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了灯,让屋子完全暗了下来。
城寺慢慢坐到了床边…
第十七章思量
他坐在黑暗里,并没有去惊扰床上的人,只是静静的,寻找着某种声音。
已经很久了,自从封蓝离开以后,他没有如此平静而踏实过,也没有如此混乱而矛盾过。
他记得那些声音,平静而笃定,如同此刻他的心跳。
“你爱我吗?”封蓝背对着他,站在阳台深处。他们应该幸福的,但是那时似乎没有。
那是她提出出国前的一段时间,因为忙碌,在一起的时间并不多。
“爱吧。”他走到她身边,却保持着距离。他们确实分享了亲密,却依然有一道无法跨越的鸿沟,是不够默契吗?也不是。两个人能感觉到,却又说不出那种若即若离。
“城寺,你…喜欢封嫣吗?”封蓝望着远处的葱绿,内心却是落寞的。在一起一年了,实质的进展有了,但距离却拉大了。
他无稽的扯动了嘴角,怎么会想到喜欢一个十三岁的小丫头呢!
“不!我是她哥哥。”回答的毫不犹豫,他不讨厌封嫣,但那不是喜欢。脆弱到时时需要人关注,总是生活在别人的影子里,想到封嫣,他最先想到的是保护。
但是,那只能算是关心,是封青给他的托付和信任,也是他回报封青多年的友谊,是一种出于哥哥的情感。
封蓝静静的听着,没有说话,过了很久才转身,专注的看着城寺的脸侧。她记得很多个有关他的瞬间,但是这个,她却不愿收藏起来。
他没有撒谎,也没有试图隐瞒,但是他的眼里却写着不确定,似乎那句否定背后,也有他没有弄清的深意。
她记得在校门口和封嫣相遇。一场,他要求她配合的戏,于是他们演了,封嫣上当了。然后呢?
嫣嫣要听城寺哥哥的话,以后,他会是你姐夫呢。
但她知道,那并不意味着胜出。封嫣没有不听话,他也没再过分的关心,但是总觉得他们之间有什么。
一种,她说不出的东西,一种,她无法破坏的东西,也是一种,让她难以释然的东西。
从派对那晚她离开房间,城寺把封嫣留下开始。那晚以后,封嫣病了。他们,真的像他想的那么简单吗?
他不需要陪伴封青接送她六年,不需要为她出手打架,更不需要让她成了生活里的负担。
她记得谈起封嫣他的神情、口气。那,只是因为封青吗?像哥哥一样吗?
城寺的那个诺言,还会遵循吗?等着她,上同一所大学,有一样美好的未来,那就是他们的全部了吗?信心一点点从手里溜走,如同夏日最后一缕暖阳。封蓝脸上的笑容,也凝结了。
“城寺,爱就是爱,不爱就是不爱。”从他身边走开,封蓝冷淡的留下一句话,“那个吧,我要不起。至于封嫣,她说的对,你不是她哥哥!”
封蓝走了,之后申请了学校出国了,不再联系他。
原该伤心的分手,竟然是平静的,他不久又有了新的感情,虽然依然冷冷淡淡的,心情总难以平复。为了什么?
“城寺,你喜欢封嫣吗?”他耳边又在回响封蓝当初问的那句话,已经几年了,却日渐清晰,他喜欢她吗?
什么是喜欢,什么又是不喜欢?
慢慢起身走向卧室的一角,打开工作台上的绘图灯,幽深的光线柔和而宁静,但在黑暗的笼罩下却显得脆弱异常,就像他当初给出的那个答案,也像此刻床上的她。
他喜欢她吗?或者爱?每一步,都在问自己一次,却依然没有答案。
应该是不爱的,她还是孩子,而他已经不是了。
他对她,应该像封青对她一样。但是,为什么,他会感觉难受,当她受伤倒在车边时,他觉得慌乱,当她流血呻吟时,他觉得被撕扯,放开她的一瞬,是失落吗?
