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七手八脚地把他抬回来,但周桃回家过节去了今日不在,屋子里便显得很冷清。他睡了半天清醒了,下意识地唤人,进来的却是周楠。
“你怎么没和兄弟们喝酒去?”晏珅才意识到下人都被他打发回家过节,而士兵侍卫们都去篝火大宴了。
“刚才和兄弟们一起抬王爷回来的,总要有个人守着不是。”周楠笑道,又问晏珅饿不饿,毕竟他只是喝了很多酒,几乎没吃什么东西。
“正是饿了,来,一起去厨房看看有什么可吃的。”晏珅笑着,拍拍周楠一起往厨房来,他平时从不来这个地方,不免有些手足无措不晓得该在哪里找食物,还是周楠翻出了一盘切好的牛肉和两壶酒放到晏珅面前说,“将军凑合吃点吧。”
“这不挺好的么,有酒有肉,你也坐下来吃,喝点酒。”晏珅笑着,已满满倒了两碗酒。
周楠也不推辞,平日里王爷也是这样和善的,所以并没觉得不习惯,遂坐下来和晏珅喝酒啖肉,天南地北地聊开去。
可惜周楠不胜酒力,他们喝的又是烈酒,三杯下肚这壮实的大男人就醉醺醺了,懒懒地支着头歪着,连笑的力气也没了。
晏珅先头就喝了酒,此刻也很快上头,亦是懒懒的,突然笑着说:“那天你妹子说,家里要给你张罗婚事了?就你这酒量,还不让人灌醉在酒席上,洞房里要急死新娘子了。”
周楠哈哈大笑,可笑着笑着,突然就沉默了,还用很奇怪的眼光看着晏珅。
“王爷,小的能问您一件事吗?”他说。
“问吧,瞎客气什么。”晏珅笑着,又给两人各自斟了酒,捧起碗正要喝,却听周楠突然说,“王爷,您打算把我家妹子留到什么时候?”

☆、361.第361章 留在我身边

手里的碗停了,晏珅顿了顿后才喝了一大口,而后放下酒碗,认真地看着周楠说:“怎么这么问?”
“王爷…”周楠是醉了,总觉得他并不清楚自己在说什么,“您把桃儿留在这里,外头的人都当您把他收房了,村子里的人对我爹妈指指点点也就罢了,可是王爷啊,现在营里的兄弟们都觉得我拿妹子来巴结您啊,难道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我一辈子就做一个侍卫吗?王爷,您让我家妹子回去吧,我哥在外地给她谋好人家了,只要您放手,她就立马能嫁人。”
“放肆!”晏珅突然怒了,重重地一拍桌子怒喝道,“什么叫我把她放了?周楠你在想什么?谁?谁说你巴结我了,给我找出来,我一定军法处置了那个混蛋。”
周楠老实,这一吓已经把他吓到地上去了,又醉了,完全不晓得自己在做什么,只当是惹了王爷,便磕头请罪,可说着说着竟一骨碌倒下去就地睡着了。
晏珅气呼呼地喝完剩下的酒,摔门要出去,走了两步又冲回来指着睡着的周楠说:“好,我这就娶了你家妹子,看谁还敢说。”说完跌跌撞撞地出去,嚷嚷着要去找周桃,也不知要醉倒在什么地方。
翌日他醒来的时候,已经在自己的卧房里。
“将军你醒了?”周桃端着茶杯过来,一如平常地乐呵笑着,不过口吻里却带了嗔怪,“您和我二哥干什么去了呀,一个睡在厨房里,一个睡在马厩里,外头的人要是知道该笑死了。”
晏珅只觉得头疼欲裂,几乎不记得昨晚干了什么,但是听周桃提起周楠,猛然那一段对话就跳了出来,看周桃麻利地做着丫头们该做的事情,他大概能明白那个哥哥在心疼什么了。
是啊,晏珅你凭什么留着人家姑娘?你是明知道她不愿走,所以就以此作为作为借口留着她?既然你自己想留着她,为什么不给别人一个光明正大的理由?
这里民风淳朴,如果外头的人一致认定周桃被自己收了房,那她将来真有一天离开将军府,也就只能如她哥哥所言嫁到外地去了。
晏珅,你到底想要什么?
