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舒宁却神色平静,低头又切下一块梨送入口中,随即才抬头来看着嗣音,如玉温润般微笑:“姐姐累吗?姐姐不累,臣妾自然也不累。”
听见这样的话,嗣音直觉得一阵恶心,不自禁地扑在床沿干呕起来,谷雨和淑慎听得动静进来,谷雨故意咋咋呼呼地问:“主子又吐了吗?是吃了梨吗?”
但嗣音只是干呕,折腾了片刻便平息了,可是煞白了一张脸,显得异常得狼狈憔悴。
“姐姐好生休息吧,明儿我再来。”舒宁的笑还是那么甜美,又对淑慎说,“这些日子辛苦公主了,姐姐她有公主在身边实在是福气。”
淑慎客气几句便送她至门外,眼瞧着武舒宁离去,她忽而开口:“武宝林请留步。”
舒宁欣然转身:“公主还有什么事?”
淑慎微笑相向:“武宝林可知道,好人比起坏人来有一个大毛病是一辈子也改不了的。”舒宁一怔,没有接话,但听她继续说,“好人一动坏心思,就全写在脸上了。有时候有些事她以为自己只做给一个人看,实则其他人都看在眼里,不说穿的人或是看热闹的或是预备坐收渔翁之利的,只有说穿的那些人,才真正从心里为她着想。”

☆、214.第214章 我是不是太傻了

“公主这么说,是要告诉我什么吗?”舒宁克制了情绪,仍端着甜美的微笑。
淑慎点头,面色肃然:“譬如此刻,武宝林的笑好不真实,我倒差点成了看戏的人。”她说罢折身回屋子去,再不管舒宁做什么表情。
而武舒宁则完全被这个孩子镇住,呆立了许久若非小满催促,都不知道该挪动步子。
“小满,我是不是太傻了?”回去的路上,舒宁一直反复问小满这个问题,小满总是哄着她,一直回到承乾宫东配殿,她才从紧束的腰带掏出一小张被折叠好的纸片,展开时有些许白色的粉末落下,小满低声说,“奴婢照您的吩咐做了。”
舒宁呆滞地看着那张纸,许久许久,唇际晕出冰冷地笑,冷得叫小满直打哆嗦,她弱弱地问:“主子,这东西吃下去会怎么样呢?”
“我不知道,我只是从李子忻那里捡到这个,天晓得会怎么样。”舒宁冷笑着,“她若是因此死了,了不起我随她陪葬,若是有别的事,我也管不得了。”
小满跪到舒宁膝下,略带哭腔说:“奴婢自然事事都随着主子,也请主子千万保重自己,恕奴婢多嘴,梁婕妤她不是坏人,也不曾害了您,主子何苦抓着她不放呢?”
“小满你不懂,你不懂。”舒宁呢喃,后面的话似乎是自言自语,“她不能总等着别人去害她吧,善良有什么用呢?有什么用…”
符望阁里伤心欲绝又孱弱的嗣音让中宫很头疼,她天天计算着皇帝出行的日子,势必要在他归来前让梁嗣音振作,这会子才预备歇下,织菊从外头进来附耳低语:“外头的消息说,今日三殿下府里闹得鸡飞狗跳的,新王妃竟是绝顶厉害的角色,险些把个家都砸得精光。”
容澜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那个活泼可爱又爽朗大气的小丫头岂能是这样的人?
“奴婢再三问过了的确是真事儿,您知道的,那里传消息的都晓得您的脾气,不会添油加醋。”织菊说,“又说今日虽是闹得厉害,但之前也不见得有多和睦。”
容澜愠怒:“昀儿这孩子是温和的,即便心里不喜欢赫娅也不会与她闹,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络梅在一旁冷眼看着,忽而计上心头,悄声道:“娘娘何苦管这些,您倒是好心热心,贤妃那里却只当您撂着她不放在眼里呢。清官难断家务事,你不如安心等着,这消息坤宁宫能知道,翊坤宫自然也逃不过的,只等贤妃娘娘自己去教导儿媳吧。”
容澜沉吟,揉着额角片刻后才道:“也罢,若真是不中用的孩子,本宫教导了又如何,终究是扶不起来的,叫她们婆媳俩纠缠去吧。”
三日后,京城大雨,闪电狰狞在漆黑的天空里,仿佛有人要撕裂这遮天蔽日的乌云,叫人看着心惊胆颤。
偏偏前一日年夫人发函邀请和郡王妃今日入宫与她一起探望梁婕妤,而浩尔谷赫娅竟也顶着这大雨来了。年筱苒乍见时还说:“本宫正想着派人去叫你别出门,竟把你等来了,幸而路上没事,有个闪失三殿下他该心疼死了。”
赫娅一身红缎襦裙,依旧那么鲜亮活泼,她笑盈盈说:“上一次与娘娘相约都是梁婕妤之前的病了,可见是我们没去探望她,才又落了病。怎么也要来一趟才好,大雨虽麻烦,但凉快得很。是泓昀他亲自送我来的,所以不打紧。”
年筱苒称是,遂换了衣裳,嘱咐梨安留下与奶娘照顾幼子,便同赫娅坐轿往符望阁去,路上二人只说些家常话,年氏心里却想:外头传得纷纷扬扬说你们夫妻不和,你倒气定神闲与我说泓昀亲自送你来,果然是个不简单的丫头,也不知你在泓昀身边是好事歹事。
“夫人,赫娅想问一句不该问的。”路上,赫娅忽言。