封嫣,那个当初抓住他的衣角要小红花的女孩。他给她做了一百朵,藏在了被子下面,而他掌心,却留下了划伤的疤痕,如同此刻。
看着自己裹着纱布的手掌,她流血,他也流血了。
走回到床边,轻轻坐在她身旁,他拿开了她身上雪白的被单。她的身子慢慢暴露在柔和的光线里,占据了他全部的视线。
她躺在那里,灯影里脆弱无助得叫人心疼。他的目光在她身上游移,那是他的床,他的衣衫,也是她的妹妹吗?
一身厚重掩住了那些伤痕,即使淡淡的,在她娇嫩的肌肤上也显得突兀而残忍,他记得,每一处都记得。颈项上咬吻的痕迹蔓布到肩上,手腕,腿上的擦伤和淤血。
他喜欢她吗?伸出手,轻轻摩挲着体恤的下缘,犹豫着该不该那么做。
是为了证实自己是对的,还是错的?
他不知道,已经没有了思考的冷静,只想轻轻拉高那件过大的体恤,露出她腹部一段雪白的肌肤。
一段白色纱布紧紧包裹在她腰上,纤细到随时可以扭断,伤口藏在那下面,隐约透出一丝血痕。
如同精心绘制设计图一样,他用手指一点点勾勒着伤口的曲线,心里的平静不在,那份笃定的自信也消失了。
他不许她再受伤,再流血,更不许伤痕沾染她。
她是那么纯净而单薄,怯怯的眸子里一闪即逝的倔强,她的笑颜总是凝在封青身上,而她的愁眉总展露在他眼前。
她该多笑的,大家都说她是大院里最漂亮的女孩。
手指在纱布上缓缓前行,谨慎的怕压疼她,却又突然一顿,抬眼看她紧闭的双眸,凝视着她,也感觉着她。
他,喜欢她吗?
…
一丝丝疼从身体的某个地方扩散,扰着她的梦。
她像以往那样等着接她的人,等了很久,这次,却没有等到。
那些闪过的刀光,是真的吗?只是觉得那丝疼痛在一点点扩大,提醒着她,那似乎并不是一场梦。
她不能动,意识却从浓重的梦里醒过来。因为疼,微微皱了皱眉。
天又黑了吗?她看不见光亮,只知道自己躺在一张柔软的床上,身上没有力气,头也有些晕。
手指触到软软的床单,慢慢的滑动,又突兀地触到了硬硬的发根,她瑟缩了一下,不敢再动。
某些朦胧的记忆不真实的回放,她的知觉醒了过来,缩回了冰冷的手指。
那条胡同,那个下午,那个人,那些声音和她脸上腥涩的温热。
天,为什么是黑的,她为什么会一个人?
然后,现实才回到脑子里,封嫣突然睁开了眼睛。
她躺着,手边,是一个人。
他趴在她身侧,他的手,抚着她疼痛的一处,她,受伤了吗?
“不许害怕!”她听到熟悉的声音,如同最后那一刻,看到一张熟悉的脸,她抓住他,叫他“城寺…哥哥。”
绷紧的身体倏的放松了,郁结在胸口的气息和委屈顿时化成了无数眼泪,她望向黑暗中的声音,却看不透。
哽咽,从隐忍到泄漏。
腰上的伤口突然微微的痛楚,要抬起的手被人在黑暗中抓牢。
那是一只裹着纱布的手,温热而有力地包容着她的冰冷。
“是我。”
“…”
听到她哭泣的那一刻,他突然觉得难过。
唇,不由轻轻辗转在她腰侧,那些纱布,无法隔绝他钝痛的胸口。
他,喜欢上她了…
第十八章迂回
她一半的身子浸在血里。白皙的皮肤上,蔓延着一道伤口,不是很深,但是极长。血不断从刀口里冒出来,合着呻吟,染了一床一地。
他伸出手想去帮忙止血,压到伤口上的力量只是让血流的更多,沾染到手上,甚至滴到他身上。她出了那么多血,会死吗?
