茜宇继续道:“这话如果让老佛爷知道了,你是死是活,本宫也不敢保证。但是本宫为人宽厚,决不会去向上面告状。今日就罚你跪在这雪地里两个时辰,一刻…都不得少!”
茜宇头也不抬,继续道:“蓉嫔,就麻烦你在这里看着,宫里的规矩你应该比芹嫔她清楚的多吧!”
蓉嫔一时语塞,气愤地看着茜宇,紧紧咬住嘴唇。
茜宇冷冷一笑,伸手拉蕰蕴,“春寒冷峭,姐姐随妹妹回去喝杯茶可好?”说着便拉了蕰蕴离开。
寒风里,芹嫔跪在雪地里,无助地哭了起来,只听到蓉嫔的声音随风飘过来,“没用的东西,哭什么?”
蕰蕴跟着茜宇快步走着,她突然停下了脚步,问道:“妹妹,你何时变得这般,这般…”她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词汇。
“这般没了涵养,和她计较这些?”茜宇笑道,她了解蕰蕴的性子就是这样。
蕰蕴点了点头,道:“你根本无需和她计较,她不过是图一时的口快,你这么做,倒让人觉得你不可一世了。”
茜宇携了她,继续缓缓向前走,慢慢道:“昨日我读了预备给昕儿启蒙用的宋词,却发现自己竟忘了许多儿时学的词句。姐姐,你可还记得陆放翁的‘咏梅’?”
“嗯!”蕰蕴点了点头。
“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零落成泥碾作土,只有香如故!”茜宇缓缓颂道。
蕰蕴思量片刻,似乎明白了茜宇的心中所想,感慨万千,眼前这一个小小的女子,竟已将世事看得这样透彻!
茜宇报以自信的微笑,开口道:“孤芳自赏,终究苦楚,人生要灿烂一些,才不枉走一遭!”蕰蕴心下明白,便不再多说,携着她向馨祥宫走去。
几日后,茜宇依旧没什么机会见到赫臻,她心中一直有个疑问,但不见圣颜,又要怎么问他?太后虽不晓得茜宇心中在想些什么,但是重新撮合这对鸳鸯,还的确是她着手要做的事情。
这日茜宇受太后传召前往寿宁宫,轿至宫门,才发现赫臻的车辇已停在了宫门外,心内一阵激动,安步而入。
殿内,太后正在与帝后闲谈,茜宇的到来立刻打断了三人的谈话,气氛变得凝重起来。
徐徐拜倒,茜宇依例施礼,但她盈盈站起来时,已是眼眶湿润。
“皇帝!”太后笑着对赫臻道,“恬丫头早就知道错了,哀家今日叫她过来给你赔个不是,夫妻之间还有什么解不开的仇?”
赫臻颔首道:“要老佛爷操心,朕实在罪过了!”
皇后笑道:“恬嫔,你不是说要给皇上赔不是吗?如今皇上在这里,你还站着做什么?”
茜宇一愣,随即无奈地缓缓移到赫臻面前,福身道:“臣妾…”她压抑了自己的情感,哽咽道:“臣妾妄议朝政,利益薰心,不该恃宠而娇扰乱君心,不该惹恼皇上,不该…”


第四十五章 香如故(四)
“行了!”赫臻唐突地打断了茜宇的话,一丝不忍迅速闪过,却依旧铁青了脸道,“朕知道了,何必让太后这般操心?”
“是…”茜宇站起来,委屈难当。
皇后打圆场道:“这才是,以后要记在心里,谨守宫规,好好侍奉皇上才是。”说着把茜宇推到了赫臻的身边,茜宇不由得一阵局促。
太后“呵呵”一笑,道:“瞧瞧这丫头,哀家说她不过是个没心眼的孩子,皇帝你说不是呢!”
“是!”赫臻应付道。
太后笑着对皇后道:“哀家有些乏累,皇后伺候哀家去歇息如何?”
“是!”皇后自然会意,连忙过来,转身对茜宇道,“恬嫔,好好服侍皇上!”
“皇帝!”太后临走时道,“刚才哀家的话还是要记在心里,家和万事兴!”
“朕记下了,母后好生歇息。”赫臻起身道。
太后笑而不语,由皇后挽着进去内殿,皇后至仪门处回首一望,却是神色黯然。
赫臻跨步离开,茜宇无措立在原地,赫臻走至宫门时停下脚步,淡淡道:“回你住的地方去吧!”
