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梦枕知道对方说的没有错,因为他已感觉到双腿犹如站在冰冷彻骨的雪地一般,稍稍想要动一动,便如千百根针在扎着,连说话都要提起一口气来,如果再不运气抵抗寒毒,只怕再过片刻就会全身血液凝固,死得极为痛苦。
他没有再犹豫,立刻盘腿坐下运功抵御满身的冰寒之气。唐悦瞧着他连睫毛上都似覆上了一层寒霜,也可以猜到刚才的情景是凶险异常。
苏梦枕坐在地上,已想到轩辕朗日刚才那话的用意是挑唆轩辕迟迟来杀了自己,心中思量着,口中却道:“义父,你刚才若是杀了眼前这位唐姑娘,只怕是要终身后悔的,你仔细瞧一瞧,她到底是谁?”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看向唐悦。
轩辕朗日冷冷一笑,道:“到了现在,你还要玩什么花样…”话到一半,蓦地觉得唐悦的面容熟悉到令自己觉得可怕,他面色大变,道:“你…到底是谁!!”

往昔真相

轩辕朗日仔细地看着唐悦的样貌,突然之间觉得一阵目眩,只觉得眼前这个红衣女子从眼角眉梢之间无一不熟悉…
苏梦枕悠然一笑道:“义父,你是不是觉得她容貌十分的眼熟?你可知道她是谁么?”
轩辕迟迟反而是第一个镇定下来,冷冷道:“她是谁?她当然是唐家堡的大小姐,温雅如的女儿。这等天下皆知的事情,还有何好说的。”
苏梦枕点点头道:“好,这些不提,那你们可知道她的父亲是谁?”
轩辕朗日拧起眉头,轩辕迟迟却面色一沉,道:“一个身份低贱的马夫而已。”
苏梦枕似乎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猛地咳嗽了几声,接着大声道:“义父,唐悦是你的亲生女儿,你真的认不出吗?”
轩辕朗日的脸色沉沉的,眼神复杂,未发一言。
轩辕迟迟面色大变,似乎已气得狠了,怒喝道:“你胡说八道些什么,我才是爹爹的亲生女儿!”
唐悦冷冷地看着,并不相信苏梦枕所说的一切。
轩辕朗日目光中露出一种审视,他道:“你到底想要说什么?”
苏梦枕笑道:“我调查过,这些年来你的身边并没有女人,但十几年前你的身边曾经有过,还是一个在武林中很美貌的女人。但你不能让她见光也不能给她任何的名分,最重要的是,你为了达到无心无情的境界,将这个女人抛弃了,不是么?”
轩辕朗日在笑,但他的眼睛中却没有丝毫的笑意,他道:“不错,你说的没有错,我是将她抛弃了,这个女人就是唐悦的母亲温雅如,可这并不意味着唐悦是我的女儿,因为我的女儿从出生那天开始就被我带在了身边,就是迟迟。”
苏梦枕冷笑一声,看着唐悦,轻声道:“你是五月初六寅时出生,对不对?”
唐悦迟疑着,终究还是点点头。
苏梦枕大声道:“那义父请你告诉我,你跟温雅如是何时彻底了断的?依照温雅如的性情,她怎么可能这样轻易就被男人抛弃?”
轩辕朗日的神情变了,变得很可怕。
他注视着轩辕迟迟,那目光是那么陌生,那么冷漠,仿佛在看着一个陌生人。
这世上有很多事情,天天在身边发生,你却从来不曾留意过,但有时候别人一句提醒,却像是炸雷一样,让人醍醐灌顶。
以温雅如那样外柔内刚的性情,怎么会不哭不闹就这么微笑着轻易离开,甚至不曾哀求过一句,没说过一句狠话,甘之如饴地接受了他的抛弃?除非…
“除非她已为她自己报了仇。”苏梦枕淡淡道,眼中出现一种恶意的情绪,他道,“因为她已经找到了一种绝妙的方法,她知道那个抛弃她的男人一定会回来要回自己的孩子,所以一早做好了准备,她这样的性格,怎么会让那父女二人共享天伦,她肯定会千方百计让那个男人后悔一生,痛苦一生,这最好的方法,就是——”
“住口!你住口!”轩辕迟迟怒道,眼中已经升起了浓浓的恐惧,她突然什么都明白了。
本来她听苏梦枕所言,脑海中还一片迷茫,但这时候她却清清楚楚地明白了,为什么爹爹与自己的容貌并不相似,为什么她付出那样的努力,对方却始终对她那么冷淡,原来…竟是因为他们之间根本没有血缘亲情…
不,这不可能,如果她不是轩辕朗日的亲生女儿,她为什么会在他的身边长大?她的亲生父母又是什么人?
