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啸天叹了一口气,把手背上的伤口举起来,凝神细看,慢慢说:“我实在想不到,一道小小的伤口,差点要了我的命。”
九念面色沉痛,摇头道:“这是拜月教的剧毒孔雀胆,见血封喉,欧阳庄主已是功力深厚,才能抵挡一时,但令徒却…”
似是想起来不及救治已在痛苦挣扎中死去林梓然,欧阳啸天也心痛不已,一阵猛烈地咳嗽,显然是牵动了伤口。
九念大师心肠慈悲,此刻上前一步扶住他,想要温言安慰,却听欧阳啸天喃喃道:“大师,果然是慈悲为怀…”
突然,欧阳啸天袖中飞箭射出,电光火石之间,九念直觉心口一凉,短箭穿心而过!
九念大师缓缓低头,才看见自己的心口破了一个洞,正在不断地流血。
他微微闭上眼睛,神情悲伤。
背叛。
欧阳山庄的欧阳啸天,竟一早已策划了这场骗局。
猛地睁眼,九念大师击出一掌。
欧阳啸天并未料到这场万无一失的偷袭后,九念竟还有余力向他进攻。
他当即回击一掌,九念大师勉力支撑,两人双掌相触。
九念整个人倒飞出去,“砰”地一声,硬生生撞断了一根木头的柱子,他整个人也被卡在柱中,不能再动一动。
欧阳啸天并未讨到多大便宜,他也被打得吐出一口污血,一时说不出话来。
九念左手捂住心口,神情惨淡。
“师父,师父——”那边的少林弟子皆大为震惊,向这边跑过来。
但还没等他们靠近,已被人团团围住。
三十五名佛家弟子,竟被海砂派和巨鲸帮的人包围起来。
九念脸色很难看,声音虚弱已极“你这次早有准备?”
欧阳啸天喘出一口气道:“你现在才知道,太晚了!”
这时一个纤细的红影快速穿越人墙,身形如飞,很快已至棚前。
李虹长剑出鞘,挡在前面。倾城刀光闪耀,挡路者死。
欧阳明珠上前协助母亲,然而两人不过在倾城面前接了三招,便毫无悬念地败下阵来。
唐悦击飞了欧阳明珠的长剑,已闯进棚中,及时扶住了九念,“大师!”
欧阳啸天还没能够站起来,却深深地冷笑道:“唐家的人都是傻子,哼,唐悯那对父子就是,这个贱 种也一样!”
苏氏番外

苏梦枕没有想到,会在唐家堡遇见唐悦。
他没想到这个小女孩居然还活着,更没想到她竟这样轻易地、毫无防备地出现在他面前。
她脸色苍白,眼睛在那张巴掌大的脸上大得出奇,整个人看起来瘦瘦小小,有点像是一只没有喂饱的小猫。
这样的她,竟然是武林美人温雅如的女儿。苏梦枕很难将眼前这个瘦巴巴的小东西跟风情万种的唐四夫人联系在一起。
他冷笑,若是轩辕朗日知道自己的亲生女儿是这么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不知道会不会心痛。
她很脆弱,只要自己的一根指头就可以捏死。
最重要的,是她一点也不聪明。
傻傻的,居然想要指证他。对付这样一个小姑娘,实在是太容易了。他甚至不需要花太多的力气,她就被她大哥责骂了一顿。
苏梦枕笑,过去很久,他还是记得当时唐悦脸上那种倔强又委屈的表情。
但是她不死心。
他不动声色地看着她伸出的手腕上,有一道被锋利的岩石划出的血痕,看不出来这个孩子竟有一种宁折不弯的韧劲儿,与宋婉词萍水相逢,竟会不惜为了她奔波一夜。
不必他亲自动手,她的命运已经无比的可怜,以她现在唐家堡尴尬的地位,居然还有闲心去关怀别人?苏梦枕不禁怀疑,她父母冰冷的血液是否遗传到了她的身上。
或者,是否存在着另一种可能:这个女孩子,莫非真的出身于下等的马夫?