“皇上!”茜宇唤了一声,鼓足勇气道,“臣妾想请您去馨祥宫坐坐!”
“朕不想去那里!”赫臻背对着她,茜宇无法看到他的神情,他缓缓道,“好好照顾臻昕就好了!”
“皇上!”茜宇的语气变得坚定起来,她道,“小皇子想见见他的父亲。”
赫臻叹道:“朕想见的时候,自然会叫人抱来。”
“皇上!”茜宇唤道,“臣妾想见见您,臣妾想再为您冲一杯安逸茶!”
“不要说了…”赫臻道,“朕叫你回去,难道你还是要忤逆朕的旨意吗?”
茜宇再没有唤他,而是提裙跑上去拦到他面前,赫臻没有料到她会过来,于是脸上疼惜、不舍、无奈统统进入她的眼里,两人四目相对,一时无语。
茜宇红唇微启,声不传六耳,却直直进入了赫臻的心里,“臣妾说过,千金担愿为皇上分担。”
赫臻再也无法伪装自己,颔首高声道:“滕广,摆驾馨祥宫!”说着一手搂住茜宇,快步离去!
车辇上,两人热烈拥吻,至宫门,赫臻抱她入宫,近黄昏,两人相依床榻。
终于从凄凉中醒来,茜宇的身体仿佛重新注入了温暖,她紧紧依偎着赫臻,担心他下一刻就要离去。
许久,赫臻开口道:“那日朕实在出于无奈!朕伤了你,也伤了你的心。”
茜宇微笑着,轻轻摇头,不言语。
赫臻抚摸着茜宇的秀发,疼惜道:“怎么不说话!”
那一日茜宇分明在赫臻看自己的最后一眼中看到痛苦,可是之后他派人来夺走孩子,自己的心都凉了,便无暇再去思索,冷静了几日,方才隐约觉得不对。太后那日劝解中所说的一切,让她更加肯定了赫臻的用意,到如今,茜宇沉静于赫臻对自己的疼惜之中,沉浸于这份幸福之中,“臣妾只想静静地守着皇上!”
“宇儿!”赫臻垂首吻她,低声道,“朕想过了,朕需要你!”
茜宇抬头看他,微笑道:“臣妾等的就是皇上这句话!能够陪您在梨花树下细数人生,臣妾就要与您共进退。”赫臻一阵动容。
“皇上!”茜宇问,“您接下来预备怎么做?”
“朕这样一闹,你猜太后会怎么想!”赫臻问道。
茜宇眼眸灵动,笑道:“臣妾想听皇上说?”
“呵呵!”他笑道,“太后那么聪明,想请君入瓮实在太难!但是主动和被动不过一线之间,宇儿,朕要你向太后示好!”
“示好!您是说示好?”茜宇爬起身看他。
赫臻点头道:“不错,如果朕猜得没错,太后一直都希望能够拉拢你,毕竟你们沾亲带故,把希望寄托在你身上,总比委托别人来的强。你看如妃,她再怎么逆来顺受,依旧不过得到个协理后宫的权利。”
茜宇点了点头,垂首道:“其实臣妾也是这么想得,那日从坤宁宫回来的路上,蓉嫔姐妹二人对臣妾出言不逊,依着平日里,臣妾一定不会计较,但是那天…”
“那日怎么了?”赫臻笑着道,有些好奇。
茜宇不好意思道:“臣妾拿出六嫔之首的气势,罚她在雪地里跪了两个时辰!”
“呵呵…”赫臻笑道,“朕还以为你把心里的怨气撒到别人身上呢!心想怎么宇儿不能体谅朕的心情吗?”
“皇上您知道…”茜宇惊讶道。
赫臻宠溺地将她揽入怀中,“就如你细数朕离朝的岁月,这几日你吃穿如何,朕都一一知晓,更不要说光天白日把人家撂在雪地里了。”
茜宇嘟着嘴依在赫臻的怀里,呢喃道:“皇上您尚且知道这件事情,难道太后就不会知道吗?如果臣妾不把她撂在雪地里,指不定太后会怎么寻她的麻烦呢!”但茜宇突然觉得,她们之所以来冒犯自己,定有其他的原因,就好比当初缘亦带着自己闯入瑾贵妃的浮云亭,那时缘亦是奉了太后之命欲借此让自己引起皇帝的注意,而如今蓉嫔她们…
“这么说来,宇儿还是大善人喽?”赫臻笑道。
“这是自然的!”茜宇笑着道,心中却苦笑,如今的我为何会这样想别人?