周桃忙完手里的事,又去厨房端来稀粥小菜,笑着对晏珅说:“将军这几天就清淡一些吧,天知道您昨晚喝了多少酒,我哥那家伙自己不能喝,还灌您喝酒,叫娘知道了一定骂他。”
她就是这么直白这么可爱这么单纯,她没有别的心思,就是想留在自己身边而已。
“王爷,这小菜是我前些日子新腌的,您尝尝可口不,如果…”可是周桃话没说完,突然被人从腰后抱起了自己,她本能地绷紧了身体,倒吸一口冷气。
“桃儿,嫁给我好吗?”
“将…将军您…”周桃觉得胸前被什么堵住了似的,说话也困难起来。
“桃儿,留在我身边,一辈子都留在我身边。”晏珅说着,还带着酒气的气息窜入周桃的脖子里,“不然你不在我身边,我又会睡到马厩里去,那天从蛮子手里把你夺回来,我就不想你再去任何地方,只留在我身边。”

☆、362.第362章 提亲

“将军!”周桃却挣脱开,将晏珅推得远远的,她脸涨得通红,眼睛里湿润润的似含了泪,“您还没酒醒吗?还醉着吗?怎么拿我来开玩笑呢?我是周桃呀,是周桃,是您的丫头。”
“我不要你做我的丫头,难道我会教一个丫头读书写字?桃儿,你是怕什么?怕我会对你不好吗?”晏珅道。
周桃晕了,是她在做梦还是将军在做梦,怎么突然就说这些了,“将军…您您再睡会儿,我、我先出去了。”
她转身就往外跑,漫无目的地往外跑,不知道该去哪里。
晏珅看着她消失,又猛地清醒,不,他一直是清醒的,刚才那些话不是醉了才会说出口的,他要娶周桃,他希望周桃留在身边,可之所以迟迟不开口,因为他有放不下的东西,也怕自己有给不了周桃的东西。
可昨晚周楠刺激了他,很显然如果他再这样莫名其妙地把周桃留在身边,周家的人为了女儿的一辈子考虑,会主动来要人的,到时候他不放吗?
“桃儿…”默默地呢喃周桃的名字,晏珅心里郑重做了决定。
且说这一日早晨周老太太还和老头子埋怨说闺女一清早就回将军府了,卖身的丫头都没她这么殷勤的,说这样下去该怎么办,可还不到晌午闺女竟然就回来了。
“丫头,你怎么了?在将军府里闯祸了吗?”但是女儿一回家就扑进自己的屋子不出来,周老太太敲了半天门都不应,气得她威胁说要砸门。
周桃这才嚷嚷说:“叫我一个人待会儿,你要是砸了门,我就再也不回来了。”
老两口无奈,便托人去军营里找他儿子回来,总要弄清楚发生了什么才好。可是谁想到,才过了吃午饭的时间,村里人都懒懒地准备歇一觉时,浩浩荡荡的人马突然就进村了。
当周家老两口看着一身华服的晏珅带着媒婆站到面前时,他们又开始担心是不是自己老得已经开始胡思乱想了。
因为大将军对他们说:“儿女婚姻自然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父皇母后已故,本王能做到的只有请媒人来正式提亲了,老爷子老太太,本王要娶你家闺女周桃做妻子。”
还没等他们回过神,已有士兵哗啦啦地进来铺了一院子的各色物件,这?这算是彩礼吗?而媒婆更是尽责,已经唧唧呱呱天花乱坠地一通说,弄得老两口若是不答应,就跟要得罪神佛似的。
外头里三层外三层地围观了村民,都惊讶于原来大将军还没把周桃收了去,不仅如此更在眼下大张旗鼓正式来提亲,周家闺女实在太好命了。
“大将军,我们岁数大了吓不起,您,您这要是开玩笑,我们桃儿往后还怎么嫁人呢?”老太太吓糊涂了。
晏珅却正色道:“老太太这话说的,怎么还有往后呢,本王就要娶了周桃的。”
老两口哭笑不得,真真不知道怎么面对晏珅。此时早就听见动静的周桃终于出来了,她脸上有淡淡的泪痕,说实话她期盼过这一天,可是当这一天真的到来,她才知道自己会那么地无所适从。

☆、363.第363章 休妻

“丫头,你,你自己来说吧,爹娘都糊涂了。”周老太太竟然把决定权抛给了女儿。
其实周桃根本不用考虑什么,嫁不嫁在她是早就有的答案,只是真的有一天要回答,她胆怯了,发懵了而已。
“我愿意,这辈子周桃只愿意嫁给大将军。”她大方地站到晏珅的面前,不再是刚才那个受惊小鹿的模样,她坚定地大声地告诉晏珅,她愿意嫁。
外头的人已经开始欢呼,士兵已经开始欢呼,从周家散发出来的喜悦,让整个村子都沸腾了。
“桃儿!”晏珅喜出望外,这才是周桃,这就是周桃,她没有让他失望,他一把抱起周桃放到马上,而后翻身上马,高声对周家老两口说,“老爷子老太太,我把桃儿带走了。”随即策马扬鞭,带着桃儿狂奔而去。
八月末的时候,皇帝突然收到东北那边递来的奏折,看到弟弟写的那些字句,彦琛除了苦笑还是苦笑,他带了奏折回来后宫交给容澜,说:“你瞧瞧他要干什么。”
容澜许久没有晏珅的消息了,心里不免紧张,小心翼翼地接过来看,也是惊得目瞪口呆,“这孩子要闹什么,皇上…”她问皇帝,“皇上要答应吗?”