一个冷战,翻身城寺醒了过来,看着唯一正拿一条毯子盖在他身上。虽然正是夏天,屋里却并不燥热。抬眼能看到床上的封嫣安安稳稳的睡着,封青就坐在床边。
“你们几点回来的?那边情况怎么样?”在黑暗里陪了她好久,她醒的并不真切,他握住她的手说了一些话,没有回应,只是哭,不久,哭声也停了,可能是哭累了,又睡了过去。
因为腰上的伤不能翻身,他抱来储藏室里的新枕头,放在她身侧,又盖好了被子,累了就坐在工作台前,不知不觉睡着了,封青他们几时回来的并不知道。
“一点多。”唯一看上去很累,“回封青家里拿了一些东西过来,和大人说封嫣要去姨妈那里住几天,没告诉他们出事了。”
“圣寺呢?”起身看着封青专注的样子,似乎没有听到他们的交谈。
“让他先回家了,他那个朋友伤得挺重的,流了好多血,最后还是送医院了。”唯一走回床边拍拍封青的肩,看着他慢慢回过神。
“我还要回学校,明早还有护理和药理课,你呢?”
“我留在这,明早再说吧,嫣嫣还没醒呢。”有些为难,大半夜不放心唯一一个人回学校,可是要是走,又怕嫣嫣醒过来看不见家里人。
“我去送唯一吧,你也睡会,明天万一有什么动刀子的课怎么办,出不起差错!”城寺转身出去了,封青在床边坐了一会儿,也跟着出来,到厨房给唯一拿了些吃的,一直送他们到楼下。
车开了,城寺静静的等着,偶尔侧身看一眼。唯一靠着座椅,有些昏昏欲睡,并没打算多谈什么。
在路口等着另一边的车开过去的时候,车灯晃得人睁不开眼。
“程东,在什么医院?”
唯一迷迷糊糊的,听见他说话马上坐正身子,“送的他家就近的医院,不是很大,圣寺和一些小混混凑的钱,他身上挨了七八刀,后背的一刀特别重,我的消毒工具不够,不敢缝合,封青也让我别管。”
“说是谁弄得了吗?”
“他一直没醒,嘴里除了叫嫣嫣的名字,偶尔嚷一个什么刀,不知道什么意思。”唯一回头看了一眼开车的城寺,倒也没什么反常,比起晚上初见时“挂彩”的样子,现在镇定多了。
“圣寺呢?他还说什么,背着我的时候!”
“他也吓得不轻,没说什么。不过…”犹豫不知道该不该说,唯一毕竟算是外人,“我觉得圣寺和程东的关系,不一般。”
他踩了脚油门车又冲了出去,比先前的速度要快,后来的路上,唯一没再说什么,只是在学校门口钻出车子的时候,友善的笑了笑,留了句“好好照顾她。”跑进了校园。
回去的路上,城寺一直在琢磨整件事,车开进大院的时候,先没回自己住的楼,而是去了父母和圣寺的住的那幢。
…
“哥,我真的不知道了。”圣寺垂着头站在当初亲封嫣的那棵树下。半夜三更,被大哥从床上揪起来,扯着他一路下楼,倒也不像过去那样上来就动粗,但是一脸的阴郁反而更吓人。圣寺自知没什么可辩白的,难逃一劫,反而希望索性挨一顿打。
“你不知道!好,那下午放学你去哪儿了?为什么没去接她!”城寺看着圣寺,对弟弟眼中的闪躲一目了然。
“我去同学那了,快考试了,有些问题。”不敢抬头看人,他下午放学和程东见过一面,那个时间差,是他们故意的,只是没想到会发生这么大的意外。
“是不是非要我去医院问程东本人你才肯说!”城寺往前迈了一大步,比弟弟高近一个头,手揣在裤兜里,却有打人的冲动。“程东刚放出来,你准备再送他进去吗!”
“哥,不是他,是寻仇的人。”圣寺知道大哥的行事风格,程东在少管所的几年好不容易才熬过来,不能因为封嫣受伤又牵连他被关进去,他也不相信程东真的会伤封嫣。“真的不是程东!”
他还在袒护程东,激动的表情错不了。当初封嫣还是小孩,就在程东撺掇他亲她。之后,是小学毕业时程东劫她,再来,就是这次。那些伤痕,是程东留下的?圣寺即使会做些出格的事,却还是分得清是非曲直的。
没时间揍他,毕竟到底怎么回事,谁也说不清楚。
拽起圣寺的衣领,扯着他走到没有树荫的地方,让路灯和月光照到两个人脸上。“李圣寺,听好了,从现在起,不许再见程东,不管什么理由,没有下次,别和我耍什么花样!”推开弟弟,指着远处自己住的楼,“她要是好了,还好,她要是好不了,她哥哥不宰了你,我也会动手的!”