就在她身形一动的瞬间,蓦地一条银剑从身后而至,落在了她的颈项之间,只听一个男子的声音道:“让他说下去。”
一时之间,静寂异常。唐悦怔怔地看着那个男人,心中有无数个念头翻来覆去。
最后剩下的,只是可笑。
夜晚的寒风,就仿佛对方手中的剑锋般冰寒,又仿佛是唐悦此刻变得冰冷的心。
她缓缓地低下了头,是因为太过寒冷?抑或是难以压抑住心中的痛苦和悲伤…
从刚开始第一眼看见她到现在,唐漠的脸上始终都没有表情,什么样的表情都没有。
然而现在,他的长剑,正架在轩辕迟迟纤细高傲的脖颈上。
这个时常令她午夜梦回时,感到愧疚和悲伤的兄长,如今已变回了原先的模样,高傲,冷酷,却是一个有感情的,活生生的人。
但是她,并没有那种他终于不再受人控制的喜悦,也没有因为他突然的举动而感到激动。
没有,什么都没有。
因为,她现在,终于明白了。
苏梦枕笑:“唐兄,你再不出手,我还以为你真的要任由轩辕迟迟杀了我。”
唐漠看着唐悦,眼眸中终于第一次有了波动和感情,但他的话却是对苏梦枕说的,他说道:“继续说下去。”
苏梦枕微笑,他知道这些话,这些秘密对唐悦是一种毁灭性的打击,但他还是要说下去,只因他知道这些事情可以同样打击到轩辕朗日,甚至更深刻地将他彻底摧毁。
所以,他必须,这是他一定要做的,从第一次见到唐悦开始,苏梦枕就在等着这一天,给予轩辕朗日致命一击的一天。
他道:“温雅如欺骗了你,欺骗了天下所有的人,她让你的亲生女儿变成卑贱的马夫之女,又背负私生女的恶名,一辈子在人前抬不起头来,还将你当成一只可笑的猴子戏耍,把一个不知道从哪里从来的女婴送给了你,说是你的女儿。可笑义父你一世英名,却根本没想到要问一句唐悦到底是何时出生的,她到底是温雅如和马夫私奔之后的女儿,还是你的亲生女儿。”
苏梦枕顿了顿,却不敢瞧一眼唐悦此刻的表情,低声道:“依温雅如的美貌,她本可以有更好的选择,根本不必嫁给一个马夫,她这样的作为,就是为了羞辱你,折磨唐悦,想尽一切办法让你的亲生的女儿在最可怕、最卑微的环境中成长,等你有一日知道自己被一个女人玩弄于鼓掌之中,欺骗了十多年,肯定会难以忍受,这些所为,不过是为了报复你的抛弃罢了。”
轩辕朗日还没有说话,他的面色已跟纸一样苍白,他的眼神在轩辕迟迟和唐悦之间游移不定,最终落在唐悦的身上,一动不动。
唐悦一个人站在黑暗中,冷得连血液仿佛都冻结起来。
她慢慢抬起头,目光与苏梦枕相对,她道:“你说的故事真的很好,可却没有想过,他既然能抛弃我娘,又为什么想要我这个女儿?”