笑声过后,赫臻严肃了神情,低声对茜宇叮嘱了一些,她含笑点头表示应允。


第四十六章 往事如风(一)
皇宫又恢复到平静里,茜宇承恩侍欢,好不让人嫉妒。她并没有刻意地去向太后示好,而是一如既往地温顺谦逊,只是潜移默化间,让太后渐渐感觉到自己和她越来越靠拢,往往不经意间的变化,才能够让人平静地接受。
再过几日便是茜宇的生辰,这一日蕰蕴抱了小皇子来玩,谈到璋瑢,茜宇方才发现自己只顾着赫臻的嘱托,已是好几日没有见到姐姐了。
蕰蕴嗔道:“你和皇上郎情妾意,自然不闻外头的事,瑢妹妹已经病了好多天了!”
“怎么会病了?”茜宇有些着急,“我们去看看她!”
蕰蕴叹道,“现在去不了了,皇后已下令敬妃安居养病,不得随意出入,自然我们是进不去裕乾宫的。”
“皇上应该知道的,”茜宇纳闷道,“怎么他从来没有提过?姐姐究竟是什么病,怎地就要幽居了?”
蕰蕴无奈道,“这我就不知道了,只晓得陈夫人进宫之后她便病倒了,只听说是伤寒,也不知道究竟怎么了。”
茜宇心下着急,自责道:“都怪我,怎么就忽略了姐姐!如今她一个人在宫里幽居,怎么好呢?”
“你也别担心,她向来都能照顾好自己,这也是宫里的规矩,当初你病了,不也是这样吗?”蕰蕴宽慰道。
茜宇微微摇头,担心不已,是夜询问赫臻,他也说是染了伤寒,才幽居的,茜宇便信了。
终于到了茜宇的生辰,赫臻的赏赐自然不必多说,太后特地请皇后张罗了几出戏文,摆了水酒,只请了各宫妃嫔前来共同欢度,并没有惊动皇帝。让茜宇惊讶地是,璋瑢突然病愈出宫了,也同样出现在了寿宁宫,一身华服,明艳动人,却是脸色苍白似乎大病初愈,众人寒暄一番坐定下来。
因为担心,茜宇时不时地会看看璋瑢,但见她只是视而不见,左手拨弄着右手的护甲,心事重重的样子。
众人向茜宇道喜之后,便纷纷过来向太后敬酒,德妃拿了酒壶携了女儿盈盈地走来,福身道,“今儿臣妾可是高兴呢!老佛爷又赏酒吃,臣妾谢老佛爷恩典了!只盼着您精神好,身体好,咱们才能有酒喝,有戏看呢!”
众人一阵欢笑,太后骂道,“亏你还领了女儿过来,也不怕教坏了她!”说着招收道,“珣儿过来…”
若珣蹦蹦跳跳地钻入太后怀里,她自然不晓得大人们在笑什么,只是呢喃道,“老祖宗,这戏里的人白脸儿、红脖子的,珣儿不喜欢,珣儿想去别处玩!”
太后对着德妃道,“看看,果然随了你,一点儿没静的时候。”继而对若珣道,“皇祖母应了,去玩儿吧…”
若珣喜笑颜开,离了太后便往要跑开,德妃嗔道,“不要跑远了,一会儿嬷嬷们找不着你?”
太后嗔道,“你何苦管着她,把孩子唬的,今日就让她玩去吧!”说着便让嬷嬷带着若珣出去了。
德妃笑道,“老佛爷您先别骂我,喝了臣妾手里这杯酒才是…”说着把酒杯递到了太后嘴边。太后一饮而尽,众人一阵叫好,于是如妃也过来凑热闹,太后又喝了几杯,嗔道,“真真要灌醉了哀家呢!”众人一阵欢笑,两人这才归了座。
于是璋瑢也从容地走到太后座前,从案上拿起酒壶,盈盈笑道:“臣妾这几日养病,多亏了老佛爷心疼赐了这么多补药,身子才养得快些,臣妾敬老佛爷一杯酒,多谢老佛爷的恩典。”
韩玉过来接了酒壶,为太后的酒杯里斟满了酒水,璋瑢笑靥如花,徐徐拜倒,“臣妾恭祝老佛爷万福金安!”