彦琛却悠哉悠哉地喝茶,“朕答应不难,宗室能不能答应,就不得而知了。况且那些人要怎么安置呢?当然他若能给个妥善安排,朕成全他也非难事。”
“皇上怎么能松口,他这样一闹,寒了人家的心,臣工们还能对皇上尽忠吗?”容澜竟是坚决否定。
彦琛不知道是出于怎样的情怀,情绪并不如此激烈,反而劝慰皇后不要激动,似开玩笑一般说,“不如这次秋狩的时候,再让他决定自己的命运吧。”
容澜嗔道:“皇上若有心让他,不还是一样的结果。”
彦琛一愣,随即笑道:“你呀,不是从来都看穿不点穿的么?”
夫妻二人会心一笑,但容澜还是叹着摇了摇头,那个十四弟啊,他这辈子就不能安分一些么?不过,他若真的有了可心的人,为什么不成全他呢?
这一日刘仙莹来到符望阁,最近这些日子她倒是常客,但与嗣音话不多,两人偶尔下一盘棋,竟可以一整天都不说话。该说的,在她第一次来后就全部说明了,她把那一晚所发生的事都告诉了嗣音,明明白白地告诉她自己绝不可能会为了陷害嗣音而不顾晏珅的安危。
自然她并不是要嗣音明白自己无心害她,而是要让嗣音明白她不可能背叛晏珅。但也是这些话在嗣音这里并没什么意义,她对晏珅的感觉停留在那一晚狠毒了的眼神上,虽然一直在淡忘,但尚不至于消失。至少如果没有那个男人莫名其妙的沉默,她和彦琛当时也不会彼此误会。
“听说宗室里因为定康亲王要休妻的事闹得不可开交。”刘仙莹看过初龄后如是对嗣音道。
嗣音讶异地看她一眼,刘氏微笑:“家父在礼部任职。”

☆、364.第364章 不是很好吗?

“怎么好端端地要休妻?谁做错什么了?”
刘仙莹道:“不是谁,而是他的正妃和所有侧妃,西南那边的,京城这里的。”见嗣音难以置信,她又笑,“说是在东北那里娶了一个平民百姓家的姑娘,一心要将她扶正,更容不得那些侧妃。”
定康亲王要休妻的事弄得满朝哗然,彼时皇帝就当一件小事般丢给宗人府和礼部,叫他们看这件事要如何办办不办得?弄得大臣们完全不明白皇帝的意思,光是揣摩圣意就煞费一番功夫。于是不经意流传出去,一时满城风雨。
西南那边的正妃和侧妃娘家都在京城,消息虽然还没传过去,可这边家里人早就不干了,这女儿要是被休了,对家族而言就是奇耻大辱,于是动用一切可能干预此事,更上书恳请皇帝驳回定康亲王的请求。可皇帝总是“再议、再议”叫人敢怒不敢言。
这件事自然也传到了宫里,嗣音早早在刘仙莹那里得知,却不曾提过,这日淑慎和泓晔从书房回来,不似平日急着看初龄,而是问自己:“母妃知道十四叔要休妻的事吗?”
