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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有?”普华反驳,脑海里都是过去这些天发生的事情。
“你自己心里清楚!”娟娟抹了一大块防晒霜,糊墙皮一样拍在普华脸上。
普华是在装傻,她心里比谁记得都要清楚。
训练第一天,下午站军姿她中暑被送到树荫下休息。不久施永道也从男生连下来,跟尹程一起替全连送水,抬着一箱矿泉水经过树下,往她身边扔了一瓶。
第二天她陪娟娟去小卖部买零食,排队在公共电话亭打电话,她身上没带零花钱,娟娟要借,他却举着张电话卡在她面前晃了晃,硬说是她掉的物归原主,塞完就跑。
一周里,她两次巡逻都排在半夜,他竟然跟她排岗的时间一模一样。在男生宿舍巡一圈,就站在靠近女生宿舍的路口,隔一会儿用手电往她的方向照一照,好似看穿她怕黑。
紧急集合他和封青在操场替她重打行李,拉练又帮她提东西,每次都表现得很偶然,不经意,可连在一起,连一些刚入校的新生也在下面窃窃私语。
“每天在食堂,咱们班一到,他肯定…”娟娟只讲到一半,草丛里远远的传来脚步声。普华匆匆捂住娟娟的嘴,把她拉进齐腰的荒草深处。几百米远的地方,施永道和尹程、高超峰正踏着草缓缓朝她们待的地方走过来。
…
军训结束,大巴开回学校的一路,车上大部分人都在睡。普华醒着,腿上摊着日记想写点什么做个纪念,落笔又词穷,似乎也没什么非要写在纸上。两周的训练,她没胖也没瘦,只是晒黑了好多,鼻尖上脱皮了,早晚洗脸都会疼。这两周最大不同的是施永道,和初中时判若两个人。他一扫之前的阴郁严肃,变得阳光有亲和力,极尽所能的帮她,创造机会跟她讲话,就是回来上车前,还借着清点行李帮她把打好包的东西从营房扛到车上。
回到学校,大部分同学都由家长接走了,普华没人接,又不着急回家,自己背着行李去了教室。初三六班的牌子换成了高一六班,所有的桌椅全部打扫清洗过。
坐在自己的老座位上,普华环顾着教室,过去一年的酸甜苦辣似乎依然历历在目,发生的一些事,还有一些难以忘掉的人。
她走到纪安永的位子上,桌面上的笔迹不在了,位子里那些旧物也早被清理干净。倒是施永道桌上的刻字不是洗涤剂可以涂抹掉的,摸着那几个深深的刻字,普华不免会想起娟娟的话。
他…难道真的…是那个意思?
如果可能,普华倒希望他不是,她的心思,更多在惦念纪安永。军训后期,纪安永的消息陆陆续续听说了不少,他得的什么病,恢复如何,会不会影响开学上课,都是裘因几个私下谈论时她偷偷听来的。她满可以正大光明的问,可又欲盖弥彰的以为那是不能说出口的。
普华从书包里拿出施永道给她的那张电话卡,翻到正面看了看,五十块钱。她一次也没用过,军训时不方面当面还他,就包在一张纸里,写上他的名字放在枕头下面。
把电话卡摆进书桌里显眼的位置,上面压了板擦,普华才离开教室。
放学后,她坐在行李上看篮球队训练。新一批初中选手和一年前的球技差不多,都是陌生面孔,好胜心强,拼抢卖力。军训最后的教官学员对抗赛,后卫的位置缺了纪安永,几个男生配合平平,也可能是她不懂篮球,总以为纪安永那样的才是好。
看到大约太阳偏西,篮球队也散了,普华才出了校门准备回家。
对街早没有穿校服的学生游逛,建一奶酪店前老板正在装门板。普华摸摸口袋,空的,连碗一块钱的奶酪钱也没有。军训出门时爸爸给的两张十块钱,她还原封不动放在行李里没舍得花。推着自行车过马路,她正准备骑上,施永道提着军训行李从建一里跑出来,嘴里喊着:“叶普华!你等一下!”
他手里端着一碗塑料杯奶酪,黝黑的脸上一副不自在,像塞炸药包那样把奶酪塞给她。
“给你!”
