步子一句句传入璋瑢的耳朵,“这是赫臻最后要与你说的话,既是你的,只有你可以看…”
璋瑢痛苦地闭起眼睛,颤抖着双手去抓那道遗诏,正如妹妹所说,这是赫臻给自己最后的东西,她必须自己去面对,不论他将如何待自己,赫臻是她此生最爱。
茜宇一步步走出内室,一步步走出内殿,正将提群要跨出门槛的那一刻,姐姐一声痛彻心骨的哭泣声突然传入耳中,她心内大颤,从未有过的恐慌袭来,手心里一阵阵冒出冷汗,却双手无力握不紧拳头。
挽香几个听见哭喊声迅速来到门口,却见茜宇立在那里,满面含泪。
“娘娘,主子她出什么事了?娘娘…”挽香咽着口水问,脚步却不动了。
茜宇惊醒过来,不做任何思量便转身往回跑去,这一刻她竟担心姐姐会起轻生的念头。当她再次回到内室时,璋瑢正一手握着那卷已被打开的遗诏另一手扯着被子将自己蒙住蜷缩在床榻一隅,恐怕因此时用锦被捂了嘴,便只听见低低的呜咽声,然而那不停颤抖着的身躯却叫人看着心头大痛。
“赫臻…你究竟对姐姐做了什么?”茜宇将右手覆在了胸口,她显然感觉到了心脏地快速律动,一时间呼吸也变得困难了。
茜宇快步走到床榻边,坐上后伸手扯开蒙在姐姐身上的被子,哽咽着道:“热天里,姐姐这样蒙着,是要得病的。”
锦被扯开后空气突然流畅,因身上捂出了汗,身子一冷,璋瑢不由得打了个寒颤。但随即又悲从中来,紧紧用手捂着嘴哭泣起来。
“姐姐…”茜宇的咽喉也似乎被堵住了,她爬到璋瑢身边,掰开姐姐捂着嘴的手,双手捧着姐姐的脸,迭声问道:“怎么了?姐姐这是怎么了?”
璋瑢痛苦地摇晃着脑袋,嘴里含糊不清地重复着几个词,“我不值得,我不值得…我真的不值得…”
“不值得什么?姐姐啊,到底怎么了?”茜宇哭着问,她自然不会晓得六年多前璋瑢曾在赫臻面前也说过这样的话。当时赫臻得知她是自己服下‘无沸散’后因对其无限的珍惜而愿意原谅她,彼时璋瑢亦是第一次在人前嚎啕大哭,深深感念与赫臻对自己的爱,只是这份爱并没有让她将心内的恶念彻底去除,或许赫臻当时的放弃会改变很多,可一切都已成往昔了。
“母妃…母妃…”娇弱的童声从门前传来,语调是那样迫切而激动。
茜宇和璋瑢俱是一震,转头看去,竟是穿着一身白色素服的臻璃,他的个子比几个哥哥都小,似乎只与小他两岁的杰安杰康一般高。此刻这孩子正泪盈盈地满脸委屈,六岁的孩子已开始懂得死亡的意义,他晓得自己再也看不到父皇了。
“璃儿…”璋瑢顷刻扔下了手里紧拽着的黄卷,挣脱开茜宇的手,连软鞋也顾不得穿,便踉跄着下床跑到养子的面前张开手将他抱在怀里,随即便是那痛彻心肺的哭声响起。
臻璃的确与杰欢性情相近,眼见母亲抱着自己哭泣便也跟着呜咽起来,如此那些带着臻璃进来的嬷嬷们也忍不住心里发酸掩面而泣,一屋子人都沉浸在无尽的悲伤里。
而此刻却有茜宇坐在床榻上,捧着赫臻颁给姐姐的旨意从泪中带出笑容,那种释然欣然的喜悦从她的眼眸里透出,一滴泪水顺着面颊滑落到卷面,落在了雍和之宝上将其涣化成了一片红色的模糊。
雍和帝从此只会载入史册,赫臻,他会在每一个人心中留下最美好的念想。


第二十八章 有容乃大(一)
