嗣音点头,皇帝轻叹,“朕又如何将这份懦弱示于他人?先帝文治武功将国家的繁荣推向前所未有的鼎盛,可谓千古一帝,朕纵然穷尽毕生也不敢企及。可面对儿子们夺嫡的斗争,他却束手无措,当年罢黜太子,朝野皆认为先帝无情、猜忌深重,谁又能想到这个无奈的父亲是想保全他儿子的性命呢?那个他最钟爱的儿子如果继续坐在太子之位,说不定某一天就会死在谁的手里。可没有一个人理解他,废太子亦郁郁而终,辜负了先帝。”
“如果皇上不说这些话,臣妾也始终不能明白为什么您那么爱孩子们,却对新生命的到来充满恨意,那天您看我的眼神让臣妾的心都凉了。”嗣音心中大痛,她所谓地明白自己爱的是帝王,其实还差得太多太多。
“朕不是不爱泓昶,朕是怕爱不起他。曾经我们也是先帝可以驾驭管教的孩子,可有一日都长大成人,不是仍旧不顾父亲斗得你死我活吗?泓昀已经大了,泓晔泓暄也会跟着长大,朕怎能不担心?”
彦琛将脸埋入嗣音的肩胛,继续道:“而在这个宫里,只有听你说话朕不会去想背后的用意,因此看到你被人利用,朕不仅恨那个利用你的人,也恨你的单纯,更见不得别人糟蹋你的善良。”
“其实…”嗣音顿了顿,鼓起勇气说,“其实这几天臣妾自己也想过的,臣妾的个性注定面对这样的事会心软,可这里既然是皇宫,每件事就不那么简单,所谓的大局远比臣妾想象得还要大,所以既然是自己不能驾驭不能理解的事,往后还是躲得远远的好。皇上,臣妾不是说赌气的话,是真的想躲得远远的。我心里是知道的…其实皇上会生气,是心疼我。”
“呵,你知道?”彦琛抬起头,一副不肯信的模样。
嗣音颔首,但忍不住嘟囔说:“知道归知道,但还是会有想不通的时候,或者也会有心里不自在的时候。譬如宋淑媛的事,臣妾不开心了好几天,一边不开心一边又觉得自己太自私,道德和私心冲撞,真的很痛苦。”
“朕和蛮儿的事,你到底是吃醋了?”彦琛很好奇,嘴角竟带了笑。
“嗯!”嗣音说完便面颊通红,贴住他的肩膀不让他看见自己,很轻声地说,“现在我也有身孕了才好一些,不然总觉得心里有梗,咽不下吐不出。皇上不要怪我,也不要嘲笑我。”
皇帝有莫名地满足感,拥着她说:“那天太医说你有身孕,朕心里是极高兴的,可当时不能表达,又更多的是恨意。不要因为泓昶而误会朕,不论你生男生女朕都会爱他,就如之前许诺你的,如果我们有了儿子,朕一定会让他远离朝政的风波,让他做一个快乐的皇子。但也因为他是我们的儿子,朕才能做到这一点,而泓昶就完全不可能。”
嗣音应着,坐起来认真地看着皇帝说:“皇上,那天娘娘并不知道自己能和孩子一起存活,当时一切都在死亡的边缘,不管娘娘之前之后想的是什么,那一刻她只是个可怜的母亲啊。臣妾不想看到您和皇后就此生分,娘娘她为了您几乎奉献了一生。您也对臣妾说过,您不能没有皇后的。”
“你为什么要那么善良?”彦琛爱怜地将嗣音还湿漉的头发拢到耳后,“那天朕虽然心疼你,可心底更气你,今日会把初龄抱去景阳宫看看,也是因为根本不想来见你,可是皇后今天的态度触动了朕,朕才想来跟你倾诉这些话。梁嗣音你要记住,不是谁都和你一样单纯。”
嗣音摇头,她有些不能明白。
彦琛耐心地解释:“皇后这辈子的确辛苦,朕理解她想成为母亲的愿望,朕也疼惜泓昶,可是如今一切都不一样了,不仅是朕对皇后变了,皇后对朕也会和从前不一样。泓昶要承担压力,她就必须和儿子站在一起,如果她会选择站在朕的背后,她就不会保下这个胎儿。不要怪朕无情,朕是帝王。”
嗣音静了静,亦是认真地说:“虽然您这么说臣妾无法否定,可还是觉得皇后娘娘不会变,她会永远站在您的背后,和臣妾一样。”
彦琛哭笑不得,无奈地叹:“算了,往后让事实来证明孰对孰错,但是现在你必须答应朕,从今往后不论任何事都不许再感情用事,也许我们很快就有儿子,而朕会保护他是一回事,他终究还是要面对压力的,朕若不能时刻守护他,你这个母亲便责无旁贷。可你若一味感情用事硬不下心肠,又要怎么保护他?如今你不会不懂不明白,朕还能一点点教你。将来,难道要用儿子受到的伤害来教你怎么做皇子的母亲吗?”
