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着,娃娃脸上露出一种天真的神情,竟对着愕然的唐悦道,“美人,给我做娘子吧——”
他说着,又指指蓝衣男子,道:“他花心,他有好多娘子了,我还一个都没有呢,给我做娘子吧!”不意头上挨了一巴掌,蓝衣男子冷冷道:“你没看旁边还有个大活人吗,先解决了他再说!”
唐悦瞪大了眼睛,魔教中人,都是这样不按常理出牌的么?怎么一见面就相公娘子叫个不停,眼见身边唐漠脸上一副风雨欲来之势,她隐隐有几分担忧,低声道:“大哥,他们似是有备而来,我们…”
“你没听到人家要解决我么?”唐漠睨她一眼,轻飘飘地道,“他们既然来了,就不会这么轻易走。”
唐悦闻言,手也不知不觉搭在刀柄上。
“这么漂亮的姑娘居然也会武功!”娃娃脸的白衣少年啧啧两声,瞪大眼睛。
唐漠目中冷芒一闪,挡在唐悦身前。
蓝衣男子冷冷一笑,已经动手。
他一扬手,至少有十种不同的暗器,同时射向唐漠。
动作快、狠、准,毫不留情!
同一瞬间,白衣少年倏地弹了起来。
看他本来的样子,实在是个不谙世事的少年,但他这一弹而起,却是蓄谋已久。
他手中亮出两把双刀,笔直朝唐漠而来。
唐漠若要闪避暗器,必然要向上跃起,那唯一的死角,就被白衣少年牢牢封住。
唐悦站在唐漠身后,看得分明,其中至少有半数暗器的尖端,都闪着淡蓝,显然含有剧毒!
他们这般配合默契,分明是在刚才谈笑间就早已部署好要取人性命!
谁知唐漠却不闪不避,手中剑芒大耀。
唐悦知道,唐漠用的是唐家九式的第三式:日照九州 !同一瞬间,她也突然明白,唐漠不闪开,只是怕暗器伤害到她!
这一式使出,石破天惊,风云变色!
只在片刻之间,漫天暗器全都隐没不见。
唐漠已迎上半空的白衣少年。
兵器再三碰撞,空中两道人影倏然分开,又再次缠斗在一起。
唐悦想也不想,已然拔出了刀!
“老大,你看,倾城!”柳月眉惊得一张俏脸煞白,大呼出声。
一直屹立不动的灰衣中年人突然动了,飞快欺近唐悦。
唐悦“璫”地一声,以手中刀挡住对方的匕首。
中年人目中闪现贪婪之色,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再度来袭。
兵器碰撞的瞬间,中年人突然冷笑一声,刀柄一旋,匕首突然开花。
唐悦惊诧万分,匕首真的是开花,裂成数片的刀锋,犹如一朵锋利的鲜花,躲过倾城,直向她袭来。
唐悦只好用倾城奋力抵住这朵世上最锋利的花,谁知刀心突然转动,从花心中射出一片细小的红芒!
唐悦甚至没来得及看清到底是什么,就已被一人猛力推开!
“大哥!”她惊呼,眼见那抹红色星芒钻入唐漠左肩!
白衣少年已从空中落下,此刻笑盈盈地与另外三人并肩而立。
“唐大少爷,你竟能察觉我这刀锋中的机关,果然不简单!”灰衣中年男子笑道,目中却倏无半点笑意。
“刚才在唐刚的耳后,我就发现了极其细小的伤口,你们不过是想用他胸口那处伤口掩盖他身上真正的致命伤。”唐漠捂住左肩,淡淡地道。
原来这刀锋之中藏有暗器,普通人不注意根本不能发现那刀锋的机关,也就无从防备。灰衣人利用这个匕首从背后偷袭,唐刚必是来不及反应过来就已中计,而原本与他对敌的另一人就趁机一刀刺进他的心口,所以唐刚才会无法置信,死不瞑目。
唐漠虽隐约猜到,但他一直不知道这暗器到底在谁的手中,刚才蓝衣人向他射出暗器,他一时大意,误以为蓝衣人才是那个放暗器的杀手,谁知到这暗器竟然不在他的手中,反而是藏在隐秘的匕首之中,实在令人防不胜防。
柳月眉笑得灿烂,“唐大公子,你知道也晚了,你可知道我家老大的独门暗器啦,我家老大非杀你不可!不如你求求我,再自废武功,我还可以大发慈悲带你回家做我相公,反正洞房花烛又不需要唐家九式!”