茜宇将那道旨意放回床榻上,慢慢爬下床来,她静静地看了一刻姐姐母子二人相拥而泣的模样,随即取了丝帕抹去自己面上的泪痕,直了身子缓缓走过姐姐身旁走出了内室。待出得裕乾宫,茜宇仿佛觉得过了好久好久,仿佛一切将会有新的开始,到底她深爱的男人是有情有爱的,他选择了自己默默承受帝王的无奈,对于爱他的女人怀有无垠的宽容,这样的男子,的确值得自己深爱,并用生命来爱。
乾熙四年五月,太上皇雍和皇帝赫臻薨逝三日后大殓,七日斋戒,二十一日祷祝,到这一天,距离赫臻“去世”已有半月,茜宇依然住在馨祥宫,她拒绝了入住寿宁宫,她不希望让张文琴难堪,毕竟她曾经是赫臻的正妻。在众人眼里,康贤太后这个先帝生前最宠爱的女人当是最为悲伤的一个,可她就是与众不同,那种平淡却叫人心疼的哀伤便是旁人装也装不出来,无怪乎先帝如此钟爱这个女人。
宫中妃嫔对于赫臻本就无甚印象,她们的悲伤不过是应景应付而已,不多日便又个个恢复了正常喜乐。因在祝祷、禁婚丧、禁娱期间生活单调乏味,少不得便借着诵经礼佛之名诸多宫嫔聚在一起说些闲话,这些日子最能进入她们嘴里的自然便是馨祥宫里那安静恬淡的皇太后傅茜宇和那裕乾宫里被先帝遗诏晋为皇贵妃又被乾熙帝敬为端靖皇贵太妃的陈璋瑢了。
自然她们也不曾忘记了正卧病于颐澜宫的圣母皇太后,如今有着馨祥宫里先帝的正妻与这位圣皇太后并肩,众人也不似从前那样对张文琴恭敬有加了。这一切也怪不得宫嫔们跟红顶白,只怪先帝遗诏里竟然一个字也未曾提及皇帝的生母,但却将他留下的所有宫嫔都做了安排。然聪明人与蠢笨之人就是有着本质的区别,她们如何就是想不到张文琴在先帝面前如何不得脸,她再不济都是当今皇帝的生母,而她们的丈夫又是那样地孝顺母亲。
故而颐澜宫并不会因先帝的忽视与宫嫔暗自地讥诮而清冷凄凉,睿皇后每日端汤送药,沈莲妃、季妃白日里轮换着守候在婆母身边,再有贵嫔楚氏、惠嫔班氏、贵人品鹊、玲珑、孙氏等日日前来探望请安风雨无阻。
此时芙蓉堂内,郑贵人正与几个美人才人说着闲话,却见徐玲珑与孙贵人从颐澜宫回来,而秋棠阁的萍贵人也一起回来了。
美人才人们自然忙地请安,郑贵人却立起身子皮笑肉不笑道:“萍姐姐今日怎么来了芙蓉堂,妹妹只以为秋棠阁里宽敞得很惹得姐姐不待见我们这儿呢!”
品鹊心中不悦,可她不善于与人强辩,如今国丧期间她更不能和谁起了冲突,便只是笑了笑忍耐下来。
玲珑却拉着品鹊往自己屋子离去,一壁嘴里冷笑道:“郑姐姐请了那么多姐姐妹妹来宫里为先帝祝祷这番心思当真是好的,只是皇后娘娘叮嘱了要我等安心于各自宫阁虔心祷祝少些往来,妹妹当真是有没有姐姐的好心思也没有姐姐的好胆子。”
郑贵人顿时气结,正要拉着孙氏说理,孙贵人却应付着笑了笑快速跟着玲珑走了。
“贵人莫气,如今这宫里还有谁比她风光?本来背靠着的便是太上皇最宠的女子,如今更是扶正做了太后,恐怕她心里早就盘算着一步步升迁了。”一个才人过来扶着郑贵人压低了声音道。
郑贵人却满脸不屑,冷笑道:“你看着吧,除非她徐玲珑肚子里有了龙种,否则她这辈子想靠这位皇太后升迁是决不可能的。”
那才人不解,“贵人姐姐何以这么说?如今谁不看着徐贵人在眼里出血的?”