嗣音颔首:“知道,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呀?十四叔他…”淑慎情绪有些激动,皱着眉不知要说什么,但还是停住了。
“这是你十四叔的事,你这孩子着急什么?”嗣音嗔笑,忙叫谷雨让两个孩子洗手,还对泓晔道,“昨日你要的那个典故,我找出来了。”
泓晔拉一拉皇姐,“梁淑媛怎么能知道那些事的缘故,皇姐还是等十四叔回来再问吧。”
淑慎气呼呼地坐下说:“中秋节才给我写信说今年不回来的,我还伤心呢,这突然就要回来,回来就回来吧,还带着新娶的妻子,还…”
“慎儿,你怎么了?”嗣音也奇怪,“你十四叔若觉得那样高兴,不是很好吗?”
淑慎奇怪地看着嗣音,终究没说话。
之后嗣音看泓晔温习功课,而淑慎那孩子心思全不在上头,本来对女孩儿家要求就不多,嗣音也就随了她去。夜里泓晔才被接走,涵心殿的小太监来说皇上夜里过来,嗣音便忙要谷雨等准备接驾。
虽然如今她贵为淑媛,但符望阁太小容不下那么多宫女太监,所以除了照顾初龄的奶娘外,仍旧只有谷雨、吉儿她们,且嗣音并不讲究奢华生活,倒还忙得过来。而宁夫人在中秋后就离宫去了,宫里人虽知道嗣音得到这特殊待遇,但并没几个人见过她的母亲,如此来去皆低调,也就没人再提起。
“我不太舒服,母妃替我和父皇说一声,我要去睡了。”可淑慎等不到吃饭也等不到父亲来,就这样情绪低落地对嗣音说了一句,而后转身回她自己的屋子。
谷雨都忍不住嘀咕:“公主这是怎么了?”
嗣音不语,她本以为淑慎会为晏珅高兴的。
想着想着,圣驾来临,每见彦琛她必欣然,而彦琛则必第一句问:“初龄怎样?”
皇帝如此疼爱女儿,嗣音心里自是欢喜的,可总忍不住要吃醋撒娇,弄得彦琛说:“你这娘亲太小气了,你看朕对你好时,初龄可曾吃醋了?还不如你的闺女。”
这话毫无逻辑可循,不过是皇帝哄她的,总叫嗣音哭笑不得。
彦琛真真是爱他的女儿,或者说,在初龄身上他感受到了做父亲的幸福和快乐,而初龄也很喜欢父皇,偶尔皇帝来时她若在哭闹,只要彦琛抱一抱,立刻就破涕为笑。
今日初龄正醒着,仰天躺着张牙舞爪地摆动着肉乎乎的手和脚,彦琛伸手过去,她便紧紧握住父亲的手指使劲地摇晃。
那小家伙暖暖软软的手竟也有那么大的力气,彦琛惊喜地说:“朕将来要教她骑马射箭,不浪费了这劲道。”
嗣音无奈:“皇上可别把她教野了。”
“龄儿,父皇来了,看见父皇高兴么?笑了?笑了?”皇帝哪里听见嗣音说话,正忘我地逗着他的女儿,初龄也是真高兴了,冲着父皇呲牙咧嘴地笑,时而笑出声来,时而咿咿呀呀叫一声,好像在和父亲对话。彦琛从前哪有功夫这样和孩子玩,见初龄如此简直痴了。
谷雨方永禄等立在一边,皆是掩嘴而笑,嗣音嗔他们失礼,挥手打发了下去。
“皇上可别这样了,臣妾都脸红了。”嗣音腻过来拉拉彦琛,又低头冲女儿说,“只会对父皇笑,平日里看见母妃就绷着一张脸。”
“那可不是,这是朕的女儿。”
“皇上…”
“什么叫有女万事足,便是如此吧。”彦琛终正经起来,抬一抬手松松筋骨说,“朕成天忙得不知时日过,从前想闲暇时多见见你,怕太过宠你给你招来祸端,那几个小家伙朕倒想亲近,又怕权臣多想做些无谓的事,如今总算对女儿无须再顾忌什么,想怎样都成,原来做皇帝还是可以有随心的事。”
嗣音心疼,替他脱下外衣,拉着他到美人榻上坐下,只笑道:“皇上这么一说,初龄可不该更得意?她可要比她的娘亲强多了。”
彦琛笑道:“你若再一味吃女儿的醋,朕要罚你了。”
嗣音才不信她,从桌上端来暖暖的杏仁茶,递给皇帝说:“喝不惯也喝两口,是极好的东西。”
彦琛皱眉,却不想逆了她的心意,勉强喝下半碗说:“这古怪气味的东西,偏你喜欢。”
嗣音嬉笑:“总比吃药强。”
“淑慎呢,今日也不见她过来。”彦琛想起另一个女儿,平日来她必拉着自己一起看初龄,今日却连人影都没瞧见。
“说是累了睡去了。”嗣音道,“皇上莫恼她没规矩,怕是真累了。”
彦琛也是玩笑:“莫不是女儿家长大有心事了?”
