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亦你果然谨慎些。”茜宇拿起乌炭眉笔,轻轻地描了眉,笑道:“即便如此又怎么样呢?”
“奴婢…”缘亦顿了顿道:“奴婢觉得您变了。”
茜宇转过来,拉了缘亦的手笑道:“好缘亦,我也觉得自己变了。但是爹爹曾经教导过的‘非善不为’我永远都不会忘记,即便我现在做一些让你感到不可思议的事情,也绝对不会超越我原则的底线。你放心,无论我做什么事情,我还是当初那个恬婉仪。刚才我不过是一句玩笑话,你就当真了?”
“娘娘。”缘亦笑了,便不再多说什么只是利索地为茜宇梳好发髻。
当茜宇来到坤宁宫时,皇后确实没有起床,茜宇便同品鹊等服侍她梳洗。
“上回你这么早来,是因为缘亦伤了,几个小丫头照顾的不周到。”皇后看着铜镜中映出的茜宇的精致的脸颊,笑道:“今日又是为了什么?”
“臣妾想早些来,给娘娘请罪。”茜宇梳理着皇后的头发,轻声道,抬眼看镜中的皇后,眼神中透出一丝欠意。
“恬嫔你…”皇后眼里透出一缕难以捉摸的神情。
“臣妾该死!”茜宇突然跪了下来,品鹊等知意地纷纷退了出去。
皇后将一支金簪拆下来,重新对着镜子插好,淡淡道:“你起来吧!”
茜宇并没有起来,只是低着头道:“昨日的事情,臣妾罪该万死。”
皇后拿起桌上的白玉盒子,用细簪子轻轻挑了一点胭脂,均匀地抹在唇上,颜色温和润泽,顿时让脸颊鲜亮起来,罢了拿起玳瑁制的护甲逐一戴在纤纤玉指上,口里闲闲道:“本宫自从册封以来,皇上还从来没有例日不在坤宁宫休息的。”
“臣妾不敢辩解什么,只求娘娘降罪。”茜宇如此说着,心中却没有半点惧怕之意。
皇后挽了挽发鬓,转身起来,扶起茜宇道:“你又何罪之有?”说着拉了茜宇一同在桌前坐下,淡淡地笑了笑,无奈的神情从眉间流过,“其实本宫什么都没有为你做过,你能有今日,本宫已然很欣慰了。”
茜宇不解地看着皇后,一想到那个高高在上的太后,突然又明白了皇后话中的意思,垂首道:“娘娘您太辛苦了。”
皇后惨然一笑:“你我心照不宣,果然是该做姐妹的。”
茜宇抬头看了皇后,嘴角挂起笑容:“表姐!”
皇后笑了笑,起身去取屏风上的披肩,茜宇也跟着过来伺候,皇后道:“就是这声表姐,你的命运就不是敬妃、兰妃她们能比的。既然你叫了,有什么事情,你只管说吧。”
茜宇为皇后整理了肩头的薄纱,轻声道:“娘娘果然非常人的智慧,臣妾的心思终究逃不过您的眼睛。”
皇后穿戴整齐,又坐了下来,自信的目光落在茜宇身上,“这宫里,又何尝有谁逃过本宫的眼睛了?”
茜宇微微一怔,随即正色道:“臣妾今日来,是为了求皇后娘娘一句话。”
皇后笑道:“你说说看,看本宫想的是不是你要说的。”
茜宇深深吸了口气,道:“臣妾要为自己所受的伤害讨回公道,要为那未出世便死去的孩子报仇。”
“‘报仇’两个字太严重,”皇后端起茶碗,轻轻喝了一口,缓缓道:“你要做的只是为后宫清理门户,往大了说,你是为皇上在办事,往小了,才轮到你自己。”


第三十章 欲擒故纵(三)
“娘娘。”茜宇看着皇后,坚定道:“臣妾知道您英明过人,您自有您的道理,但是臣妾并没有想这么多,臣妾只是…”
皇后未等茜宇说完,抢白道:“很多事情,太后早就交待要本宫教给你去做,可是本宫一直都没有开口,老人家老早不满意了。本宫不想教你,只是因为在等你自己来找本宫。”
茜宇深吸一口气,看着皇后,缓缓道:“难道娘娘知道臣妾对往事的知晓?”