回答她的人不是惊愕地看着她的苏梦枕,而是——
“人种不可失。”轩辕朗日这样说道。
唐漠突然地道:“无情的拜月教主竟然还念着亲情,真是天下奇闻。”
这时候,轩辕迟迟的脊背挺直了,她淡漠美丽的眼珠子注视着眼前的唐漠,冷冷道:“你果然什么都是装出来的。”
唐漠冷冷地看着她,毫无动容。
她的眼神在场上转了一圈,最终落到了唐悦的身上,刚才疯狂的神情却已不复出现,因为她毕竟是个聪明的女人,也是个冷酷的女人。
轩辕迟迟的嘴角浮现出一种奇异的微笑,她道:“唐悦,这世上如果说无父无母的我可怜,那你就要比我可怜一百倍,一千倍。”
“因为你的亲娘作践你,让你从小在最卑贱的环境下长大,唯一心疼你的哥哥为了作戏不惜毁了你容貌来欺骗我…你真是可怜…可怜得很哪…”
唐漠的剑划破了她细腻光滑的皮肤,轩辕迟迟住了口,却神色轻蔑。
死一般的寂静中,众人突然听见有人轻轻笑了一声,苏梦枕诧异地看着唐悦。
唐悦突然笑出声来,她看着场上的这些男人,只觉得他们异常的可笑。
慢慢地,她停下来,看着苏梦枕,“所以,按照你所说,我的亲生父亲,是这位拜月教主,我的娘亲,也是为了报复他,才嫁给了一个马夫?”她重复着,露出难以形容的神色。
苏梦枕点点头,他看出唐悦的表情不太对劲,但却说不出是哪里出了问题。
她的容貌仍然是那么美丽,那么冷静,但奇怪的是,她微笑着,眼中却有泪水不断地流淌下来。
她的心神似乎已经恍惚,眼神也开始涣散,好像下一刻就要失声痛哭。
她的一切,仿佛都被轩辕迟迟那几句轻飘飘的话摧毁了。
平生遭遇的一切,她都可以默默忍下,只因为她以为自己还有希望。
以前她的希望是温雅如,后来她的希望是商容。但为了唐漠这个大哥,她抛弃了最心爱的人,来到这里,最终证明…她只是一个笑话,天底下最大的笑话…而已…
是她太愚蠢,将自己看得太重要,实际上谁也不需要她,真正需要她的人,却被她弃之不顾。
对,还有一个人在等着她,他一定不会不要她,不会不理她,不论她变成什么样子,他都不会离开她的!
唐悦的眼中,突然升起最后的一点希望。
“你想要去找谁?商大公子么,你可知在你抛弃他以后,商家发生了什么事情么?”就在这时侯,苏梦枕似乎瞧出了她的心思,慢慢地道。
“商家一族有一种古怪的病,男人很少能活过三十,你走以后,商家便大办丧事,这一点,你肯定不知道吧。”
唐悦愣住了,眼神中最后的一点光彩,随之熄灭。
苏梦枕说出这句话,便后悔了,他从未这样后悔过,他不知道心中的酸涩感从何而来,他只知道唐悦刚才就要离开了,毫不犹豫地抛弃这里的一切,投入别人的怀抱。
他不是不知道将这件事情说出来,对于唐悦来说是一种什么样的打击,但他还是说出了口,这样隐秘可怕的心思,却在看到唐悦现在神情的那一刻也立刻消散,被漫无边际的后悔所掩盖。
唐悦的神情变得茫然,她逐一看过眼前这些人,仿佛一下子变得不认识他们。
唐漠再也顾不得轩辕迟迟,点了她的穴道让她无法动弹,接着便走向唐悦,“你在干什么?”
唐悦没有马上动作,只是看着他。
唐漠被这种眼神看得心中升起了一种彻骨的寒冷,他咬着牙,突然扬手给了她一个耳光:“你清醒一些!”
唐悦的脑海中一片空白,甚至有好长时间,只觉得眼前一片漆黑,世界仿佛一下子都黑了下来,没有任何的颜色。
唐漠给她的这一个耳光,将她仅有的一点可以消化这消息的时间都给打没了,被迫地,毫无办法地接受了这样的消息。
商大哥死了…他竟然死了…唐悦的心中还是一片迷雾,混沌之间只知道自己得到了一个毁灭性的消息。
很久之后,久到所有人都以为她不会再开口的时候,她抬起头,喃喃地道:“商大哥,是我害了你,是我的错…我本该发现你身体不好,却还要这样伤害你,为了这些人,为了这些人…这些可怕的人,伤了你…”说到此处,唐悦后头哽住,说不出话来,兄长,父亲…哈哈哈哈…
这些人,多么的可怕,这世界,多么的寒冷…寒冷到已经快让她窒息…
为什么没有人来救救她…
唐漠不再理她,提着剑缓缓地向轩辕朗日走去。
轩辕朗日心下一沉,道:“你想杀我?”