嗣音摇头,这句话戳到了她的软肋,但她并不感到慌张,淡淡一笑说:“正如皇上说皇后娘娘会变一样,母性是很神奇的,臣妾没有初龄前也不是现在这个模样,有些东西是不需要教的,自然而然地就会变成习惯。臣妾愿意听皇上的话学着做一个皇子的母亲,但我相信我们的泓曦出生后,我不会让他受伤的。”
“朕信你。”皇帝不愿再强迫她,看她自信满满的样子也多少放心一些,把这些积压在心里的话说出来,他轻松了很多,有了开玩笑的心思便道,“你现在说,朕是来同你吵架的吗?”
“现在吵也来得及嘛。”嗣音笑着扭过头去,却突感恶心,推开皇帝伏到床边一阵干呕,好半天才喘过气,彦琛有些紧张,嗣音却莞尔,略带羞涩地说:“这次害喜好厉害,和怀初龄的时候完全不同,太医说可能会是个男孩儿。”
“只要是我们的孩子,朕都会疼惜。”彦琛笑,想了想又道,“有件事朕想同你商量,自然朕会尊重你的意思。”
嗣音奇道:“皇上看起来好严肃,什么要紧的事?”
“你也说了,这次害喜很厉害,就是不害喜,怀着孩子也诸多的不便,所以过了夏日朕想把初龄送去别处养一段日子,但怕你会不自在。”彦琛道。
嗣音笑道:“有什么不自在的?如有哪位娘娘能帮臣妾照顾初龄,是臣妾求之不得的,这几日都不能亲近她,心里已经很愧疚了。总是在宫里的,臣妾想了就能去看她。”
“不是在宫里。”彦琛面上露出些为难,似乎是怕嗣音不悦,说道,“本想过了夏日等等再说,但今天跟你说了那么多事,索性就提了吧。朕是想把初龄送去护国寺待一段日子。”
“护国寺?为什么去哪里?”
彦琛的声音竟仿佛比先前还要沉重:“朕怕如果不送她去护国寺,这孩子始终不会开口,如果过了夏天她还是不肯说话,朕就必须送她去了。”
“臣妾…不明白。”出于一个母亲的敏锐,梁嗣音觉得很不安,皇帝的眼眸里也分明藏了更深的东西,可他似乎并不打算告诉自己。
“你不需要明白,如果你不愿意,朕不会强迫你。”果然,彦琛不想说原因。
嗣音与他深沉的目光相触,却想不到任何理由来回绝,因为这个男人甚至比自己更爱初龄,他怎么会做对女儿不利的事,既然他不愿意说…
“臣妾愿意。”虽然说出这句话,却仍挥不去心头的不安。
“将来朕会告诉你原因。”皇帝亦无奈,将嗣音拥入怀里,“相信朕。”
“皇上,丫头只是去护国寺待一段时间对不对?她会回来吧?”一个母亲的不安,此刻是那么无助而可怜。
彦琛的呼吸缓缓地在她的肩胛流动,痒痒暖暖的感觉,却叫人有些不适意,“嗣音,你若不肯,朕不强迫你,但朕是为初龄好,这孩子的命格太金贵,朕怕宫里留不住她。当初皇后只是随口说送她去护国寺,但却又分明是冥冥中注定了,朕本是不信命格一说的,但若过了夏天她还不能说话,朕就不能不信了。”
“我听皇上的,也不是去天涯海角见不到的地方,就是在护国寺,臣妾身体好的时候也能去看看她。”嗣音虽这样答应,还是舍不得地落泪,便是方才和皇帝说那些话她都没有眼红,此刻关系到女儿,百般的不舍得怎么也藏不住了。
“不要哭,朕说了不强迫你,怎么要哭呢?你明知道朕不喜欢你勉强,若是不愿意,就不去了。”彦琛怜惜不已,哪里舍得他的嗣音落泪。
嗣音慌忙抹去眼泪,自嘲说:“臣妾想的心事若叫皇上知道,一定会骂我多虑。”
“你想什么了?”皇帝皱眉,转念道,“该不是你在担心初龄要出家?”