“缘亦最是善良的孩子,把她安排在你身边,不过就是为了有一天她会告诉你一切,也不用本宫操心。”皇后的神态,让茜宇难以揣测她的城府究竟有多深。
茜宇的身体微微一颤,心中暗暗哭道:原来还是在别人算计好的戏里,一步步唱下去。于是福了福身体道:“既然皇后娘娘知道一切,那么臣妾也不多说了,只求娘娘日后能给予臣妾帮助。”
“这是自然的,”皇后拉了茜宇坐下,笑道,“一切你都放心去做,本宫会默默地关注一切,必要的时候,本宫自然会出手。”
“太后那里…”茜宇试探地看着皇后。
“你我都是皇上的人,我们所作的一切都是为了皇上,而不是太后。”皇后坚定地看着茜宇,眼神中没有丝毫杂念。
茜宇淡淡一笑:“谢娘娘。”
品鹊在外面道:“皇后娘娘,各宫娘娘都陆续到了。”
皇后道:“知道了,一会儿就出来。”又对茜宇道:“今日你就不要出来了。”
茜宇会意地看着皇后,轻轻道了声:“是。”
皇后满意地点了点头,便转身出去了,茜宇送至门口,本想听听前殿的谈话,无奈中间隔了饭厅,根本听不清楚,于是暗自笑笑了之,正打算坐回原处却听到后面传来熟悉的声音。
“恬婉仪。”
茜宇心中一惊,难道室内还有别人,那么刚才…,可是如今还有谁会称自己为婉仪?于是端正了神色,笃定地转过身来,看到的竟是美若不食人间烟火的若晴,心内不禁“呀!”了一声,继而笑道:“公主别来无恙!”
若晴公主欠身道:“娘娘还恕若晴无礼,方才忘记了娘娘如今已晋升为嫔主了。”
茜宇微笑着拉了若晴一同坐下,笑道:“公主何须多礼?一切名讳不过是身外之物,公主与本宫之交寡淡如水,何必记挂这些,或许公主还宁愿与当年的恬婉仪共叙也无从可说。”
若晴听出其中意思,欠了欠身体笑道:“难道娘娘因为刚才的事情,误会若晴了?方才若晴从后园回来,无意间听见娘娘与母后的对话,实在失礼。”
茜宇看着眼前的若晴,比起去年四月,不仅眼神中没有了凄苍反更多了几分成熟。于是浅浅笑道:“那么公主想必也知道本宫知晓了公主的往事了?”
“那天看到缘亦跟着你,就知道您早晚会知道的。”若晴公主自己从暖笼中取出茶碗,斟了一杯。
“公主不必诸多挂心,过去的事情,毕竟如流水般一去不返。”茜宇接过若晴递给自己的茶碗,道,“公主的心境,臣妾始终是明白的。”
“娘娘的为人,若晴自然也从没有怀疑过。只是若晴有几句话,想要对娘娘说明。”若晴意味深长地看着茜宇,深潭般的眼睛仿佛会说话。
茜宇喝了一口茶,微笑道:“公主但说无妨。”
“刚才听娘娘的一番话,若晴知道,娘娘心里始终对太后、母后、若晴所作的往事无法释怀。”茜宇微笑如常,不做言语。
若晴继续道:“即便太后当年逼迫若晴作此等泯灭良心的事情,若晴除了感叹自己的命运坎坷外,从未记恨过太后。”
茜宇惊地看着若晴,手上的茶碗跟着颤抖。
若晴伸手拿了茜宇手上的茶碗,放在桌上,又拉住她的手淡淡道:“娘娘,您一定要相信若晴,缘亦她只是看到了一些表象,但是其中真正的缘由,若晴最是清楚了,只是不便再提。”
茜宇抽手站起来,走到窗前,看着外面的雪景,心中想到:若晴这番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她竟然为太后的行径辩护?难道若晴表面文弱,内心也是和太后、皇后等是一丘之貉?缘亦口口声声说陈妃温良,难道一个温良的人也碍到她们了?
“娘娘,后宫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暗潮汹涌,真正有城府的人,才可以‘任他波涛汹涌,胜似闲庭信步’。后宫虽然是女人的天下,却与前朝有着千丝万缕的牵绊,朝廷上的事情是瞬息万变,后宫的女人,能做的只有随机应变。”
茜宇转过身来,淡淡道:“这些道理公主如此谙熟,可见太后教导之用心。”
若晴听出她话中讽刺的味道,微微笑道:“娘娘如今也贱看若晴了?”