“好!”太后笑着应了,恐怕是已多饮了几杯,故而没有举杯饮酒,只是道,“哀家心领了!”待璋瑢回到座位上,太后对几位嫔妾笑道,“你们就免了,哀家可是要醉了,大家都随一些才是…”众人听了便都欠身应诺了。
“皇祖母!”若笙公主盈盈地走过来,虽然依旧娇弱不已,但是自从出痘之后,她的身体竟比之前好了许多,如今都能出门走动了。
“好孩子!”太后将她揽在怀里,慈爱道,“你别跟着珣丫头到处跑,你身子单弱,乖乖地坐在哀家身边看戏。”
“知道了!”她顺从地坐下来,看了看旁边的母亲,皇贵妃也是一脸的喜色。
太后道:“笙儿,你的命还是你恬姨娘替你从阎王爷面前抢回来的,这么久了,你有没有谢过姨娘呀!”
她看了一眼母亲,柔柔道:“娘带着笙儿谢过姨娘了,笙儿还时常去姨娘殿阁里玩耍,小弟弟长得很可爱。”
“这就好!”太后笑着道,“今日是你姨娘的生辰,去给她敬杯酒,就说祝姨娘青春永驻!”说着将方才的那杯酒递给了若笙。
在众人的欢笑声中,若笙捧着酒杯,怯生生地走到茜宇面前,递上酒杯,将方才太后说的又重复了一遍。
茜宇笑不迭地接下酒杯,夸赞了几句,正要举杯,却听到一声高呼“皇上驾到!”,便放下酒杯,随着众人一同迎了出去。


第四十六章 往事如风(二)
一番俗礼过后,赫臻挽着若笙坐下,看着女儿身体一日好似一日,他也欢喜,加之今日是茜宇的生辰,他的脸上满是笑容。
“皇上到底是喜欢凑热闹的,哀家没有请你,你倒自己跑来了。”太后笑道,其实皇帝能来,她已很是得意。
赫臻笑道:“朕还以为母后怪儿子每日打理政务疏忽了您,这才不请儿子前来,这会儿是特特来给母后赔不是的。”
众人一阵欢笑,其乐融融,只是茜宇惊讶自己案上的酒杯不晓得去了什么地方,但只当是侍女收去了,也不多计较。
韩玉拿起酒壶替赫臻斟了杯酒,赫臻举杯欲饮,却被一阵哭声打断,赫臻自然没有饮酒,随着众人将目光转向哭声的来源。
只见若珣从后殿跑出来,惊恐万状地地哭泣着,几个嬷嬷以为殿内有什么东西吓到了公主,早就奔了进去,但片刻后便听到了嬷嬷们的惨叫声。
若珣抽抽噎噎地含糊不清,皇后听着她的只字片语,早就脸色刷白,一阵强烈地不安从心中涌过。她越过众人飞奔进内殿,可是已经来不及了,二皇子早已倒在了地上,七窍流血,中毒身亡,身边还放着一只空酒杯。边上的几个嬷嬷瘫软地坐在地上,不住地颤抖、哭泣。
众人跟了进来,大惊失色,茜宇失声喊道,“酒杯怎么在这里?”大家等不到询问茜宇究竟怎么回事,皇后已经颓然晕厥。
赫臻疯也似地冲过去抱起儿子,大声地吼道:“太医!太医在什么地方?”
然而一切都晚了,太医们的到来只是再一次宣布二皇子的死亡,赫臻不愿意相信这是事实,把太医和众人赶出了殿门,将自己和臻海的尸体关在寿宁宫的内殿里。
太后也承受不住打击,昏昏沉沉,同皇后一起躺倒在偏殿。皇贵妃主持大局,将众人遣散回去,只留下了茜宇、德妃还有若珣公主。
三人静静地坐着,一言不发,若珣喝了宁神汤,安静下来,躲在母亲的怀里低声地啜泣着。
三四个时辰过去,夜渐渐地深了,奴才们在正殿里放置了许都暖炉,才不至于寒冷,然而殿门依旧紧紧关着,里面悄无声息。
茜宇端坐在那里,思索着方才发生的一切,那只酒杯的确是太后要若笙端给自己的,里面的酒…韩嬷嬷…太后…我…韩嬷嬷…赫臻…天!