☆、409.第409章 我太寂寞
嗣音怯怯地点了点头,不好意思地将目光从彦琛脸上移动开。
“梁嗣音啊,你真是个傻子,初龄是朕最宝贝的女儿,朕会允许她入空门?”皇帝哭笑不得,拍拍嗣音的脑袋说,“这一胎生下来你要是更笨了,朕可怎么办。”
“宋淑媛也会笨的,您怎么不去问她。”嗣音蓦然就吃醋起来,言罢又怕彦琛不悦,柔柔地说,“宋淑媛骑射那么好,若生个皇子,将来也能做皇上的大将军吧。”
彦琛不语,扭头看向外头,嗣音凑上去问,“皇上生气了?”
“是啊,朕想着是不是也去问问蛮儿,她生了孩子会不会变笨。”
“这会儿就去吗?”
“这会儿就去。”彦琛已忍不住想笑。
“您还没看过初龄呢,臣妾叫奶娘给抱下来。”嗣音也不直接挽留,绕着弯子撒娇,才起身要去唤奶娘,彦琛忽而指指她身上的浴巾,“就这样去?”
嗣音竟忘记自己衣不蔽体,顿时羞赧不堪,正想去屏风后更衣,皇帝却一挥手将她仅剩下的浴巾抽走,那窈窕白皙的酮体顿时尽展在眼前,虽仍嫌瘦弱,却已不是三年前那稚嫩的模样,柔美诱人的曲线完美无暇,与晶莹饱满的肌肤一起散发年轻女人的魅力。
“皇上太过分了。”嗣音羞得无以复加,抱着自己的身体就要往屏风后闪,虽然床笫之欢、闺房旖旎也是她与彦琛的牵绊,可大白天这样出现在丈夫眼前,女人天生的羞涩终究叫她尴尬,竟不由得有些生气。
彦琛却已上来,呼啦一下将浴巾裹住嗣音,把娇羞不堪的她纳入怀里,沉沉地说:“朕又要许久的日子不得亲近你,而你更要受苦。”
嗣音这才笑出来,却是傲气地说:“宫里那么多娘娘呢,还有那么多秀女等着皇上去选。”
彦琛气恼,顺势在她臀上轻拍了一掌,“你再怄人,朕真的就走了。”
“不要走,今日不要再走了…”
如是,外头的人便等不到皇帝再出来,谷雨那里呆了好一阵,见里头毫无动静,便腆着胆子来问方永禄:“大总管不去问问?”
方永禄睨她一眼:“小丫头片子鬼精鬼精的,你怎么不去问?敢情杂家的脑袋是铁打的?这要是碰上不高兴了,你们兜着还是杂家兜着?”
“这不您在皇上跟前能说话嘛。”谷雨嘿嘿笑着,又道,“您看里头没事吧,奴婢的心可都要跳出来了。这几日娘娘盼皇上盼得好辛苦,今日总算瞧见皇上来,可万岁爷进去那架势,奴婢看着不安呢。”
方永禄细想方才嗣音对皇帝吼的那句话,若是换一个人来,只怕此刻都拖去午门斩首了,试问天下哪个人敢对皇帝说“你今天来找我吵架吗”,此刻里面动静全无,理应没事才对。但皇帝这个人喜怒无常,谁又晓得他下一刻会不会生气动怒,还是不要冒险得好。
二人正纠结着,却见奶娘出来了,她那里似乎也憋了很久,谷雨几乎是冲过去问:“里面怎么样了?”