“她才多大,皇上又胡说。”嗣音笑一句带过去,只怕皇帝追问她要瞒不住。
不多时方永禄问何时传膳,皇帝说没什么胃口,嗣音便亲自过去选了几样清爽的菜色,要了红米粥,陪着他吃了半碗。
“入秋来皇上的胃口总不大好,奴才觉得是累的,娘娘平日多劝劝皇上,朝务总是忙不完的,龙体才要紧。”
方才嗣音去选菜色时方永禄这样说了一句,嗣音晓得他最谨慎,若非觉得不妥是决计不会开口的,心里也不免担心。
此刻吃了饭,她便不叫奉茶,让奶娘把孩子抱去楼上照顾,在屋子里点了一把怀柔香,正闭目的彦琛闻见问:“怎是这个味道?”

☆、365.第365章 爱得更深

嗣音娇嗔一句:“臣妾喜欢。”
彦琛自然由着她,正想坐起来,嗣音过来轻柔一把将他推下,继而坐在边上将脸贴在他的胸前说:“就这样坐着说说话可好?”
皇帝知道她是想让自己休息,而近来的确有些倦怠,便顺着她了,两人这样静静地有一句没一句的说说话,嗣音不问朝廷的事、不说宫里的事,只说女儿如何可爱,这几日又多吃了奶,昨日吐奶咳得她心惊胆颤等等诸如此类琐碎的事情,彦琛听着便渐渐觉得眼皮沉重,再有怀柔香凝神静气之效,不多时便酣然入眠。
嗣音取来毛毯为他盖上,凝视他酣睡的面容,心中不免感慨:世人只道他冷酷无情,又有几人晓得他为谁辛苦为谁忙?
这一夜静得很,初龄似乎也知道父皇难得安眠,竟一夜不哭不闹,翌日彦琛醒来,嗣音为他穿戴朝服时也说:“那丫头总算没有白费皇上的心疼,昨夜竟没有哭闹要吃奶,只是醒了静静地躺着,奶娘瞧见才喂她吃奶,吃饱了又睡去了,平日里可要一番折腾才好的。”
如是彦琛益发骄傲得意,又满心欢喜地看了看女儿,方离开符望阁上朝去。皇帝才走,祥儿过来对嗣音道:“公主不肯起来,说今日不去书房了。”
“不去便不去罢,她闹着性子,由她去。”嗣音也不管,只派李从德去书房告知一声。到了晌午,淑慎总算耷拉着脸来了。
“到底怎么了?”要她吃了饭,嗣音这才遣散众人,拉了她单独说话。
淑慎怔怔地看着嗣音,半日才道:“十四叔对我说,这一生只爱母妃你一个人,这话是可以不作数的么?怎么又娶了新人,又为了她闹得要休妻呢?她爱上别认了,这么快就把你忘记了?”
嗣音愣住,她没想到淑慎纠结的竟是这个,还有…这孩子怎么能如此若无其事地说出晏珅这辈子只爱自己一个人这样的话,是她还小不懂事,还是她觉得那是再正常不过的?
“慎儿,往后莫再提这句话,我会不高兴。”嗣音冷了脸色,严肃地对淑慎道,“****不是你想象那样简单的事,你没有自己经历过就完全没有资格去品评别人的行为。方才你说的这些话,我此刻已经不悦,而你父皇听见会震怒,难保旧年中秋的事会不会重演,再有你十四叔也会难过。你可以不理解他,可你要支持他啊,他不是你最喜欢的十四叔么?难道看着他快乐,不好吗?”