“嘎…”一声,赫臻打开了寿宁宫的殿门,把茜宇从回忆中拉回来,赫臻怒目望着正殿里的四人,深沉的声音响起来,“德妃,带着若珣进来…”
德妃诺诺应了,抱起去女儿匆匆进去,殿门又一次地被关起来。
内殿里,赫臻爱抚着女儿,温柔地问道:“好珣儿,告诉父皇,二哥哥的酒杯是从哪儿来的?”
若珣一双水汪汪地大眼睛看着父亲,她似乎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她也知道死是怎么一回事情,那天她哭闹着找三哥哥的时候,皇后把她抱回坤宁宫内殿就清清楚楚地告诉她什么是死了,此刻她心里的是如何的难过恐怕无从知晓,但是孩子永远是那么纯真,眼神清澈如一潭湖水。
她看了一眼身边的母亲,转过头来怯生生对父亲道:“二哥哥说他从来都没有喝过酒,母后从来都不让他喝酒,儿臣…儿臣就说外头这么多酒,趁人不注意的时候拿一杯,不会有人晓得的。正好…正好父皇你来了,大家都出去迎你时,我们就…我们就偷偷地拿了离仪门最近的那张几上的酒杯,里头…里头有酒。二哥哥喝了几口,就马上…”说着说着,她又止不住哭泣来了,抽噎着问赫臻,“二哥哥是不是死了,是不是和三哥哥一样死了?”
赫臻将她抱在怀里,痛苦万分,德妃上前将女儿抱开,低声道:“皇上,这事情终究要处理的,您要节哀顺变。”
赫臻望着她,问道:“那张几案是谁坐的?”
德妃不假思索道:“是恬贵嫔,她已然等在外面了!”
“你带着若珣出去吧!”赫臻扬手道,“叫她进来!”德妃点头,带着若珣离开。
片刻后,茜宇姗姗进来,她站住脚步,凝望着自己的爱人,不过几个时辰,为什么就显得这般沧桑?
“坐下吧!”赫臻坐在床榻边,看着再也不会醒过来的儿子。茜宇依言坐下,静静地望着他。
“如果那杯酒是你饮下的,朕该怎么办?”赫臻转过来,竟已泪流满面。
茜宇扑过去,跪倒在他的膝下,摇头道:“如果可以,臣妾愿意用自己去换回二皇子,臣妾真的愿意!”
“宇儿…”赫臻抱着她的,失声痛哭。
“皇上!您节哀…”茜宇不晓得该说什么,这一刻她后悔方才没有饮下这杯酒,那么二皇子也不会夭折。
赫臻宣泄了痛苦,渐渐收了泪容,一个男人、一个帝王可以在一个女人面前痛哭,试想如果茜宇饮下这杯酒,赫臻又将如何?
沉默了许久,赫臻开口道:“他们查得怎么样了?”
茜宇望着臻海冰冷的尸体道:“太医说正殿酒宴上所有的酒,只有太后的那壶酒有毒,是大理寺用来处死十恶不赦的罪犯时才用的‘夺命散’,”她痛苦地继续道,“用水送服,会使人周身奇痒难当,最后疯狂而亡;遇酒则毒性加剧,见血封喉,毫无还阳之力!”
“难道那壶酒太后没有喝过?”赫臻冷静下来,问道。
茜宇摇了摇头,道,“方才皇贵妃问了韩嬷嬷,韩嬷嬷说太后因众人敬酒,早就喝空了一壶酒,这一壶只斟过两杯酒。”
“一杯给了你…”赫臻怔怔地看着茜宇,“还有一杯给了朕?”
“是…”茜宇颤抖地说出这个字,她不晓得赫臻此刻是如何想象这件事情的,她哽咽道,“太医还说,那壶酒里的毒量很少,相反您酒杯里的酒更毒一些。”茜宇抽噎起来,“如果您刚才喝了那杯酒…那臣妾要怎么办?”