奶娘笑道:“娘娘让准备晚膳,说皇上在这里用膳。现在两人去楼上逗公主玩儿了,让进去收拾浴盆什么的。”
谷雨拍手大笑,忙吩咐吉儿祥儿准备,方永禄那里也是舒一口气,不过心里却笑,所谓一物降一物,皇帝对付谁横竖都有法子,唯独对这梁淑媛每每束手无措,他虽一生辛苦,但比起先帝后宫佳丽无数却无可交心之人,能得佳人如斯总算有福的。
皇帝在符望阁用膳,各宫总是要知道的,皇后那里每日也要过问皇帝的膳食,今日报说在符望阁,便知道两个人没事了,年筱苒来问皇后夜里想吃什么,提及这件事,不免感慨道:“还是娘娘说得对,皇上心里什么都明白,咱们跟着瞎操心什么呢。”
容澜不语,只是嘱咐年氏:“五月开恩科,皇上必然忙碌,后宫可就交付给你了,别再多什么事出来给皇上添堵。蛮儿那里常去看看,她那么鲁莽的人,也不晓得能不能照顾好自己的身子。”
年筱苒连连叫苦:“臣妾一个人怎么忙得过来,蛮儿那里交给别人吧,永寿宫那里都闲着呢。”
“你安排妥帖便是。”容澜道,又说,“那些秀女也盯着些,我心想也不必久留,等我出了月子便大选吧,留在宫里也是麻烦。”
皇后说一件事年筱苒就抱怨一句,容澜气得要骂她懒,此时舒宁带着泓暄进来请安,她便说:“你若有武婕妤一半性子,我也不必操心。”
年筱苒搂着舒宁道:“可惜这样好的人是臣妾的了,娘娘可别惦记。”
“胡闹。”容澜无语,又见泓暄那里踮着脚眼巴巴地看着摇篮,一副想看看弟弟又不敢说的模样,煞是惹人怜爱,便忙叫奶娘抱了给他看,泓暄乐呵呵地问奶娘,“弟弟为什么也不说话,他几时能说话?”
年筱苒想起白日里皇帝的话,忙把儿子抱过来说,“弟弟妹妹再长大些就能说话了,暄儿往后不要再问这个,母妃要不高兴的。”说着虎起脸来,泓暄最惧怕她这模样,忙连声答应。
容澜道:“你别吓着他,皇上也只是一说罢了。”
年筱苒却道:“等暄儿上书房去,泓晔已经大了,臣妾想将来在宫里做哥哥的就是这孩子了,臣妾真怕他一直就这么憨直顽皮心思重,来日叫皇上失望。”
“说得也是,一眨眼孩子们都大了。”容澜那里莫名地一叹,神情仿佛陷入思绪里去,舒宁见状便带了泓暄离去,她不过小小一个婕妤,有些事还是不要听见的好。
回到她自己的殿阁,因泓暄的饭菜还没做好,便让小宫女陪着他在一边玩,自己略坐歇一歇,小满绞了帕子来给她擦手,轻声笑道:“竟叫主子说中了,皇上没白跑一回。”
“是啊。”她只是应一句,目光却没离开泓暄。
“奴婢自知多嘴,可心里还是想问主子,就是这样看着,您心里不难受吗?”小满怕是从前的梗还堵在那里,即便如今主子一切都好,她终究有些患得患失。
“我很满足,你该最清楚不过,我比从前活得自在太多了。”舒宁莞尔。
小满想了想,低声道:“有句话奴婢想说很久了,因不知道主子听了会是什么感受,就一直没敢提。
“你说便是。“舒宁道。
“奴婢和谷雨姐姐聊过您和梁淑媛的事,谷雨姐姐告诉奴婢,当初在冷宫时您让奴婢送去的那些蜜饯干果淑媛娘娘一口都没动过。”
“是吗?”舒宁的笑有些尴尬,却说,“大概她不喜欢吃吧。”
小满继续道:“这不是重点呢,重点在于娘娘虽然一口都没吃,却仔仔细细地收藏着,一点也不叫别人动,才回符望阁的时候谷雨姐姐看见这么多蜜饯收着怕坏了要处理掉,幸而被梁夫人拦下,告诉她是您给的,但娘娘不吃也不许别人碰,所以她才晓得这里头的故事。”
“真的?”舒宁的心猛然颤动,热融融的眼泪就涌上眼眶来,“我就知道,她不会记恨我。”
“所以奴婢也奇怪,娘娘她既然看重与您的情分,如今做什么还是淡淡的,不冷也不热。”小满嘀咕说,“从前你们多好呀。”
“傻丫头,哪能回到从前去,你怎么不去找从前的小姐妹嬉闹?都是一样的。”舒宁拭了眼泪,心里竟是无比的欢喜,招手把泓暄叫来,抱着她乐呵呵地问,“明儿带暄儿去符望阁看小妹妹好不好?”