“志愿,我和爸妈商量了,你去外地上大学,也出去独立一下。从今天开始,不许出学校一步,他们明天就去寄宿部给你办手续!考不上大学,你就准备卷铺盖走人,李家不养没用的人。上海也好,四川也好,不管你想考到哪,就是不许留在北京!”
夜半,他的几句话,却让人冷。把圣寺甩在原地,城寺一个人走了。
他从这问不出来,总有人嘴里问的出,他一定能找到真相,到底谁伤了她。
…
进门的时候,卧室的灯亮了,能听见说话声和女孩的哭声,天刚蒙蒙亮,这屋子似乎已经醒了很久。
放下车钥匙,走到卧室门前,能勉强看到封青的背影,床上的封嫣,看不真切,一节细白的手臂搭在他铺的枕头上。
“告诉哥哥,到底怎么回事!下午到底怎么了,他们怎么欺负你了!”封青有些不得章法,从封嫣醒过来之后,问她什么,她就是哭。
不知是吓坏了还是不愿意说,她甚至躲着不愿看他。打开灯,看她眼睛都是肿的,额头上有一块碗口大的瘀青。
“身上这么多伤,到底怎么弄得,别怕,告诉哥哥,谁欺负你了!”
封青起身想去给她盖好被子,却见她不情愿的别开眼,想翻身又牵动了伤口,疼得眉头紧皱在一起,脸色死白,却不肯张嘴。
“嫣嫣!嫣嫣!”有些手忙脚乱的去安抚她,女孩子大了,确实和小时候不一样。出了这么大的事,反而不愿意说。
哭声短短续续,抽噎里不停的有抽痛的喘息声。灯光太亮了,即使闭上眼睛,也躲不开哥哥的逼问,封嫣按着伤处,无助的在光线里掩藏自己。
想动,身边被围堵着,一动,牵得伤口裂开一样的疼。
被哥哥这么一问,下午胡同里的噩梦又来了。她现在不想说,也说不出口。她只想一个人待着,有哥哥陪着,保护她。
下一刻,屋里的灯突然暗了,卧室门开了。
“封青,算了!”城寺站在门口,没有进来。
几个眼神,哥哥起身出去了,卧室门关上了。
静谧的清晨,微弱的曦光里封嫣渐渐止了哭泣,她真的醒了。
抬手触到疼痛的右臂肩部,让自己慢慢躺回到舒服的位置上,长长出了一口气。
为什么那样的事会发生在她身上。她想让哥陪着,却不想让他知道真相。
她自己也不清楚,为什么那个人时隔三年又来劫她,还对她做出了那些可怕的事情。她害怕想,也害怕再去回忆,更害怕说出来。
身上,那种触感挥之不去,揪到胃里都疼了。恶心的感觉蔓延在皮肤上,还有一种说不出口的自卑。
她,还是好女孩吗?别人那么对待她后?
想着那些肮脏,眼泪又来了,忍不住藏在自己的手心里默默地哭,喘不过气。
她,到底该怎么办?