“呵呵…”郑贵人又坐回位子上,面上不屑道:“徐贵人和母后皇太后的亲眷关系又不是如今才有的,她进宫时便是已是皇贵太妃的姻亲侄女了。可四年来她也就是个贵人而已,若要做功夫,何苦浪费这四年大好时光,若一早得了皇上的亲睐到如今指不定皇子皇女都有了。”
又一个美人托腮道:“真是同人不同命啊…从前大家同为美人,你看王越施的命怎么就那么好?区区一个小美人竟然独自住着昭云殿,皇上心疼她也就算了,你们看皇后娘娘也把她给疼的,回头还得了圣母皇太后的缘分,一下子就做了嫔主娘娘。要不就是像徐贵人、萍贵人这样背后有着宽实的靠山的,我们啊…熬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呵!”郑贵人又冷笑道,“你乐意这样风光么?做短命鬼有意思么?便是追封了贵妃又如何,好死不如赖活,到底活着有吃有喝的日子才是真的。依我看,这宫里当真叫人佩服的却只有惠嫔娘娘了。”
“是啊!”那美人满脸的羡慕,向往道,“想起来惠嫔娘娘的性子可真是好,从前那个严婕妤怎么欺负她我们都是看在眼里的,可她就能忍着从来不生事端。对上对下都温婉柔和,与个太监说话都笑盈盈的,叫人看着就舒服。想想她也算是苦过来的,那会儿宜嫔进宫时她的日子可真是不好过的。”
郑贵人脸上带着几分得意,笑道:“前几日在颐澜宫外遇到惠嫔娘娘,娘娘说还念着我们姐妹的情分呢,等过了丧期便要我们常去栖霞殿多多走动呢!可不比那福嫔,你想想当年她搬去昭云殿养身子,可曾开口要我们去坐坐?”
“可不是嘛!”那才人又开口道,“好人总是叫人喜欢的,你们看钱昭仪平日里拿鼻子看人的,如今还不是乖乖地每天在宫里头罚跪,还有那个…”她说着往徐贵人的屋子比了比,意思是指品鹊,“竟然诬陷惠嫔娘娘拿破砚台吓唬她,好在圣母皇太后圣明,不仅罚了错主,还给了惠嫔帮衬季妃娘娘打理后宫的机会,依我看惠嫔娘娘再往上升便是眼下的事了。”
郑贵人扶了扶那没有珠钗佩饰的乌黑发髻,笑道:“等过了这段日子,我们且等着看好戏吧!”
“她们…平日里也这么不疲于口舌之快么?”品鹊此刻接过玲珑手里的茶,耳里听着外头的讥笑言语,面色黯然。
“这里能有多大?说句话哪个角落都能听到。”玲珑却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姐姐心里不必不痛快,她们也不容易,平日里说些个着三不着两的话,笑一回骂一回也就散了,我和孙姐姐从来都不把这些放在心上,若事事都要计较,还不憋屈死了?”