泓暄顿时就乐坏了,绕着舒宁夸她最好,又跑过去将他的玩具收了一篓子来说:“带去和妹妹一起玩儿。”
小满忙捡了一件出来逗她:“殿下不是说这件赏给奴婢了么?怎么又带去和小公主玩?”
泓暄立刻就不干了,追着小满要讨回来,两人满屋子转悠,笑得舒宁肚子疼,一边骂小满一边捉了泓暄怕他跌着。
容澜这里和年筱苒听见舒宁那里的动静,竟是笑:“她若有自己的孩子,你便要少一个帮手了。”
年筱苒却道:“娘娘不知,她是真心疼暄儿的。”
容澜一愣,心底想的却是:我如今还能真心疼这宫里所有的孩子吗?
时光晃晃悠悠地过去,随着天气越来越炎热,偏在这节骨眼上朝廷开恩科,虽说天将降大任于斯人必先苦其筋骨,可是这么热的天考生若晕死在考场,岂不是太可惜。可隆政帝就是脾气古怪,登基以来头回科举,硬是放在这炎热的夏季。别的皇帝每到酷暑都带女眷避暑养生,偏偏他还如此勤政,由不得一班朝臣跟着辛苦。而科举选拔新人对一些大臣而言也是收门生的好时机,故而京城官员们这些日子的热情远远胜过了天气。
贤王府里也是宾客盈门,每日送往迎来不亦乐乎,叶容敏起先还盯着,再后来但凡晏璘不在家,她就叫门子借口说她进宫去探望皇后了,再懒得替丈夫会客。
这日有十王府那里送来新鲜脆甜的西瓜,叶氏便叫切了半只带着丫头送到西院来送给周桃吃,她早就出了月子,却极少离开屋子,平日府里的人若不过来,就是再见不到她的。本来晏珅那里早早就要回东北去,可是上头一件件事派下来,又有晏璘压着不许他推辞,故而最近只是终日忙碌,都提不起来要走的事。
“王爷他也爱吃西瓜,留着他晚上回来吃吧,多谢王妃。”周桃还是那么客气,静养月余面色虽好,可精神仍就弱弱的,更有腼腆安静,叫人生怕多跟她说句话就会吓着她。便是这称呼上,周桃竟从没喊过一句嫂嫂,弄得叶容敏不知道她是胆怯怕生,还是自己心里就没正视过她和晏珅的关系而自卑喊不出口。
“你吃吧,还有好多都拿井水湃着了,他们爷们儿好吃一口凉的,我们女人家还是暖着些好。”叶容敏笑道,“难为你处处都想着十四弟,可他毛毛躁躁一忙起来就不知道休息,他们兄弟几个都这样。”
周桃只是笑笑。
叶容敏知道自己再坐下去尴尬,便将要说的话说明:“昨日我进宫看皇后,提起你和十四弟,娘娘的意思说天那么热你们上路辛苦,不如过了夏天再回东北去,叫你闷了就进宫去逛逛,娘娘也想见见你呢。”
周桃一一都应着,却极少再说别的话,她如此无趣,叶氏自然不会久留,劝她把瓜吃了便离去。而这一日难得晏璘兄弟俩着家早,周桃本想和丈夫多待会儿,偏偏晏璘那里叫在院子里搁了饭桌,一家人乘凉吃饭,闹了许久天黑了,便又燃了篝火,几个孩子上来缠着晏珅要放烟火,他本就喜欢孩子,这一闹了去就是好久,再后来晏璘拉着他喝酒,待回西院时,晏珅已酩酊大醉。
周桃好不容易给他灌下厨房里送来的醒酒汤,他才吃半碗就开始吐酒,折腾了好半天总算消停,却是沉沉地睡去了,周桃静静地守在边上,她本有许多话要说,但今日似乎又说不成了。
不过晏珅睡到半夜口渴醒来,见她呆呆地坐在窗下,因浑身绵软爬不起来,便唤了声:“桃儿,你怎么了?”
周桃那里抬手在脸上抹了什么,帮点了蜡烛过来问他怎样,晏珅说要水喝,等她端来一口气喝了两杯茶,才缓过几分精神。
“你哭了?”