蓝衣男子冷笑:“青木使者,你这话要是叫人听见,岂不是以为拜月教中无英俊少年?非要拗这冷面的小子回家不可?”
柳月眉笑笑:“蓝天星,你说哪里话,十二堂主哪个不是俊俏儿郎,只可惜我胆子小,敢看不敢动啊!”
白衣少年和那灰衣老大的眼睛还像钉子一般定在唐悦身上。
那老大突然道:“白少秦,我等了那把刀几十年,绝不让人,你主意可定?”
被称作白少秦的白衣少年笑道,“灰老大,我哪敢跟你争,我还是要漂亮姑娘!”
灰老大冷哼一声,“看那两人情深意重,白小弟,你别空忙一场。”
白少秦的娃娃脸沉下来,“我看中的就是我的!灰老大,我帮你忙,宰了那家伙先!”
唐悦听他们公然在瓜分战利品,简直是已难以忍受,唐漠却突然颤了一下,似是站不稳。
唐悦欲要扶他,想起唐漠那种绝不示弱的性格,站在原地没有动。
灰老大阴笑:“这么仔细一看,这姑娘倒比画上的人还美三分,江湖中何时出了这样的大美人,白老弟,不若先让老哥哥尝尝鲜!”
白少秦的眉头不易察觉地皱了起来,还未来得及开口。
唐漠身形已如鬼魅般闪过。
剑随人至!
在灰老大背后的白少秦看得清清楚楚,唐漠的剑如流星般从灰老大的脖子上划过,血花“篷”地四溅!
那剑光,夺目似流火,所到之处,灰老大的脖颈上已空无一物!
白少秦惊叫一声,“你!”
灰老大刚才还在跟他们谈笑风生,瞬间已如一具被砍倒的树一般轰然倒下。
唐漠已中了暗器飞火,能够站着已是不易,居然还能有力气反抗,甚至一击而中,杀了灰老大,一时之间,剩余的三人都震住了!
白少秦正要扑上,这时眼前却红光一闪,又有一道刀光,闪电般劈了下来!
白少秦刚想以自己的鸳鸯双刀架住那势不可挡的刀锋,就感受到右肩一阵剧痛。
这痛极为可怕钻心,他顿时感觉到一阵头晕,几乎就此倒了下去。
待看清眼前袭击者,他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竟然是那个从刚开始就沉默寡言的美貌少女。
她一身大红的衣裳,苍白的面孔,却又有一双明亮似星的眼睛。
他只以为劲敌不过唐漠一个,谁知到这女子竟然这样镇定厉害,出刀如电!那速度和劲道都让人不可思议!
他还来不及反应过来,柳月眉已接过唐悦的攻势,与她缠斗起来,手中所持的,正是灰老大的匕首。
只是这匕首已恢复原状,一天之中不过能用两次。一针射入了唐刚的耳后,一针射入唐漠的左肩。现在,那不过是一把普通的匕首。
就算会开花,也无济于事。
蓝天星也拔出长剑,向唐漠攻去。
白少秦疼得单膝跪地,手已握不住鸳鸯双刀,只能以刀抵在地上,勉强架起自己的身躯,看着眼前的局势。
一边是唐漠对蓝天星,蓝天星以暗器见长,轻功也好,可惜论起武功,实在比唐漠差得太远,现在不过是因为唐漠中了飞火暗器,功力只剩下原来的两成,否则蓝天星绝无可能支持这么久!
而另一边的柳月眉也被唐悦一把倾城刀打得节节败退。
白少秦一咬牙,喝道:“退!”
蓝天星与柳月眉对看一眼,不由分说使出十二分力气,击退自己的敌手!
退回原位的蓝天星夹起白少秦,冷笑道:“唐少爷,后会有期!”
说罢,已与柳月眉施展轻功,迅速退走。
唐悦不敢追击,这时候才敢走到一身寒气的唐漠身边,“大哥,你怎么样?”