普华两手扶着车把,根本没法接。他一靠近,她就推着车退上几步。
“干吗?”
“不干吗,给你奶酪。”他眼睛里写着不痛快,连行李都丢在一边,就端着奶酪一定要她接过去。
施永道轴起来普华是见过的,初三被他尾随那晚,他足足跟她绕了两个小时也不肯罢休。
“谢谢,我不吃。”普华婉言谢绝,掉转车头要走。施永道有点急了,把奶酪杯子一扔,上来抢她的车把。
“干…你干吗?”他即使表现的再友善,骨子里普华还是怕,尤其记得他和李城寺打架时的样子,完全像头发了疯的狮子。
“叶普华!我…就是我们…你…”他眼睛在她脸上搜罗着,磕磕绊绊组织着语言。
“…”
他烦躁的挠挠头,提起行李往她车后一放,拍了拍车座,一副豁出去的样子。
“就是…我…喜欢你…”说完他按住她的车把,怕她再像军训时那样掉头跑掉,“我喜欢你…喜欢好长时间了…”
第三章现实中的普华——27岁
3-1
普华在怔忪中打了个冷战,才意识到自己从醒来一直对着空空的天花板出神躺着。过往的很多事情在梦里跃入她的脑海,像是一部翻旧泛黄的小说,一次次的读,总在纪安永离去后戛然而止,少了结局的几页。
后面的情节里充斥着一个人的味道,无关乎快乐或是悲伤,都是他,只能是他,他主宰走向何处,何时结束,虽然表面看来是她自己安排,自己导演的一切。
天色从窗帘缝里照亮房间,床头柜上的闹钟走到了该起身的刻度。在铃声响之前,普华爬起来拉开窗帘,站在阳光里深深的吸气,迎接新的一天。
去洗手间梳洗,对着镜子里浮肿的眼皮,她想笑又有种哭不出的感觉。脸上写满了缺觉的疲惫,冰敷了很久眼皮的浮肿也没有下去。其实装得再若无其事她也是在自欺欺人,刘燕那些同事表面没有问明,私下都能看出她过得不开。
打开电视播到晨间新闻,普华记不起一天里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在空空的客厅里转了两圈又回到诺大的卧室瘫在被子上。海英说过,自怨自艾是一种慢性病,盘踞在身体里抽丝剥见般缓慢离去。她躺着回想前一天的早餐,本要烤两片面包,找不到刀子切片只能撕成一条条,沾着温过的牛奶吞进肚子。那种不温不暖的饱胀在胃里盘踞了很久,让她连画上淡妆掩盖黑眼圈的心思都没了。
这是永道再婚后的第几天?她盯着墙上的挂历,使劲的回忆。
或者这距离某个特殊日子很近了?她的生日?永道的?都不是。还有些日子就是永道妈妈的生日了。他走前说得那句话,她记忆犹新。
早晨出门,信箱里插着一个很大的白色信封,普华到了地铁上才拆开,是本两个月前出的旅行杂志,里面有篇特邀永博配图的文章。几分钟就读完了,文字是普通旅游介绍的文章,但因为图片很美倒引起了她的阅读兴趣,尤其是一张中页的图片,占了整幅,上面是无望无尽的蔚蓝色海洋,浅滩,天空,水天交接的一条线,浅白到碧蓝,干净到通透,也令她动了离开一阵的心思。
信封里掉出一本薄薄的旅游胜地宣传册,写着诸如住宿之类的信息,那一点点动心,在遇到报价栏里的一串数字以后慢慢的沉淀下来。
普华到出版社第一件事是打开邮箱给永博写邮件。他要的一篇东西还没翻完,新的稿件又来了,恰巧也是和旅行相关的,附件里有几张新拍的图,很像杂志上的海滨。
按了回复键,她开始给永博写回信。
摄影师:
最近如何?