“本宫不敢,只是惊讶于…”茜宇一语未完,若晴便道:
“惊讶于若晴并非外表这般娴静温淑?”若晴说着,眼中露出无奈。
“公主尚比本宫年长一岁,本宫如今尚且如此的心境,又怎敢责怪从小生长在宫里的公主呢?”
“娘娘…”若晴叹了口气,笑道:“也许若晴此生的知己就是您了。”
茜宇无奈:“未进宫时,就知道后宫是个是非之地,非常人能够生存,既然来了,就不能让自己的生命默默地消逝,即便是消亡,我也要轰轰烈烈的。”
若晴淡淡笑道:“早就听说娘娘不是一般官宦小姐的秉性,又听说您曾经只身往藩营寻找失踪的兄长,就知道在娘娘的心中,没有‘不可能’三个。”
茜宇想起往事,淡淡笑起,“公主笑话了。”又收了笑容道:“如今公主嫁出皇宫,也算脱离了苦海。接下来的戏,本宫会好好唱下去,只是一件,如果公主愿意,烦请转告太后:我傅茜宇,绝对不会是第二个若晴公主。”
若晴怔了怔,随即笑道:“这件事情,只能娘娘日后自己告诉太后了。若晴在母后,”她顿了顿,解释道,“是我的生母。”茜宇微笑示意心中明白,若晴吸了口气继续道,“在母后生祭时就已指天发誓,从此都不再过问宫中的事情。”
“那么今日公主又…”茜宇问道。
“今日若晴只是想对挚友说些心里话,并非干涉宫中之事。”若晴拉了茜宇的手,站起来,笑道,“我们从后园出去,再从前门进来,难保不会有人看到你过会儿出坤宁宫,不如这一刻去了的好。”茜宇笑了笑,便跟着若晴走了。
绕至宫门,若晴并不进去,茜宇知道她的用意,于是只好自己进来,皇后见了茜宇,先是一怔,随即又摆出自然的姿态。
茜宇也是自然,只是行礼就座,看璋瑢等并没有看出什么门道,于是也同大家说些玩笑话。片刻后,襄亲王带着新王妃来向皇后请辞。
真悠儿穿着宫服,梳着妇人的发髻,已没有了先前小姐的装扮,眉宇间流露着初为人妇的幸福。
皇后看着儿子成家,心中自然喜悦,但从此宫内宫外不得时常相见,心中不免伤感。
众人安慰一番,茜宇看着真悠儿,这样清透的女孩,不被后宫这座染缸玷污了才是好。可转念一想,倘若将来臻杰继承大统,真悠儿不就是六宫之主!眼前小两口你侬我侬,可到了那时,真悠儿能如她的婆婆一般坦然面对那数不尽的妃嫔吗?


第三十一章 春江水暖谁先知(一)
热闹的春节终于过去,宫里复又安静下来,因三月十七是淑贤皇后的死祭,若晴公主与正月里便出宫往皇室宗庙去了。茜宇将那日在坤宁宫先后与皇后及若晴的谈话告诉璋瑢,她听后也是感慨万千。
二月十七,茜宇的生辰,太后下旨要恬嫔正式迁入余瑶宫,茜宇虽不愿意,但为了日后的打算,只得惜别了两位充容,余瑶宫的构造与馨祥宫并无太大的区别,只是从此远离了福园,况且不再有两位充容作伴,显得冷清。
这日,皇后等都纷纷送来了生辰贺礼,赫臻和太后各赐了宴席,珍馐佳肴摆满了一桌,但茜宇却只请了璋瑢、蕰蕴来庆祝。
茜宇疼爱地抱着蕰蕴的孩子,笑道:“小臻云,你什么时候能叫姨娘啊?”
蕰蕴对璋瑢笑道:“我这个做娘的都不急,你瞧瞧这丫头。”
也许是出于对孩子的渴望,璋瑢并不介意臻云是蕰蕴的孩子,只是一味地喜欢,也笑道:“臻云那么可爱,长大了一定有出息的。”
蕰蕴笑道:“这么小的奶娃娃,能看出什么来?”
茜宇将孩子交给奶娘,自己过来吃缘亦亲手做的长寿面,笑道:“蕴姐姐生了皇子,又身为六嫔之首,升迁恐怕是迟早的事情了吧!”