唐漠道:“为了杀你,我不得不放弃自己的妹妹,不得不放弃自己的自尊和人生,而现在就是杀你的唯一机会。”
轩辕迟迟见状大急,叫道:“不许你杀他!”
唐漠怎么敢!那人是她的爹爹,她费尽心思想要获得那人的宠爱,就算她不是他的亲生女儿又如何,她从没想过亲眼看着别人杀了他!她只是想要在他面前揭穿苏梦枕,在他生死攸关的时候救他一命以换取他更多的关注而已!
但她被点了穴道,只能咬紧牙关,用尽一切力气想要冲破穴道。
唐悦却突然挡在唐漠的面前,她慢慢地道:“大哥,杀了我吧。”
唐漠的额头青筋毕露,他冷笑道:“你为了这个从未谋面的父亲,要与我为敌?”
唐悦轻轻地摇头,神色绝望,她道:“我已没有活下去的意义,你杀了我吧。”
自始至终,她没有想要救轩辕朗日的意思,她只是想死而已。
她明明已经将倾城拔了出来,却连握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我求你,就当是我求你好不好,大哥,你杀了我吧…我真的好痛苦…好难受…”唐悦这样说道。
苏梦枕大声地道:“唐漠,你妹妹疯了,让她闪开!”
唐漠大怒,正要推开她,不料便在此时,一股大力从背后疾撞过来。唐漠没有想到竟有这样一种劲风,毫无准备之下身子向前一倾,手中长剑竟真的从唐悦的身体刺过…
轩辕迟迟竟已撞破了穴道,甚至借由唐漠的剑,要杀了唐悦!
苏梦枕这一惊非同小可,他失声叫道:“唐悦!”
他猛地站了起来,这时才发现身体里的寒毒还未驱散完全,但此刻已顾不得许多,他飞奔过去,及时抱住唐悦软下去的身体!
背后的轩辕迟迟悠然笑道:“唐公子,你做了什么,你看清了么?”
唐漠如遭雷击,不敢置信地看着倒下去的唐悦。他做了什么,他竟亲手杀了自己的妹妹?他不顾一切的潜进拜月教,甚至不惜跟诡计多端的苏梦枕合作,便是为了要杀掉轩辕朗日,可是他现在做了什么?
“你看清楚,你亲手杀了自己的妹妹,你的长剑上,沾染的不是仇人鲜血,而是她的!”
唐漠抱住头,只觉得头痛欲裂,那可怕的女声一直在他脑海中挥散不去,是你杀了你的妹妹,最喜爱的妹妹…她为了你做了那么多,牺牲了那么多,可你却杀了她…
他失魂落魄地站在原地,仿佛一下子失去了所有的人。
轩辕迟迟趁此机会跑到轩辕朗日身边,欣喜地道:“爹爹,你没事吧?”
没料想,轩辕朗日却一把推开她的搀扶,冷冷地道:“滚!”
轩辕迟迟愣愣的,丝毫不明自己自己做错了什么。轩辕朗日自己站了起来,看了她一眼,闭目道:“我永远都不想再看见你…”
轩辕迟迟不敢置信的地睁大了眼睛,她看向苏梦枕怀中的唐悦,突然放声大笑,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你们都是为了她,为了她啊,她有什么好,我又有什么地方不如她?难道就因为我不是你的亲生女儿?血缘真的有那么重要吗?”她逼问着,泪流满面。
轩辕朗日看着状若疯狂的她,又看看那里的唐悦,一时竟也没有任何动作。
苏梦枕环视了周围一眼,突然间觉得这一场戏该散场了。
轩辕朗日没有死,但他以后会比死更难过。
轩辕迟迟离疯狂也不远了,等唐漠清醒过来,必然不会放过她。
而唐悦,并没有死,他们都不知道,只有近在咫尺的苏梦枕,还能感觉到那微弱的呼吸。
苏梦枕将唐悦抱起来,低声道:“都结束了…”
一切都该结束了。

第三十章 失去
商荣已经死了。唐悦因为这一句话,而彻底地呆住了。死了?她还想要回到对方身边,等着他微笑着说:“不要紧,我原谅你。”可是苏梦枕却那样轻松地告诉她,商荣已经死了。
死了是什么意思?爹爹被人抬回来的时候,唐悦曾经问过温雅如这个问题,当时温雅如没有回答她,只轻蔑地看了她一眼,仿佛她只是一个傻子,不值得她浪费口舌。是了,她是个傻子,怎么会不知道死了就是不会说,不会动,不会再对她微笑,也不能再爱他的意思?