☆、215.第215章 最好的例证

“你且问了再说。”
赫娅道:“听说夫人本来贵为贵妃的,是因梁婕妤的缘故才被降为夫人,如是如此,怎么您还有心思去看望她呢,若是我早恨死了。”
年筱苒虽没料到赫娅会问这些,但类似的答案早就防着别人在心里准备了,遂娓娓道来:“说因为梁婕妤的缘故,这都是旁人道听途说编纂的,到底发生了什么自然只有本宫知道。赫娅你虽贵为郡王妃,本宫还是想多嘴说一句,你要记着,就算是皇后也有她的尊与卑,每个人都要看清自己的位置,记住本分,做该做的事说该说的话。出了差错…”她悠悠一笑,“本宫就是最好的例证。”
赫娅似懂非懂,但还是点了头。
年筱苒突然想起来说:“你径直来得景阳宫么?没有去见过皇后和贤妃?”
赫娅尴尬地一笑,承认了。年氏叹气,“我竟也疏忽了,往后千万记得,除非是帝后召见你,进了宫一定要先去尊者那里请安。也怪,这规矩那么多你哪里记得。”
赫娅似答非答,只低声呢喃一句:“我是自己不想去…”
年筱苒因听得不真切,便没有追问,不多时到了符望阁,见到病榻上的梁嗣音后,二人只管说客气寒暄之语,嗣音以礼相待,也不过小半个时辰就散了。其间所言不过是些可有可无的闲话,三人各有三人的心思,而赫娅如今再见嗣音,也早不是从前的心情,从头至尾她的话不多,眼睛却一刻都不离开眼前的人。
连事后谷雨都说:“和郡王妃好生奇怪,看主子的眼睛都发直了,她想什么呢。”
嗣音倒没有去想赫娅,而是奇怪说:“我瞧年夫人总觉得哪儿不对,去说不上来。”正说着时,吉儿端汤药进来,如今嗣音已不再呕吐,按时吃药身体好了许多,她就着吉儿的手喝了药,便问:“祥儿的身体好些没有?”
吉儿看起来很忧愁,摇头道:“很糟糕,烧一直退不下去,再病下去就不能留她在符望阁了。”
嗣音也心疼,“都怪我累着你们了,我想法子请个太医来给她瞧瞧吧。”
谷雨绞了帕子给嗣音擦脸,嘀咕说:“怎么突然就病了,一直都好好的,算起来也有三天了,武宝林来那日夜里她突然发烧的,再烧下去只怕要烧糊涂了。”
此时众人还并未多想,但到了第二日,祥儿退了烧正以为她要康复时,这孩子竟失声了。嗣音寻来太医,私下请他通融为祥儿看病,太医也当是风热引起的嗓音嘶哑,只开了寻常的方子,可吃了两天不见起色,嗣音的神经才回到了当初。
这一日,和郡王府突然接到宫里懿旨,皇后宣何子衿进宫。彼时泓昀在外忙公务,赫娅竟亲自将何子衿一路送出,别时幽幽问一声:“你这一去还回来么?”
自那日撕闹后,这还是王妃第一回同自己说话,何子衿只低声道:“听凭上头的安排,微臣不能自定去留。”
午后泓昀归来得知子衿入宫,第一反应以为赫娅捣鬼,兴师问罪地冲到她面前:“是你让他回去的?你那日进宫说什么了?”
赫娅冷笑着面对他:“他不过奉旨进宫去,你就担心成这个样子,又拿这副嘴脸来对着我?泓昀,那天大雨我进宫,被你的娘亲罚跪在翊坤宫淋雨两个时辰,我那么狼狈地回家来,你有没有看过我一眼,问过我一句话?现在你倒想起来我进过宫了?”