淑慎摇头:“我糊涂了,我只是糊涂了,我不明白这究竟算什么,母妃…将来我也会这样吗?将来口口声声说会爱我的那个人,转眼也会去爱上别人吗?”
嗣音不得感慨彦琛昨夜那句“莫不是女儿家长大有心事了”,她发现自己完全不能引导这孩子,她在认知前就见证了那么多的事,对于世间****她早就有了自己的定义,别人的话她又能听进去多少?
老天给了她聪慧的心灵、坚强的个性,让她把世事看得太透彻,可却是过犹不及反成了现在这模样。长此以往不知她要如何看待这世间****,嗣音隐隐觉得不安,只怕这孩子将来情劫难度。
“等你十四叔回来你自己问他,即便如今你不明白,将来也会明白的。”嗣音敛了肃容,暖暖地笑起来,“我们淑慎将来一定会幸福的。”
淑慎怅然,久久不语。
过了重阳节,宫里宫外都开始忙碌秋狩一事,今次皇帝仍将带所有女眷前往,且因是年举国丰收,为庆贺,此次会在猎场留宿三日。彦琛知道嗣音放心不下女儿,便要她带了女儿通往。
嗣音本担心女儿太小禁不住车马颠簸,皇帝却说届时让奶娘带着女儿与自己同辇便好,更霸道地说:“朕疼爱自己的女儿,还要看别人的脸色么?”她无奈,只能答应。
可就在大家都为秋狩积极准备的时候,皇帝却在这个时候病倒了,登基以来彦琛无一日不勤于政务,即便是除夕元旦,他也会关心是否有急报密件,天下人只当皇帝高高在上富有天下,过着奢侈繁华的生活,真真知道他辛苦的,便只有身边这些亲近的人。
这一病不重不轻,到底也连着两日的高烧,皇后不分日夜亲自在身边照顾,到第三日总算是好了。
容澜心疼地埋怨皇帝:“还是这一病来得好,教您好生歇了两日。皇上就听臣妾一句话,今次的秋狩免了吧。”
彦琛自然不肯,原因也不必多说,他知道容澜会明白。之后方永禄送药进来,容澜亲自过来滤药,他轻声地说了句:“七爷送消息进来,十四爷进京了。”
容澜颔首不语,滤了药又扇凉一些,便端来给皇帝服用,彦琛喝下,从她手里接了帕子拭嘴,一边说:“晏珅到了?”
“什么都逃不过您的耳朵。”容澜笑,又说,“皇上等好了再见吧,万一他又气着您怎么好。”
彦琛道:“告诉老七,不用叫他进宫,到狩猎那日猎场再见。”
容澜却说:“臣妾倒想见见那位新人,也不知是怎样的绝色女子叫他这么痴迷。如今府里两位侧妃还在呢,那新人顶多算个侍妾,不知道他要怎么安排妥帖。”
彦琛不语,此时络梅来说:“梁淑媛带着小公主来了。”他才两眼放光似地来了精神,“快把初龄带进来。”
容澜笑道:“如今皇上只说初龄只知道女儿,梁淑媛都不入眼了。”自然这些玩笑,亦只有她能说。
秋狩终究要如期举行,定康亲王带着新人入京的事也渐渐传开,众人都好奇那是怎样的女子,可这位爷却把人家藏得好好的,平日里也闭门不见客,竟是谁也不曾瞧见过。
九月十七这一日,一架马车从宫里驶出,淑慎公主端坐其中,他的父皇恩准她出宫来见见十四叔。
晏珅自然是要见侄女的,进了门便带着她到了周桃的面前说:“丫头,这是你新婶婶。”
“见过大公主!”周桃灿烂一笑,便会露出可爱的虎牙。
淑慎淡淡地看了一眼,也不说话更不叫人,只是转来对晏珅说:“十四叔,慎儿有话要单独跟您讲。”说罢去看周桃,意在“你可以走了”。
“桃儿,去拿些点心来,你做的那些慎儿她一定没吃过。”晏珅尚不觉侄女的异样,他只以为这些日子他不在,这里发生了什么叫这孩子堵在了心里。
周桃欣然而去,留下叔侄二人。
“怎么了,丫头。”晏珅揉揉她的脑袋,还笑,“一年不见,你又长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