先确认也好,抱着这样的念头,他离开了唐家堡,期待下次的重逢。
再次看见她,唐悦已是一个美丽的少女,轮廓间已藏不住与她亲生父母之间的关联。果然血缘这种东西,再如何改变,也是有限的。
大红的衣裳,明亮的眼睛,更显出她面色的苍白,也让他更清楚地看明白了,她与某个令人痛恨的男人之间的关联。
多么病态,丑恶的肤色,却总是与梦中血腥的屠杀联系在一起,看到的时候都会想吐。
她已长成了,不再是那个弱不禁风的小女孩,变得有攻击力。面对她的挑战,第一次让他觉得很有趣。
将一块完美无瑕的美玉亲手打碎的过程才是最愉快的,而一块不起眼的石头,则完全没有让人染指和破坏的欲望。
苏梦枕在江湖中成名不是没有道理的,唐悦的武功和阅历,丝毫不能让他感到兴奋。但当他看到倾城,他才决定动手。
她不配——永远都不配拥有倾城。那曾经属于他的父亲,是这世上唯一能够匹配父亲的利器。
父亲死了,倾城也随之埋葬。但现在却落到了这样一个丑陋可恶的东西手中,苏梦枕皱眉。
苏梦枕最不缺的,就是忍耐力。即便有一种立刻杀了她的冲动,他还是忍住了。因为这个女孩子,对他还有用,非常的有用。
他身边的所有人都是一样的,男人,女人,好人,坏人,所有的,都被苏梦枕贴上“有用”、“废物”的标签,那些人变成了一个个装着某种灵魂的容器,可用的时候就可以派上用场,没有用就擦亮了先放在一边,等到能够发挥利用价值的时候再说。
逗弄唐悦,看她暴怒,不过是一种调情的手段。对待女人,苏梦枕总是有千万种的方法。只不过他没有想到,这世上还有商容的存在。
从唐悦看着那个人的眼神,苏梦枕便轻易判断出,她爱他的事实。这令他多少有些不悦。没有猎人会对自己看中的猎物自动自发跑进别人家笼子的场景而感到高兴。
只是他也偶尔会有掌控不住的时候,看着那张苍白美丽的面孔,对着别人露出可爱羞涩的表情,苏梦枕觉得不舒服。不悦累积得越来越多,令他感到莫名其妙。
美丽的女人,温柔的女人,娇俏的女人,本质上没有什么不同,利用完了就可以丢掉,偶尔也会有被抛弃在一边、逼急了反咬一口,就像是宋婉词。苏梦枕对宋婉词的印象并不太坏,虽然她是一只不太乖巧的弃物。但总的来说,因为她聪明,到底还是有些趣味。相反,唐悦这种冷冰冰硬邦邦的女人,苏梦枕实在看不出她身上的魅力。
他是真的想要专心一致地利用她,半途却着了宋婉词的道儿。情蛊真的很厉害,厉害到他看见唐悦都控制不了血液中的渴望,有化身为狼扑过去的冲动。真是可笑又可悲,猎人对着猎物露出垂涎的表情,很容易就会将它吓走。
那么苍白的,令人恶心到想要呕吐的皮肤,竟也变得异常温存可爱起来,苏梦枕不明白令他厌恶的同样一种血缘怎么会带来两种截然不同的感受。对着轩辕朗日那样的人还是觉得很痛恨,可是对着唐悦的脸,他却控制不住喜爱得要命。
这蛊毒实在是可怕,苏梦枕抚着心脏,心有余悸。
蛊毒最大的副作用是嫉妒,仿佛要融入骨髓的嫉妒。这种感觉苏梦枕从未感受过,谁说理智和心脏可以分开的,谁说这蛊毒对他的作用不大?这简直折磨得让人痛不欲生,尤其是看见唐悦对着那个男人一再剥下防备,任由对方搓圆揉扁,毫不反抗的模样,更让他觉得痛恨。
可以这样对待她的,明明是只有自己才对。让她毫无防备地微笑,再毫不犹豫推她下地狱,这种事情他已经熟练到了不能再熟练的地步。可是怎么会?这么轻易的,他的手顿在半空中,却没有任何机会可以推出去。因为对方已经毫无戒心地将伤害的权力交给了另一个男人。
苏梦枕以为自己早就死了,却没想过自己的心脏还会为了一个女人这样剧烈地跳动。即便是因为蛊毒,也还是刻骨铭心的第一次。
一个早就被仇恨腐烂的心脏,居然也会这么鲜活地跳动,苏梦枕坐在椅子上,将整个人埋在黑暗中,不住地笑。
他还是该感谢宋婉词,没有她,他永远不会懂得爱这种鬼东西。这很有用,苏梦枕抚着心脏,总有一天,爱的这种经验会派上用场,不是么?他一直以为可以操纵别人的感情,但自己却从未尝试过被爱操纵,这种感觉虽然糟糕,但说不准什么时候可以变成武器。