璋瑢看了一眼茜宇,也笑道:“看来不用多久,蕴姐姐就能大大方方地叫我妹妹了?”
蕰蕴尴尬地笑了笑,从奶娘怀里接过孩子,笑道:“说什么呀,传出去多不好!”
璋瑢笑道:“妹妹可是难得说这没分寸的话,可是依我看如若姐姐一但升为妃子,这六嫔之首就非宇儿莫属了!而妹妹我就不得不守着裕乾宫过一辈子了。”
茜宇讪讪笑道:“裕乾宫哪里不好了?皇上就差把聆政殿搬到裕乾宫里了。”
“妹妹…”璋瑢一脸的尴尬。
茜宇却不屑道:“姐姐,这是宫里上下都知道的事情啊,众人都对姐姐赞赏有加,姐姐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蕰蕴哄着怀里的孩子,静静地听两人的对话,却感觉到空气中弥漫着不谐的气氛。
璋瑢脸上的笑容有些凝滞,搅动着手里的汤匙,冷冷道:“妹妹的话很没意思啊!”
茜宇冷冷笑道:“什么叫做没意思?妹妹看姐姐过的很是有趣呢!”
璋瑢顿时变了脸色,“可惜裕乾宫太小了,我看妹妹这余瑶宫很宽敞,搬到这里来才好吧?我可没本事在例日把皇上请到裕乾宫去。”
茜宇瞥了她一眼,重重放下筷子,对着蕰蕴没好气地道:“好姐姐,妹妹身体有些不爽,奶娃娃娇弱不宜在我这里待着,姐姐还先回吧!”又对璋瑢道:“就麻烦敬妃娘娘送送蕴姐姐。”
璋瑢气得紧咬了嘴唇,忿忿道:“好啊!”说着便站起身来,蕰蕴也站了起来。
茜宇冷冷道:“那妹妹就不送了。”罢了便旋身回了寝宫。
缘亦方才还听三人有说有笑,怎么一会儿的功夫就这变成如斯尴尬的场面,连忙过来对璋瑢和蕰蕴道:“奴婢送两位主子。”
璋瑢无奈地看了一眼缘亦,转脸微笑着对蕰蕴道:“妹妹送姐姐回去。”便如无事一般搀了她走。
二人走后,缘亦又端了一碗长寿面进到寝宫,笑道:“娘娘好歹要吃了面条才是啊?”
茜宇走到桌边,恨恨道:“你看姐姐今日多没意思,我只是开个玩笑罢了,她竟然拿那件事情来嘲笑我!”
缘亦道:“主子多虑了,敬妃娘娘并不是这样的人,主子还是去向娘娘道个谦的好。”
茜宇瞪大了眼睛,怒道:“平时她就总拿我开玩笑,今日我说说就不行了?何况,明知道…”茜宇坐了下来,用筷子挑着面条,嘟囔道:“明知道我不喜欢别人提那件事情了。”
缘亦安抚道:“主子别生气了,今日是您的千秋啊!”说着从袖口中掏出一方丝帕,在茜宇面前展开,丝帕的四周密密地绣上吉祥如意四字组成的花团,帕面上百蝶飞舞,色彩鲜艳,栩栩如生。缘亦笑道:“奴婢送给主子的生辰贺礼,”说着跪了下来,笑道:“恭祝娘娘万世千秋。”
茜宇乐滋滋地接过帕子,拉起缘亦,喜道:“好缘亦,我那日还惊讶你有那么巧的手,今日算是明白了,能绣出这样好看的东西来,对付那玩意儿又有何难得。但还是谢谢你,不仅为了这个,还为你如此地照顾我。”
缘亦感激地笑道:“主子客气了。”正说着,凌金几个在外面抬头胎脑的,缘亦便问道:“什么事情?”
于是凌金、流芸、秋心、秋叶、秋棠、小春子、小瑛子并小筒子一溜烟地钻进来,笑嘻嘻地看着茜宇。
茜宇不解看了看缘亦,对他们笑道:“有事吗?这么整齐地进来?”