赫臻拥着茜宇,眼神冷凝起来,透出阵阵杀气。
裕乾宫里,璋瑢静坐在镜前,凝视着镜中的自己,冷冷笑起,却止不住泪水流下来。
案上那只裂开的护甲犹如一把尖刀,一下一下地剜着她的心,她颤抖地抓起这只护甲,缓缓地走到暖炉前,抬手掷入,看着炉中通红的炭火一点一点将原本亮灿灿地护甲吞噬。
“这个世界上,究竟有多少人是无辜的…”她痛心地跪倒在地上,失声痛哭。她无法想象,几日前母亲进宫,给自己带来的尽是一辈子的伤痛。
“孩子!这是你爹要娘带给你的补药,一会儿叫紫莲用酒给你冲了喝下!”
璋瑢厌恶地对母亲道:“怎么,难道又是得子的药?女儿不要再喝了,喝了这么久,一点用都没有!”
“我也不知道,你爹爹只说是补药,我问他补什么的他也不说,不过他要你一定喝下去,对你绝对不会有坏处的。”陈夫人安慰道,“孩子,难道爹和娘还会害你不成!”她唤来紫莲去冲药,并说要亲自看她喝下去。
那碗药奇怪地味道璋瑢一辈子都不会忘记,可是凭她自己积累的药材学识,当时她也闻不出这药里究竟有什么,何况这粉末状的药剂竟是连药渣都看不到,因想父母终归不会害自己,这才忍耐喝了下去。
但是翌日,她下身剧烈地疼痛,流红不止,唤来太医…
“娘娘!您是不是服用了…”梁太医替璋瑢把脉,并闻了闻盛药的器皿后,面有难色。
璋瑢隐约觉得不对,她怒道:“说…”


第四十六章 往事如风(三)
“您是不是服用了民间烟花之地常用的…常用的给那些烟花女子…”梁太医心一横,直直道,“这是花街柳巷的偏方,取蚕蛻纸一尺,烧为末,以酒送服…便终身不产!”
“够了…”璋瑢怒吼,“你滚…如果敢说出去半个字,我就要了你的命!”
“是!是!”梁太医叩头如捣蒜,开了几副止血的方子,匆匆离去。
又过了几日,陈东亭派人送来了书信…
“你娘不晓得这件事情,爹爹终究是对不起你了。但是只有这样,你才不会对皇后和太后有所威胁,太后才不会对爹爹不利。命才是最重要的,如果爹爹不这么做,恐怕你的命也…”璋瑢疯了似的撕毁了信纸,软软地倒在床上,如同死了一般沉寂!
璋瑢从回忆中抽身,“虎毒不食子…为什么会这样?”
寿宁宫里,赫臻振作起来,打开殿门,唤奴才准备梓宫,并进来装殓儿子的尸体,可是皇后不知什么时候醒过来,疯了一般冲到内殿,抱着儿子的尸体,放声大哭。
赫臻此刻却硬下了心肠,连声唤奴才进来装殓,皇后死死抱着儿子不肯放手,“皇上!皇上您心疼臣妾吧!您不要把臻海带走,不要…您让臣妾再看看他,皇上…臣妾求你了…皇上!”
皇后完全不顾礼节,不顾仪态,死死地抱着臻海的尸体,不住地呼唤着,“儿子,你睁开眼看看母后!儿子…你怎么抛下母后了,你怎么能这样?儿子,母后求求你醒醒啊…”
“来人!”赫臻大声道,“把皇后拉开,把二皇子送到梓宫,设案供香!”
几个嬷嬷得令过来搀扶皇后,可是皇后哭着大声喝道:“你们要做什么,滚开,不要过来,你们不要把我的儿子带走,不要把我的儿子带走!”
“皇后!”赫臻过来,对皇后严肃道,“让儿子安心地走吧!”
皇后涕泪滂沱,妆容完全散化开来,她死死抱着儿子,苦苦哀求道:“皇上,我求求您,不要把臻海带走,不要,求求您,让我和儿子待在一起,求求您!”
赫臻道,“皇后你不要这个样子,眼泪会弄坏了儿子的尸身!”
皇后放开儿子,对着赫臻不住地磕头,咚咚声响,让人惊心,“皇上!我求求您,不要带走臻海,不要,不要带走我的儿子!”
几个嬷嬷趁势把皇后架开,太监们过来抬臻海的尸身,皇后疯了似地扑过去,无奈被架着双手无法阻拦,她声嘶力竭地苦苦哀求着这几个奴才,求他们住手,可是圣命难违,几个太监快速为二皇子穿了衣服,眼看就要抬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