早晨刚收到你的杂志,看了,照片很美,那片海滩很令人向往,尤其是那些蓝色。
下次不要给我夹旅行宣传册,你知道我没法去的,不如多发些照片吧。拍拍天空,沙滩,贝壳,脚印,海风,杂志里的文字还要再润色,合作的出版社换了吗?这个文字编辑有些眼生。
影展的稿子还有一点没有翻完,有些东西我不是很有把握,关于流派和主题方面的,最好再能提供些资料,我会尽快做完发给你。
永道在北京。我很好。
祝好!
普华
移动着鼠标要发出去,她迟疑了一下,把“永道在北京,我很好”改成了“家里很好。”又检查了一次,发送出去。
把永博发的一张照片存到桌面加进屏保的图片里,普华关上了outlook,拿过案头没有编完的稿子继续工作。
出版社的编辑工作是一成不变的单调,虽然会接到不同的文章,但同一个板块做久了,没有了新鲜感,大多数的时间如同嚼蜡般的在投稿中大海捞针。
好的稿子总是很少,她欣赏的,少之又少。
中午刘燕提议出去点菜改善伙食,普华埋头赶最后几个段落,让其他同事从食堂带了两个包子草草了事。
稿子下午顺利送了校对,她得空喘息,去楼下商店买了杯热奶茶,又去银行的自动取款机查了下工资,用了两张卡里的钱把新一个月的房供凑齐。
在柜台旁拿号等着汇款,普华顺手拿了几张架子上的基金宣传纸看。钱她不太会打理,每次别人提议买些东西投资保值什么的,最后她都是咬咬牙又作罢。账户里的钱就是那些,除了家用还要留给父亲,把几种基金风险投资的宣传读完了,看着电子屏幕上不断更迭的红绿色数字,普华把宣传册揉皱,丢进门口的垃圾箱里。
回去在电梯里碰到刘燕,她提着好几个地下超市的购物袋跑进来,普华按了开门键,顺便接过她手中的一袋东西。
“干吗买这么多?”
“促销啊!”刘燕低头检查着袋里的东西,“你不去买点?便宜挺多的!”
“不了,家附近也有。”
电梯一层层爬升,刘燕以过来人的身份又提点了普华几句,“你们还是小夫妻,不知道节俭,日子长远了就懂了,省一点是一点!”边抽出夹在袋里的购物小票,仔细叠好收到钱夹里。
普华没有认真听刘燕讲话,她对着电梯镜子上自己的脸,发现上过淡妆,黑眼圈和浮肿还是很明显,岁月是会留下痕迹的,她也不例外。缕了缕耳边的头发,她跟在刘燕后面出了电梯。
下午不用太忙,普华拿了早晨的一份报纸,喝着奶茶慢慢的看副刊。到快下班的时候,被内线电话叫到主编室。
推门进去,正好与别组的一位编辑错身经过,对方面色发沉,扫了普华一眼低头出去了。
类似的情况普华也经历过,不外乎稿子出了问题。她打量在办公桌后正襟危坐的主编,看不出什么异样。倒是办公桌前一个年轻女子的背影,有点特别。
一头直长的黑发垂到腰际,及地的长裙扫到桌边一株常忘了浇水的绿竹,露出一双城市人很少见的彩绣平纹布鞋。
“主编!”普华站在门口叫了一声。
“小叶!”主编起身,办公桌前的年轻女人也跟着站了起来,转向普华。“来,过来坐!”
普华没注意主编说了什么,她完全被眼前这张脸吸引住了。这女人比她想象要年长些,白皙的面孔有参不透的神秘,都掩在黑发后面,她的眉目尤其淡,伸出的手也微微凉,但很简单的一句问候从她嘴里说出来,分外清新宜人。
“你好,我是林果果。”她笑着说,“很高兴认识你。”
“你好,”普华看了眼主编,握了握她的手,友好地的报上自己的名字,“我是…我是…叶普华…”
晚上到家路上堵车很厉害,普华给娟娟挂了电话。娟娟早等得不耐烦,在外面随便买了吃食将就,说是给普华带些过来。普华最近时常约娟娟过来同住,一是排遣寂寞,一是不让自己想些与永道有关的事情。
在家旁边的超市里添置了几样必须的家用,洗发水换成价格低些的牌子,她还特别买了三条促销装的牙膏。到家不用做饭,先打开录音电话听留言。
除了妈妈的一番唠叨,还有一则保险促销。
普华开了电视,调到很高的音量,让房子里感觉有个人专心致志的坐在电视机前,她才抱着电脑去了卧室,盘腿坐在床上查邮件。
永博果然回信了,他忙的时候,十天半月神龙见首不见尾,不忙,又可以二十四小时泡在网络上。
大编辑:
资料见附件!