唐漠冷冷看着那三人消失的方向,道:“他们不过是来探路的,若真想要我的命,魔教也不至于蠢到让四个喽啰来。”
唐悦心想,这四人虽说是来试探,可武功已不弱,甚至还让唐漠挂了彩,看来魔教的实力,的确不容小觑。
这么想着,刚才还像是一尊天神般的唐漠,已经倒在了她的怀里!
雨夜谈话
唐漠躺在床上。
大夫来看过一回,说是那暗器淬了毒,却连他也不知道到底用了什么毒,更不知如何处理。唐悦急得团团转,好在唐管家及时去别院请回了唐堡主。
唐悯本在别院,亲自将唐刚已死的消息告知唐三叔,却不想自己的儿子竟然也遇袭受伤,他急匆匆赶回来,仔细检查了唐漠的伤势,才放下心来。
“那暗器并未淬毒,不过是极厉害的化功散罢了,他不会有事的,你放心吧。”唐悯勉强笑笑,对唐悦道。
唐悦点头,想起唐漠是为了自己才会受伤,不由得心中忐忑不安。好在唐悯并没有任何怪罪她的意思,反而安慰她道:“漠儿功力深厚,身体强健,过了今晚就不会有事,你也累了,好好休息去吧。”
“可是唐…爹爹,我想——”唐悦额头上冒出冷汗,说话也吞吞吐吐。
唐悯看出她的心事,笑笑道:“你想留下来也不要紧,漠儿也需要人照顾。”
“谢谢爹!”唐悦真心实意地感激道,如果唐悯这个时候让她离开,她心中一定会觉得特别难过,只有亲眼看着唐漠脱离危险,她才敢放心走。
床上的唐漠,此时不知何故,身子突然发起抖来,连牙齿也在格格打颤,唐悦忙俯身握住他的手。只觉得触手冰凉,手心却又是微热。
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回头看唐悯,却见他并没有不悦的意思,脸上还是挂着和煦的微笑。
唐悯竟也在床边坐下来,温和地道:“小悦,平日里我杂事缠身,也没能跟你多谈谈,漠儿现在还不到醒的时候,我们说说话吧,一边说一边等。”
唐悦拘谨地松了唐家大哥的手,远远坐在床尾。
实事求是的说,唐悯对唐悦很好,非常好,就一个继父来说,他已经是很尽责很友善了,可唐悦还是怕他。
他是尽自己的可能,想对唐悦好的。只可惜他并没有娇美的女儿,不知道如何跟这样一个小姑娘相处,更何况,唐悦跟普通的女孩也不一样,不会跟父亲哭闹,也不会向父亲撒娇,总是孤身一人,呆呆站在远处,让他想要靠近,也无从靠近。
他们之间,总有无法逾越的鸿沟,这道鸿沟,是唐悦自己划下的。从内心深处,她有一种连自己都说不清楚的怨恨,如果不是唐悯的存在,温雅如就不会成为唐四夫人,不会有唐小宝的存在,也许娘会更容易为她所打动。
这种珍贵的人被掠夺的,来自于潜意识的敌意,恐怕连唐悦自己也察觉不到。
“小悦,漠儿说你在这五年里武功精进极大,让他十分惊讶,我想,半月后的试剑大会,你也应该代表唐家堡出战。”
“我?”唐悦惊怔,她从未想过,自己也有资格参加试剑大会,更不用说,还是代表唐家堡出战。
“可是我…没有大哥说的那样好,我武艺不精,而且人也很笨…”
唐悯摆摆手,道:“不,我相信漠儿的眼光,他自视甚高,很少夸赞别人,他在你面前从未夸奖过你,不代表他不喜欢你,不欣赏你,他跟我说过,你的毅力和耐力,在唐家堡的青年人中是最高的。本来,他还担心你悟性不够,可你这五年来的表现,已经让他刮目相看。”