☆、216.第216章 疯女人

泓昀闻言一愣,他知道自己的确从不关心赫娅,但听说她被母妃罚跪不免有些奇怪,“母妃生性仁厚,怎会那样罚你?”
“她问我为什么外头风传你跟我不和睦,问我为什么进宫去见年夫人却不先去拜见她。”赫娅眼睛湿润,却硬忍着不哭,“泓昀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回答她?”
泓昀半晌不语,许久才说:“不说其他,你进宫不先去见她与母后的确不合规矩,自然也不至于要你淋雨罚跪,我替母妃给你陪个不是,但她到底是母妃,这件事你就不要记恨了。”这难道是男人的通病?轻描淡写就想把婆媳间这不公平的事抹去?
“对了,你为何要先去见年夫人?”泓昀又这般问。
赫娅从他的神情目光里看不出半分他对自己这个妻子一无所知的愧疚,而这样的屈辱每天都在发生,无时无刻不在磨平她的骄傲和棱角,她很怕有一天眼前的一切会突破她的底线,情绪也好精神也好,甚至是道德…
她冷笑,锐利的目光锁定在泓昀的脸上,“因为年夫人约我去探望生病的梁婕妤,虽然信函是不久前发出的,但这件事是早早说好的,那****也在场。”
泓昀眉头大皱,“我不是说…”
“对,你说过叫我别去打扰她。”赫娅冷笑,分毫不让地打断他,“可是泓昀你知道吗?梁婕妤对我说,叫我往后多多进宫去看她,她很喜欢我呢。既然她都这么说了,我自然不能拂逆。怎么算她也是你的庶母,是个长辈。”她刻意将长辈二字咬得极重。
“浩尔谷赫娅!”泓昀冷声念妻子的全名,“我希望你不要做没有意义的事。”
赫娅瞥他一眼,唇际的笑仿佛从地狱而来,却又伸手妩媚地抚在丈夫胸前,慢声道:“宫里那位我自然不敢动,可府里这个只要我一句话,你那仁厚的母妃就能要他灰飞烟灭。那天我跪在雨里,竟一点也不伤心,因为我一想象你娘知道后的绝望和痛苦,我就从心里发笑。泓昀你记着,不要轻易惹怒我,不然不管什么意义不意义的事我都做得出。还有,你也别再趾高气扬地对我呼喝你所谓的还能纳侧妃侍妾,难道你不怕又失态失语,让那些见不得人的事叫更多的人知道?”
最后那一句赫娅说得极有力,更一掌推开没有防备的泓昀,看着他一脸恼怒又无措的神情,她嚷声笑起来,笑得那样尖锐可怖。
“疯女人,你就是个疯女人。”泓昀大手抬起,却终心有所忌悬在半空没打下来。
赫娅含泪,颤抖着告诉他:“那一晚我就疯了,是你把我逼疯的,你是啊…泓昀,你要么杀了我,要么放我走,不然你留我在这里一天,我都不会让你们任何一个好过!”
泓昀亦被激怒,冲昏了头脑怒斥道:“好,我奉陪你,我要看你能闹到什么田地。不想好过的话,就都不要过了。”
就在夫妻俩闹得不可开交时,何子衿已为祥儿诊断好,正与皇后私下复命,果然祥儿此病来得蹊跷,若是药物所致当与嗣音同源。
“这件事不要对任何人提及,本宫希望你懂得分寸。”容澜这般嘱咐,又道,“她只是个宫女,也不必你留在宫里照顾引人非议,你开了方子与她们自己去煎熬便出宫去吧。若几日后没有起色,自然再召见你入宫。”