死了,那个人去了她再也找不到的地方,再也见不到他温柔的微笑,听不到他的声音。商荣,在她最悲伤的时候,抱着她,对她说,不管变成什么样子,他都会要她,娶她,一辈子照顾她的那个人,已经不在了......
唐漠的剑尖锐地刺穿了她的身体,却远远比不上大脑里那个意识更让人发疯、狂乱…他怎么会死去,她甚至还没来得及去挽回…病痛已经让她的眼前一片模糊,不远处轩辕迟迟美丽的面容,变得扭曲可怕,唐悦好像只是向后倒了下去,耳朵被人蒙住,所有的意识都随着缓缓后退的场景而消失…
商大哥,她真的很努力了,一直在努力,可惜别人不在乎。
忽然地听到有人大声地吼着什么,她其实什么也听不见,但是模糊中好像看见一个人跑过来,接着感觉空虚的身体,好像被他抱了起来。
天旋地转的感觉很不舒服,但唐悦以为这一切很快就会结束了,至少她这样可笑的人,没有活下去的必要,她已经努力过了,只是结果是没有,什么都没有,被剑穿透的地方好像破了个血窟窿,疼得要命,却被铺天盖地的黑暗卷走了所有的意识,然后听见一个人说,“不许你死,我不会让你死的。”
不让…唐悦想笑,老天从来不曾顺从过谁的心意,怎么办,她好像快哭了,真的能听到心脏碎裂的声音,当她得知那人也离开的一瞬间…
接下来很多天,唐悦都一直沉浸在回忆当中,有时候会看见自己小的时候,她总是躲在角落里哭,然后是混乱的一幕幕场景,大多数时候是唐漠手把手在教导她武艺,然而仿佛有什么东西被遗忘了,最痛苦,也是唯一的,最珍贵的记忆,全都记不起来了,心里空荡荡一片,想要说话,喉咙里却发不出半点声音,后来的记忆越来越少,渐渐地,连温雅如的片段都不再出现,脑海里仿佛出现了一二空洞,慢慢地将所有的记忆都吞噬掉。
不论黎明前天又多么黑,总是会天亮的。
唐悦纤长的睫毛动了动,睁开眼,整个人仿佛从噩梦中惊醒,放松不过只有片刻,然后就是恍惚,唐悦动了动手指,全身冰凉,身体很沉很沉,像是躺在棉花堆上,丝毫提不起力气。
有一个少年趴在她的床边,睡得很沉,唐悦躺在那里,没有动弹的欲望,她侧头,看着眼前这个少年,突然觉得这一幕有些莫名的熟悉,这个场景好像曾经有过,但她心底却没有丝毫的轻松,这里,如果有个熟悉的人在身边,该有多好…有一个温和的、一直默默照顾着她的男人在身边…想到这些奇怪的念头,唐悦只觉得胸口的部位,很疼很疼,但这病已经凝结了一般,并不致命。
“你终于醒了。”少年突然从梦中惊醒,声音带着一种久违的雀跃。
“现在公子总算可以松一口气了。”他年轻的面容上,是纯然的喜悦,黑色的眼睛里有阳光的温暖。
有一个男人这时候走了进来,看见她醒了,似乎怔怔看了半天,才大踏步地过来,一把抓住她的手。
少年高兴地站在一边,微笑地看着他们。
唐悦走没,她不喜欢这个男人的触碰,下意识地,她想抽回手,对方却抓得更紧,仿佛一生一世都不要再放开。
“你还要哪里不舒服,告诉我。”男人的语气很轻柔,仿佛是怕吓坏了她似的。
唐悦觉得奇怪,她总觉得眼前这个人像是戴着面具,让人看不清楚他真实的表情,但,他长得真是俊啊,唐悦心想,那笑容简直是明媚得过了分。
唐悦忽然道“我是谁?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苏梦枕微笑道:“你是我的未婚妻,你不记得了?”