照片没在手边,下次打包发给你。不过沙滩贝壳海风应该是拍不到了,前天又飞内陆,这次是湿地,方圆几十里都是沼泽,倒有些野鸭子,不知道你感兴趣否,呵呵。
编辑确实换过了,还在磨合期,不行再说。
昨晚电永道,说你加班,最近很忙嘛?!
等你稿子。
PS下下周妈生日,回京见面聊。
PPS谢谢。
放着电脑,普华仰躺在床上,摸着无名指上的戒指转了转,摘下捏在手里。自从听了父亲的话,婚戒她牢牢戴着只在睡前洗澡时才取下来。但到底是骗别人骗不了自己,回不去那段颠沛流离的婚姻,再怎么戴着缅怀也是惘然。
怕娟娟看到,把戒指放回床头的抽屉里,普华一时想不出给永博回些什么,就关掉他发来的邮件,意兴阑珊的听着外间电视里主持人清朗的声音。
晚饭是娟娟带的肉夹馍,很方便不用刷碗,肉和蔬菜都有了,普华吃了半个,娟娟吃了两个。梳洗过,两个人靠在客厅沙发里看影碟,放了无数次的《老友记》,每次重看娟娟还能兴致勃勃。
抱着零食袋,娟娟指着屏幕上的Joey问:“你最喜欢谁?”
普华想了想,说出了几年来从未变过的答案。
“Monica。”
“为什么?”娟娟放下玉米片,习惯性的做出辩论姿势,“你每次都选她,她哪里好?”
她们为这个小问题争论过无数次,还加上海英,她们喜欢的各不同,海英喜欢Joey,娟娟喜欢Chandler,唯独普华喜欢看似最平凡无奇的Monica。
“因为…”普华细细嚼着茶梗,思索了一阵,找不出比那个答案更好的话来说服娟娟,“可能是…她有Chandler吧!”
“那Rachel还有Ross呢!Phoebe还有Mike呢!”娟娟忍不住开始抬杠,嗤了一声,把玉米片嚼得嘎吱嘎吱响。
这样的争论从没有结果,普华每次都会投降,任娟娟讲她的道理,自己依然固我的支持Monica。喜欢一个人不一定需要理由,普华是这样说服自己的。
晚上让出了卧室,寝具扑在客厅,普华继续在茶几上翻译永博的资料。
卧室的门下还透着一丝光亮,娟娟可能是在读书,也可能是睡下了。普华戴着耳机随便放了一首歌。想起刚刚说到激动处娟娟的几句抢白,她找到视频网站,搜了一集《老友记》打开看。
确实,Monica曾经肥胖过,失业过,被抛弃过,被欺骗过,但普华从不会违心的否认对她由衷的喜爱。她告诉别人喜欢Monica是因为有Chandler,但即使没有Chandler,她依然不会改变初衷。
《老友记》的结局是好的,无论如何,Phoebe有了自己的家庭,Ross和Rachel有了Emma,更重要,Monica和Chandler在经历了婚姻后也成为了父母。看着大结局的一集众人围在婴儿推车四周,普华下意识抚着腹部,想象着那里隆起的感觉,双胞胎?男孩?或者女孩?