☆、217.第217章 朕回来了

何子衿一一应诺,正要告辞,皇后又问:“你****在王府,本宫问你,王爷与王妃平日里都做些什么?”
显然,皇后也是想打听小两口的事,然她并不知何子衿身份尴尬,便只听他说:“微臣每日在后院不出,并不知道府里的事。”
如此容澜也觉得他有分寸,竟还有些满意,便打发了走,又唤来络梅说:“去看看梁婕妤,她若好些,叫她来我这里。”
这一边,嗣音早已能下床行走,此刻正独自在阁楼,天依旧那么热,即便坐着不动,吹着暖风也能热出一身的汗。
她身子还很虚弱,更容易动虚汗,可那滚圆的汗珠顺着天鹅般纤白的脖子滑落,她却浑然不觉,热得发际都被汗水湿透,她仍旧无动于衷。
心冷了,又如何感热?
“如今你觉悟了还来得及,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这是小孩子都懂的道理,更何况是宫里的你?”
这话是淑慎对嗣音说的,那“小孩子”指的就是她自己么?可至少在嗣音还是孩子的时候,她的世界里从没有阴谋从没有陷害,甚至从来没有人对她说过这句话。但她也明白,她的世界里没有,不代表别人的世界也没有。
“那我是进入别人的世界了?”嗣音这几日常这样问自己,可如是的逻辑却毫无根据,更无从解答。
秦氏、赵氏悬梁自尽的阴影虽然还未淡去,但她再不会恐惧到身体会有呕吐这样的反应,时间的强大可见一斑。自然,时间可以抹去淡化一些情绪,同样也能催化其他心情。
譬如思念。
此刻独坐高楼热得犹如困在蒸笼里的梁嗣音,对彦琛的思念亦到了极致,如果此刻他能从身后将自己抱住,也许她才可能有希望继续往后的道路,不然…
有脚步声,该是谷雨来催她下去,这已是今日的第三回了,这丫头到底有多执着,自己早就说了不下去,要在这里坐到日暮等淑慎归来。
“你若实在看不惯,就去睡吧,睡着了瞧不见想不着,你自然就不烦了。”嗣音闭上眼睛,冷声道,“我死不了,你放心。”
“你自然死不了,朕几时应允你能死了?”那浑厚的低沉的熟悉的从来都可以直接让嗣音变幻心境的声音竟然响起。
梁嗣音,难道是你睡着了,在梦里?
仿佛这一刻才感觉到浑身是汗,湿漉漉得那样冰冷,冷得嗣音浑身颤抖,可真的是因为冷?如此炎热之下,又怎么会冷?
又如梦一样,身后靠上了坚实的身躯,那有力的臂膀将自己环绕,他在耳际后吐气,“你果然不能让朕放心,怎么办呢?怎么办呢梁嗣音?”
“你说的,要我时时刻刻都不再离开你。”嗣音泫然,“可你却丢下我…”
“所以朕回来了,回来看你。”彦琛低语。
嗣音仍在梦与现实中分不清,她伸手去触摸那厚实的大手,温暖湿润,熟悉如自己身体的一部分。
“皇上不该在边关吗?”缓缓转身,入目一张晒黑了的脸,很真实。

