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ris坐在办公桌后面,桌上摊开很多法律书籍。他脸上的神情,疲倦而烦躁,眉头皱在一起。“认识这个人吗?”他推过桌上的一张名片。
拿起来看看,一个没见过的英文名字,名片的烫金部分是一个摩托罗拉的M标志。突然想到了他。
“认识吗?”又问了一次。
“不认识。怎么了?”把名片还给他,坐在座椅上,对他要求见面的事情很迷惑。
“昨天晚上在蓝,David和别人打架。”他看着她的面容,猜测她话里的真实。
“为什么?”而且,这和她有什么关系。
“可能说了一些话,有些误会。我们很快就把他们拉开了。打他的是个韩国人。”
她嘴角小小的抽动,面容还是一惯的平静。“是嘛。”一个韩国人。又一个韩国人?
会是…应该…不会。
“真的不认识这个人吗?”
“摩托罗拉的韩国人也许很多,我只教过一个,那是一个月前了。名片上这个英文名字,我真的不认识。”他为什么断定她认识那个人,也许一切都是巧合而已。为什么他的口气那么坚信,那场打斗会和自己有关吗!
“他们打架,和我…没关系。”应该不是他,不可能是他,不可能。在那晚说了那些话之后,他们已经没有交集。他,应该早就找了第八个老师。而她,安心的过着教书的平静日子。
看她的样子,镇定,又犹豫,但不撒谎,“你知道吗…David被打之前,正在说你!”拿起那张名片,“这不是那韩国人的,是他同伴的,那韩国人也被打了。”Cris在名片的线条里回想昨晚那张面孔。
昏暗里,他和那人擦肩而过,差点撞在一起。高高的个子,短发,一个坚定的背影。他还记得他矫健的身手,拉开他和David时,他额角的血,野兽一样的眼光。那是,一个男人最凛冽的愤怒,发青的脸孔,杀气。
只为了,David嘴里一句无心的话,侮辱她的话?
她清澈的眸子里渐渐多了迷蒙,不再直视自己,低下头让刘海挡着她的眸光,整个人突然安静下去。
“说我什么了?”她小声地问,没来由的害怕。为什么会动手,说了她什么?如果是他,如果真的是他,他为什么会和别人动手。为了她吗?
“说…你和我。”不想告诉她那些话,昨晚他离席后也没听到。但是从Alex和Kevin那里问来的话,实在刺耳,不想她听到,他也说不出。David应该被打,如果那个韩国人没动手,自己也该动手。重重打倒一个侮辱她的人。
对一个无害的女人,说那样的话,尤其是她,他真的该打!
“我和你没什么,我只是你的老师。”她的反应果然如此,只是口气并不像往日那样坚定,双手紧紧交握在一起。他听到别人说…她…会是他吗?
“他们不认为。上次在蓝,他们就觉得我们在一起了。”他不想让她逃避事实。
“我们没有,我们只是吃了一两顿饭,去了一次酒吧。”她嗫嚅着,不愿抬头。
“你觉得别人这么想吗?别傻了,厉俐。”Cris从椅子上起身,轻轻走到窗边,背对着她,看着中午清明朗净的天空。心里,却多了一片乌云。
“我真的没想到,事情会变得这么复杂。”她没想到吗?当Winnie拿着酒杯那样看她的时候,当Alex走过来劝慰的时候,她们心里怎么想,她不知道吗?
原来这世上,把她歪曲践踏的不是他一个人,只是别人把她想的更不堪而已。而她,只是装作不知道。逃开那个问题之后,她本来觉得不再重要,不再难以面对。
其实,她知道的,别人眼中,自己的样子。但那还重要吗?那句“出卖”“交换”之后,这些还重要吗?
“事情并不复杂,我们在一起,或者不在一起。”转过身,看着座位上的女人,“你不觉得吗?厉。”
听到耳中的,还是他浑厚的声音,不似电话里冰冷,不像上课时沉稳,不是蓝露台上的迷醉,有温度的声音,却是一句陌生的反问。
他是喜欢自己的,只是,她从没觉得,是这种喜欢。或者说,她告诉自己,他不是的。他眼里有过的溺爱,他身边那种安全的感觉,原来真的是另一种情绪。
他在问一个问题,还是他在给出一个答案?