憋了很久,悲痛突然冲口而出,她咬着唇,倒在枕头上终于失声,好似心里那个哭泣的小女孩,又被唤醒了。
他站在门口,背着身子,送走了赶回学校的封青,就一直这么站着。
屋子安静,他现在不想打扰。
她哭,哭了很久很久。
他就听着。
黑暗的一夜过去了,天,又亮了。
第十九章寻踪
她心里的伤,远比想象的要深。之后的时间里一直恍恍惚惚,根本没法上学。
城寺刚刚完成项目时间比较多,索性留在家里陪着她,一方面怕她出事,一方面也了却封青的担忧。
工作台开着一盏小灯,上面还摆着之前他没画完的图。怕屋里太安静她会怕,他放了一点轻音乐。
她醒过来之后喊冷,可能有些发烧,他把空调都关了,又拿了被子给她盖上。看着她阖着眼睛躺在床上,眼睛下印着疲倦的青影,一排长长的睫毛不安的藏着她的眼睛。
他知道她根本没睡着,刚刚睡下去不久,她就做噩梦醒了过来,出了一头汗,看起来精神很差。
中午唯一赶过来看她,做了一些清淡的东西,她却碰也没碰,埋在床上一言不发。
她想说的时候,再说吧。唯一走的时候,两个人商量了一下。晚上封青和唯一回来的时候,带着旭姨进了门。
旭姨毕竟和封嫣最亲,让她来,也许比他们谁在都强。
封嫣和旭姨关在房间里很长时间,三个人一直在外面等着。旭姨出来的时候,脸上也挂着泪,摇摇头。
“这孩子是吓坏了,先别强求她了,把身体养好重要。接到我那吧,封蓝也不在,我照顾她,别让她爸妈担心。”
听到封蓝的名字城寺有些不自在,家人提出带她离开,他也没什么反对的立场。
那晚,封青抱着妹妹离开,大夏天里,她身上却裹着城寺冬天的棉服。
两天里,整张脸都瘦了下去,埋在哥哥怀里不说不动。
进到车里,就缩在唯一的旁边,阖上眼睛,看起来格外憔悴。
再厚重的衣服,也挡不住她心里的恐惧和悲哀。即使旭姨把她抱在怀里,也抹不去那些恐怖肮脏的记忆。
封嫣就这样,断断续续病了一个星期。城寺没再见到她,只听封青说,她不太好,再这样下去,恐怕得带她看看医生。
…
整个星期城寺都没去学院,导师打过两个电话找他做新项目,他推辞了,只说家里出了一些事。
他开车载着圣寺和行李换到学校的寄宿部,还有不长时间就要高考了,他想他能专心功课。圣寺的功课并不是很差,但是不上心,也对将来没有什么打算。
毕竟家里帮他找个大学上不是什么难事,就像当初帮他找个好高中一样。但是因为这次程东的事,他没拒绝,听了哥哥的安排。
朋友一场,他最后就是把自己手边的几千块钱都寄给了程东,钱是偷偷汇出去的,希望程东能早点恢复。
送走弟弟之后,从唯一那问来了程东家的地址,城寺去了一趟,他是走着去的,他家的那条小巷,开不进去车。
除了程东的母亲,并没看见程东本人。
程东的寡母是个和善的人,一脸沧桑,见面时,正在院子里洗菜。
把城寺迎进屋里,满屋堆着她帮人干活加工的布料,根本没有下脚的地方。屋子一角,还堆着从街上捡回来的废旧报纸和纸盒。
他们只短短说了几句话,程东妈妈就哭了。
“前几天打架受了伤,也没什么钱看,让几个朋友接走了。”抹了一把泪,妇人叹了口气,“哎,没有让人省心的时候,刚刚从少管所出来,又打架。”
“您知道他在什么朋友家吗?”再去那家医院找,程东早就不在了。可能是唯一和封青一离开,他的弟兄就带着他走了。毕竟受刀伤,很容易再招惹上麻烦,如果医院报警的话,城东百分之百会被抓。
“不知道,派出所的警察也来过几次了,真的不知道,亏了你们这些朋友惦记他,东子太不懂事。”妇人又抹了把泪。
“我能去他屋里看一下吗?”