除了脑袋不太灵光以外,唐悦不是没有优点,她就像是一条忠心耿耿的狗,永远不会背叛自己的主人,商容怎样伤害她,她都毫不在乎似的,能够继续跑上去摇尾巴,情愿被对方再次弄得很痛。这种傻瓜一样的宠物,苏梦枕从来没有过。
想要占有,也是没办法的事。怎么想都是,被蛊毒操纵也好,被那种让人充满凌虐欲望的脸吸引了也好,总是想要占为己有,一天比一天更想。
总有一天,他也可以让她露出那种心甘情愿被伤害的表情。
爱,嫉妒,愤怒,占有欲,不论是哪一种感情,苏梦枕都是第一次在一个女人的身上体验到。
只是看见她露出痛苦的表情,他的心也会感到,很疼。
好在能让她痛苦的事情除了商容以外,并不太多,他也就可以忍受。
商容的犹豫不决,也使得唐悦始终没有被接受。这样看来,自己的心也可以不用那么难受。
将理智和心脏分开的感觉,好像整个人都四分五裂。
这感觉,真的很不舒服,很不好。苏梦枕不打算真的去碰唐悦,因为计划不是这样的。他不喜欢另一方心不甘情不愿地被占有。对待女人,他从不需要这样。
但很多时候他竟然需要付出极大的意志力才能做到这一点。
爆炸是一早就已安排好的,苏梦枕也曾考虑过干脆让唐悦一起埋葬掉算了,毕竟这种讨厌的东西留在身边,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让自己失控。难得有这么好的机会,杀了她,再继续见她,结果就太不可预测了。
但他听见她逃脱,居然回去找她。
在他自己明白过来之前,他已经在火药的爆炸声中抱住了她。
他真的很为自己的自制力感到震惊。它从未这样不堪一击过,与他向来的准则相违背。
救下她以后,他只好自暴自弃地想,就按照原来的计划进行吧,只要去掉身体里作祟的那只蛊,就好了。
没有蛊毒,就解脱了。
追逐着她的身影,发现她喝醉了,偷偷去亲吻别的男人。苏梦枕咬牙切齿,明明看起来是那么好骗的女人,脑子里装的却只有一个男人而已,其他的人,她都全然没有放在心上。
那一幕,真是给他带来了可怕的挫败感。
一根筋的女人不是没有碰过,只是对方忠心耿耿的对象不是自己,也还是第一次。他简直是无法相信,商容那样木讷呆板的贵公子,有哪一点可以强过他,竟然让她这样神魂颠倒不可自拔?
可她竟然敢离家出走了,还是跟那个男人一起。苏梦枕冷笑,迷路的狗总归是会回来的,回来之后看见自己的窝已经变成一片废墟,会是什么样的感觉?崩溃?他期待。
早已知道她会找上门来,倒没想到她的脸会伤成那样。
害的他差点心疼的要死掉,当然跟喜欢啊爱啊什么都没关系,不过是为了那只在身体作祟的虫子。
却没有料到,她要被送给别人。苏梦枕措手不及,却还是及时扭转了乾坤。将她送给柳三月,来自于他心中一种说不出的诡秘的心思。
——不想她被别人占有。
幸好,那只虫子很快就被逼出来了,苏梦枕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为了这该死的东西,他身边的位置空着许久了。这种强迫男人从一而终的鬼东西,还真是可怕。
这样一来,他就可以毫无心理负担地慢慢引诱她,利用她,一步步迫使她向他安排好的那样做,看着他们父女一步步走向毁灭,这是他一直所期待的。
却想不到,她那么容易就被打倒,被一则突如其来的婚讯。
看到她与商容相视的眼神,自己控制不住就将她扣在了身边。
这本不在他的计划内。
他的计划,本该是让她痛苦,这不会错,可绝不是让她为了别的男人痛苦。只要看到她为了别人伤心欲绝的眼神,他会先觉得疼,于是更加愤怒。
这明明就是他所希望的,却不知道自己心脏深处的痛苦何处而来。
后来,她追逐着那人离开,自私地放弃一切,去成亲了。苏梦枕躺在自己的床上,慢慢觉得空虚,为什么那样卑微的女人却拥有怎样都无法拆散的爱情,他却除了背叛和利用之外一无所有。
为什么他费尽心思,却什么都不是他的。
蛊毒明明都不在了,不是么?