“我们不在一起,Cris,我们只在一起学习,仅此而已,我们可以是朋友,但,仅此而已。”她眼前的迷蒙多了一层水气,那轻灵的眸光慢慢消失,变得忧郁、萧索。“我们一起,一起学习!我教你,你也教我…”
她知道自己错了。
那些课下的邀请,温馨的晚餐,亲切的交谈,为自己点上一杯果酒的溺爱。不是老师和学生。不是片刻的浪漫与温馨,不是。
她错了,蓝那夜温暖的怀抱,那句我醉了,不是玩笑,是句箴言。他在警告她,他陷下去了,越陷越深。而她,看着他一步步陷下去。
原来自己什么都知道,只是没有去面对,原来在心里,她知道会有这一天。只是,她不愿意面对。注视着他,喝着杯中他斟来的美酒。
原来,美酒可以香甜,现实却还是逼人的。
看着他的目光,眉头不禁紧蹙。我教你,你也教我…她从来没有想过,要和眼前的男人在一起。那所有的一起,他都是他,自己还是自己,从来不是两个人的一起。
她从不想,逃开那狐疑的漩涡以后,自己真的陷落了。
但,现实就是如此。
突然不忍心问下去,她的神情,像那夜在蓝,捧着水果酒注视他的她。像个迷路的孩子,又像个需要保护的小女人,让人柔软脆弱的女人,她眼里的无依。
突然真想再给David一拳,他嘴里对她的诬蔑,竟然像一把锥子插在了自己心上。喜欢上她,在外人眼里,竟然成了现在这样。
而更可悲的却是,她精心维护的真相,被那把锥子深深穿透。刺痛的,却是自己。
那夜在蓝,她要抓的月光,并不是他。
她从他这里,没要过什么,她给他的,永远都是距离。
突然不知道为什么把她叫到这里,让她面对自己,还是让自己面对她心里的真相?
桌上那张名片,并不是那韩国人的,而她心里躲避的,是他吗?
她不快乐,他知道,最近一直不快乐。
是为了他吗?
房间陷在一片尴尬的平静里。Cris又望向窗外,突然感觉,天空真的阴霾起来,清朗不再透明。而自己一时的情绪失控,应该平息了。
几分钟的空白,无形的距离。
“先不说这个,我只是觉得,那个韩国人可能认识你。”Cris回到座位上,收起了那张名片。“David想把事情弄大,而我觉得,应该让你知道。毕竟,多少和你有关。”声音里,他回到了那个冷静到严酷的律师面具背后。
“他想干吗?”她眼里突然清醒,带着惊讶,看着他。
“他想告他!”
“为什么?”只是一次偶尔酒后的争斗,一定要把事态扩大吗?他,找她来,就是为了告诉自己这些?
“别忘了,我们都是律师。对我们来说,最佳捍卫权益的武器,就是——法律。”这是一场没有意义的官司,但是,对她可能很重要。
“那韩国人不是也被打了吗?难道不能私下了结吗?只当成喝醉酒的一场打斗。”她眼里带着恐惧,他,会为此被告吗?David,是个经验丰富的律师。他,只是个工程师。
“我不知道。David目前很强硬。但是,我觉得也有可能,毕竟,他说了一些不该说的…话。”
“怎样才能和解不闹上法庭呢?”这里是中国,他们都是外国人,如果不是自己,即使再多的是非,他也永远不会和他们有交集。
“如果那韩国人真的是你的学生的话,就当成一场误会,当面道个歉,毕竟是他先动手的。”他想知道,他是真的在为她出手吗?“如果他不是的话,你也不用担心,就法庭上见吧。”
“他会道歉吗?”以他的脾气,他会吗?
“我不知道。”他的面孔,恢复了冰冷。
“那我该做什么?”
“去确定一下,我的猜测到底是不是对的。”他看出她眼里的犹豫。
“如果他是呢?”
“看你的决定。你想他没事,就让他道歉。你不想,就让他等着传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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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的课很不顺利,离开律师行的时候,下了雨。到船务公司的时候,她迟到了。上诺基亚的课,才发现带错了教材。
四个小时的课,像是煎熬她的意志。
路上,她很矛盾,看着车窗上的雨珠,她很生气。气自己,气Cris,也气他。但是,她还是从小民那里,又要来了他的手机,那个被彻底删除的全球通。
“晚上有时间吗?我想找你说些事情。”按了发送键,然后等待。
直到下课,他一直没给她回复。
第二十章谁的女人
第二天,第三天,都没有他的回信。周五了。
心情很糟,推托有事,没有见Cris,这是一起学习几个月以来第一次没有见他。原来很珍惜那每周的四小时,现在突然觉得,其实也没什么。
心里还在矛盾,但更担心,那个人也许不是他吧。
坐着地铁没头没尾的想事情,起身时,是离京西花园最近的一站。
随着人流涌出站外,看着茫茫的人潮,脚步很犹豫。
曾经,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抱着很多书,赶那个和他见面的约,也是这个时间,这条街道。然后,迟到了。再然后,成了他的老师。
但是,这些都太短暂。八次课,只有八次课。除此以外,他们之间没剩什么。
该去问他吗?