生活里没有如果,她永远不可能知道答案…
转开头摘了耳机,普华走到阳台上开了一扇窗。外面的空气里有一丝凉意,渗透进她的四肢百骸,她的手还盖在腹部,又茫然的放开。
如果可能的话,她可以选择不要那样匆忙的开始,如果可能的话,她也可以选择不要那样草率的结束,但如果有如果的话,她最想做的是学会珍惜与克制,没有无谓的争执,顽固的纠缠,没有最后…失去了它…
3-2
早晨经过会议室,普华发现林果果独自坐在桌边写东西,手头是杯敞着盖子的咖啡。她推门进去打招呼,林果果“嗨”了一声,继续低头工作。
从她们成了专栏的搭档之后,普华已连续三个早晨在会议室遇到林果果。她坐在林果果对面看着她工作,很难猜透她在写什么或者想什么。普华鲜少对作者好奇,但林果果属于异类,她的一切都像个谜团。她只在每天上午来社里,穿着她的长裙子,背一个大书包。她很少像其他人那样奋笔疾书,大部分时间都用来看书和对着窗外发呆。短短三天里,她只写下了两篇不足千字的开头,稿子普华还来不及看到就被她揉了丢进纸篓。
林果果写完一个段落,放下笔靠进椅背里端起咖啡转向普华。
“文章进展顺利吗?”
“也不算…写着写着会找不到感觉了…”林果果揉揉眼角,脸上有明显的倦意。
“第一期想好写什么了?”
“嗯。”
“那…需要帮什么忙吗?”普华拿起桌上的几本心理学期刊,都是些学术性很强的文章,与她平日接触的不同。
“你觉得你的婚姻有多幸福?”林果果喝着咖啡沉思了一会儿,突然问了一个问题。
普华一愣,下意识用杂志盖住手上的戒指,想不出怎么回答。
林果果翻开记事本在上面写了些什么,又抽出夹在中间的一张纸给普华。
“这是选题材料,你看看。”
纸上是一则报道,罗列了几组令人费解的实验组和对照组数据,只有一行很短的英文评述,说的大致是离婚率在五十年间不断提高,近十年升高了近二十五个百分点的事情。
“这个…和专栏有什么关系?”普华不太明白。
林果果重又低头改稿子,解释道:“我要写的就是从这篇报道来的。”
“离婚率问题?”
“不,是婚姻的幸福值!”林果果在纸上画下一个圆,分成几个部分举起来给普华看,“你不觉得研究一下这个圆很有意思吗?你是在哪一块里面,你的婚姻到底有多幸福,如果可以量化的话,是59分还是60分,多少分是婚姻的底线,至少我觉得…这是道很有意思的数学题!”
“底线?”
“对,我想换算出这个幸福值,同时求证一下,那个导致离婚的最低值到底是多少,人能够承受的底线是多少?”
林果果又拿了几份资料给普华。上午她继续在小会议室里写稿子,普华在忙手上要完结的几份零稿,无暇与她深谈。但有关那个数字的问题,却干扰到普华平静的工作心态,一整天她总会分心,想起林果果那个看似无意的问题。林果果是有某种洞穿内心的能力的,普华第一次接触热衷心理学的女人,有时甚至觉得,答应合作这个专栏是个错误,隐藏在她自己身上的秘密,迟早有一天会被林果果看透。
晚上做饭和娟娟聊起这件事,娟娟有板有眼的告诉普华,“你别老那么神经质,你现在属于单身,幸福值压根等于零,没什么可研究的!”
晚上就寝前,娟娟煞有介事的拉着普华在床上坐好,从包里拿出一份文件给她。工整的打印表格,清晰的宋体大字,罗列着人名和个人信息。
“这是什么?”普华翻了翻,足有十页。
“自己看!”娟娟指着首页上的字,“这个,男,未婚,32岁,软件工程师,有房有车。还有这个,男,离异无子女,35岁,有三居室两套,公司管理人员…”
“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去相亲!”
普华顺着名单往下看,心情也直线下坠,放下纸往客厅走,不肯理娟娟。
娟娟追出来,硬是把纸重新塞进她手里。
“你给我好好看!这世界上两条腿的男人多的是,又不是只有他…总之无论如何,你好好考虑这些,选出来觉得行的安排时间见个面。”
“我不见!”普华丢开名单,跑到沙发上抱起靠垫。
娟娟把纸捡起来放到茶几上,在普华旁边坐下盘着腿,像是做好了跟她鏖战下去的决心,沉了口气开口:“叶普华!你给我有点出息!活得现实点!你才二十七八岁,不可能后半辈子就这么一个人过下去。现在不是过去,你们不是吵架了他出去念书分开一段时间那么简单!你们离婚两年,他也已经跟别人结婚了,你们再也不可能了,就跟施永道这个人死了一样!你必须往下走,过你自己的生活,总是怀念过去或者停滞在现在这样的状况于事无补,只能是害了你自己!”