孙贵人在一旁温和道:“萍姐姐今日是来给六皇叔挑布料子的,我们挑好了就去姐姐的秋棠阁做活,离了她们也清静些。”
品鹊默默应承了,遂于孙、徐二人一同比看着玲珑存的几块料子,想着给臻璃过生日时为他做身衣服,虽然丧期不能有任何庆祝娱乐,但私底下送个礼还是没人会计较,何况六皇叔才回宫,此刻正是巴结端靖太妃的好时候,自从张文琴狠心降了品鹊的品级,品鹊无意识地觉得那裕乾宫的主子才更可靠。而谁都知道,端靖太妃与母后皇太后的情分,而母后皇太后与皇后又是怎样的情分,所谓人脉,当是如此了。


第二十八章 有容乃大(二)
约摸一炷香的功夫,便见三位贵人从内室出来,孙贵人还有意与郑氏招呼一声,然没等开口便被玲珑拽走了,气得郑氏对这几个美人才人好一阵抱怨。
三人出得芙蓉堂便一路往品鹊住所而去,偏巧便在路上遇到了皇帝,且皇帝的身旁还盈盈立着几位娘娘,仿佛众人打从颐澜宫出来,看着行径似要往馨祥宫去。
“各位妹妹这是要往哪里去?”开口说话的正是那温婉柔和的惠嫔,此刻与她一起随臻杰同行的还有沈莲妃与楚贵嫔。
臻杰方才探问了母亲后,正欲往馨祥宫去,不想在路上又遇到这三位贵人,一时间自己眼前站了六个女人,他不禁在心里苦笑一声,帝王有这样多的女人围在身边,到底是幸还是不幸。
“嫔妾与两位姐姐正一同往秋棠阁去,萍姐姐有些活计想要嫔妾和孙姐姐帮忙!”徐玲珑爽快一笑。
“针线上的活计各宫都有份例,萍贵人那里难不成是短了?”沈烟看了看品鹊身后的侍女手里捧着几块上等锦绸,面上肃然道:“国丧期间各宫都着素服,萍贵人怎么有心思做起新衣裳来了?”
品鹊心头一紧,忙地跪下道:“莲妃娘娘恕罪,嫔妾不敢给自己做衣裳。”
“娘娘容禀!”孙贵人立在一旁柔声道,“只因六皇叔生辰在即,但遇上国丧这生辰定不能过了,萍姐姐念小皇叔才回来京城且还是个孩子,便想着我们姐妹几个凑个份子给小皇叔做件衣裳。”
臻杰并不想多追究,只是随意笑道:“这样也好,六皇弟多年不在宫里这次回来朕也不能多加照顾,难为你们想得周到,萍贵人起来吧,莲妃没有责怪你的意思!”他说着伸手虚扶了一把品鹊,嘴里还笑道,“萍贵人针上的功夫母后从前也常常夸赞,朕晓得孙贵人也是各中高手,你们姐妹几个在一起好好给六弟做几件衣裳,要是缺什么找莲妃去拿便好!”他说着笑对孙贵人道:“你多多帮着萍贵人。”
“是,嫔妾记下了!”孙氏温婉柔和地福了福身子,此时六人中她的姿色不在沈烟之下,臻杰后宫本不多绝色佳丽,孙氏这般便算上乘了。
“皇上,康贤太后恐怕还等着呢,我们还是先走吧!”沈烟悠悠道,“这件事臣妾记下了。”
臻杰点头不语跨步向前走去,沈烟三人尾随而行。跪地相送的那一刻,孙氏似乎觉得自己被人看了一眼,那道目光冰冷而犀利,像是在哪儿见过。可她不敢抬头,自然也就不知道谁看着自己。
自从宣告天下太上皇薨逝,臻杰便再没有独自来过馨祥宫,或有悠儿相陪,或如今日这样带几个妃嫔相随,在旁人看来这是极其平常的事,茜宇却晓得臻杰的无奈,便是他权倾天下一朝天子,也敌不过“人言可畏”四字。
这日一如平常,臻杰例行公事般问候了茜宇几句,众人也挑些不痛不痒的话来讲,几番寒暄下来,便没了话题。
茜宇未免众人冷场感概,便笑着劝说皇上应当多多歇息,要了沈莲妃等好生伺候,便将众人都送走了。
“这几日宫里头隐隐也听得到几句闲言碎语,说圣母皇太后心气郁结,日日沉闷不开,叫皇上左右为难。”缘亦为茜宇换上一杯新茶,继续道,“主子当真不去颐澜宫看看?”