在路口,她停住了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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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头好点没有?”Patrick转头问着身旁的Stuart。
“不知道,这两天他都没跟我说话。你问Michael他们吧。他那天不知哪吃错了药,看他打人的架势。”手里的工作一点儿不敢停,让他看到,又要好受了。“听说他在韩国,一直都在练跆拳道。”
“你小心点,他现在也在练。”Michael拿着试验设备走过来,“他最近心情不好,那天喝酒你们就不该瞎提什么女人的事。你说的时候,他把酒瓶都振碎了。不是同事,那晚在酒吧估计先吃拳头的就是你。”一边观察参数,一边和他们说话。
“他又不是没有女人,身边那么多,他不要。而且我说的是我的老师,又不是他那个。”Stuart虽然从不在意这种细节,但是一直一起工作,多少都知道些,“会不会是为了那老师啊?”
“不知道,应该不会,他换老师也不是一个两个了。说不定是别的女人。他在香港要弄什么麦当娜的音乐彩铃,我就觉得奇怪,一个大男人弄那些没用的,他原来从来都是那个什么…。”Patrick回身看了一眼,安全,他不在。“神话,对了,神话。听说,是他以前女朋友的彩铃。”
“你们小心点儿!”Charlie插了进来,从门口拿着一个托盘走了过来。“他刚才又砸了一部!”大家看到那托盘里,是正在测试阶段的样机碎片。
“火气够大的,这个还好。前天,他把制造部给他留的那款新机器都砸了,两个新的,还是限量版。James知道了,非发火不说。当初要的也是他,现在砸的也是他。虽然咱们这里不缺手机,也没有这样…”Stuart话没说完,就看到实验室门口的东奎,赶紧住嘴。
四个男人很快散开,各自忙着手里的工作。
刚刚在办公室,对着Charlie的测试结果发了一阵脾气,还把那个样机砸坏了。这,不应该是自己做的。他应该测试维护一部手机,而不是彻底破坏。
但是,心里的气,一直憋着出不来。
那天打过一架,喝了一夜酒,心里反而更难受,像是堵着一块石头,无法呼吸。
烟灰缸里堆满了烟蒂,烟灰缸下面,是那本中文教材。
抽屉里,那两个限量版的碎片,本来想扔的,但是不知为什么,又留了起来。银色和黑色的碎片,赤裸裸的,碎了。
手指关节还在隐隐的疼,那夜出拳,拉伤了手指的韧带,这两天的测试,一直没有亲自动手。
好在,这办公室只有一个人,不需要躲避任何人的眼光。但是,口袋里那部手机,躲不开别人的联系。不想砸,也不想看。
屋里很闷,合上的百叶窗,脑子里都是那晚他们说的那些话。
“你们律师行的中国助理和秘书都不说话吗?还要Cris另请聊天的老师!”
“都是婊子,只是比美国的便宜。”
“那天在蓝,她和Cris在露台抱在一块,你们是没看见。”
“中国果然什么都便宜。那女人叫什么来着?”
“Lili吧。”
那几个人肆无忌惮的聊着,“律师”“婊子”“便宜”,不知道为什么会渐渐听进去,越发觉得他们在说她,“抱在一块”,她跟了那个律师吗?他不确定,他也不相信这些,直到身后的人起身,撞上了自己,直到,他们说了她的名字。虽然,只是那美国女人嘴里的两个音节“lili”。
他不知道是不是打对了人,喝了很多,也分不清谁是谁。但是,那些男人说她是婊子,就要打,往死里打!她不是,她不便宜,她也没有跟什么律师。非要把他嘴里的那些话打得咽回去为止!
不能想了,只好逃出办公室。
如果不是眼前他们四个人拉着自己,那晚不会轻易便宜了对方。他也不会全身而退,虽然,左额上破了一道口子,手指拉伤,但表面看上去,他还是完好的。
他是吗?他不知道。
“今晚加班,把最后的数据核对出来,十二点之前把报告完成放在我桌子上。弄不完,你们几个就睡在实验室。”严厉的声音,不像平时和他们喝酒玩笑时的亲切,但是,他现在需要这威严捍卫自己。
走回办公室,觉得疲倦,虽然这两天几乎没工作,但也几乎没有休息。拿出裤兜里的手机,扔到桌上。整个人靠进椅子里,注视着百叶窗,窗外的风景什么也不想看,她,也不想见。
这屋里太闷了。
她有什么事情要找他?他们已经没有联系了,她,跟了那美国人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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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一样的前台,熟悉的安全检测,热情的接待生。只是,这次没有理由进去,因为,她已经不是他的老师了。
“小姐,您找谁?来客请先填写登记表。”
接待生又把熟悉的东西推到了她面前,只是,她没有填,因为她不是来上课的。
“请您给七楼测试部的李东奎先生打个电话,我找他有些事。”
“您和李先生有约吗?”