“嗯…”周桃知道瞒不过,收了茶杯转过身子去,晏珅却拉住她问,“怎么了?是不是想家?”
“也不想家,就是突然觉得心里不舒服。”周桃直白地说,“方才哭一哭倒好了。”
“哪有那么多眼泪呢?前日夜里也瞧见你哭来着,只是没问。”晏珅皱眉,把她拉到怀里来说,“若是太想家了,我们便回去。”
周桃忙摇手,“你那么忙,等皇上交代你的事都作罢了再说吧,我不是想家,是…是想你。”
“想我?”晏珅一愣,忙想起来这几天自己忙得什么似的,回家累了便闷头大睡,也没好好跟她说过话,更知道她不爱和七哥家里的人打交道,自然是天天寂寞了。搁在东北府邸里,上上下下她都能说话,比不得这里。
周桃憨憨一笑,又说:“王妃说皇后娘娘想让我进宫,前几****听说王妃那里准备了礼物送到宫里,贺皇后娘娘生了皇子,还有两位淑媛有喜,我想咱们是不是也要备礼物?可是我又不太懂,总想问你却总没有机会。”
“你不必操心,七嫂已经替我们送了。”晏珅应道。
提起这件事,前些天宫里那些风波他也知道,听说梁嗣音假传圣旨让太医保胎儿,皇帝震怒险些和他翻脸,当时晏珅很紧张,幸而几日后又好了,总算叫他松口气。不过那会儿也问自己,如果皇帝真的恼怒嗣音治她的罪,他会做什么?
“王妃真是好,什么都想周到了。”周桃笑笑,可眼神忽闪,似乎还有想说的话。
晏珅是敏锐的,自然会察觉,将她的身体搂紧说:“你对外人拘谨我不怪你,可是对我怎么也客气起来?有什么话便说,别叫我担心。”
“我是想,反正也不回东北,我们回自己府里去吧,我身体也好了,不需要王妃照顾,总在这里住着,多给大家添麻烦呢。”周桃憋了半日,想的却是这件事,其实她只是觉得那个家里人少,兴许能让自己更自在一些。
晏珅却道:“我早想过要回去,可是又想我那么忙,白天几乎都不着家,万一那疯女人来闹事,你又要吃亏。毕竟她还是钦封的王妃,即便我命令家人不让她进门,可她若发疯起来别人也拦不住。我不想你受委屈,在这里多少有人帮我照顾你。”
便是丈夫这样一说,周桃心里更难过,她轻声说:“我觉得自己不仅什么都帮不上你,处处还要你来照顾,更是你的累赘。旁人只道你疼我才高看我,心里大概都觉得我是个没用的人。我瞧府里七王爷几位侍妾都能帮着王妃做事,可我什么也不会什么也不懂…晏珅,我是不是很没用?我连学的胆子也没有,一跟她们说话,心里就发慌。”
“你知道的,我从来就没怪过你,你跟她们本来就是不一样的人,就是七哥那些侍妾,从前也是跟着主子做事的大丫头,从小一点点看着学着,你不能跟她们比。我认得你时就知道你和我打小接触的女人不一样,若现在嫌弃你,当时又怎么会要娶你。你不能总觉得自己帮不了我什么,你也该看见自己能给我的,不然岂不是变成我一厢情愿?桃儿,你不要自卑好不好?虽然你没有王妃的名分,可你如今就是我唯一的妻子,我不需要你多么骄傲多么了不得,做一个快快乐乐的周桃就好,明白吗?”
“可是晏珅…我高兴不起来,我不晓得在这里有什么是值得我高兴的。”周桃素直地将这些话说出来,心里也松了一些,“我知道说这些话叫人恼火,可是这都是我的心里话,晏珅我不骗你,我太寂寞了。”
☆、410.第410章 自己选驸马
晏珅无奈地抱着她,不晓得还能说什么话,他不怪周桃这些委屈,能理解她的无奈,可是到底要怎么做才能让她快乐?如果她是因为失去孩子还沉浸在痛苦中,他们都年轻,总会再有孩子的。可分明她不是因此而难过,于是一切都变得无可奈何,他无法知道怎么满足她,而她似乎也不晓得自己究竟要什么。
“桃儿,往后我会多陪陪你。”除了一句话,晏珅再无他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