也许是夜晚太凉,凉得让他觉得,很疼。
暴雨前奏

九念对他道:“你如今已成为武林中人人敬仰的英雄,为何要这么糊涂,背叛大家的信任?”
“武林英雄算什么?可以吃还是可以穿?”欧阳啸天嘿嘿冷笑了两声,道:“是你们逼我的,若是由我来做武林盟主,我又何须如此!”
九念的手冰冷刺骨,唐悦可以感觉得到,大师身上的真气在逐渐地散去,连声音也已慢慢力不从心,她恨不得立刻替大师杀了欧阳啸天,但她知道此刻一松手,九念大师就会彻底倒下去,再也站不起来。
她代九念问道:“你背叛了正道,拜月教会给你什么?”
欧阳啸天纵然无法左右整个正道武林,但凭借他如今的声望和地位,难道情愿去做拜月教的附庸,甚至背上叛徒的恶名?
“千两黄金,和北方霸主的地位。”一人施施然步入棚中,面上带着笑,语声却有一种坚决和冷酷。
他走到欧阳啸天身边站定,温言道:“欧阳庄主,你应该多谢九念大师,他毕竟还是救了你。”
欧阳啸天冷笑道:“所以我才能借机杀了他。”
“不,在你要杀他之后,大师还是手下留情,不愧是天下闻名的得道高僧。”
唐悦看着九念大师,心中难受一阵阵涌上来。
九念在最初察觉受袭的刹那,如能打出那一掌,欧阳啸天根本无法避开。可惜九念毕竟是位出家人,他在那一瞬间,微微犹豫了一下,才耽误了反击对方的最佳时间。
心怀仁慈的人在受到袭击的时候,第一个反应不是攻击,而是要给对方一个辩驳解释的机会。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短暂的间隙,就给了欧阳啸天一线生机。
近在咫尺的欧阳啸天没有看出来,隔开很远的苏梦枕却全看在眼中。
只听他悠悠道:“为了一个利字,便是一手抚养长大的爱徒都可以不要,更何况是一个多管闲事的‘救命恩人’。”
唐悦这时方才明白,刚才那一场并不全然是做戏,真的有人为此被牺牲掉,而且这个人,还是欧阳啸天自己的徒弟。
九念大师默然一叹,道:“我佛慈悲。”
唐悦看见,九念大师的神情,那么慈祥,那么平和,却没有丝毫的后悔之意。
只是九念看了她一眼,语气却很平静,道:“傻孩子,只有你…不该来啊。”
他的叹气消失在喉咙间,头慢慢垂了下去,再也没有抬起来。
唐悦的眼眶慢慢湿润了,她深深知道,这世上总有人会不顾一切去帮助别人,即便这个人并不值得帮助也绝不后悔。
大战即将开始,九念大师本可以不伸出援手而留待全部的精力对付拜月教,但他没有袖手旁观,救回来的不过是一只豺狼。
这样的一个人,他们竟也忍心伤害?