众人齐刷刷地跪下,磕头道:“恭祝娘娘千秋万世、安康如意。”礼毕后站起来,小春子诺诺递上一个锦盒。
茜宇笑着接过来,打开一看,是一支精致的玉制簪花,虽然雕工精细,但却是极普通的玉,但茜宇还是喜地眼泪在眶里打转,哽咽道:“你们…”
小春子团着手笑道:“不晓得给娘娘送什么好,就都凑了份子钱,趁奴才有每月出宫的日子,给娘娘挑了这个。”
茜宇笑道:“你们能有什么钱?真是难为你们了。”说着起身走到镜前,细细地插在发髻上,转身对他们道:“好看吗?”
小春子等喜的什么似的,都笑道:“好看好看…”
缘亦笑着嗔道:“主子别让他们给骗了,您平时上头赏下来的东西都让这些小东西们分了,他们比奴婢还有钱呢!”
众人都不好意思地笑起来,茜宇嗔道:“你就是爱训人,弄得他们一个个当你菩萨似的供着,拿你的名字唬他们就够了。”
众人哈哈大笑,茜宇笑道:“好了好了,那桌子菜还没凉呢!你们都去分了吃了。”又问缘亦,“怎么阿红、小路子他们不在呢?”
小春子等谢了恩,就领着大家出去分享美食,缘亦脸上有一丝为难,但还是笑道:“我们都搬出来了,两位充容就少了伺候的人了,奴婢就做主把他们四个都留在馨祥宫了,本来他们也只是负责打扫的。”
茜宇看了看缘亦,问道:“难道偷丝帕的是其中一个!”
“主子…”缘亦无奈地看着茜宇。
茜宇会意,笑道:“我知道,我答应过你不问的。”又笑道:“好了,你也出去吃点东西,不然他们难保给你留的。”缘亦听说便笑着出去了。
茜宇见他们都出去了,便起身将丝帕收在锦盒里放好。垂首间茜宇突然想起了去年在边疆过的生日,那时才找到哥哥,处境又极不安全,但是那个自称“陈大哥”的侠客,却烤了野兔、雉鸡为自己准备了一顿生日宴,叫人好不快活。
茜宇淡淡一笑,他是个来去无踪、闲云野鹤的侠客,我何必去想他,或许他也想不到,转眼间那个活泼伶俐的姑娘,已然成了皇帝的宫嫔!茜宇深吸了口气,从抽屉的角落里取出另一只锦盒,从中拿出一方半旧却精致的丝帕,脸上绽起幸福而得意地笑容。
转眼到了三月,自从茜宇搬出来后,赫臻便经常在余瑶宫休息,连裕乾宫也少去了。圣眷之于敬妃已不如从前,后宫里便又谣言四起,然而最让众人抱怨的是,恬嫔几乎独霸皇帝,更胜往日瑾贵妃的势态,半点不像敬妃懂得要皇帝雨露均沾。
这日天气暖和,茜宇用过午膳后,得知赫臻今日公务繁忙,自己不用等待,闲着无事,便绕道御花园赏花,走至湖边,见鸳鸯、白鹅等在湖内游的欢畅,便对身边的缘亦笑道:“诗里说‘春江水暖鸭先知’,可惜这里的水,鸭子没福分享受。”
缘亦笑道:“主子太善了,连鸭子都心疼。”
茜宇嗔道:“你这嘴,越来越被春子带坏了。”缘亦掩口而笑。


第三十一章 春江水暖谁先知(二)
两人正说笑着,却听见远处传来落水的声音,寻声望去,却见一人在水里扑腾,一个宫女在岸上胡乱叫唤着。
茜宇二人急急地跑过去,那宫女见有人来了,哭道:“娘娘救救我家主子吧!奴婢不通水性。”
茜宇来不及四周张望,就跳进了冰冷的湖水里,缘亦惊地大声叫茜宇自己小心。茜宇奋力地向前游去,花了很大的功夫,才将人救上来。
湖水阴冷,茜宇上岸后也不住的颤抖,见地上躺着的人自己虽然眼熟,但似乎并不太认得。
缘亦将自己的罩衣脱下来,披在茜宇身上,对地上的宫女道:“你家主子是谁?”
那宫女死命地拍着落水的人,哭道:“我家小主是琼华宫的李佳媛。”
缘亦听说是一个低等的充媛,转念一想,自己都不认得,怎么会是什么要紧的人,便道:“你且好好看着你家小主,等会儿就叫人来帮你。”又对颤抖的茜宇道:“主子,我们先回去吧。”
茜宇声音颤抖,“把她丢在这里不要紧吗?”