妇人并没反对,掀开一个门帘,露出半间不太大的内间,屋里有点黑。
床上堆着一些年轻男人的衣服,有些破旧,屋角的椅子上放着工具箱,散乱的露出很多斑驳的榔头钳子。
城寺的视线在这不大的屋子环视了一周,最后落在了墙上的相框上。
除了几张老旧的照片,像框的四周都贴满了彩照。相片里都是封嫣,刚刚上中学的样子,放学路上的,也有最近一段时间的。
虽然照得都不太好,但是,还是明媚动人的,尤其一两张她不经意微笑的照片,她脸庞上总有一种抓住人的表情,即使是脆弱。几十个封嫣,从冬到夏,虽然没有直视镜头,镜头却捕捉了她的心思,淡淡柔柔的心,藏着心事望向远方的眼眸。
城寺推出了屋子,谢过妇人,就离开了。
那些照片,泄露了一些事情,是他以前没有想过的。走回家的路上,突然想到当年在大院的树下,踢了他两脚的那个男孩,然后是被他一拳打倒在地的那个中学生。眼前是那双桀骜不驯的眼睛,耳边是当年他叫嚣过的那句话,“你能护她一辈子吗?”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留了些钱在他的桌上,算是给他母亲的吧。也许圣寺说的是真的,为了救封嫣,他挨了那些刀。也许像唯一说的,他受伤时,嘴里喊的是封嫣的名字。
他不许他再沾染她,但是不能阻止他喜欢她。
他会护着她的,一直护下去。
回到父母家里,城寺要了父亲朋友的电话,又出门了。
警察找上程家,说明事情还没完,找到程东之前,他想弄清出了什么事,寻仇的话,到底是什么样的积怨,又为何牵连到封嫣身上。
两天后,城寺见到了刀疤,在医院里。
刀疤的右手的五个手指,被人砍断了三个,虽然接上了,也注定是残废了。屋里有分局派来看着他的人,整个病房算是一件拘留室。刀疤身上有案底,受伤到医院接手指,说不清受伤情况,医院就报了案。之后,他被控制起来。
城寺并没进病房,只是从送饭送药的窗口往病房里望了一眼。所谓刀疤是个面目可憎的年轻人,带着常年厮混的流气。那只断指的手,高高悬着,裹着厚厚的纱布,脸上,没什么表情。
当年,程东进少管所那一架,砍伤了刀疤的弟弟,虽然被关了三年,但是刀疤并没准备如此了解。分局拘留所里几个跟着他的同伙,还都不到十六岁,前前后后的事情说得不是很明白,但是城寺也算懂了。
咎由自取,执勤的警员关上了那个窗口,示意城寺离开。
是程东断了那三根手指,刀疤和手下还了他七八刀。
是谁伤的封嫣,她肩上的伤,还有腰上的,还有,哪些吻痕。
他必须知道,也必须见她,不管她瞒得多么深,他都得挖出真相。
第二十章逼供
看着旭姨出了楼,招手上了一辆出租车,城寺从自己的车上下来。
站在楼前看了看三楼那扇窗。那里曾经是封蓝和他告别的地方,远远的对他招手,她的笑总是很含蓄。封蓝在自持中长大,即使在一起的那些年,他们也是平和的。最后一次缠绵,他独自离开。她没有送他下来,只是站在那窗前远远的看着他,眼里的热情漫漫消减,直到什么也没剩下。
甩掉回忆,他独自上了楼,在三楼唯一的大门前停了下来。
他想单独见见她。没有她哥哥,也没有她阿姨。虽然这里,并不是最理想的地方,但是他还是得见她。
按住门铃,听着那熟悉的音乐,他靠在门边。
她能下地走路了吗?希望腰上的伤好些了。那日的血迹总是挥之不去,她离开后,他一直没有换床单,留着她睡时的样子。上面滚了她很多伤感,枕头边,存了一片泪渍。
门铃响了很久,没有人来开。他又抬手敲门,从缓慢到急促,终于听见门锁咔嚓一声,门开了。
她站在保险门后面,大门遮住了她半个身子,一身雪白的睡衣,披散着短发,脸色还是离开那样,不见好转。
他一眨不眨的看着她,几天没见了,吞噬着她憔悴着容颜。
她,为什么不肯说出真相,为什么要瞒着大家!
旭姨去医院给她拿药了。烧退了之后,她一直不愿意下地,也没食欲,心思很乱,好多天足不出户。
门铃响了很久,她才意识到是有人,赤着脚走到门口,却不敢开门。是坏人吗?心跳不受控的又加快了,整个人贴在门板上,一动不动。踮起脚,顺着猫眼往外看,腰上还是疼,看了一眼就吃不住力气。
门铃停了,接着一阵敲门声,都是他。
她谁也不想见,犹豫了很久,敲门声不肯罢休,她别无选择的转开了门锁。
他就斜靠在门边,看着她。眼神,和她习惯的不一样。
从来,他一直冰冰冷冷看着她,除了偶尔发脾气时候盛着怒火,大多数时候,他的眼睛里都没有温度,远远站在哥哥背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