☆、218.第218章 什么都好了

彦琛笑:“朕昏庸了,为了你什么都不想了。怎么办呢梁嗣音?”
这是真的吧,一切都是真的,她没有在做梦,她心心念念的人此刻就在眼前。她已不想再去问为什么要让自己去赐死罪臣家眷,为什么要让自己去面对世间最残忍的生离死别,有他在,什么都足够了。
“别人会知道吗?”嗣音问,目光里带着祈求,“不要让别人知道好吗?只见我一个人,不要再见别的人。”
彦琛的心益发柔软,嗣音开窍了吗?
“朕只为了你而来的,绝不会有别人知道。”他温和地笑,将香汗淋漓的嗣音纳入怀里,“当然老七知道,不然朕如何进宫来?哦,还有谷雨、从德…”
“皇上。”嗣音娇嗔,她知道彦琛在逗自己。
“朕就陪你一天,很快要赶回去。”彦琛轻柔抚摸嗣音的脸,“你受的苦老七都告诉我了,朕不该那么狠心啊,还做噩梦吗?还会呕吐吗?还是吃不下饭吗?”
“见到皇上,什么都好了。”嗣音笑,贴着他的身体不放。
是啊,她只是个简单的女人,见不到他时思虑千千万万的事,为前事扼腕为将来忧愁,可一见到他,就觉得人生足矣,那些纷纷扰扰红尘纠葛,自散了去吧。
“臣妾饿了,皇上饿吗?”她躲在怀里笑,自六王府归来,她头一回说这个“饿”字。
彦琛很高兴,高兴嗣音与自己的心意想通,虽然此行秘密归来就是要看看这个不能叫人安心的女人,安慰她哄她,可心里还是不希望看着她期期艾艾地数叨那些已过去了的事。
好在,她从不让自己失望。
“谷雨在做了,一会儿送来。”他笑,细端详嗣音的脸,她瘦了许多,没涂脂粉,细蒙蒙的汗水泛着莹润光泽,还是那样好看。
“皇上看什么?”嗣音问,被他盯得有些不好意思。
“看朕的嗣音那么美。”彦琛笑。
“皇上和平时不大一样,从前不这样哄臣妾。”
“因为朕觉得愧疚。”彦琛收了半分笑,多了半分严肃,“那件事是朕太鲁莽,不该让你去,迷信一些,他们的怨念若缠在你身上…”
嗣音蹙眉,一声急促打断皇帝:“不要这么说,也是臣妾没用,皇室生活不同寻常人家,我早该明白的。皇上,我们不要谈这件事好吗?你明日就要走,嗣音只想和您静静地呆一天。”
彦琛满怀安慰,柔声道:“朕亦如此。”
且说络梅来符望阁请嗣音,却无功而返,容澜问其缘故,络梅想了想道:“奴婢觉得符望阁里似乎有外人在,但并没亲眼见到,只是觉得氛围有些奇怪。”
容澜皱眉,外人?能是什么外人?她梁嗣音如今已有胆子在符望阁见外人,甚至…躲过自己的耳目?
温存稍纵即逝,皇帝不着痕迹地来,悄无声息地去。嗣音没有告诉她祥儿被人下药的事,他还要远赴边关,不能让他心有牵挂。自然他自己是否知道,嗣音无从考证。
翌日嗣音才来坤宁宫,容澜不提前日之事,只问:“祥儿那丫头吃了药可见好?”
“好了许多,情形与臣妾当日无异。”嗣音道,面色露出几分不安,却又似努力定了定心神,“臣妾没有看紧符望阁的门户,怪不得别人。”

☆、219.第219章 惠静郡主

“你能明白就好。”容澜应,继而打量嗣音,昨天络梅提过后她便派人去符望阁外静候,果然说今日早晨有几个人匆匆从符望阁离开,更说身形修长,是男人。
男人?彼时容澜心头一紧,他猜到的第一人便是彦琛。老实说她不知道为什么那么信任嗣音,或者说并非她信任嗣音,而是太了解彦琛。可他那样的人,也会做出这儿女情长的事?因此矛盾不休,一夜无眠。
“娘娘看起来精神不太好。”嗣音也瞧出容澜面色不好。
容澜只笑:“天气太热,本宫怯热睡不安稳。”
嗣音不多嘴,再说些宫内琐事,外头络梅进来通报,十王爷家的王妃和惠静郡主来给皇后请安。容澜忽想起,这孩子订了婚事,入秋便要出阁。
容澜索性派人召六宫皆来,众人摆了瓜果茶水说话逗趣。自皇帝离去后宫里静了许久,大家倒也乐得玩耍,唯嗣音不爱这样的场合,怕的便是舒宁那人前人后的两张脸。
且说众人笑得高兴,容澜想起书房里三个孩子,便道:“皇上也不在,就叫做娘的疼他们一回,今日的课就歇了,叫他们过来陪陪惠静。”
惠静虽是十五妙龄,性子仍如孩儿,闻言忙来撒娇:“皇伯母让静儿去书房瞧瞧成么?孩儿带弟弟妹妹们回来。”
“这有何不妥。”容澜道,随手一指,落在耿慧茹身上,“耿昭仪带她走一趟吧。”
“是。”耿氏欣然一笑,离座领了惠静而去。
路上耿慧茹因笑:“书房那地方严肃,平日里本宫也甚少去,听说昭儿是个坐不住猴儿,倒一直想去瞧瞧是什么模样。”
“猴儿又如何,昭儿就是比晔儿可爱,晔儿总一本正经跟个大人似的。”惠静笑。
先帝在位时,十王晏珏不曾参加任何党派之争,且性格懦弱不喜朝政,他倒实实在在地做了一辈子的富贵闲人,但府中三房妻妾,膝下却只有惠静一个女儿,很是得宠。
“静儿你只是自己也调皮吧。”耿慧茹温和一笑。
但眼看着将近书房,惠静脸上却多了愁绪,她低声呢喃,“父王也好想重回书房。”
耿慧茹听得不真切,问她说什么,惠静性子直爽心思简单,便坦白地说:“我想来看看书房是因为父王,为了六皇伯、九皇伯的事,父亲这些日子一直愁眉不展。他时常怀念从前兄弟们在一起念书的日子,叹息如今…”
后面的话到底有些分寸之外,惠静没说下去。
耿慧茹心里动了弦,沉静许久才开口说:“静儿你就要出阁,这些日子更要多陪陪你的父王。告诉他这世上本来就有很多事是留不住的,心里有个念想便够了,费心去忧愁,折磨的还不是自己么?”
惠静连连点头,“昭仪娘娘说得极对。”
继而两人来至书房,果然见淑慎、泓晔安静认真地听课,唯有泓昭左右坐不住,好似屁股下有针扎有虫咬。惠静噗得笑了,耿慧茹却看着儿子的模样,陷入沉思里去。