“她不见得待见我!”茜宇揉着额角道,“那日姐姐去看她,还不是叫嬷嬷们拦下了?恐怕德太妃几个来,她也不会待见!”
缘亦轻声一叹,“奴婢本不该多这些话,可如今宫里哪一个不议论,太上皇遗诏里一一嘱咐地那么细致,偏偏把圣母太后落下了,实在不知到底是有意还是疏忽了!”
“你吩咐下去叫文杏白梨告诉我们宫里所有的宫女内监,别学着外头一起说这些话,总是祸从口出的。”茜宇说了一声,便起身往内殿去。
缘亦心下明白自己不该多议论这些,主子这话其实是在嘱咐自己,当下应了跟着一同进了去。
茜宇此刻已立在穿衣镜前看着自己的身影,她伸手将衣服往腰后紧了紧,如此才看得见那微微隆起的小腹,她在嘴角扬起淡淡的笑容,一手轻轻覆于其上,竟能感觉到手心里传过的阵阵温暖。
“赫臻,你的伤好了吗?我们何时才能再见?等这个孩子出生了,你真的会如我梦想的那样来接我吗?”茜宇微笑着喃喃自语,这半个月来她没有从任何途径得到赫臻的消息,皇帝不曾开口说,父亲也不曾传进口信。然不知为何,茜宇似乎能感觉到赫臻的身体正一日日地强壮起来,那股力量不知从何而来却支持着茜宇静静地等待,她晓得距离与赫臻如平常夫妻般相守白头的日子已然很近很近,她必须有耐心,必须给赫臻时间。
“主子,端靖太妃来了。”
茜宇心里一动,自从赫臻的“遗诏”宣布后,姐姐与自己不再如从前那样亲厚,以往她绝不会叫人通报只会径直进来与自己玩笑,可如今大家都变得好客气。
也好,茜宇心叹,既然早晚要分离,如今先淡了也好。
“听说端靖太妃是从颐澜宫来的。”缘亦补了一句。
茜宇眉头一耸,难道姐姐今日见到张文琴了?“请太妃进来吧,你备几样点心一会子让太妃带给璃儿。”
缘亦应声下去,不多时便见璋瑢独自进来,半月过去她不再如当初那样悲戚苍白,面上渐渐有了红润,臻璃的出现于她而言无疑是生命的延续。
茜宇浅浅笑一句,“姐姐的面色越发好了!”
璋瑢默然应了,只过来牵着茜宇的手问:“身子还好吧,自己要晓得保养。”
“你天天都问这句话,我听的耳里都起茧子了。”茜宇如此说笑,却再找不到从前的感觉,她将璋瑢引到桌前坐下,随即问,“今日姐姐见到张文琴了?”
“见到了。她果然不太好,双眼都抠陷了,瘦得没了个形。”璋瑢垂首道,“你说赫臻到底算不算狠心,他连我都能原谅,何苦委屈她。”
眼前的姐姐眉宇间再也没有了从前的神采,她就当真像一个寡妇,除了全心照顾儿子,平日里就将自己的心思锁起来,把一切光芒收拢。
“或许赫臻还在怨恨吧,毕竟她们那样残忍地害死了淑贤皇后,于赫臻而言淑贤皇后是他心底最初爱的女人,你看赫臻如此厚待若晴便能了然了。”
“可是…”璋瑢的眼神在瞬间黯淡了,她从前绝不会如此,赫臻的死,赫臻最后留给她的旨意,似乎让这个女人脱胎换骨般重生了一次,如今的陈璋瑢再也不是从前的敬妃、妍贵妃了。她抬头看着茜宇,“你晓得她方才支开皇后等问我什么吗?她问我两年前你究竟如何滑的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