“别说了!我不想听!”
“我就要说!不爱听也得听!”娟娟抢过她腿上的靠垫,把那份表格又塞过去,“那个作者首先应该先研究研究你,看看你是不是心理也有问题!离婚综合症!现在还有几个人像你这样过日子,离婚的女人满大街都是,还不是各个都活得好好的,你样子不差,有学历,有稳定工作,有一处房子,没有孩子拖累,为什么还要活在过去里。你得多为自己的将来想,为你爸想想,好听的不好听的我也都说了,你这么长久下去,难保哪天你爸不会发现真相。与其这样,不如你早早告诉他实话,然后重新开始,说不定就找到一个更合适的。每天这么胡思乱想,施永道能知道吗?知道了又有什么用?!”
“我没有…”普华勉强争辩,说话却没有底气。
“你没有,那你就该把储物间那些东西都拿出去扔了,烧了,砸了,而不是给他的书一本本编号,把他所有的DVD装回封套整理好,还留着作什么劳什子纪念!那些都没意义了知道吗?他结婚了,你现在再怎么在意他,他也不会回到你身边了!”
“我没有!”普华咬紧嘴唇,手上的几张纸捏得沙沙响。
“普华…”娟娟叹口气,“我觉得你这样过得特累,特可悲,真的,知道你现在这样叫什么吗?”
普华倔强地不肯说话。
娟娟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了两个字:“懦弱!十几年前就是这样,你从来不去承认一个最简单不过的现实,施永道发疯似的要跟你在一起,你却偏在争取一些不切实际的东西,比如纪安永的友谊。结果呢?你得到了吗?逃避施永道有用吗?转了一圈你还不是跟他在一起了!之前几年的时间浪费的有意义吗?如果早认清现实,你不会让自己走那么多冤枉路,吃那么多苦,你们也不至于…”
“娟娟!别说了!”普华捂着耳朵跳到地上,踩在那份相亲名单上,又颓然蹲下去把脸埋在膝上。
娟娟站在她面前,无奈的拍了拍她的头。
“现在他怎么样已经不重要了,你还有未来的五十年,六十年要过,谁都不能跟一段回忆过一辈子。不管你是不是愿意,总要接受这个现实,知道嘛,他变了,你也变了!感情就是这样脆弱,总会变,谁没了谁都是照样活着,变质的东西就丢开它再却寻找新鲜的!你不是喜欢Monica吗?没有了Richard,她才碰到了Chandler,最后不也非常幸福。你也会找到的,也许是一个比施永道更好的人,真的!”
普华埋在膝上听着这番话,希望找到什么反驳娟娟,但她最终一句话也没说。
踩脏的相亲名单,第二天一早和一份早餐一同留在茶几上,娟娟去上班了,普华躺在沙发上,把娟娟挑出的几个资料从头到尾看了一遍。
娟娟越是肯定,她反而越怀疑。与永道的十四年成了一个中间断裂的结点,她不敢评价那之前是否幸福,更不敢想那之后会是什么。她从没把自己的人生下赌注似的压在某个人身上,对于那些陌生的名字,她奈不住的生厌,气恼,但更多是因为自己。
但无论如何,相亲的事还是定了下来,娟娟是个行动派,中午就把第一个人的联系方式发到了普华手机上。
林果果的数据还没分析完,办公室里所有的已婚女性编辑又得到了一份调查表。普华不安地填写着自己的问卷,躲避着刘燕投来的好奇目光。
林果果又在会议室里工作了两天,娟娟每晚都来电话坚固普华的决心,翻完永博邮件里最后一段资料,普华拔掉耳机,把电脑里的歌声放出来,坐在地上发呆。屋子里回荡着《橙路》的片尾曲——悲しいハートは燃えている。她并不懂日文,单单喜欢歌里的旋律,就像记不清人物的名字,却忘不了漫画中那段曲折煎熬的三角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