唐悦心中有些窘迫,唐漠大概不知道,凭她的大脑,根本无法参透他教导的那些武诀,都是宋婉词在教她,指点她。她不过是借着宋姐姐的智慧,取得了一点进步。若是宋姐姐的眼睛是好的,只怕以她的智慧和悟性,会让所有自命天分高的人汗颜。
唐悯见她的脸颊微微泛红,以为她是觉得不好意思,心中更是觉得唐悦是个难得的好孩子,便笑着道:“你不用难为情,漠儿这孩子自小冷漠,也不肯跟堡里其他的孩子们亲近,孤傲自负得很,难得他这样喜欢你,这是你们的缘分,我也很欣慰。再说,习武是要靠天分的,依照你现在的实力,完全有能力代表唐家堡出战,你娘亲知道了,也会为你骄傲的。”
唐悦听他提起温雅如,不由愣了愣,脸色黯淡下来,一时之间没有说话。
唐悯看了一眼静静躺着的唐漠,摇摇头道:“小悦,我知道唐漠不喜欢你娘亲,你的所为,他不能理解,甚至有时候还会说些难听的话,但同时我希望你能了解,他不是嫌弃你,他是心疼你。”
唐悦吃惊地瞪大了眼睛。
唐悯作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才接着道:“不要让漠儿知道,他知道一定会恼羞成怒。这孩子本性善良,却天生不会表达自己,他是真的把你当做妹妹在疼爱,见你这样对待雅如,却始终得不到任何回应,他当然会感到心疼。只是他却找不到合适的方法引导你,帮助你,只能用冷言冷语来刺激你,希望你可以就此回头。这也是我的过错,我没有教好这个孩子,让他在这方面特别的笨拙。”
床上的唐漠突然动了一下,剩下两人吓了一跳,盯着他看了一会,发现那人根本没有清醒,不过是无意识的举动,这才面面相觑地对看了一会儿。
唐悯先笑出声来,“说实话,我还有点怕这个儿子。”
唐悦也笑起来,唐悯突然发现,这个女儿笑起来很甜,很美,很天真,他叹了一口气,这样的孩子,妻子为什么会如此厌恶呢,这其中,到底有什么隐情?
唐悦看了一眼无知无觉的唐漠,明亮的眼中隐隐有羡慕之色,“爹说怕他,并不是因为真的害怕他,而是因为你爱他。爹无论做什么事情,其实都是为了大哥着想,为了他好。”
唐悯顿了顿,被唐悦这种敏锐的直觉震了震,这才微笑着点头,“你说得对,可惜漠儿却不明白,如果他有你这样懂事,我真的要高兴坏了。”
唐悦嘴角勉强弯了弯,却始终做不出一个可以称为笑的表情。
“大哥有爹爹疼他,其实很幸福,很幸福。”
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雨,一时之间淅淅沥沥,只听见雨声,屋子里反而一片寂静。
唐悯想说话,看着唐悦平静的侧脸,却觉得什么话都是多余的。他略略想了想,站起来,想要走出去,却还是拍拍唐悦的肩膀,“什么时候累了,就回去休息。”
唐悦默默点头,别过脸去。
唐悯在心中叹了一口气,走出门去。
他刚走出去,唐悦的泪已如泉水般涌了出来。
唐悯在的时候,她极力想要控制,却始终控制不住,好不容易等谁也看不到她哭了,才将泪水落下来。
因为唐悯的这些话,每句话都让她感到难过,看到唐悯对唐漠的疼爱,她就会不由自主想起自己的爹,如果他还活着,也会一样担心她,一样保护她吧。
她曾经问过自己:“为什么我现在什么都没有,我爹没了,娘也不肯认我,但这情况是为什么呢?这一切,不是老天的错,难道是我的错么?”