“…没有,但是麻烦给他打个电话,我有点急事。”她有些为难,路口好不容易克服的犹豫,又冒了出来,也许她这么做,真的是徒劳无意义的,反而会让他更看轻自己。但是,Cris的表情是严肃的,他从来没有说笑过,那场官司!
接待员拨了电话,似乎很久,都没有人接听,挂了。
“他,可能在实验室,麻烦您再打一个试试。”如果他仍然不在,那么,她也算尽力了,不管以后如何,不管那场争斗是否真的和自己有关,她都没有能力再干涉。她,真的不能管太多!
“喂,您好,我是前台。有位小姐在这,要找测试部的李东奎先生…好,好,谢谢。”接待员挂了电话,“对不起,李先生不在,您改时间吧,或者跟李先生本人联系一下。”
失望像冰透的水,让人发寒。“好,谢谢。”他果然,不愿意见自己。
提着自己的书包,突然感觉格外沉重,却不想让失落打败。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不知道该去哪里。
他,不回她的短信,也不接电话。
而他,可能因为自己惹上麻烦。
拿出手机,拨了Cris的电话,那边也是占线声,等了一会儿,只有挂断。
眼泪,突然不受控制的溢出了眼角,为什么,不是只是简单的教与学吗?不是只是简单的老师和学生吗?
提着书包,试着忍住泪,但是实在很难。
这座大厦,似乎没有给她一条出路。没有进门卡,上不了7楼,即使上了,7楼也是绝密的地方,她进不去。26层,首尔,那里也有一道电子锁,没有他的密码,她永远只能被关在门外,就像现在这样。
坐着扶梯上到三楼的观景台,注视着窗外的广场,到处都是手机的宣传海报和新机型的广告,五光十色的广场,这里,最不缺少的就是联系工具,可是她,联系不上他。
也许,就只有这样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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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二楼的咖啡厅想用一杯蓝山平复怒气,看来,还是不行。不想马上回办公室,那里,有一种压抑的感觉。为了逃,连手机都没有带,就暂且,让大家找不到他吧。
出了咖啡厅,站在扶梯口,向上向下间突然有些犹豫。该去哪呢?
人生,总是向上的,追求着,执著着,来到中国。但是无意间,生活也许就在向下坠落,就像现在的自己。把希望留给自己,还是把绝望捏在手里?
踏上电梯的一霎,他觉得,自己应该向上走,不管有没有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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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楼的观景平台。
他站在扶梯口,看到了她的身影。
她转过身,看到了他的眼睛。
…
他慢慢向她走近,口袋里的手,慢慢攥成了拳。她眼角,有泪。在车站的那晚,她在那里静静流淌的泪,走的时候,她没有回头。
她看着他一步步近了,也看到了他额头没好的伤口。那僵直的唇线,曾经说出最令她难堪的话,但Cris说的那个人,也是他吧。
他们站到了彼此对面。
时间有的时候,流淌的很慢,有的时候,甚至凝结。
必须有一个人,先打破沉默。而他觉得,他做不到。他不想知道“真相”!
…
“周一晚上,你在蓝,对吗?”她看着他的眼睛,没有丝毫的怀疑。他是那个挥出拳头,鲁莽愚蠢的人,只为了别人嘴里的一句话。
“那个律师,叫Cris,对吗?”他没有回答,还是直觉问出了他最不想求证的问题。
一个多月没有见面,听到他嘴里的中文,生疏而冰冷。
“那,只是个误会。”她不想如此交流下去。她已经知道,他不会退缩,不会软弱,不会道歉,他根本不是那种人。她已经知道,她来错了。
“周一晚上,”他看着她,刘海后面那双清透如水的眸子,“你去哪了?”