唐悦道:“未婚妻?”
苏梦枕的目光眷恋地在她的脸上停留了片刻,道:“因为,你的爹爹,他将你嫁给我了…我已答应了他,要一辈子好好地照顾你。”
唐悦安静地点了点头,“那我爹在什么地方?”
苏梦枕静静道:“他已经去世了。”
唐悦疑惑地看着那少年,对方连忙点头,拼命地点头,生怕她不信似的。
唐悦接着道:“那你还要娶我?”
苏梦枕笑道:“我喜欢的是你,你爹在不在,结果都是一样的。”
唐悦觉得头痛欲裂,她的手刚碰到头部,苏梦枕就拉住她的手腕,“你的身体还没好,休息一下吧。”
唐悦道:“可是我什么都记不得了。”
苏梦枕微笑道:“现在我将一切都告诉了你,怎么,你不信?”
唐悦不知道给如何回答,对方轻轻地看了一眼那少年,少年像是受了惊一般跳起来,“我先出去,公子!”他说着,便飞一般跑了出去。
苏梦枕摸摸唐悦的头,有点可怜地说:“你没有钱,没有身份,浑身上下什么东西都没有,我比你有钱,比你有地位,欺骗你对我来说什么好处也没有。”
唐悦愣住,用力地咬住嘴唇,似乎这些话让她十分地苦恼。
苏梦枕很爱她着不去一般,用力地捏了捏她的脸,叹了口气道:“总算比你以前那面无表情的模样要惹人喜欢得多了。”
唐悦还是躲开了他的碰触,没缘由的,心里有一种陡然升起的抵触情绪,不喜欢,不喜欢这个人,不相信他所说的一切。但是,他说的没错,她现在没有钱,没有身份,没有地位,连睡的这张床都是对方飞,毫无值得对方图谋的地方。
最后一个问题,唐悦抚着胸口,凝视着他道:“那我为什么会受伤?”
苏梦枕目光中带着几分爱怜,他没有避开这明亮的眼睛,即便这双眼睛能照耀出他内心的丑陋和冷酷,他还是直视着她,温柔地道:“因为有人嫉妒我们在一起,你又傻乎乎 地不知道躲避,才挨了一剑。”
唐悦的表情渐渐从一户转成了些许小心翼翼。
他伸手,帮她把一缕掉在颊边的头发拨到耳后,但还是有几缕不听话,又 掉了下来,苏梦枕笑了,伸手还要去拨,唐悦躲开了。苏梦枕若有若无地勾了一下嘴角,脸上没有任何不悦的表情,他那样平淡地笑着。他一向很有耐心,不论是对待敌人,还是心爱的女人,都是一样的。
唐悦垂下头,用力地咬嘴唇,她觉得很不舒服,不仅仅以为自己什么都想不起来,更重要的是,她不喜欢眼前这个人所说的一切,她慢慢地道:“可总觉得有个很重要的东西,好像想不起来。”
苏梦枕当然知道她说的是谁,但他绝不会那样愚蠢告诉她真相,那是傻瓜才会做的事,苏梦枕显然不是。过了半晌,他缓缓道:“你说的,也许是你的倾城刀。”
丫头目中突然亮起一道光线,她急切道:“我的…我的刀吗?”
苏梦枕点头道:“你现在的状况不能握刀,所以我将那把刀收了起来,你要是想看,也要等你的身体好起来再说。”
好像是的,是应该有一把刀,唐悦这样想,可是好像还是有什么不对…
再仔细想下去,只有头痛欲裂的感觉,心底深处那个不见底的黑洞仿佛释放出无尽悲伤的情绪,让她喘不过气来,她痛苦地流出了眼泪。
苏梦枕轻轻问道:“告诉我,你为了什么哭?”
唐悦摇着头:“我不知道。”
苏梦枕道:“不知道?”
唐悦觉得那种头痛的感觉越来越剧烈,忽然掩面痛哭,道:“我真的不知道,不要再问我…求求你,别再问了…”
苏梦枕瞧着她,皱了眉。握紧双拳,很快又松开,道:“好,我不问,只是我要告诉你,既然那是令你痛苦的事情,又何必去想起来,记不得一切,就会快乐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