☆、220.第220章 你到底要什么

下午的时光在嬉笑中度过,妃嫔们看起来一团和气,六宫无事、天下太平。可这一切并非本相,各中暗潮汹涌,不足为外人所见。
众人自坤宁宫散开,或坐肩舆软轿,或结伴步行,嗣音独自往符望阁去,舒宁忽笑:“姐姐等我,昭仪娘娘送王妃郡主去了,我正落单。”
嗣音驻足,眼瞧周围人用异样的目光打量自己,是啊,目下的光景里,舒宁还是那个武舒宁,自己倒似摆了婕妤姿态骄傲起来不记过往情分。
二人遂结伴,走了半程四周的人都散开,舒宁忽问:“几日没来瞧姐姐了,今日见姐姐精神那么好,臣妾很高兴。”
你看,她又变了。
嗣音不胜烦扰,默默不语,许久却计上心头,说道:“你那日走后,祥儿就病倒了,屋子里人吃喝都是一样的,唯独她那日喝了我打赏的鸡汤,好奇怪。”
舒宁不改颜色,更紧张地奇道:“姐姐的意思,难不成您若喝了那鸡汤,啧啧…”她掩口做害怕状,“真真老天庇佑。”
嗣音心底恶寒,将目光从她做作的表情上移开,“这件事我只与你一人说,莫要传出去闹得满城风雨。”
舒宁连连点头,“臣妾自然不说。”
臣妾!臣妾!嗣音好恼。并非她计较这称呼,并非她故意清高,而是武舒宁分明知道她顶注重细节,便在这上头敲打她。
你到底要什么?你要在我身上得到什么?
这句话嗣音想问很久,之所以一直没开口,因为她期待姐妹间的情分能有转圜,她期待舒宁能变回从前的模样。
“不过姐姐要当心,若真有人要害你,这次不成自然还有下一次,而且那人知道此次打草惊蛇了,下回一定更谨慎更毒辣。”舒宁神叨叨地说,又紧张又害怕,竟然还露出担心的神色。
“是啊,还是你想得周全。”嗣音笑得好苦,虽然她没有证据证明那件事和舒宁有关,可不晓得为什么总觉得与她脱不了干系。若是同源的药物,之前自己又是中了谁的道?那时的舒宁,应该还是舒宁才对啊,那笃定不是她的话,还有谁能轻易进入符望阁呢?
“姐姐想什么?”见嗣音那句敷衍后就神情呆滞,舒宁忙笑着问,“姐姐想皇上了吧。”
这本是舒宁“折磨”嗣音的手段,可今天嗣音偏不想她再得逞,左右看了两眼后,附耳低声说:“不想,皇上昨儿回来过,在我的符望阁歇了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