这一个月,发生了太多事情,去寻找那三件故品,历经千辛万苦才能取回来,然后被冷冷地拒之门外,但不知为什么,这些事情在唐悦的脑海中,却不过留下一点很浅的印象,大部分的细节,唐悦都已忘记了。可过去这五年来的一切,却仿佛历历在目,任由她如何自我排解,都无法视而不见。
小宝两岁那一年,娘说要去珍品斋买些好吃的糕点,唐悯照例说让唐悦也跟着一起去。唐悦真的很高兴,不止是能跟温雅如相处,更重要的是,和娘亲和弟弟一起出门,有一种自己已经融入其中的错觉。起码,那真的很像是一家人。
可当她收拾好一切,温雅如却对她说,“你就留下吧,也不要回唐家堡,就在外面随便转一转,等我们回来再回家。”唐悦只能木然地掀开帘子,下了马车,看着马车走远…
这不是一次,更不是两次,而是每一次。娘带着小宝出门,都是背着她的,即便是唐悯要求她带着唐悦出门,她都会想方设法让唐悦找个地方下马车,至于她在哪里呆着都可以,只要不回唐家堡,不被唐悯发现就可以。
过年的时候,往往是唐家堡最热闹的时候。娘亲每年都会想办法搪塞过去,让所有人都遗忘掉唐悦这个人。年宴她是不参加的,因为没有人会想起她,每一年都是她一个人孤孤单单站在自己的小院子里,看着外面烟火漫天。
唐漠也许知道,也许不知道,只不过,他自己是个没年没节的人,他从来不过节日,所有的热闹都跟他没有任何关系。当然,他也不会想到带着唐悦一起过年。但他真的是个好人,是这五年来,极少数对她伸出援手的人之一。
还有一个…还有一个是…
唐悦想到那个人,不知为什么心跳也变得快了起来。
以前,她躺在床上,什么也不想,都觉得自己也许熬不下去这种孤单的生活,就觉得她也许很快就要像爹一样彻底离开,也许今天,也许明天,也许某个时候。但她只要想到那个温暖的人,那双温暖的手,就能熬下来,就能觉得心里还有一点温热的地方。
唐漠清醒的时候,雨已停了。
屋子里的红烛已经燃尽,漫长的黑夜只剩下一点余韵,他睁开眼睛,却看不清眼前坐着的人,只看到一个影影幢幢的模模糊糊的轮廓。
一个女人的轮廓。
他的心突然狂跳起来,这一瞬间,他差点以为是他的母亲又活了过来,坐在这里看护着他,守了他一夜,只是同那些在梦中辗转反侧的小时候一样,他生病,她就安静地在他床边坐着。或者在看琴谱,或者帮他顺顺被子,或者什么也不做,只是安静地守着他。
他的头刚刚抬起了一点,就看到了她的脸,一张充满了担忧焦虑和疲惫的面孔,虽然一如梦中的熟悉,但无疑她比他的母亲年轻得多,也美丽得多。
心在那一瞬间,深深沉了下去。
“你怎么在这里?”他听见自己冷冷的声音。
他的声音没有一丝人情味,完全没有因对方护理他而有所感激的意思,外人听起来,简直是在下逐客令。
可是他的声音有些虚弱,样子看起来有些悲伤,所以唐悦只是微笑着道:“大哥饿了吗,厨房里有粥,我去端过来。”
说完,她就走了出去。
屋子里更安静了,唐漠靠坐在床边上,突然觉得有些寂寞,又有些罪恶感。他似乎在不知不觉中,说了伤人心的话…
迟钝如唐悦,大概也是会受伤的吧,况且她又是个看起来很坚强,实际上外强中干,是个完全不会保护自己的傻瓜,就算被别人欺骗利用了,也还是只会傻傻的笑的蠢家伙。
就是这样的孩子,居然是自己的妹妹啊,唐漠说不清自己心底到底是失望多一点还是难过多一点,他只是觉得这跟自己期望中的妹妹完全是两副模样。
时间长了,也就觉得,她这样,也挺好。
重要的是,听话。
唐悦已经走了进来,她一边端着碗,一边不时抽出手去摸摸耳朵,手指头红红的。
唐漠冷笑,烫都不知道用布垫着,果然是个傻瓜。
“过来!”
唐悦乖乖走过去,唐漠冷冷说道:“你是没知觉么,不知道痛?”
“啊?”唐悦不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唐漠怒气冲冲地道:“你不怕烫吗,还是完全没有感觉?”
唐悦放下碗,刚要说话,手却一把被他抓过去,用力搓来搓去。
唐家大哥,有人说过,搓手可以治疗烫伤的吗?
唐悦额上冒出冷汗,却不敢吱声。
是非黑白
“大哥,刚才…刚才,爹他来过。”唐悦低着头,轻声道。
“这不关你事。”唐漠声音的温度降到可以把人冰封的程度,手上劲儿更大,差点把唐悦手背搓下一层皮。
唐悦立刻把手夺回来,缩到背后,“大哥你还在生病呢,不用替我担心。”
唐漠看她一眼,哼了一声,“是啊,我生病,怎么就没见你生过病,看来别人说的果然没有错。”
“别人说?”