缘亦不由分说扶了茜宇就走,走了半天才在园子里遇到一个宫女,交待了几句,就扶着茜宇回到了余瑶宫。
凌金等见状,便手脚麻利地备了热水,暖炉,半个时辰后,茜宇已舒服地躺在床上,身上没有半点寒意了。缘亦端了姜汤喂给茜宇。
茜宇喝了一口,问道:“那个佳媛没事了吗?”
缘亦继续喂道:“主子何必操心呢?奴婢刚才已经吩咐了一个小宫女去帮忙了,应该没事了。主子您刚才真不应该跳下去,要是有个万一、好歹的,即便十个佳媛也抵不了。”
“怎么这么说呢?都是命啊!”茜宇淡淡一笑,又道:“如果没事,就不要惊动皇上。”
“是。”缘亦道,又嘟囔道:“御花园的太监、宫女不知道去哪里了,周遭竟然一个人都没有。”
茜宇听了,略略想了想,也不再思考,正准备躺下去,小瑛子却进来报道:“主子,坤宁宫来人说,皇后娘娘要您马上去呢。”
茜宇疑惑不已,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但还是由缘亦伺候穿戴整齐,快速地出现在了坤宁宫。
但眼前的景象,却让茜宇吃惊不已,刚才还落了水的李佳媛,此刻却裹着锦被,坐在坤宁宫里,身边还有一个裹着锦被的竟然是兰妃,其余妃嫔一皆到场,似乎严阵以待。
茜宇跪地请安,但皇后却并不叫起来,只是神色愤怒,口吻冰冷道:“恬嫔,你为什么要推李佳媛到湖里,难道你想溺死她。”
茜宇惊地抬起头来看皇后,却只看到一张愤怒脸庞,盼顾四周,仍是无助,璋瑢也是一脸漠然地看着自己,茜宇此刻才知道,自己被人算计了。
“恬嫔你为什么不说话?”皇后又问道。
茜宇冷冷地将身体坐在脚跟上,一言不发。
“恬嫔…”皇后被激怒了,“你不要太放肆了,本宫现在在问你话。”
“娘娘,臣妾认为恬嫔秉性纯良,我们不可姑且听一面之词,就降罪于她。”瑾贵妃突然开口为茜宇辩解。
皇后却冷冷道:“这件事情,瑾妹妹还是不要插手的好,难道本宫连判断是非的能力都没有吗?”
瑾贵妃遭此抢白,十分气馁,便恹恹不语,懿贵妃在她耳边轻声劝慰。
“啪…”皇后重重地拍了桌子,气道:“你为什么不说话,难道你在等皇上来为你辩护吗?你做出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来,难道你以为皇上还会袒护你吗?”
众人都被皇后的震怒威慑到了,但是茜宇依旧跪在地上不言不语,皇后怒道:“好好跪着。”茜宇似乎没有听到,依旧跪坐着。
瑾贵妃从前纵然不将皇后放在眼里,却从未如此与皇后正面冲突,茜宇的行为无疑是重重闪了皇后的耳光,她不免气得脸色发红。怒冲冲道:“兰妃,既然恬嫔什么都不愿意说,那你来说,你看到什么了?”
兰妃似乎也落了水,浑身湿漉漉地,不停地颤抖,“臣妾…臣妾方才路过御花园,听到湖边有吵闹声,就…就过去看,到了那边就看到…看到恬嫔急匆匆地离开,李佳媛在湖里扑腾,臣妾就…就跳下去救起了李佳媛…”仿佛舌头在与牙齿打架,兰妃的话说的断断续续。
茜宇听了心寒,心中冷笑道:皇上曾说,人心不过一黑一白,果真如此。
皇后怒道:“恬嫔,难道你还不想说什么吗?算上这次,你也够会闹腾得了。难道要整个皇宫都围着你转吗?或者,你想坐本宫的位子?”
众人听了大惊,跪地道:“娘娘息怒!”
“你们都起来!”皇后稍稍平息了怒气道,众人才纷纷起来坐下。
此时李佳媛颤巍巍地跪到地上,从怀里掏出一块湿漉漉的丝帕,声音颤抖,“皇后娘娘,这是臣妾与恬嫔娘娘推搡时,从娘娘袖间扯出来的。就怕…就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