“为了千两黄金,和北方霸主的地位?”唐悦冷冷地道,“你们可以什么都出卖。”
苏梦枕淡淡道:“一个是‘名’,一个是‘利’,世上有谁会舍得拒绝么?武林英雄固然也不错,但那种东西不能享受,挂在门上又有什么用?况且——”他看了一眼元气大伤的欧阳啸天,道:“况且,欧阳庄主虽一贯在江湖中颇有名声,但在旁人眼中,欧阳山庄不过是唐家堡的附庸,欧阳啸天不过是唐悯身边摇尾乞怜的一条狗。”
欧阳啸天的脸青青白白,似乎想要反驳,还未来得及开口,苏梦枕又道:“唐悦,你其实也不该怪他,欧阳庄主毕竟是个有野心有魄力的人,没有人情愿一辈子做别人的附属品。只要有唐悯在一天,欧阳啸天这个名字就永远出不了头。”
这些话,暗中透露出的玄机让唐悦一时惊呆了。
她的嘴唇颤抖着,联想到了这些话中的真意:“你是说——是欧阳啸天…”
她的眼睛变得冷厉起来,被这种目光注视着的欧阳啸天不禁全身打了一个寒噤,道:“苏教主,你——”
唐悦道:“欧阳啸天,唐堡主一直把你当做最好的朋友看待,他对你甚至比亲兄弟更看重…”
唐悦这句话没有说错,唐悯对待亲兄弟尚且严苛,对欧阳啸天却很大方友善。
欧阳啸天道:“他…他对我自然不错,但难保有一天他就会将一切给我欧阳山庄的东西收回,到了那一天,没有唐家堡的照拂,欧阳山庄什么都不是!只要有这样的念头,我的心里就很不舒服,永远不会舒服!”
唐悦道:“你——就为了这样的理由!”
欧阳啸天道:“我不过是为拜月教提供了唐家堡的地图和防守所在,你真的要怪,只能怪你唐家堡技不如人!”
难怪,难怪…唐家堡居然在一夜之间变成一片废墟,所有的地图和防御的地点,都已在对方的眼中无所遁形,欧阳山庄竟然是跟拜月教勾结在一起,将唐家堡所有的人都出卖了!
唐悦的眼中隐隐透出痛苦之色,一字字道:“唐家堡上下三百四十七人,一夜之间全部失去了性命,你们都是杀人凶手。”
苏梦枕笑道:“你不必这样看着我,唐堡主的馈赠填得饱他的肚子,却填不满人心贪念,是这位欧阳庄主主动求上拜月教。他要唐悯的命,要独霸北方的权势,还有千两黄金。而我们,不过是想顺便拔除一颗眼中钉而已。”
唐悦对欧阳啸天道:“你如今背叛了正道中人,你以为他们会放过你?”
欧阳啸天冷笑:“今日这岛上不过三四百人,其中有三分之一都已归顺了拜月教,其他人根本就不能活着走出去。今天的事,我自然不会让江湖中人知道。很快,九念大师不幸死在叛徒唐漠手上和我力战拜月教的消息便会在武林中传开。到时候那些傻子忙于报仇雪恨,谁会知道是我所为?”
唐悦道:“不错,你想到的确很好,可你能活着走出去吗?”
她的倾城还沾着血,一点一滴地顺着刀尖垂落下来。
欧阳啸天冷笑道:“有苏教主在这里,难道我还怕你一个没用的丫头?”
苏梦枕轻轻退后一步,与他保持距离,咳嗽一声道:“你错了,欧阳庄主,我们找你合作是因为你有利用价值,以前我们帮你,是因为我们是盟友。而现在么——”
欧阳啸天面色大变,他简直不敢置信苏梦枕都说了些什么,他喃喃道:“苏教主,我们不是还在合作吗…”
苏梦枕笑了,带了点温柔,道:“合作是建立在你利用我们,我们也能利用你的基础之上,你现在想一想,自己对拜月教而言,还有什么利用价值么?”
欧阳啸天面容已因恐惧而扭曲,道:“可我…我还可以为你们去得到他们的信任,可以骗更多的人来…还可以帮你们早一点得到天下啊…”
苏梦枕垂下眼睛,姿态优雅地坐在了一边的椅子上,慢慢道:“能替我们做这种事的人,实在是太多了。”
欧阳啸天怒道:“你们太不守承诺!”
苏梦枕悠闲地道:“信任别人,就等於把生命交给别人。换了是你,会不会遵守承诺?”
欧阳啸天的脸色铁青,咬牙切齿道:“你敢!”苏梦枕轻抿着薄嘴唇,狭长的眼睛微微眯起,却并没有看向他,而是看着唐悦道:“唐悦,倾城看起来锋利,却不能发挥它十分之一的威力,你可知是什么缘故?”