“是啊,他们说你是木头雕刻出来的,不会痛不会累不会哭不会笑,你不知道吗?这几年来看你这么耐折腾,这么能忍,怎么可能是血肉之躯。”
唐悦目光中露出一丝忧郁之色,道:“别人不会明白,所以我不必说。”
唐漠一双锐利的眼神,正出神地瞧着站在他跟前的唐悦,道:“你不说,谁也不会明白。”
听他这样说,唐悦的眼神却仍很茫然,唐漠似乎从中看出一点微薄的亮光,透明到几乎能照出自己的影子。
“我忍耐,是因为我知道没人会在乎,大哥,这种心情,你能了解吗?我不生病,是因为我不能生病,没有资格生病,你知道吗?你生病的时候,会有人照顾你。你不高兴的时候,会有人在意。我没有,大哥,我什么都没有,如果连这点自觉都没有,不是更加让别人讨厌吗?”唐悦苍白的脸上流露出一点克制得很好的悲伤。
唐漠冷笑起来,道:“别人不在意就算了,你要因为那些不在意你的人,而放弃自己的喜怒哀乐吗,你就这点出息?”
唐悦顿了顿,道:“大哥,我已习惯了这样的日子,我对别人不抱希望,自然就不会有失望,难道不对吗?”
“你对别人都不抱希望,那你对你娘呢?你敢说你没有希望吗,还是你就靠着那点微薄的希望继续留在这里?或者你要像个傻瓜一样,怎么踹都踹不出去?”
唐漠的话很刻薄,唐悦却没有什么反应,这五年来,唐漠所说的话,无一不刻薄,他就是这样的人,总是用冷漠的态度,来掩饰自己的关心。
唐家大哥,心底里,是个很善良的男人。她并不是他亲生的妹妹,他却肯尽心尽力教导她武艺,甚至还试图开导她,虽然方法上很成问题,但他的出发点却无疑是为了她着想。
“大哥,不用说了,你好好休息吧,我该回去了。”唐悦勉强笑了笑,转身要走。
“唐悦!你也是姓唐的,那试剑大会,你必须参加。”唐漠淡淡地道。
一锤定音。
唐悯尚且用的是商量的语气,唐漠却斩钉截铁,无可置疑。
“是,大哥。”唐悦掩上门,看着外面天色已大亮,想了想,慢慢走回自己的院子。
刚走到那棵凤眼菩提树下,唐悦不由自主想起当年那人在树上摘下一朵花来,丢给她的情景,便在树下站住了。
突然听见轻轻的脚步声,唐悦抬起头来,向不远处望去。
看清走来的男子,唐悦只觉得热血一下涌上心头,全身都几乎忍不住要发起抖来。
唐悦静静站在原地,拳头不由自主握紧了刀柄,眼神一瞬不瞬地看着人走近。
苏梦枕!
时隔五年,他竟然又来到唐家堡!
翩翩公子,风度依旧。可又有谁能想到,这样一个美公子,却是一个城府极深,心狠手辣的人。
他秋水般明丽的眼中,竟然深藏着那样可怕的心思。
唐悦冷冷盯着他,直到苏梦枕已走到她五步之外站定。
“唐小姐,好久不见。“苏梦枕笑道。
唐悦面无表情,“的确好久不见。”
苏梦枕的眼神落在唐悦的手上,眼睛妩媚地弯了弯,“唐小姐似乎对我不太欢迎。”
唐悦道:“没有人会欢迎一个杀人凶手。”
苏梦枕面上并无惊讶之色,反而带着笑,道:“唐小姐,很多事情并不是非黑即白,你这样的性格,又如何在这世上生存下去?”
“我不管黑白,我只知道,你不是好人。”唐悦盯着他道。
“好人如何,坏人又如何。我是坏人,你就能铲奸除恶了吗?”
“是,总有一天。”唐悦一字一字道。
苏梦枕仿佛听到了什么可笑的事情一般,“哦,想必唐小姐的武艺大有精进,可是你相信么,在我手下,你走不到十招。”
唐悦并不是一个容易生气的人,她的情绪一贯平稳,但她此刻也被苏梦枕这种轻描淡写的语气激怒了。