她,不是个会撒谎的人。
“我在我妈妈身边,”她看着他额际那道伤口,眼里的水雾不觉浓重了。
他,在那水雾背后,冰冷的看着自己。
“那天,是她的忌日。”
…
第二十一章我的女孩
每次面对坎坷,厉俐都希望能够全身而退,至少,可以躲在只有自己的地方伤心,舔着伤口。再给自己一个机会,一个站起来的机会,或是一个伪装快乐的机会。
妈妈去世的时候,她坚强的走了出来,她在妈妈的灵塔边种下了树苗。
爸爸再婚的时候,她没有流泪,安心在姥姥家给自己一个新的开始。
放弃郑远的时候,她告诉自己那是对的,因为两个不爱的人拴在一起是种折磨。
疏远子恒的时候,她觉得那是对他最大的负责,因为她给不了他他要的幸福。
改变工作的时候,她笑着和那些孩子告别,眼泪吞到肚子了,她觉得她会更好。
虽然,在幸福的地图上,她迷了路,但还是想全身而退,退到一个安全的地方。
但是这次,她真的不知道,她到底走到了哪里?
她只知道,她很孤单,很寂寞,很不开心。
自从签下名字,送出那张结束课程的表格以后,她不快乐。
周二、周四、周六,那空出来的时间,无限延长,拼乱了拼图,她不快乐。
Cris来了,带来了温暖,安全感,带她去蓝,去享受生活,她依然快乐不起来。
仅仅一夜,她发现,那不是她要的,她宁可,面对办公桌对面的冷酷律师,而不愿回答他一个关于情感的问题,他像个长者,像个父亲,却不是交换情感的人。
而此刻,东奎又站在对面,冷漠的疏离比怀疑更让人难以忍受,甚至比他最后一次课上说的那些话更可怕。
她觉得很委屈,真的很委屈,那夜在妈妈灵塔旁的孤单和思念,此刻他面前的渺小和无措,只能逼出更多眼泪。她不知道还能回答什么?
那夜,她也如此哭泣,失去妈妈十四年的女孩,没有掩饰的痛苦,化成泪水。
为什么会站到这里,为什么会面对这个人,不是已经逃开了吗?
还是,她坚强了太久,坚持了太久,也伪装了太久?
更多的眼泪,滴落…
这一刻,她才知道,寻找一个人、等待一个人,那么长,那么可怕。
****
他只是看着她,一眨不眨的看着她,看着她落泪。
心里最酸软的那部分,让她的泪搅乱的无以复加。
她不是骗人的女孩,她从来不是。
她只是率真的袒露着自己,虽然倔强的让人生气、顽固的让人气馁,但同样脆弱的让人想要保护。
原来,她是没有妈妈的女孩。
难怪,她把自己层层包裹起来。
现在,他什么也不想问了。她的眼泪告诉了他一切,他也相信一切,她眼睛里的真实比任何语言都重要。
他,只想她别哭了。
从裤兜里伸出受伤的手,不敢碰触她的泪,他只是抓住她手上提的大书包,甩在肩上。转过头,迈开步子。
“你又迟到了,今天。”
他踏上扶梯,回过头,给了她最温暖的笑容和信任…
****
半个小时之后,他们又对坐在“首尔”的办公桌两侧。面前各摆着一杯蓝山咖啡。
她眼睛还是红红的,但是早已没有泪痕。他轻松靠在座椅上,放肆地把腿放在桌子上,享受着“首尔”久违的感觉,嘴角,还有那抹没收住的笑纹。
也许,这就是瞬间的幸福感作祟吧。
“你又迟到了,应该罚你。”他第一次觉得她也有如此温驯的时候,默默坐在对面喝咖啡。
“好吧。”抬起眼看着他,“罚什么?”
因为她,他卷入了麻烦,要罚,就罚吧。
“当我的老师!回来,当我的老师!”他坐起身,认真地把大手放在桌面上。那双手,摔坏了本要给她的手机,现在希望能把她带回来。
“好。什么时候?”她没有丝毫的犹豫。
“今天开始。一、三、五早晨八点到九点,二、四、六时间不变。”
“很严厉的惩罚,罚多久?”他是认真的吗?每天都要见面的惩罚?
“直到我的中文很好了为止。”
“有多好呢?好需要一个标准。”
“不知道,总之,先罚吧。”太久远的事情,他不想思考,太不现实。
“好。”
她的回答很坚定。那也许是她想了很久的吧。
她安静喝完杯里的咖啡。对她的惩罚已经宣布了,但是后续,还有对他的,Cris提到的那个官司。
“我来找你,要和你说件事情。”
“你说吧?”她已经答应了,对他来说,没有什么更苦难的问题了。
“那晚在蓝,你打的人不是我的学生,坐在你身后的才是,他叫Cris。你打的是他的同事,现在对方要告你。”他脸上丝毫没有紧张的情绪。
原来为这个,她是来提醒他,还是在担心他?
“知道了,那晚我留下了同事的名片,有事他们就找我吧,我是在场唯一的韩国人,是我先动手的。”他没有丝毫隐瞒,他的拳头,不是错了,是太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