唐悦静静地看着苏梦枕,乌黑的眼睛里带着满满的冷漠。苏梦枕被那种目光看着,有一种名为恼怒的东西悄悄出现,在血液里来回滚动。
这种来自弱者的憎恨和反抗,他不在乎。他这么强大,这么胸有成竹,他根本不必在意一只慢慢踏上陷阱的猎物在想些什么,不必管她是伤心是愤怒还是绝望挣扎,他不需要看见,更不会难受…
但那冷漠憎恶的眼神在平静之极的对峙中,分外清晰,让他的火气慢慢上来了。
“倾城是用人血来祭刀,你对它实在是太吝啬了。”
他微笑着看着她。
看着她被他恶意的计划慢慢的伤害,已经站在悬崖的边缘摇摇欲坠却还不自知。一点一点的累积起来的愤怒和绝望,不知道最后会不会把这个看似坚强的女人摧毁。
唐悦一动不动,她不是不想杀欧阳啸天,只是不知为何,她有一种强烈的预感,苏梦枕在诱使她杀人,杀很多人。
她心神恍惚,那边的李虹却已刷地拔出峨眉刺,纤细的指尖轻轻一转,尖端立刻弹出一支尺来长的银针,直刺唐悦的背心!
唐悦还在犹豫,以致竟丝毫未曾察觉。
那本该刺入她背心的利器,却不知为何“叮”地一声,转变了方向一下子钉入了欧阳啸天的肩头!他嚎叫一声,捂着鲜血淋漓的肩头,脸色煞白。
唐悦惊醒,反手一刀,李虹倒退了一步,身形一闪,再次与唐悦对阵起来,但她却忘了如今面对的已不是昔日那个毫无反抗之力的弱小孩子,不过多久,李虹就变得十分吃力。
唐悦不欲伤人,是以攻击的地方并不致命。突然,一直藏身一侧的欧阳明珠出其不意地放出银针,唐悦皱眉,身形倏忽后退。
李虹大惊失色,以为唐悦要掉转方向攻击欧阳啸天。她立刻如跗骨之蛆,嗖地又贴身跟了上去,一针就往唐悦心口刺去!
唐悦转身险险避开,刚及落地,就见那尾端还泛着银光的银针完全没入了棚内一根坚硬的梁木里。李虹忙奔上前去扶住丈夫,关心地查看对方的伤势。
唐悦看着这对夫妻,冷冷地道:“二位可以一起来。”
这对夫妻使的都是剑,这几十年来他们的剑已有了十足的默契。如果他们双剑合璧,那么唐悦本来有十分赢的把握,现在也只剩下了五分。
苏梦枕看着这个愚蠢之极的傻瓜,心里的火气一点点地膨胀。
她的命确实不值钱,但也还没有便宜到可以任由她自己做决定的地步。
他淡淡地道:“欧阳庄主,你们夫妻,今日只有一个人可以活着走出去。”
他说的话,别人根本没听明白,只有欧阳啸天听懂了。
双剑合璧,配合之默契,几乎可以说是到了天衣无缝的地步。
他们并不能算是武林中顶尖的高手,但多少顶尖人物便是死在他们手下。
这一点,李虹很有信心。唐悦纵然有倾城,纵然已不是任人宰割的羔羊,但她怎样也无法躲开他们二人合力的进攻。因为他们早已明白各自武功的弱点在什么地方,而这一式珠联璧合,他们足足练了十五年。
他们确实从未失手过,唐悦当然也不可能是这个例外。
他们的剑光发亮,倾城的红芒也变得更加耀目,仿佛在等待着最后的一击。
唐悦没有手下留情,她的脑海里突然出现了一个孩子软软的声音,他叫她姐姐。但她却从未帮他做过什么,为了娘而嫉恨他,讨厌他,甚至一度希望他就这样死去。可等他真的死了,唐悦又觉得悔恨。
悔恨自己,应该对他更好一些,哪怕那一天,抱抱他,亲亲他,如果她知道,最后那个孩子的结局是这样的话。
唐悦的倾城,毫无悬念地斩了下来,纵然在白昼里,刀光也亮如流星。
在这样可怕的刀光中,欧阳夫妻手中的剑竟忽然失了颜色。
尽管如此,苏梦枕还是知道,欧阳夫妻的双剑,十分默契,绝对没有一点破绽。
也就是说,倾城再锋利,也只能劈向其中一个人而已。
如果刀光砍向一个人,那么另一个人的剑就会展开攻击,迫使她改变方向、彻底放弃原先的攻击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